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[射雕]碧海丹心 作者:风浅析 文案 “挑个日子吧。” “如今蓉儿愁肠百结,与郭靖有了嫌隙,还需我安慰劝导她……” “你说什么?” 千言万语,汇成一句话:留着我,还有用。” “你以为我要做什么?” “我不小心得罪你很多次了,你想让我给自己挑个忌日?” ~★~☆~★~☆~★~☆~★~☆~★~☆~★~☆~★~☆~★~☆~★~☆~★~☆~★~☆~ 封江月语录:“在我们未彻底奴化之前,反攻的心思绝不能断。” 完颜语凰语录:“少女,随我去打天下吧。你会明白,征服天下,远比征服男人刺激。”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遇   海啸声一重高过一重,大浪滔天,汹涌澎湃,如千军万马冲来。临近岛屿时,浪潮起伏不定,拍击在岸上,溅起白色水花。   碧波白浪中,隐约有一抹白影。仔细看去,那似是一个女孩,正在大海中沉浮,一会被浪潮抛起,一会又被大浪淹没。   “啪”地一声,她被大浪拍上岸,一头载入岸边的一个坑内,摔得晕头转向。她勉强扶着墙站起来,才发现这坑足有她的肩高。   封江月暗呼倒霉,摔入哪儿不行,偏要摔进大坑内。   正巧在这时,她瞧见一角随风微扬的衣衫,顺着它往上看去,见到一个青衣人。他立于巨石上,手持一把玉萧,浪潮在其脚下奔腾。白浪翻涌,水花四溅,海啸声阵阵。   青衣人瞥了她一眼,眉目如画,身姿俊雅,与之不配的,是一双淡漠的眼,似是未曾看见她一般。转瞬,他唇角微翘,恍若冰雪化开,眉眼里荡漾着几分笑意,如柔和的微风轻拂而过,“蓉儿,玩够了吗?”   周边,唯有浪潮声回应。   青衣人不以为意,足尖一点,身形犹如鬼魅,似腾云驾雾一般足不沾地,没入艳艳桃花林中。   封江月一时心急,顾不得其它,脱口而出:“大仙,帮个忙,救我出坑!”   碧波万丈,桃花缤纷,晚霞漫天,如此绚丽的景致,似净土仙境,如世外桃源。   很快,两个灰衣仆人赶来,一人抬肩,一人抬腿,轻易地助封江月脱了坑。   见此,封江月心下稍安,暗道大仙虽淡漠高傲,但也是热心肠。   封江月正欲道谢,哪想这二人不由分说,径直将她扔下海。她一时间懵了,直到水没过头顶,方慌乱起来。她试图浮水,奈何力气用光,抵不住汹涌的浪潮。   意识混沌间,似有一人靠近她,一只手搭上她的腰,托着她向岸边游去。她费力睁眼,眼前一片模糊,隐约见到一个笑得如山花烂漫的女孩。   小竹楼布局精简,青烟袅袅而起。   封江月睫毛轻颤,缓缓睁眼,耳旁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:“终于醒了,你叫什么?”   “你是谁?”封江月环顾四周,只觉得竹屋清雅别致,别有一番韵味。她收回目光,定定地望着白衣少女,“是你救了我?”   在昏迷前,映入她眼帘的最后一幕,即是一个明眸善睐、颇具灵气的女孩。   此时,一个青衣人走来,气场十分强大,令人无法忽视。白衣少女欢呼地扑过去,扬着一张笑脸,娇声道:“爹爹,把她留下来陪蓉儿玩,好不好?”   “依你。”青衣人点头,显然十分宠爱白衣女孩。   回想起先前一幕,封江月忍不住抱怨道:“大仙,你便是任我在坑内自生自灭,亦好过扔我下海葬身鱼腹。”   父亲扔她下海,女儿救下她,这是什么情况?她摇头叹息,没好气地说:“你太缺德了,亏我以为你气质如仙心肠也似仙。”   青衣人不予理睬,倒是白衣少女辩驳道:“你凭什么说我爹爹?爹爹命哑仆扔你下海,只是想让我上岸罢了。”   “哑仆?”封江月惊疑不定,忽觉不对劲,不由得问道:“冒昧问下,这是哪儿?”   碧波、岛屿、桃花、竹舍、哑仆、怪异青衣人,以及名为蓉儿的小女孩,怎这么巧合呢?   “桃花岛。”白衣少女娇俏着答道,墨玉般的双眸骨碌碌转动,灵动狡黠,笑语如珠:“不用担心,你没做过恶事,不会拔去你的舌头的。”   “黄蓉?”封江月面色僵硬,眸光微转,凝视着青衣人,又问道:“黄药师?”   她知自己身在南宋时期,却未曾想到,竟是射雕中的南宋时期,一时间心头杂乱,怔怔发愣。   黄蓉背负着双手,踱着小步子走来,肌肤胜雪,娇美无比,眉眼间稚气未脱,脸上的笑容有点怪,“你虽不曾学过武,但知爹爹之名尚能理解。不过,你怎知我的名?”   封江月自知失言,心思一转,想到了应对之策:“他唤你蓉儿,又姓黄,你莫非不唤黄蓉?”   “依你之前反应来看,分明早已听说过我。”黄蓉眨动双眼,长长的睫毛扑扇着。却不知她想到什么,唇微微弯起,面上有一丝兴奋之色,笑得越发古怪,“罢了,饶你一回。”   封江月心中不安,戒备地望着她,“我咋觉得你不怀好意呢?”   青影一闪,黄药师已临至近前,一把拉住黄蓉,轻声提醒:“蓉儿,该去习武了。”   黄蓉显然不愿,仰着头撒娇道:“爹爹,蓉儿明早再去,行不行嘛?”她竖起一根手指,美目流盼,灵气动人,“就让蓉儿偷懒一日。”   黄药师皱眉,看了眼封江月,架不住黄蓉一再娇语恳求,唯有点头应允。青影一晃,他已消失在屋内。   黄蓉吐了吐舌头,笑嘻嘻道:“就知道这一招管用。”   “我姓封名江月。”封江月自报姓名。熟悉射雕主线剧情的她,自是明白黄蓉性子随她爹,古灵精怪至极,品性倒不坏。   至少,相较黄药师而言,显然,黄蓉更易于相处。   “在岛上,唯有爹爹能与蓉儿说话,有时,也会觉得无趣。”黄蓉坐于床沿边,上下打量着封江月,眸子里仿若有星光在闪。   封江月颇为感慨地点点头。在这偌大的岛屿上,尽是哑仆,黄蓉唯能与黄药师交谈。看潮起潮落,观云卷云舒,桃花岛风景甚美,奈何太过清静,若换她在此,早就憋坏了。   哪知,黄蓉话锋一转:“无趣时,便捉弄哑仆,或是去海中嬉戏。可如今,我大多都已厌倦,唯独只有一项,至今未消兴致。”   “哦?那是什么?”封江月随口问道,瞧了眼身上的衣裳。她原穿着一套白色运动服,如今被人换成白色长裙,粗看之下,似是宋式交领襦裙。   黄蓉竟在叹气,双眼看向门外。竹叶纷飞,青竹如林,她低语:“爹爹不爱与外人接触,太清静了。”   见黄蓉情绪低落,封江月不禁安慰道:“你爹爹这是修身养性,正好改改那古怪脾气……”   黄蓉柳眉倒竖,瞪着她,斥道:“你说什么?”   封江月忙捂着口,眉眼弯弯,笑眯眯道:“口误,口误。”她差点便忘了,这是射雕世界,可不比现代,所谓祸从口中出,不能再如从前那般口无遮拦。   黄蓉白了她一眼,又道:“爹爹面对我与娘亲时,方会情绪外露。”   封江月心有同感。偌大桃花岛,就那么几个人,黄药师自持身份,怎会对哑仆动怒?   “我想看爹爹失色,看他生气,可爹爹极少对我动怒。”黄蓉微微倾身,双眼晶莹澄澈,其内闪烁着动人色彩,“你去惹爹爹生气吧,我在旁瞧一瞧。”   封江月呆若木鸡,指着她难以置信地询问:“你为了心中的恶趣味,便让我去找死?”她如今琢磨过味来,怪不得黄蓉救她留她,果然不怀好意。   “我会替你求情,说上几句好话,爹爹不会对你如何。”黄蓉笑眯眯,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灵动狡黠。   “不干!”封江月声音洪亮,斩钉截铁。   黄蓉突然左手轻挥,抵住她的喉咙,喝道:“到底干不干?不干,我便扔你下海。”   茫茫大海,能指望一人游上岸?   “咱们可以商量。”封江月一番斟酌,唯有如此答道。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,犯不着为此丢了小命。   黄蓉收回手,笑逐颜开,说道:“这还像话,如何商量?”   封江月自觉倒霉透顶,穿越而来,先入大海,又入虎穴,时刻要担忧小命。她长长叹气,“首先,你要保证我的生命安全,得拿出保护你靖哥哥那种架势来。”   “靖哥哥?”黄蓉皱眉,不甚理解。   “不管他,总之,我要是为此丧命,你便是罪魁祸首。”封江月说得重之又重,神态严肃至极。   黄蓉皱着眉头,很是不满意,“说了会保你的命。”   “其次,如何惹你爹爹生气,由我说了算,你不得干涉。”封江月不待黄蓉反驳,直言道:“如若你不答应,那便谈不妥,要扔我下海也随你。”   黄蓉脸色不好,撇了撇嘴:“倒是说说,你要如何做?”   “自是循序渐进,一点点挑战黄岛主的底线,也免得他气大伤身。”封江月好言相劝。   黄蓉没好气地说道:“怕你是为自身安危着想。”   封江月不答,只小小地翻了个白眼。将性命交托在黄蓉手中,她总归觉得不稳妥。再者,黄药师要杀一人,谁来求情都无用。   一点点挑战黄药师的底线,加之黄蓉求情,她尚能保住小命;若直接来一招猛的,估计,她是被一掌劈死的命。   黄蓉仔细想了想,终归点了点头,又问:“‘首先’说了,‘其次’说了,那这‘最后’呢?”   封江月沉默一会,郑重道:“最后,等我完成你的要求,你得求你爹爹教授我武功与兵法。”   原本,她还想提五行八卦、奇门遁甲,但射雕原著清楚写明,即便是黄蓉,尚未被黄药师尽数教授,更何论是她。况且,五行八卦、奇门遁甲博大精深,她不一定学得懂。   黄蓉惊异,凝视着她,视线颇为灼热,拒绝道:“让爹爹收徒,我不能保证。不过,兵法类书籍我能为你寻来。”   封江月心有失望,但也知无法强求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嘻嘻,求包养,求勾搭,求收藏,总之各种求(*^__^*) ☆、初锋   桃花岛是一座大宝藏。有形之产,主在岛上各种奇珍古玩;无形之产,则在岛主黄药师身上。   封江月自知岛上阵法厉害,是以这几日皆在熟记阵中步法,但求不要迷路。   初始,黄蓉未曾推托,耐心地教她步法,但见她丝毫未将惹怒黄药师之事放在心上,不禁微恼,再也不肯相助。   “蓉儿,岛主的脾性我尚未摸准,不宜冒然行事,可否再多宽限我几日?”封江月浅笑吟吟。她看起来年纪不大,长发披肩,白衣胜雪,模样甚是剔透,如一个精致的瓷娃娃。   她不懂哑语,无法与哑仆交谈,思来想去,只能去依着黄蓉。   黄蓉抓着一缕头发,斜了她一眼,神态颇为娇蛮,慢悠悠地问:“你未见过爹爹几面,如何摸准他的脾气?”   封江月面上笑容不变,应答如流:“所以嘛,不要急,需耐心等候。”   “拖延时间。”黄蓉尤为不满。突地,她双手交握,美目流转清辉,明艳无俦,“不如明早起,我带你去爹爹教我习武之地?”   封江月迟疑一瞬,慢慢地点头应允。在桃花岛上整整四日,她仅在第一日见过黄药师,往后至今,都无缘与之相见。   “都好几天啦,爹爹还没回来。”黄蓉嘟着嘴抱怨,端着两盘菜,又摆好碗筷,“他总会消失几日,也不知去了哪。”   封江月随之而来,也端着两盘菜,大咧咧地坐下,笑着答道:“说不定是岛主寻到了趣事,正在打发无聊时间。”   这话倒不假,按黄蓉所言推断,黄药师应是去了清音洞。   “真是让人难以置信。”封江月感叹。周伯通天性纯朴似孩童,以黄药师之心高气傲,竟能以箫音与之相斗十五年。   黄药师果真脾气古怪,不仅打断周伯通的双腿,还将其困在洞中。她欲拜师桃花岛,仔细想想,这其中可伴有不小风险。   曲陈梅陆武冯这六大弟子中,陈梅二人叛逃出师门,偷走《九阴真经》下卷,致使累死师母,其下场倒是罪有应得;但曲陆武冯四人何其无辜,偏偏要遭此厄难,被逐出师门也就罢了,还要折断其双腿。   想到此处,封江月唯有感慨。那几名弟子虽受此冤屈,但仍念师恩,一心想回桃花岛。   黄蓉心思电转,兴奋至极,笑道:“我怎么没想到?爹爹定是藏着什么东西。自我记事起,他时常会消失几日,如今想想,这其中多有可疑之处。”   封江月仔细瞅了瞅黄蓉,试探地询问:“蓉儿,你几岁了?”   “十四岁。”黄蓉随口答道,懒散地坐着,咬着一只白玉筷子,漆黑的眼珠骨碌碌转动,忽的一拍桌子,笑嘻嘻道:“赶紧吃完饭,随我去找爹爹,瞧瞧他在做什么。”   封江月动作一顿,连忙拒绝道:“你去吧,我还得研习兵法书籍。”事关周伯通,便是黄蓉也挨骂,更遑论是她,只怕惩罚更重。   想至此,封江月面色古怪。黄蓉想看黄药师动怒,却不知他真动起怒来,她倒气得离家出走。说到底,黄蓉虽冰雪聪明,但也不过是个任性骄纵的小女孩,被自家爹爹一骂,便负气离岛。   “不行,你陪我去。”黄蓉拍手欢呼,不容封江月拒绝。这些年来,黄药师从未告知过她,想来那是个大秘密,她若拉着封江月前去,必能见到他动怒。   岛上虽有哑仆,但甚是惧怕黄药师,不敢有半分逾越。再者,以她父亲的性子,怕是也不肯为哑仆动怒。如今有封江月在,她怎能放过这个机会。   “去哪儿?”黄药师飘然入厅,落座最前方,凝望着黄蓉,“这几日,那玉箫剑法,蓉儿学得如何?”   封江月暗自好笑。有她这个玩伴在,黄蓉哪还有心思去练剑。这几日来,两人到处惹是生非,肆意捉弄哑仆,还差点烧了厨房。   自然,黄蓉是主谋,她是从犯,还是被迫做坏事的从犯。   黄蓉嬉皮笑脸,拉住黄药师的一只袖子,娇语:“爹爹,蓉儿爱用峨眉刺,不喜使剑。况且,技不在多,而在于精,蓉儿的落英神剑掌与兰花拂穴手已有几分火候,不如待会使给你瞧瞧?”   诚然,以黄药师之聪慧,如何看不出黄蓉在心虚?但他向来惯纵这个女儿,见她含笑软语,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,再不肯对她说半句重话,只对封江月瞥去一眼。   封江月心中一凛,这一眼之意,莫不是在怪她带坏了黄蓉?她径直起身,又去厨房取了碗筷,摆于黄药师面前,便兀自吃饭,头都快埋在碗里。   黄蓉眼珠子一转,手指十分灵巧,连连夹了几筷子菜,递至黄药师的碗中,笑嘻嘻地问:“爹爹,这几日,你去了哪?”   黄药师神态从容,微笑道:“蓉儿未听到箫声么?”   居然在避开这个问题?黄蓉暗暗惊奇,飞快地使了个眼色给封江月,又在桌下踢了她一脚,面上笑容不变,又问道:“那爹爹在哪吹箫?”   封江月叫苦不迭。这几日来,两人合伙干了不少坏事,对彼此的性格都有所了解,配合得相当默契。黄蓉刚才这番动作,便是要她配合,一同询问黄药师。   “自然是在岛上。蓉儿怎突地对这事如此好奇?”黄药师询问。   黄蓉等了一会,见封江月仍未出言相助,便露齿一笑:“江月心心念念想见爹爹,向我追问爹爹的下落。蓉儿遍寻不着,才惊奇爹爹去了何处。”   闻言,封江月几欲吐血,不由得抬头幽怨地瞪了黄蓉一眼,居然祸水东引。她刚才不过是未配合黄蓉,至于将她拉下水么?   “哦?你找我做什么?”黄药师淡淡地说道。自家女儿何等鬼精灵的性子,他岂会不知?但做爹爹的,总归站在女儿那边。   封江月忙放下筷子起身,暗暗组织了会语言,方抱拳恭声道:“小女子姓封名江月,久闻黄岛主业艺并世无双,欲拜师学艺,不知岛主瞧得上否?”   黄药师既如此询问,想必是信了黄蓉的话。此情此景之下,她若辩解并不想见他,总是会令人不快,还不如将计就计,提出拜师之事。   这是步险棋,因陈玄风与梅超风之故,黄药师迁怒于其他徒弟,此事尚未了结,她也不知提到拜师之事后果如何。   黄药师微微后仰,倚在木椅上,注视着她一会,回道:“已过了学武的年纪。”   封江月失望至极,虽被黄药师婉拒,但仍舍不得对方的武功绝学,抱一线希望地说道:“其实,我觉得,我还能挽救一下。”   黄药师收回目光,不言一语。黄蓉扑哧一笑,双手托着下巴,“这么想学武?”   对待黄蓉,封江月倒不拘谨,当即便回道:“岛主博古通今,蓉儿也多才多艺,我若太不中用,岂不落了桃花岛的名声?”   她说的这句话,较为巧妙,故意将三人并列,不分你我。她在看射雕原著时,便得知黄药师爱护短,即使是陈梅二人,他也容不得外人欺辱。   来岛上仅四日,她倒未奢望被人立即认同,只为潜移默化地影响对方。久而久之,总会有所成效。   “这倒也是。”黄蓉点头,铃铛般的声音,如黄莺出谷,笑语如珠:“还是赶紧扔你下海,免得你落了桃花岛的名声。”   封江月脸色一僵,见黄蓉笑得阳光灿烂,心中十分郁闷。不过是个十四岁的丫头片子,竟是如此聪慧,连她的小心思都能猜出。   那黄药师呢?她唯有叹息,想必刚才那句话,听在他耳中是自作聪明吧?   “行啦,瞧你这表情。”黄蓉笑脸盈盈,“你可以学学轻功。咱们一起玩,你若是跟不上我,那多无趣。”   这倒是实话。有几次,黄蓉一晃没了影,几步便纵到远处,独留封江月一人在原地。   “轻功?”封江月惊诧。虽事与愿违,但能学到一门技艺也不错。当下,她含笑道:“那谢谢啦!”   黄蓉不无得意,又朝她使了个眼色,笑嘻嘻道:“爹爹,我教她,不劳你费心。”   封江月心下恍然,不由得暗自一笑,也诚恳地说道:“承蒙不弃,自不敢劳烦岛主。”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拍了拍黄蓉的手,“轻功无内功不可用,若要习内功,必要学碧波掌法。你都不专心习武,还想教授她?”   黄蓉吐了吐舌头,不依道:“别揭我的短嘛。对她而言,蓉儿也是高手。”   “我倒要看看,你这高手教出来的徒弟,能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”黄药师笑道。   黄蓉扮了个鬼脸,狡黠道:“蓉儿比不过爹爹,蓉儿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也比不上爹爹教出来的徒弟。”言下之意,便是封江月比不过她。   “你这鬼丫头。”黄药师笑道。他眸光微转,看着封江月,“明早起,同蓉儿一起来积翠亭。”   封江月闻言心中一喜,盈盈拜道:“弟子封江月拜见师父!”可久久未听到动静,她纳闷地抬起头。   黄药师已消失不见,厅内只剩下黄蓉,正笑眯眯地望着她。   “蓉儿,岛主到底何意?”封江月询问。按黄药师那意思,似是欲亲自教导她,可她拜师之时,他却出厅离去。莫非是她在自作多情?   黄蓉欢快地答道:“既要留下你,又要授你武功,自然不能落了桃花岛的名声。若由我教你碧波掌法,而你又学得太烂,爹爹定会不高兴。”   封江月喜滋滋地伸出一只手,“蓉儿,合作愉快!”之前,她与黄蓉一唱一和,终是令黄药师改口亲自教她。   “那你如何感谢我?”黄蓉神采飞扬,容貌冰雪无邪,又道:“明日你便开始实施计划。”   “这么快?”封江月惊呼,好心情直坠地底。果然,这丫头帮她就没安好心。   “只是惹怒爹爹而已,拖什么拖?”黄蓉大为不满,转瞬又笑生双靥,提醒道:“千万不要忘喽,不然可别怪我从中作梗。”   她所说的,自然是先前祸水东引拉封江月下水之事。 ☆、积翠亭   “快起来练功。”封江月正睡得香甜时,耳旁传来黄蓉的催促声,惊醒了她的好梦。   桃花岛上房屋的门户有如虚设,若无风雨,大门日夜敞开。初来时,封江月并不习惯,每晚均要掩门而憩。但区区一扇门,自然防不住黄蓉。   “这么早?”封江月迷迷糊糊地询问,透过门缝望去,天空如被黑纱覆盖,地上景物极其朦胧,越发幽静。   “不想学武功啦?”黄蓉询问。她今日依旧身着白裙,头发上束了条金带,肌肤胜雪,在暗色中灿然生光。   封江月一把掀开被褥,伸了个懒腰,笑眯眯地问:“蓉儿,我要先从扎马步开始么?”   习武极其辛苦,射雕原著中,郭靖常常蹲马步,才致使下盘功夫不错,便是黄药师也曾暗中赞叹过他。   “太迟了,你现在练也无济于事。”黄蓉答道,抛来一套白裙,又吩咐哑仆端来洗漱之物,督促道:“快些换上,怕是爹爹已在积翠亭等咱们。”   又是一套白裙。封江月粗粗地瞧了眼,它与黄蓉所着款式相似,装束似仙女一般,看起来十分飘逸。   两人穿过一片树林,转而向北,闪身入绿竹林。竹林之内有一座由竹枝搭成的凉亭,透过微亮的天色看去,亭上横额写着“积翠亭”三字,两旁悬挂着一副对联,正是“桃花影落飞神剑,碧海潮生按玉箫”。   亭内摆有竹台竹椅,亭外两侧长有两棵大松树,苍松翠竹,摆列得当,风景颇佳。   黄药师坐于亭内,正在品茶,竹台上笔墨纸砚俱全。忽而一阵微风吹来,扬起宣纸一角,拂起他的一缕发丝,清幽暗寂,不似凡尘。   封江月有一瞬的怔愣,很快被黄蓉的欢呼惊醒:“爹爹!”她忙小跑上前,扬眉浅笑:“岛主。”经黄蓉提示,她已知结果,黄药师虽教她武功,但不与她师徒相称。   究其因果,也许是因她此刻年纪不宜学武,又非武学奇才,导致黄药师不愿太费心;或是因曲陈梅陆武冯六大弟子之故,致使他暂时不愿收徒。   黄药师起身,拉着黄蓉来到大草坪上,声音甚是清朗:“蓉儿,使一下玉箫剑法。”   封江月本紧随在侧,一听此言,忙退后几步,与那二人相隔三丈之远。   黄蓉脸色一垮,紧了紧手中的剑,嘀嘀咕咕:“玉箫剑法是从玉萧中化出的剑法,蓉儿不擅玉萧,哪学得会玉箫剑法。”她美目流盼,白玉般的脸上透着点点粉霞,“容儿以为,与其各路招数平平,不如专攻一门,顿悟至尽头,亦能成大家。”   封江月点头。虽说是推脱之语,但也不无道理。若这也要学,那也要学,多半会一事无成,不如专心致志地做好一件事。   “嗯?”她低吟一声,面色古怪,注视着黄药师。这货是个奇葩,聪明绝顶得不能以常理揣度之,相对而言,黄蓉倒正常得多,虽也多才多艺,但却非天下无双。   面对着黄蓉的耍赖,黄药师不为所动,笑道:“那蓉儿专攻了哪一门?我瞧瞧你悟得如何。”   “爹爹!”黄蓉不满地喊道,飞快地瞟了眼封江月,见对方正低垂着头,不由得跺了跺脚,足尖一点,纵到封江月面前,将剑往她怀中一推,“江月,替我拿好剑。”   封江月暗道在劫难逃。之前,她猜到黄蓉会有所动作,故此提前低下头,哪知还是没逃过。   “我要使碧波掌法,你仔细瞧瞧。”黄蓉笑脸吟吟,眉目如画。在说到“碧波掌法”这四字时,她加重了声音。   封江月自知其意。她能跟随黄药师学艺,多亏黄蓉在旁协助,只可惜这需要她付出代价,“蓉儿,能否再缓两日?”   她倒未奢望黄蓉能改变主意,说出这一句话,不过是为提醒黄药师:她是被逼的,如果不慎惹怒了他,希望他能手下留情。   作为一只小狐狸,黄蓉自是听得懂,脸上的笑容不减分毫,身体一个旋转,裙摆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,“碧波掌法是桃花岛入门功夫。”   竹竿晃动,竹叶纷飞。碧绿竹林中,一道雪白的身影穿梭其内,其掌势如波,重重递进,隐约间,似有浪潮在奔涌。   掌招虽变幻不多,但仍令封江月眼花缭乱。她全然不懂武功,瞧不出黄蓉这套掌法奥妙,只觉得她姿态华丽妙美,风姿端丽。   “碧波掌法虽浅略,但已含桃花岛武学基本道理。”不知何时,黄药师已到她近前,递来一张纸,又道:“照口诀习内功。”   宣纸被卷成一团。封江月将其摊开一看,见其上写满草书字体。看着纸上这龙飞凤舞、铁划银钩的字,她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,小声说道:“岛主,我看不懂。”   “不识字?”黄药师皱眉。他瞧这女孩倒也聪慧,应读过些书,却不想竟不识字。   封江月连连摇头,愁眉苦脸地说:“岛主的狂草字体……笔势连绵回绕,很是随意洒脱……”苍天可鉴,她真的不是个文盲。但此情此景之下,她该如何解释?   即便他写的不是狂草,而是楷书,她也需问个清楚。武学内功口诀至关重要,容不得一点错误,她对繁体字不甚了解,若是弄错便会出大问题。   黄药师恍然,又问:“是我写得太潦草了?”也不待封江月回答,他径直转身,立于竹台前,示意她过来,“我念,你写。”   封江月瞧了瞧面前的文房四宝,拿起毛笔蘸点墨,苦着一张脸,坐立难安。她几乎没用过毛笔,亦不太会写繁体字,偏偏还要在黄药师的注视下书写内功口诀。   此刻天色已亮,一缕朝霞漂浮在海面上,水光交融,晨霞映影。   黄蓉轻灵落地,周边环绕竹叶,蹦蹦跳跳地跑来,纵体入怀,“爹爹,这套碧波掌法,蓉儿练得还行吧?”   黄药师单手搂住黄蓉,轻抚了抚她的头,笑道:“蓉儿要依这掌法成一代宗师?”   黄蓉眼珠子一转,俏皮道:“爹爹的武学高深奥妙,别看碧波掌法是入门武功,但也非比寻常,教人争破头来学。”   “每次练武,你总不专心。”黄药师稍感无奈。对这个女儿,他一向溺爱得紧,把她惯得甚是娇纵。   黄蓉吐了吐舌头,笑吟吟地望着黄药师。她对学武之事并不上心,有这么个强横的爹爹在,又居住在桃花岛上,哪需要什么绝世武功?   “去练练落英神剑掌。”黄药师拍拍她的肩,手臂微动,将其推了出去。他深知黄蓉的心思,无非仗着他这个爹爹在,才不愿好好习武。但她哪知,他不可能永远照拂她,终有一日,她只能依靠自己。   封江月尝试握笔手势,试来试去,只觉得没有一种顺手。由此可知,她一旦落笔,宣纸上必定惨不忍睹。无奈之下,她唯有求助,“岛主,要不待会让蓉儿……”   她话语一顿,怔怔地望着黄药师,见他脸色有异,似黯然神伤,正遥望向远处。她思了一会,恍然大悟。桃花岛上,能让黄药师露出如此表情的,大概只有冯蘅。   当下,她缄默不言,安静地立在一旁,虽对冯蘅好奇,但心知不能多事。对她而言,整个桃花岛有两处禁忌之地,其一是冯氏埋香冢,其二则是清音洞关押周伯通之地。   呆了一会,黄药师回过神,神态已恢复正常,念道:“静守笃……”   他的语速并不快,但对封江月而言,仍是难度重重。面对着宣纸上东一坨西一坨的墨汁,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。   “没念过私塾?”黄药师问道。这些字缺笔少划,又弯弯扭扭,很不美观,他只能推测她并未读过书,仅识得几个字。   封江月想了想,坦诚地点点头。她来自现代,的确没有念过私塾。紧接着,她又解释道:“虽不会写,但我大多都认得,也能很快学会。”   黄药师不语,只朝她伸出右手。   封江月忙递笔过去,同时将最上边那张宣纸揉成一团,准备“毁尸灭迹”。   黄药师提笔书写口诀,一笔一划规范整洁,全然不潦草。他一边书写一边念了遍口诀,末了提醒道:“不懂就问,别乱练习。”   封江月直点头,拿过宣纸细细地看了会,展颜一笑,“多谢岛主,劳烦大驾!”   黄药师搁笔,手指洁净如初。宣纸上墨迹未干,他浑然不在意,指着上边的口诀讲解一遍,告知她该如何修习。   封江月谨记于心,碰上不懂之处,也及时询问。不得不说,黄药师虽脾气古怪,但在授徒一事上,还是颇为耐心细致的。   “看招!”突地,黄蓉跃入竹亭内,径直对准封江月而来。   四面均是掌影,如落英缤纷,似万花齐落,封江月瞧得神驰目眩,一时间倒忘了闪避。   等回过神,她瘪了瘪嘴,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,“放心,我记得,会称了你的心。”   黄蓉嫣然一笑,朝黄药师扮了个鬼脸,嘻嘻哈哈地纵身出竹亭。   封江月郑重地放下宣纸,深深地吸了口气,一脸难色,“岛主,你刚刚讲的,我全忘得干干净净,能否麻烦你再讲一遍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江月的悲催之路,正式开始喽,就看她如何反攻啦O(∩_∩)O ☆、反应过甚   古雅的竹舍内,大门敞开着,清幽暗寂,偶尔有簌簌风声,吹得竹叶起舞。   封江月坐于几案前,埋头苦脸,提笔抄录着。在几案上方,摆着三盏油灯,照得周边明亮异常。   “还在抄写?”不知何时,黄蓉倚在了门口,正笑眯眯地望着她。   “这不拜你所赐么?”封江月语气不善,奋笔疾书。今早,在她自称已忘却时,黄药师十分淡定地留下一句“书抄百遍,熟记于心”。   内功口诀及注解,足有上千字。她从早晨抄到现在,右手早已酸痛难耐,才完成了一大半。   “这字写得真难看。”黄蓉皱眉,一脸嫌弃。她自幼在黄药师的教导下长大,品味高端,自身又精通琴棋书画,哪瞧得上封江月的字?   封江月抬头,瞪了她一眼,复又垂头,“写得更难看的已被我扔了,这些是能见人的。”   黄蓉摇头叹息:“有些字写得大,有些写得小,有些又挤成一团,你觉得能见人?”   “至少,你认得这是个啥字。”封江月飞快地回了句。夜已深,她还有十来遍未誊写完,哪有空与黄蓉斗嘴?   “爹爹定是瞧不上的。”黄蓉笑道,见封江月并未搭理,也觉无趣,只嘱咐道:“爹爹并未生怒,你明日再接再厉。”   封江月登时哀嚎出声:“缓两日吧?总得让我休息会。”   黄蓉拍拍她的肩,笑嘻嘻地安慰道:“早日完成约定,你便可早日脱离苦海,岂不两全其美?”   封江月仔细一想,也觉有理,不如尽早了断这事,也免得日夜担惊受怕。以黄药师的为人,若非触到他的底线,倒不至于为难一个晚辈。   “虽说如此,但我总觉得未来不大光明。”她沉思道,一手撑着下巴,怔怔出神。   哪知一语成谶!   从初夏到深秋,历时半年,封江月常常出纰漏,甚至有时故意挑衅,黄药师仍不曾被激怒。   然而她并不能全身而退。黄药师虽未恼怒,但也未一笑置之,总会严厉惩罚她。   “咱俩罢手吧?”封江月有气无力地询问。彼时,她正头顶陶罐,笔直地立在暖阳下、草坪上。   黄蓉蹲坐在旁边,手捧着一本书,闻言头也不抬,“不行,努力半年,哪有半途而废之理?”   “反正不是你受苦。”封江月愤愤不平。这半年以来,黄蓉在幕后出谋划策,她在前边冲锋陷阵,承担一切风险,两头不讨好。   她也曾想过,干脆不理会黄蓉,毁了这承诺,但又觉不妥,以黄蓉的性子怕是会从中作梗,让她疲于应付。   “再坚持……”黄蓉话语一顿,眼波流转,狡黠灵动,“爹爹虽说在罚你,但也是为你好。”   “为我好?”一提到黄药师,封江月心中越发不平,胸膛起伏不定,头顶上的陶罐摇摇欲坠,“那老狐狸明明知道我受你胁迫,偏偏不舍得罚你,却要双倍罚我!”   若是黄药师不那么偏心,口头训斥一下黄蓉,令其稍微收敛些,她也不至于落到这境地。   “对了,时辰到了么?我脖子都僵硬了。”她皱眉抱怨。那陶罐足有三四斤,压在她的脑袋上,很是辛苦难受。   此时,脚下有影子晃动,她惊觉有异时,见黄蓉笑得如偷着腥的小狐狸一般,心中咯噔一声,耳旁传来黄药师的声音:“还有力气大吼大叫,想来罚得不重,再加一个时辰吧。”   他立于封江月左方两尺之处,朝黄蓉伸出手,微微一笑,“蓉儿,回去吃饭。”   黄蓉拍拍双手,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胳膊,走了两步,又回头笑道:“我待会就来给你送饭。”   回应黄蓉的,是封江月的一声冷哼。黄药师就在她背后,黄蓉不提醒也就罢了,居然还故意引她口出不逊,害她被加重处罚。   封江月慢腾腾地转身,见那二人走远,小声地念叨:“我得想法子反击,不能总是被动。”   与此同时,黄药师忽然回头,脚步平稳未乱,隔着十来丈瞧了眼封江月。   封江月一呆,忙露出笑容,心中却禁不住鄙视自己,曾几何时,她竟如此谄媚了?哪知,黄药师很快转回了头,她不由得有点纳闷,莫非他听到了她的话?   黄蓉笑嘻嘻,挽着黄药师的手,一蹦一跳地说道:“爹爹,你瞧见了江月的脸色么?多有趣啊,一会儿青,一会儿白,一会儿懊恼无比,一会儿哀怨至极,顷刻间变换出几种表情。”   “蓉儿很喜欢么?”黄药师随口问道。   “自然喜欢,爹爹喜欢吗?”黄蓉眉欢眼笑,也不待其回应,自顾自答道:“爹爹定也是喜欢她的。”   黄药师突地蹙眉,声音加重了些:“蓉儿,休得乱语!”   黄蓉一愣,望着忽然严肃起来的黄药师,一时没回过神,“不喜欢就不喜欢,干嘛凶蓉儿?”   “我没有凶你。”黄药师低声安抚,拉着她往前走去,“走吧,饭菜要凉了。”   日过中午,封江月正眼冒金星时,终于瞧见黄蓉提着饭盒走来,心中一缓,感慨道:“简直是望眼欲穿啊。”   原本刑罚不可中断,但若碰上用餐时分,便可休息一会。陶罐一被取下,她只觉得浑身一松,舒畅至极,欲躺下好好睡一觉,“下次不准捉弄我!”   黄蓉言笑晏晏:“这怎么行?刚刚,你的表情着实有趣。”   封江月斜睨她,不满道:“你当我是猴啊,你俩在耍猴啊?”她这句话,自是将黄药师也包含了进去。他虽非主谋,但也是帮凶。   黄蓉扑哧一笑,又道:“先前我与爹爹聊起你,他似乎很讨厌你。”她端出饭菜,鼓着脸颊抱怨道:“还为此凶我。”   封江月伸了个懒腰,舒服地眯起眼,又道:“将心比心,如果有人一心想惹怒我,我也不会对她客气。按岛主那脾气,居然没发怒,我思来想去,他肯定是故意和我作对。”   一旦黄药师动怒,那她便算完成与黄蓉的约定。但偏偏这半年来,不论她如何折腾,他居然都能憋得住气。   究其因果,难不成黄药师真当她是猴,无聊之下耍耍?   “不许诋毁爹爹。”黄蓉斥道,也随之躺下来,疑惑道:“我不这么认为,若爹爹真讨厌你,大可赶你走。”   两人平躺在草坪上,虽已至深秋,但岛上仿佛仍在春夏,周边景致依旧如初,不曾受气候影响。   “因为你喜欢我嘛。”封江月回道。在射雕原著中,初始,黄药师那般憎恶郭靖,最终为了黄蓉,还不是接受了这个女婿?   她翻过身,趴在地上,闻了闻饭菜的香味,笑眯眯地说:“居然还有香辣鸭掌!”   “这道菜这么辣,你竟爱吃。”黄蓉嫌弃道。   “我也不常吃。”封江月舔了舔唇,解释道:“吃多了要不上瘾,要不就腻了,这皆非我所愿。”   黄蓉笑道:“你倒是会打算。”突地,她表情微变,瞧了瞧香辣鸭掌,又望向封江月。   “蓉儿,你的厨艺大有进步。”封江月惊叹。她也会做这道菜,但在上月吃了黄蓉的香辣鸭掌后,深觉愧不如人。她练了三年的手艺,居然仍是及不上黄蓉。   “这不是我做的。”黄蓉面色古怪,瞅了她半晌,又道:“我今日陪着你受罚,哪有时间去做饭?”   “哑仆做的?”封江月眨了眨眼,抓着一只鸭掌咬了一口,赞叹道:“深藏不露啊。”   “是爹爹做的。”黄蓉低着头,似是有点不开心,嘀咕:“爹爹竟然骗我!”   “骗你什么?”封江月随口询问,美滋滋地品尝着佳肴,暗赞黄药师手艺惊人,果真是业艺并世无双。   黄蓉小嘴一撇,呛道:“与你有什么关系?”   封江月不以为意,权当做未听到一般,继续啃着鸭掌。   黄蓉心中烦恼,暗暗生着闷气。不多时,她咯咯笑起来,也抓起鸭掌啃着,却被辣得直吸气,“就给你做一盘菜而已,剩下的全是给我做的。”   封江月沉思片刻,随即恍然大悟:“是岛主特意给我做的?”转瞬,她指着黄蓉取笑道:“怎么,怕我抢走你爹爹呀?”   黄蓉瞪眼,突地出手,叫道:“看招!”她捏着鸭掌,直奔封江月的脸而去,速度奇快,姿态妙美,气度闲逸。   这一招,封江月自然避不开。她抹去脸上的油渍,“你居然用鸭掌使兰花拂穴手……”   “武功招式要灵活运用。”黄蓉振振有词,笑得很得意。   “碧波掌法!”封江月喝道,左手化掌而出,似是猛攻,实则为虚招,趁黄蓉翻身躲避时,右手一挥,将鸭掌甩向对方。   “封江月!”黄蓉哇哇大叫,雪衣上留下一道油印,十分醒目。她熟悉碧波掌法的路子,又仗着武功高于封江月,这才过于轻敌,哪知会着了道。   “咱俩扯平。”封江月忙笑嘻嘻地宣告停战。再斗下去,吃亏的必定是她。   黄蓉气鼓鼓地哼了声,不知想到了什么,做贼般地瞧了瞧周围,低声道:“我发现了件异事。”   “什么事?”封江月询问。她心中咯噔一下,也想到了件事,岛上的平静生活大约要结束。   黄蓉小声说道:“我看见一个哑仆提着饭盒,不知要去给谁送饭,原本想跟去看看,恰巧爹爹出来,就错过了这个机会。”   封江月正自思量着,听到黄蓉在说:“等你受完罚后,咱们一起去寻,瞧瞧到底藏有什么玄机。”   “不去!”封江月一口回绝。桃花岛两大禁忌之处,其一便是清音洞,她可不愿去触碰黄药师的底线。   见她反应如此之大,黄蓉大感惊奇,狐疑地望着她,启唇道:“那等我找到后,便告诉爹爹,这是你寻到的。”   封江月沉默半晌,咬牙切齿地说道:“算你狠!”她隐约记得,黄蓉给周伯通送了几天饭菜后,方才被黄药师发觉,如此算来,她应当安全。   她郑重提醒:“但事先说好,我只与你寻一回。若是寻不到,你不准在岛主面前胡诌。”   黄蓉点头,信心满满:“我自小生长于此,岛上有异,却未曾发觉,由此可知,它藏在我未去过的地方。”桃花岛虽很大,但她未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。 ☆、入两大禁区   如封江月所料,此行平安无恙。两人四处翻寻,直到傍晚时分,才发现一个石洞,那儿距冯蘅之墓不过百来米。   石洞中有个怪老头,正盘坐着修炼内功,满头长发垂落到地上,长眉长须,很是怪异,如原始野人一般。   封江月做了几个手势,示意天色已晚,两人应当回去。夜幕将临,她们若还逗留在这,或许会碰上黄药师。   须知,黄药师爱好独特,常在夜间与周伯通斗乐。双方毅力惊人,僵持了十五年。   “那树林我倒不常来,怪不得至今未发现他。”   回途中,两人路过冯蘅墓地。黄蓉驻足,脸上表情复杂,突地询问:“江月,你母亲好不好?”   白色花丛中,有一处高高隆起,那是座石坟,坟前墓碑上刻着“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”十一个大字。此地尽是佳木异卉,皆为黄药师精选的天下名种;墓内更是珍宝多如尘,可谓价值连城。   封江月呆了一会,回道:“我是孤儿,没见过父母。”   黄蓉惊奇,偏着头询问:“那你想不想你的父母?”转瞬,她垂下眼,轻轻叹息了一声:“我常常会想,若母亲还在,会不会像爹爹一样疼我。她应该很温柔,很美丽,很聪慧……”   “红颜薄命,慧极遭天妒。”封江月沉思片刻,低声说道:“冯蘅夫人冰雪聪明、芳华绝代,非一般大家闺秀,而是一位颇具灵气的女子。”   “那是自然,”黄蓉颇感自豪,得意地笑道:“蓉儿的母亲,自然非比寻常!”下一刻,她琢磨到不对劲之处,狐疑道:“你不过比我虚长几岁,怎对我母亲这般了解?”   封江月眨巴眨巴眼,想了想,解释道:“岛主才情无双,冯蘅夫人若是寻常女子,如何能俘虏他的心?”   话语刚落毕,另一个声音加入了进来:“你们怎的在此?”正是黄药师。他晚晚皆会来此,立于坟前吹箫,一来吹给亡妻听,二来折腾周伯通,却不想,今日在此见到黄蓉二人。   封江月心中微惊,忙望向声音起源处,见黄药师青衫碧萧,立于她身后一丈之处。   黄蓉也是一惊,转瞬笑颜如花,答道:“蓉儿想念母亲,便邀江月来此。”   见黄药师望来,封江月定了定神,含笑道:“来岛上半年,江月以为应拜祭岛上女主,若有不妥之处,还望岛主见谅。”   两人心照不宣,都未提到石洞中的怪人。封江月对此是讳若莫深,黄蓉则是不愿打草惊蛇。   “蓉儿,你的母亲,”黄药师顿了顿,朝封江月瞟去一眼,又道:“同你一样古灵精怪。”   封江月顿时垂首低眉,心知刚才那一幕全被黄药师听去了,不然他怎么突然向黄蓉说起冯蘅的性格?她不禁暗自庆幸,还好没提到周伯通,躲过了这一劫。   黄蓉敛去笑容,眼眶渐渐泛红,依偎在黄药师的胸前,小声道:“母亲一定会很疼蓉儿。如果她还在,那该有多好。”   黄药师不语,黯然神伤。   封江月颇感尴尬,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。   “蓉儿,你回去吧。”黄药师拍拍黄蓉的肩,表情中似有丝倦意,又望向封江月,眼中起了些波澜,面庞上犹似罩了层寒霜,声音中不含一丝温度:“今后,我不希望你来此。”   封江月心中一凛,垂眸郑重答道:“必铭记于心!”   黄药师沉默片刻,方抬步走向墓碑,开启机关进入墓内。   封江月兴致缺缺地说:“蓉儿,走吧。”她来这世界半年,只熟识黄氏父女。黄蓉性格娇蛮可爱,她早已适应;黄药师脾气古怪,虽常常惩罚她,但却是初次对她如此冷漠。   一时之间,她竟有点不适应。果然,于她来说,冯蘅的坟冢是禁地。   黄蓉紧皱着眉,一步三回头,脚下步子却未乱。她熟悉岛上五行奇门之术,便是闭目不看,亦能轻易走出去。   “若是舍不得,那就去墓道,我自己能回去。”封江月劝道。   哪知,黄蓉斜了她一眼,闷闷不乐地说:“爹爹对你好像不一样。”   “怎么个不一样?”封江月疑惑。   黄蓉低声道:“午间时,我与爹爹回去用餐,发现桌上摆着一盘香辣鸭掌,一时惊奇,随口询问了句,爹爹回道:‘若你不喜欢,那便倒了吧。’我当时未深想,当即言称你爱吃,替你保住了那盘菜,后来想想,爹爹原本就是替你做的。”   黄药师如此宠溺她,怎会不知她喜好?封江月没来之前,她从未吃过香辣鸭掌,饭桌上也不曾出现过这道菜。   “岛主虽做了这道菜,但未将其当做一回事,大概是顺手而为。”封江月不以为意。   黄蓉跺了跺脚,一把甩开她的手,“他似是讨厌你,却又替你做菜,口行不一,事出反常必有妖。”   封江月仔细想想,笑道:“做道菜,不算大事,有什么可奇怪?”   “还有,”黄蓉狐疑,嘀咕道:“母亲墓前,也常有哑仆来清扫,为何独独不许你来?”   封江月沉吟道:“大概是我评了冯蘅夫人,惹得他不快吧?”   “谁知爹爹怎么想?”黄蓉抱怨道。突地,她笑生双靥,兴致勃勃地建议:“今夜,等爹爹回来后,咱们偷偷去寻那个怪人,如何?”   封江月直摇头,郑重地说道:“我今日受了罚,有些累,又陪你寻了许久,需回去好好休息。”   黄蓉想了想,见她意志坚定,不免悻悻然,“也好,等我去摸清那人底细,再与你商谈。”   封江月表面应允,心中却盘算如何避开这事。去见周伯通,便是黄蓉也得遭骂,更如况是她?   “爹爹瞒了我这么久,定有蹊跷。”黄蓉眉眼蕴笑,兴趣盎然。   一夜就此过去。封江月起了个大早,一番收拾后,径直去积翠亭。果不其然,黄蓉早已立身在那,一见到她,忙奔来小声道:“那个怪人原来很可怜,他叫……”   她突地顿口,纵身一跃,右手轻挥,顿时无数掌影丛生,身姿雅逸,掌招凌厉。   黄药师从容不迫地尽数接下,只守不攻,与黄蓉斗了数个来回。一时间,一白影,一青影,交错飞舞,场面煞是可观。   封江月心不在此,正在琢磨如何避开周伯通。黄蓉已摸清他的底细,许会拉着她同往,她需寻机拒绝。   “蓉儿可有进步?”黄蓉笑嘻嘻地询问。   “倒是长进了些。”黄药师回道,拉着黄蓉漫步走来,步子一顿,凝视着封江月,“学了半年,看看成果如何。”   封江月双眼一亮,正欲答话,却见眼前白影一晃,黄蓉已欺身近前。她下意识便欲出手阻挡,却生生止住动作,硬受了对方一掌,被震得倒退好几步。   黄药师皱眉,大为不满意。黄蓉惊奇,瞅了她几眼,又使出连环踢,动作快速无比。   封江月左挡右接,慌乱不成章,几招碧波掌法方位全错。为躲避黄蓉的攻招,她连滚带爬,十分狼狈。   “够了!”黄药师叫停,面容上有丝薄怒,冷冷道:“这几日全心练习掌法,哪儿也不准去!”他又望向黄蓉,“不准带她到处玩。”   黄蓉拍手欢呼,双眼中溢满笑意,“爹爹,你这算生气了么?”   黄药师横了她一眼,沉着脸道:“自然不算。”   一句话,逗得黄蓉咯咯直笑。她眉眼弯弯,惊叹道:“原来,江月说的是对的。爹爹,你果然在和她作对。”   一旦她爹爹动怒,封江月便算完成约定。从今往后,她可做个规规矩矩的弟子,尊师重道。但事与愿违,历经半年,她仍未完成约定。   黄药师遭爱女取笑,自然不悦,瞪着封江月,“还呆着做什么?”   封江月忙站定,一板一眼地练武,虽被训斥几句,但心中甚感高兴。如此一来,她需留在此练习掌法,便不必随黄蓉去见周伯通。   “干得不错!”黄蓉笑嘻嘻地赞道,瞥见黄药师投来的视线,吐了吐舌头,足尖一点,纵到三丈远处练习落英神剑掌。   黄药师忽的抬手,玉萧抵唇,吹了几声。箫音幽幽而起,如昆山凤鸣,柔媚婉转。   封江月心中微颤,脸上禁不住发热,连忙凝神静心,又欲捂住耳朵,哪知箫音已顿。她呆了呆,回过神来。原是黄药师不悦受她戏弄,故以箫音捉弄于她。   她为不与周伯通见面,才故意惨败于黄蓉,令黄药师罚她。而对这一点,黄氏父女皆以为她是为激怒黄药师。   “爹爹,要我再试她一次么?”黄蓉笑吟吟。她听惯了碧海潮生曲,又得黄药师讲解过其中奥妙,已不受箫音影响。   “不必,”黄药师微微一笑,“我亲自来。”   封江月暗暗叫苦,只得摆好姿势,运用所学全力攻去。黄药师仍是只守不攻,尽数接下所有攻击,不曾伤到她丝毫。   碧波掌法姿势飘逸,与桃花岛其它功夫一般,招式华美优雅。她只学了半年,却也使出了几分味道,虽内劲不足,但招式全然无误。   “尚可。”黄药师点评。   闻言,封江月翩然后退,笑脸盈盈地躬身一拜,又开始练习碧波掌法。她自知身在乱世,必要学武功,便是不为救世济民,也当学会自保,是以习武从未马虎了事。   一时间,三人皆在练武。即便是武学大宗师,黄药师亦在勤修苦练,有这个榜样在,封江月倒是越发刻苦。   黄蓉玩心较重,兼之对武学不大上心,倒不如两人认真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嘻嘻,对于为啥不准江月去墓地,以后会提到滴。蓉儿还没离岛,不好展开感情啊(*^__^*) ☆、桌上刀光剑影   “他名唤周伯通,自称‘老顽童’,竟被爹爹关在洞中快十五年。”午饭过后,终是寻到时机,黄蓉攥住封江月的手,神神秘秘地问:“你可知《九阴真经》从哪儿来的?”   闻言,封江月做贼般地瞄了眼周围,方才摇了摇头,轻语:“咱们夜间偷偷地讨论。”她轻轻拂开黄蓉的手,随手在书柜上抽出一本书,笑道:“既是来书苑,当专心研读书籍。”   黄蓉抢过一看,笑吟吟地问:“你瞧《史记》做什么?”   封江月微愣,瞟了眼书籍封面,很快反应过来,“熟读史书,看岁月更迭,知悲欢离合,能学到不少道理。”   “哦?”黄蓉言笑晏晏,随意翻开一页,指着书询问:“那你看到了什么?”   封江月定睛一瞧,眉眼一弯,原来黄蓉掀开的那一篇正是《秦始皇本纪》。历代帝王将相中,她最爱秦始皇与汉武帝,最喜唐太宗与汉宣帝,最崇卫仲卿与霍去病,最敬文天祥与史可法,最惜岳飞与于谦。   黄蓉在她面前摇了摇手,笑吟吟地催促道:“快说呀,到底感受出了什么?”   封江月笑道:“一股扑面而来的男神气息。”   黄蓉愣了愣,面色古怪。她虽不知“男神”二字具体何意,但能猜出几分,当即便嗤笑道:“书中的人物,你也能如此痴迷?”   “他们也曾真实存在过,只是与我处在不同时空,反倒是你……”封江月辩驳道,临至最后,声音慢慢低下来。   反倒是黄蓉与黄药师,才真正是书中人物。想到这一点,她怔怔发愣。   “反倒是我什么?”黄蓉好奇,容色绝丽,风姿绰约,虽还不足十五岁,但已长成一个美丽少女。   封江月浅浅一笑,不予回应,只拿走她手中的书,施施然坐在竹椅上,专注书中世界。   “我要去给周伯通送饭,你去么?”黄蓉问道。她只是随口一问,并未抱多大希望。   “蓉儿……”封江月迟疑,欲言又止。她沉默片刻,叹息道:“我亦不晓……该不该阻止你。”   作为好友,她极为可惜黄蓉的未来,分明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,却全心辅佐丈夫,慢慢被岁月磨平棱角,从钟灵敏秀到平淡无奇,最终战死于襄阳城。这番变化,是从黄蓉踏出桃花岛开始。   她之所以犹豫,一则是因这一切都是黄蓉自主选择,旁人无权干涉;二则是因郭靖,在这样一个乱世中,能出现一位民族英雄是国民之幸。   郭靖的成功,离不开黄蓉。若无黄蓉,郭靖的人生会失色不少。   黄蓉疑惑:“你是指周伯通?”转瞬,她笑嘻嘻道:“放心啦,若是爹爹真为此生怒,那不正好嘛?”   封江月垂首不语。见此,黄蓉也不在意,笑吟吟道:“若是爹爹问起,记得说我去大海里嬉戏了。”   封江月点头应允,目送黄蓉离去。她怔怔发了会愣,正欲研读书籍时,见黄药师慢步进来,立时便站起身,“岛主。”   “蓉儿呢?“黄药师扫了眼竹舍,目光略过所有书架,定格在封江月的脸上。   封江月不慌不忙地回道:“去海中游玩了。”她顿了顿,又问:“可需要我唤她回来?”   黄药师摇头,自书架上取下一本书,落座于她旁边,细细看起书来。封江月随之坐下,碰到不懂之处,虚心请教他,立时便可得到解答。   日落西斜,晚霞漫天,整片竹林被染上一层霞光,如梦似幻一般。封江月揉了揉僵硬的双腿,合上书籍浅笑道:“岛主,我去做饭,想吃什么?”   她的做菜手艺,在岛上稳居第三。有时黄蓉无暇时,便是她主厨。   黄药师头也不抬,轻声回道:“江流宛转绕芳甸。”   闻言,封江月脸色古怪,立在原处一动也不动,直到黄药师偏头望向她,方慢腾腾起身。   “江流宛转绕芳甸”是一道菜名,由黄蓉所取。那日,黄蓉与她闹了别扭,故意给她做的菜取这个名,藉此取笑她。   这句诗出自唐代诗人张若虚的《春江花月夜》,后一句即是“月照花林皆似霰”,两句诗第一个字连起来便是她的名。   菜名文雅别致,实则不过是简单的鲫鱼汤。汤水呈乳白色,恰如银月;环绕着鲫鱼,似“江流绕芳甸”,故为其取名“江流宛转绕芳甸”,其内隐含一个“月”字。   当初乍听之下,她并未想出其中奥妙,只是见黄蓉笑得古怪,才慢慢琢磨过味。   封江月后悔不已。早知如此,她不该去问黄药师的意见,现今倒好,被要求做这道菜。   “真小气!”今早,她为自保,确是欺瞒过黄药师,但他当场便报复回来,原以为此事就此揭过,哪知他还有后招。   “江月,好了没?”黄蓉喊道,一手捏着一只筷子,敲击在瓷碗瓷盘上,清脆的响声挺有节奏,煞是好听。   封江月深呼吸,端上最后一盘菜。坐在桌旁的黄蓉一瞧,当即便笑道:“不想有生之年,我竟还能见到你做这道菜。”   “这算什么?”封江月面不改色,指着桌上两盘菜,笑嘻嘻道:“今日我给你们做了青菜汤与黄颡鱼,名字很简单,前者叫‘清水出芙蓉’,后者就叫‘琉璃十二微妙’。”   黄蓉笑吟吟,瞟了眼黄药师,也不点破,缓缓舀了碗鲫鱼汤,“那我先尝这道‘江流宛转绕芳甸’。”   接着,她又替黄药师舀汤,似不经意地询问:“江月,你是先吃‘清水出芙蓉’还是‘琉璃十二微妙’?”   这一问,封江月登时觉得下不来台,暗暗叫苦不迭。她故意取这两个名,只想借此反击,倒未考虑周全。   见此,黄蓉笑着提议:“‘清水出芙蓉’味太淡,哪及得上‘琉璃十二微妙’个中滋味?”说着,她左手微动,将红烧黄颡鱼推向封江月。   封江月瞅了半晌,又偷偷地瞟了眼黄药师,暗中咬了咬牙,拿起筷子夹了条黄颡鱼。   “清水出芙蓉”其意简单明确,即代指黄蓉;“琉璃十二微妙”稍复杂些,“十二微妙”出自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》,即代指黄药师。   她原本暗存侥幸之心,哪知黄蓉竟熟知《药师经》。若黄蓉都知晓,那以黄药师的阅历,想必不在话下。   在她沉思间,黄药师冷不丁地询问:“味道如何?”   封江月咽下鱼肉,艰难答道:“岛主一尝便知。”一顿饭,居然吃得如此针锋相对,倒让她始料未及。   黄蓉美目流转,添了一把火:“爹爹是在问你感觉如何,不准说谎哦。”   闻言,封江月忍不住抹了抹汗,思来想去,仍是决定装傻:“味道鲜美滑嫩,乃上品佳肴。”   这盘菜代指黄药师,他明面上在问菜肴味道,实则是问她对他的看法。以黄药师的性子,何曾在意过别人的看法?他既如此问,想必是在存心刁难她。   “需要我说得明白些么?”黄蓉笑容可掬,双眼亮如星辰。   封江月缓缓摇头,声如蚊呐:“我抓黄颡鱼时,被它扎了几下手,由此可知,这鱼是个脾气坏的。”   “还有呢?”黄蓉笑呵呵地询问,颇有兴致。反观黄药师,脸上没有半点情绪。   见此,封江月讪讪笑道:“虽然这鱼脾气坏,但胜在外形可观、内在丰富,瑕不掩瑜。”   黄药师收回目光,不再关注,慢条斯理地品尝“江流宛转绕芳甸”。   黄蓉左瞧瞧,右瞅瞅,语出惊人:“江月,你其实一点都不怕爹爹。”   封江月白了黄蓉一眼。她的确不惧黄药师,但她惧对方的武功,小命捏在对方的手中,做事能不小心翼翼么?   但事与愿违,她想平安无事,这对父女总要生事。她斟酌一会,中规中矩地回道:“岛主是长辈,我只是尊崇而已。”   黄药师冷哼一声,大为不悦,沉下脸道:“唯唯诺诺,看了烦心。”   封江月愕然,狐疑地瞟了眼黄药师。他这意思……是在鼓励她胆大妄为么?若真如此,那倒不难理解黄蓉的性格,这都是他惯出来的。   黄蓉莞尔一笑,意有所指:“爹爹很讨厌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。”   封江月心虚至极。半年多以来,她受过不少罚,憋了一肚子火,为了泄愤,也常偷偷说过黄药师的坏话。   “我去刷碗。”她轻咳一声,利索地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。   黄蓉紧随其后,捧着一摞碗,小声道:“帮我装些食物,我去拿美酒。”   封江月朝后望去,餐厅空无一人,黄药师已不见踪影。她轻语:“又去见周伯通?”   “他挺可怜的,央求我带美味给他。”黄蓉轻声解释,转瞬又笑道:“记得帮我打掩护。”   “迟早会被岛主发现。”封江月嘀咕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~( ̄▽ ̄~)卖个萌(~ ̄▽ ̄)~ ☆、荡波离岛险中求   一天、两天……封江月数着日子。据射雕原著所述,黄蓉见到周伯通之后,很快便被黄药师发觉,并因此被责骂而负气离岛。   “你怎么心不在焉?”黄蓉装好食盒,笑吟吟地问:“我待会再去问周伯通些事,就与爹爹挑明,你觉得如何?”   “今晚么?”封江月怔怔出神。由此可知,黄蓉今夜便会离岛,她是否该做些打算?   黄蓉若是离岛,难保黄药师不震怒,许会牵连到她。摆在她眼前有两条路,一则是与黄蓉一同离岛,二则是留岛独自面对狂风暴雨。   “发什么呆?”黄蓉好奇,拍拍她的肩,笑道:“我走啦。”   封江月心中杂乱,好生为难。以她如今的武功,若是冒然入江湖,必是难以自保。再者,她若是偷偷离岛,这可犯了黄药师一大忌,被抓回来,必会受到重罚。   “权衡利弊,还是留在岛上为好。”在她沉思间,隐约有哭声传来,由远而近。她倚门而望,原是黄蓉哭着跑回来。   “蓉儿?”封江月迎上前,却被黄蓉一把推开。她撇了撇嘴,轻轻叹了口气。   黄蓉一边抹眼泪,一边跑进屋。“砰”的一声,房门紧紧闭合,哭声渐渐低下来,直至再无动静。   后方传来动静。封江月回头一瞧,见黄药师沉着脸走来。她浅浅一笑,转瞬一溜烟地跑进屋内,轻轻掩上房门。   黄药师步子一顿,瞧着闭合的屋门,静立不语。片刻后,他转身离去,脸色依旧不好,余怒未消。   封江月坐在床沿边,犹豫着是否要去安慰下黄蓉,黄蓉如此伤心,她若不去看看,总归说不过去。   哪想,她还未动身,屋门便被人一脚踢开。黄蓉鼓着脸颊,红肿着眼睛,瞪着她没好气地说:“以后,你不用惹怒爹爹了,你我毁约。”   话一说完,黄蓉转身便走。封江月追出去,月华如水,竹林清幽,哪还见得到人影。   她敲了敲门,试探道:“蓉儿?”屋内毫无动静,她推开门,其内果真空无一人。   “该不该去呢?”封江月低喃,望着青翠的竹竿。以黄蓉的身手,她无论如何也追不上,若想留住黄蓉,只能靠黄药师。   可这样一来,影响甚大。黄蓉出不了桃花岛,许多事都将改变。   黄蓉离岛之前,特地赶来与她毁约,想必是发觉惹怒黄药师这事不妥,不想害她。她承认,因黄蓉此举而心软,不忍对方走向末路。   “我阻止一回,不论成功与否。”打定主意,封江月绕到屋后,朝黄药师的住处跑去。   路程不远,仅隔着数十米。封江月一到近前,便暗自叹息,这趟怕是要无功而返。  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,她轻声喊道:“岛主?”无人应答。此时天色已黑,黄药师要不去了清音洞,要不就去了冯蘅墓中。   恰恰这两处,她均不能前去,“距襄阳城破还有数十年,不必急在一时,或许事有转机。”   如今,封江月只能自我安慰,期待能改变未来,做到两全其美:不损亲友,不负家国。   虽如此想,但她仍有忧虑,躺在床上翻来覆去。她睡得并不安稳,半梦半醒间,瞧到床边立着一人,不禁吓了一跳。   “岛主?”封江月定了定神,浅笑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“看看如今是什么时辰?”黄药师沉着脸,语气不佳,顿了顿,又问:“蓉儿呢?”   封江月心中一惊,面上不动声色,答道:“我刚醒来,亦不知蓉儿去了何处,大概在海中与白浪嬉戏吧。”   她原也不想隐瞒,但若据实已告,不免节外生枝,会让人起疑心。毕竟,黄蓉飞身离去,若非知射雕剧情之人,怕也猜不出她已离了岛,只会以为她躲在某处生闷气。   黄药师点点头,不疑有它,淡淡开口:“蓉儿与我闹了别扭。今日,你不必去积翠亭习武。”   封江月愣了愣神,瞧着他似有深意的目光,豁然开朗:“岛主放心,我明白。”一晚过去,黄药师想必心中有悔,欲与黄蓉和好,但又不肯低头认错,才将这苦差事交付于她。   黄药师飘然出屋,足不沾地,青衣飞舞,好不潇洒。   封江月深深叹气,慢条斯理地梳妆洗漱,装模作样地逛了遍桃花岛,临至日落时分,才慌慌张张地找到黄药师,语无伦次道:“我找了许久,发现蓉儿与船不见了。”   黄药师一怔,身形犹如鬼魅,一瞬已纵到近前,沉声道:“说清楚!”   “容儿不知所踪,岸边少了一艘船。”封江月轻吐出一口气,又道:“我怀疑蓉儿乘船离岛。”   话语刚落,眼前青影一晃,狂风扑上脸,她眨巴眨巴眼,瞅了眼黄药师,欲言又止。   所幸,黄药师脚程很快,片刻后便临近大海,扫了眼岸边船只,脸色沉下来。   封江月虽已落地,但心仍砰砰直跳,脑中有点晕。急速飞行,于竹叶桃花中穿梭,果真刺激。   “几个时辰前就得知少了船,为何不告知我?”黄药师厉声问道。盛怒之下,他并未用哑语,直接喝了出来:“要你们何用?”   一听这话,封江月忙捂住双眼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重物落地。她撇了撇嘴。   不过是少了艘船,哑仆哪知是黄蓉离家出走?严格来讲,丢失船实则是小事一桩,哑仆哪敢去惊动黄药师。   黄药师自知这一点,只是得知黄蓉离岛,心中恼怒与忧虑并存,才迁怒于这群哑仆。   周边一群哑仆跪着,簌簌发抖,惊惧异常,深怕下一掌落到自己身上。   封江月暗自摇头。他们曾是大恶人,如今却被驯服成这样,可知黄药师手段高超。   “蓉儿在哪?”黄药师喝问。   封江月一呆,有一瞬的慌乱,所幸很快定下心,反问道:“我怎会知道?”   “你跑来告知我蓉儿失踪之事,神态慌张焦虑,可却无一丝汗渍。”黄药师冷冷道:“你若真从海边跑到居住地,怎会连呼吸都未乱一分?”   封江月暗呼倒霉,支支吾吾道:“那是因为,因为……”瞧见黄药师越发冷漠的表情,她心中咯噔一下。若她再不解释清楚,只怕是要步哑仆的后尘。   她稳定心神,半真半假地说:“昨夜,蓉儿来寻我,说了些奇怪的话,我心觉有异,便追着她出去,可我怎追得上她?等我到达海边,发现少了只船,心知出了事,忙折回去寻你,但你不在房中。”   “我猜想,你大概在夫人那,本想去寻你,但你说过不准我踏足那块地。”封江月低着头,小声说道:“我不敢伸张,又觉得蓉儿大概只在赌气,应该也快便会回来。”   “今早为何不说?”黄药师脸色稍缓,但声音仍旧冰冷。   “我之所以隐瞒你,是怕你怪我没拦住蓉儿。”封江月心头一松,低声道:“昨夜,我睡不着,总想着蓉儿的事,今早才会起得晚。”   一番话,说得合情合理,至少表面上没有破绽。   黄药师出了会神,猛地想起一事,又问:“你无法去阿衡墓地,为何不让哑仆去告知我?”   封江月哑口无言,想了半天,才憋出一句:“智者千虑,必有一失嘛。当时心慌意乱之下,哪能想那么多?”   黄药师不置可否,定定地凝视着她,身上的冷气越发浓重。   封江月颇感不自在,转移话题:“该怎么去寻蓉儿?”她是否刚刚说错了话,惹得黄药师起了疑心?   黄药师冷笑一声,偏过身体望向万顷碧波,隔了会儿才说:“给你一艘船,三日之内将蓉儿带回来。”   封江月默默地眺望一眼大海,见白浪翻滚、碧波荡漾,苦着脸询问:“我不知蓉儿在何方,去哪儿寻她?”   黄药师瞅了她一眼,淡淡回道:“找不到蓉儿,你也不用回来了。”   封江月憋着一口气,握紧拳头,压抑着怒气道:“岛主,我并未与蓉儿合伙欺瞒你,我真不知她在何处。”便是她熟知剧情,也只知黄蓉北上,会与郭靖相遇,其余之事全然不知。   “当真不知?”黄药师问道。   封江月连连点头,一个劲地解释:“我虽曾想惹怒你,但那是小打小闹,蓉儿离岛之事何等重要,我岂会拿它乱说?再者,以你这爱迁怒人的性子,蓉儿走了,我能讨得了好吗?能不急着找她么?”   爱迁怒人的性子……她打了个寒颤,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。怎么一不小心,她就把实话说出口了?   封江月一抬头,便看见神色冷峻的黄药师,不禁暗暗叹气,愁眉苦脸地问:“能借我几个哑仆么?我不会划船。”   见黄药师没有说话,她又可怜兮兮道:“若是在海中瞧见我的尸身,麻烦岛主顺手捞上来安葬。”   黄药师皱眉,冷眼瞧她,约摸一会儿后,启唇:“不用你去寻蓉儿。”   封江月心中一喜,差点笑染双颊,细声细语:“多谢岛主手下留情!”   黄药师冷哼一声,并未回应。他的确怀疑封江月,觉得她与黄蓉联手欺瞒他,为的是让他担忧。昨夜,黄蓉遭他一顿骂,心中有气,又被他惯坏了,做出此事不足为奇。   今早已起浪,如果乘船出海,必是险象环生。   他让封江月此时出海,一旦浪涛拍翻船身,黄蓉熟悉水性,应会现身来救。原本计划很好,可经封江月一说,想到她许会葬身大海,他终是改变了主意。   若是黄蓉真的离岛,若是封江月所言不虚,那他让她此时出海,无异于送她去死。   他在用计,赌她在黄蓉心中的地位;她同样在用计,赌她的命在他心中有几分重量。   结果很明显,他输了,未赌先撤军。   见黄药师凝视大海,知他必是担忧黄蓉,封江月略有不忍,劝道:“岛主不必担心,蓉儿那般聪慧,足以自保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咳咳,江月一向口无遮拦,刚入岛时还知收敛,如今已“一发不可收拾”嘻嘻,再次卖个萌\\<( ̄︶ ̄)> ☆、碧海桃花涉江湖   封江月劝了几句,见黄药师未曾动容,也就作罢,轻声道:“我去做饭。”终究是女儿,又是初次离岛,做爹爹的岂有不担忧的道理?   她转身欲走,哪知有人抢先一步。青影恍若流光,一刹那已没入桃林深处。碧波荡漾,桃花缤纷,轻舞而落。   “这是急着去哪儿?”封江月诧异,回望一眼大海,便朝仍跪在地上的哑仆挥挥手,示意他们回去。   数名哑仆如蒙大赦,慌忙清理地上死尸。经黄药师一掌,那名哑仆五脏俱碎,早已毙命,一入洪涛之中,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  封江月颇有感触。对于生命的逝去,她终究不适应。   清凉的海风吹来,白浪重重,海啸声不止。   “还站在这做什么?”身后,响起黄药师的声音,似带着一丝忧虑。他搜寻整个桃花岛,并未发现黄蓉,由此可见,她当真已乘船离去。   黄蓉虽冰雪聪明,但从未涉足江湖,哪知人心险恶?这一想,黄药师越发焦虑,心忧黄蓉有恙,怕她憔悴苦楚。   封江月仔细瞧了瞧他,斟酌着劝道:“若岛主忧虑难安,不妨出岛去寻。”   黄药师久久不语。他曾发下心愿,一日不创出《九阴真经》上卷,便一日不出桃花岛。眼下,他既碍于誓言,又心忧黄蓉,当真左右为难。   “再缓缓。”他轻声道。黄蓉负气离岛,终有气消之日,那时便会回来。   闻言,封江月点点头,言不由衷道:“说不准,她很快回来。”等黄蓉遇上郭靖,大概就乐不思蜀,哪还想得到黄药师?   想至此,她微微摇头,心中不觉生出一丝叹意。   潮起潮落,昼夜更迭,历经整整一月,黄蓉渺无音讯。如往常一般,黄药师很少回居住地,白日大多在积翠亭,每至夜间,便去了冯蘅之墓。   整座桃花岛,似是清静下来,失去了活力。不仅如此,岛上似是提前入了深冬,哑仆惶惶不安,皆怕遭受无妄之灾。   封江月过得不如意,每次见到黄药师,总是胆战心惊。这种状况日益严重,不说岛上众哑仆,便是她也受不住。   不但心受罪,连身体也得受罚。这一个月,她的武学功课加重不少,每日累得倒头便睡,心中憋着一股火,奈何无处可泄。   这日,封江月如往常一样,睡眼惺忪地倒入床内。黄蓉还在时,夜间从不必练武,如今剩她一人,却要受此折磨。   “自己骂跑了蓉儿,却要来折腾我。”封江月嘀咕,全身放松下来,躺在软绵绵的床榻上,舒畅至极。她蹭了蹭被子,抱怨道:“若有一日,我能练就绝世武功,先霸占了桃花岛,消消气。”   当然,这也只能想想。   “然后呢?”一个声音传来,吓得封江月心一抖。   月华洒落清辉,屋内光线不足,隐约可见,床边立着一人。她自知失言,只好傻傻一笑,企图蒙混过关。   见此,黄药师倒未再问,只吩咐道:“收拾一下,随我启程去寻蓉儿。”   “现在?”封江月一怔。她虽知黄药师必会破誓离岛,却未想到竟是夜间出行。   黄药师似是不耐烦,语气加重了些:“别磨蹭。”他倚着墓中玉棺入睡,做了个噩梦,梦到黄蓉身处险境,惊出一身冷汗,当下便决定出岛寻女,哪还顾得上誓言。   封江月撇了撇嘴,不情不愿地爬起来,简单地收拾一下,咕哝道:“走吧。”   冬已至,夜风寒凉。封江月裹紧衣裳,紧跟着黄药师,趁夜色不明时,偷偷地瞪了他一眼。大半夜,正是好梦入眠时,她却要在这吹冷风。   这番小动作,如何能瞒过黄药师?他加快了步子,用上了轻功,如幽灵般穿过竹林,“跟上。”   封江月咬咬牙,卯足了劲去追。临到海边,她累得直喘气,身上越加酸痛,一登上船,便直接坐在甲板上。   这船不大,只坐得下十来人。几名哑仆划船,黄药师立于一旁,正望着大海,眉头微皱着。   封江月已累到极致,本想寻个地方休憩,奈何碧波荡漾不止,船身摇摆不定,船舱中又无软榻,委实睡不安稳,只得作罢。   可谓是度日如年。无聊之下,她仰头望天,无精打采地赏着月。   “还有多久才上岸?”封江月长吁短叹。每次,她一打瞌睡,即将要陷入睡梦中时,一个浪击拍来,便被惊醒,着实辛苦。   碧波一望无际,仿佛与天连接,一轮弯月悬挂天穹,几颗星星闪烁光辉。天地之间,唯有浪潮声。   “咦?”封江月惊疑,见黄药师双眼闭合,如老僧入定般,似已入睡。船身摇晃,浪涛不止,却不曾扰到他一分。   封江月顿觉不平。若非黄药师,她怎会在此受罪?她如今无法安睡,他却早已入梦。   联想到这一月来的无妄之灾,心中怒火蹭蹭冒起,她径直起身,距黄药师半丈之远,眺望着大海,大声嚎道:“大海啊,你全是水;骏马啊,你四条腿……”   黄药师猛地睁眼,目光如实质化般,凝聚在封江月的背上,脸上的不悦之色任谁都看得出。   封江月似有所觉,缓缓回过头,浅笑吟吟:“夜色浓重、万顷碧波、浪潮不息,此等美景之下,我不禁诗兴大发,若不慎叨唠到岛主,还望海涵。”   半年多的朝夕相处,她熟知黄药师的性子,若非触及他的底线,倒不至于与她计较。因此,她才敢这般放肆。   黄药师沉着脸,冷眼斜睨她,但见她依旧眉欢眼笑,不由得低低叹息一声,“依照内功口诀练习,便可入定。”   封江月眨了眨眼,笑眯眯地说:“多谢岛主指点。”当下,她便盘坐在地,如往常那般练习内功,仅一会便有所成效,不再受浪潮影响。   朝霞褪去黑暗,一缕曦光洒落在海面上,浪潮已歇,船只缓缓向前。   “要登岸了。”封江月轻喃,表情中难掩兴奋之色。自她穿越而来,一直居住在岛上,不曾接触过外人。   射雕世界,侠骨柔肠、铁血丹心,前贤安国土,乱世诞英雄,难免让人心情澎湃。   岸边,停泊着几艘船,形相尚可,稍有破损之处。她指着停在港湾中的一艘船,轻声提醒:“岛主,那是蓉儿乘走的船!”   桃花岛上就几艘船,她早已熟悉,自然能轻易分辨得出。   船只靠岸,激起层层波浪,溅起几朵水花。封江月提着裙摆,踮着脚尖跃上岸,正欲前去打探一下时,黄药师递来一张叠好的纸。   她摊开一看,原是黄蓉的画像,出自黄药师之手。难怪黄药师要拉上她离岛寻黄蓉。他喜爱清静,如这等打听人的事,自是不愿去做的。   封江月持着画像,朝几名船夫走去,指着画像询问:“几位伯伯,我想请教一事。一月前,各位可有见过这名少女?”   几名船夫惊奇,见封江月穿着华丽、气度不凡,想必是非富即贵,当下不敢隐瞒,连忙答道:“那个小姑娘娇俏可人,让人印象深刻。她一上岸,便直接扔船离去。这些天来,是我们在照看这船。”   “她往哪个方向去的?”封江月又问。得到答案后,她拿出一个金元宝,微笑道:“这船,麻烦几位再照看一段时日。”   几名船夫互相看了看,皆有顾虑,并未伸手去拿。其中一人想了想,小心翼翼地解释:“这是小事,姑娘不必如此。”   封江月恍然。对几名船夫而言,一个金元宝过于贵重,抵得上几年开销。她出手如此大方,令他们有所忧虑,怕惹上麻烦事。   她微微一笑,轻语:“我身上没有银子铜板,只能以金元宝聊表谢意。船主人远走不归,你们并未鸠占鹊巢,反而帮忙照看船只,若非如此,我不至于道谢。”   当然,她这是未雨绸缪,为归岛做打算。岸边船夫对桃花岛极惧,她给了个金元宝,举止礼貌,语气又轻柔,想来回岛时不需拿刀逼船夫。   说罢,她将金子推入船夫怀中,与黄药师一道上路,追寻黄蓉而去。   天下之大,道路之多,寻一人何等困难?封江月虽知不易,但不想艰辛至此。   两人循着船夫所指的方向前行,约摸走了数十里,寻到一个小镇,一番打听后,得知无人见过黄蓉。   “如今毫无头绪,去哪儿寻?”封江月询问。见黄药师不语,她轻咳一声,建议道:“已至午间,不如去饱餐一顿?”   黄药师斜了她一眼,脸上没什么表情,吩咐道:“弄两匹马,带上馒头,路上吃。”   封江月意兴阑珊,对此颇有微词,但心知无法拂逆他。黄蓉先走一月,且踪迹又不明,两人若想追上,必得加快脚程,寻遍方圆数十里,呈扇形慢慢推进。   “小姑娘,我这都是骏马,日行千里的名骥。”马棚旁,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伯抚须而笑,细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。   马棚内很干净,十来匹骏马并排着,个个粗壮健硕,风采非一般。   封江月自左至右看去,沉思片刻,选中了两匹马。一匹马全身如墨,雄壮高大,双眼炯炯有神;一匹马呈雪白色,相较黑马稍瘦弱些,长长的鬃毛披散着。   黄药师翻身上马,动作优美自然,一气呵成。封江月围着白马绕了圈,犹豫着该从哪上马。   “不会骑马?”黄药师了然。他座下的黑马似感不耐烦,头左右摇摆,四蹄落在地上,发出达达的声响。   封江月心一横,猛地跃上白马。初次骑马,她尚不会控马,只紧紧攥住缰绳,有点慌乱。   白马仰天打了个响鼻,前蹄一跃而起,爆发力颇强。封江月直接被掀下马,幸而地质较软,倒未受伤,但疼痛难免。   封江月捂着腰,抱怨道:“这白马看着温顺,哪知是个暴脾气。”她瞅了瞅黄药师,又瞄了瞄他座下黑马,试探着询问:“岛主,要不我跟你换换?”   “小姑娘,马是看人的。”老伯牵着白马。轻抚它的鬃毛,又道:“在他座下,黑马很温顺,若你上马,它必和白马一样。”   “马还能看人,它成精了么?”封江月嘀嘀咕咕,瞪着白马,非常想踹它一脚。   “过来。”黄药师启唇。   封江月脸色不佳,朝他走近几步,正欲与之商量去买马车代步时,身体一轻,已然上马。   黄药师扔下一锭银子,一挥缰绳。黑马腾腾向前跑去,长鬃飞扬,四蹄生风,扬起一片灰尘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捂脸,在岛上半年,一心想惹怒岛主,江月的胆子越来越大……嘻嘻,这次不卖萌,免得卖多了不值钱,过几章再卖~~~ ☆、共骑欲游江南   熙熙攘攘的街上,贩夫走卒虽多,但仍不乏俊秀之人。街道并不宽敞,且行人又多,马儿奔走不便。   黑马威风凛凛,神峻异常,其上一男一女共骑,加之两人容貌相当出色,行事又大胆不拘于世俗,是以极为引人注目。   封江月如坐针毡,不仅因旁人的注目,更因身后之人……她频频回头,欲言又止。   “扭扭捏捏做什么?”黄药师不悦。   封江月轻呼出一口气,低声询问:“岛主,你那人、皮面具呢?”   黄药师一怔,“怎么?”   “我想带上,”封江月答道,低着头,脸蛋有点红,又道:“免得丢人。”这一路共骑,作风过于开放,受人指指点点,她委实不自在。   “身为桃花岛的人,怕什么世俗礼法?”黄药师冷哼一声,声音响在她耳畔,如惊天轰雷一般。他忽的扬鞭,架马奔跑,马儿轻鸣。两旁路人皆往街边一闪,让开路来。   黑马在人堆里狂奔,长鬃飞扬。在黄药师的控制之下,它纵跃得当,奔跑稳迅,未伤到一人、碰倒一物。   虽说如此,但行人慌乱之下你推我挤,街道上一片混乱,尖叫声不绝,众人怨声载道。   封江月难以维持平稳,不可避免地向后仰去,依靠在黄药师的身上。她提心吊胆,生怕黑马踩伤人,紧张至极,口中念叨:“慢、慢点!”   此等惊险环境下,黄药师稳如泰山,一手握着缰绳,一手搂着她,突地询问:“你练成绝世武功,霸占了桃花岛,要如何对付我?”   “岛都是我的,你还跑得了?”话一出口,封江月便反应过来,急忙补救:“我哪敢如此妄为?这只是一句戏言,且不说此事成功与否,单论岛主授业之恩,我非狼心狗肺,自不敢犯上作乱。”   好狠!他竟选在此等时机,在她全然无防备时,来套她的话。   却不想,黄药师冷冷一笑,恍若冰雪封天地,不含一丝温度,“何妨?我寻的哑仆,越是邪恶,越称我心意。你想要桃花岛,且看你的本事如何!”   “打,我是打不过,自然不敢肖想。”封江月讪讪一笑。黄药师武学成就颇高,她一个半吊子水平,如何及得上?   思及此,她不免疑惑。以黄药师的品行,如此恃才傲物,怎会自降身份来套她的话,斤斤计较她一句戏言?   “呃……”直到此时,封江月才发觉两人的姿势。她心中微动,脸上红潮更甚,双手抓着黑马的鬃毛,尽量朝前俯去,不与黄药师紧贴。   出了小镇,一路南行,两人闭口不言。   封江月有苦难诉,天气本就严寒,身后还坐着神色冷峻的黄药师,可谓雪上加霜。她不曾骑过马,对此很不习惯,饱受颠簸之后,已有不适之状。   每隔一段路程,她便换一种坐姿,虽能好受些,但治根不治本。   黄药师忽的一拉缰绳,黑马在疾行之际猛然収步,安稳地停足站定。惯性使然,封江月朝前扑去,幸而被他拉住,才不至于摔下马。   “多谢岛主搭救。”她盈盈一笑,拍了拍胸脯,惊魂未定。   黄药师依旧没有好脸色,冷冰冰的,似是余怒未消,正注视着左方。   那里有个破旧的小山村,坐落在大山之下。因入冬之故,花草枯黄,树叶凋落,景色较为衰败。几名孩童呼来跑去,嬉戏于山村内。   “天色已晚,我们要不吃些东西,再休息一夜?”封江月轻声询问。马上虽有马鞍,但奔行数个时辰,她早已到极限。   黄药师颔首,抱着她飞身而下。封江月栓好马,快步走向山村。   村内已有人察觉动静,倚在门口好奇地望着。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,一身破旧衣裳,头上扎着两个小辫,见封江月走来,忙喊道:“爹爹,爹爹,快出来!”   “两位有什么事吗?”壮实的男子惊奇。他皮肤黝黑,身材高大,眼中有丝异色。小山村荒僻破落,极少出现外来客。   “大叔你好,请问可有见过她?”封江月笑脸吟吟,指着黄蓉的画像。虽如此问,但她不抱希望。黄蓉北上,她二人却是南下,如何寻得到人?   哪知,壮实男子迟疑片刻,点了点头,令封江月怔愣当场。莫非是因她的出现,导致黄蓉选择南下?如此一来,黄蓉还遇得上郭靖么?   “蓉儿顽皮,喜爱热闹,果然去了江南。”黄药师脸色一缓。得知了女儿的踪迹,他心情大好,顺手扔了瓶药给封江月,“外敷,明日继续赶路。”   封江月哀叹。她坐了几个时辰的马,腿部早被擦伤,一直强忍着不适,谁知还是被他瞧了出来。   黄药师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,抛向山民。他本可在外露宿,但因封江月身体有恙,只好在村中借宿一晚。   壮实男子接住银子,疑惑地问道:“这是?”   见黄药师不予理睬,封江月笑嘻嘻地解释:“荒野之地,不便赶路。故此,我家长辈与我欲在此借宿一夜。若有叨唠之处,还望……”   一道冰冷的视线袭来,令她顿了口。她瞅了眼黄药师,只觉得他脾气古怪,翻脸比翻书还快,上一刻还晴空万里,下一刻便乌云密布。   她细细思索刚才的话,可惜并未发觉有不对劲之处。当下,她只能怪黄药师喜怒无常。   “家里伙食不好,我去打些野味。”壮实男子收好银两,憨憨一笑,吩咐其女:“小丫,去收拾房间,给两位贵客。”   小丫羞涩一笑,偷偷地瞅了眼黄药师,欢快地转身入房。   封江月立于屋前,握紧药瓶,打量着四周,只等小丫收好屋子,便去涂抹上药。   黄药师丝毫没有进屋的打算,也未去与封江月交谈,遥望着天际。   残阳褪尽最后一丝颜色。寒风嗖嗖,炭火烧得旺盛,封江月涂好伤药,正在帮忙烹饪,小丫在一旁打下手。   黄药师品位高端,事事皆要风流雅致,便是这膳食,也不能马虎了事。   “好味道!”壮实男子连连赞道,许是粗人词穷,不知说些什么,只一个劲地赞好,“那个小姑娘也是厨艺惊人,你们家祖传厨师么?”   封江月惊讶,“蓉儿也在你这儿住宿?”她原以为黄蓉负气匆匆离去,是以并未过多询问,哪知黄蓉却在此停留过。   壮实男子点头,“我瞧她脸色不对,又自称被爹爹遗弃,怕她夜间上路危险,就留她一夜。”   黄药师脸色难看,并未压抑自身的情绪,一身气势惊人,令那对父女俩极为惊惧。   “岛主?”封江月轻语提醒,浅浅一笑,解释道:“哪儿遗弃她了?我们正在寻她。这丫头负气离家,真叫人担忧。”   壮实男子勉强笑笑,顺着她的话道:“可不是?我劝了她几句,说她爹爹必会来寻她。小姑娘一听,当即发了倔脾气,说:‘他才不会来找我。’顿了会后,她又凶巴巴地说:‘就算来了,我也不让他找到。’”   沉思片刻,封江月恍然大悟,微微点了点头。射雕剧情并未改变,黄蓉本欲去江南,但经人一劝慰,为避免被黄药师找到,便转道向北。   “败事有余!”黄药师冷冷道,脸色又沉了几分。   不说那对父女,便是封江月,也觉得莫名其妙,不知他发什么脾气。   一顿饭,吃得沉闷压抑,主宾不欢。   小丫忙着去刷碗,溜之大吉。荒野之地,难得见到此等人物,小姑娘一时怀春,原以为是翩翩俊朗男儿,哪知是头深海狂鲨,一番心思全被吓得丁点不剩。   翌日,两人上路,一路打听黄蓉的下落。果不其然,没有一点线索,黄蓉踪迹不明。   封江月叠好画像,正想寻个地方饱餐一顿时,听到黄药师低喝:“真是多事!”   她微微一惊,见黄药师正恼怒地望着来时的方向。她细细思索,总算想明白过来。   黄蓉容貌艳丽、气质出众,着一身白衣,令人印象深刻,但经山村壮实男子一提醒,想到黄药师会来寻她,自然会乔装改扮。如此一来,她混迹于人群之中,淡出众人感知之外,谁还能寻得到?   怪不得黄药师为此大发雷霆,并且迁怒于山村那对父女。   封江月暗自好笑。黄药师再聪明绝顶,也绝不会想到:黄蓉竟会扮作小乞丐,不仅未南下,反而朝北而去。   她正幸灾乐祸之时,忽然感觉到黄药师的视线,忙敛去唇边的笑意,轻声询问:“岛主,我们找家店住一夜,养好精神再去寻,如何?”   “接着赶路。”黄药师脸色不愉,牵着骏马率先朝镇口走去。   晚霞艳艳,火红似锦。封江月长长一叹,“倒霉。”怎么就一不小心,让黄药师看见她在幸灾乐祸了呢?   现下可好,黄药师一恼,她就得在野外露宿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真的胆大妄为了,还好江月习惯挑衅,岛主习惯被挑衅啦啦啦 ☆、瓢泉藏麒麟   夜色昏暗,天边弯月藏于云层中,清幽寒露,万籁寂静。封江月升起火,拍了拍被冷风吹得冻僵的脸蛋,拿起一旁的鱼烤着。   这是片树林,远离人烟,因冬至所故,地上草叶枯黄,动物销声匿迹。   黑马被拴在不远处,正吃着饲料,背上驮着一床棉被。封江月临出小镇时,特意去店中购买了棉被,为夜间就寝早做安排。   如果注定要在外露宿,那她唯有尽量改善生活质量。对此,黄药师嗤之以鼻,却也不曾阻止,任她带上这个“麻烦”。   “咦?”封江月仰头望天,抬起一只手,感受到一丝凉意,哀叹道:“不是吧?”   细雨如丝,扑洒在她的脸上,冰冰凉凉的,褪去了篝火的暖意。她将鱼架在火堆上,起身去拿棉被,笑嘻嘻道:“岛主,这雨大概一时停不了,你要不来躲躲?”   黄药师瞥来一眼,见她将棉被盖在头上,又裹成一团蹲在火堆边,不禁微笑道:“还有我的地么?”   为旅途方便,封江月所购置的棉被较为小巧,的确容不下二人。   “呃……既是岛主所需,江月自当奉上。”封江月暗中一叹。实则,她只是随口一问,原以为他会一口否决,哪知竟会应答。   黄药师伸出一只手,上身笔直地端坐着,唇迹微微上扬,见她仍旧一动不动,“怎么,舍不得?”   “哪会?”封江月面上含笑,心中愁苦。但能怎么办,谁叫她要多嘴问一句呢?黄药师向来自视甚高,今日怎会与她抢棉被?   寒风吹拂,细雨蒙蒙,火势渐小,温度缓缓降下来。封江月打了个冷颤,瞅了眼棉被,不死心地说道:“尊老爱幼、敬强护弱乃人之美德,我一向奉若真理。”   这是委婉提醒。她一个小姑娘既尊了老又敬了强,作为武学大宗师,黄药师总该爱幼护弱吧?   “你来了桃花岛这么久,不知我最厌世俗礼法?”黄药师冷冷道:“我喜欢性子爽快的人。你说话藏着掖着做什么?”   封江月一怔,不知他为何突然生气,但听他如此说,只好坦诚问道:“能把棉被分我一半么?”   话语刚落,一团棉被飞来,直接罩在她的头上。她瘪了瘪嘴,满腹委屈。黄蓉还在时,她怎么折腾,黄药师都不曾动怒;黄蓉一走,她说啥做啥,都能惹得他生气。   篝火已灭,幸而烤鱼已熟。封江月吹了吹气,取下其中一条鱼,递给黄药师,“初次烤鱼,手法不大娴熟。”   黄药师接过鱼,衣衫已被雨水打湿,紧贴在身上。即便如此,他依旧淡然从容,如同坐在高堂雅阁之内,气度闲逸。   封江月心有不忍,凝目寻遍四周,找到一棵小树。它约有半丈高,叶片均已落尽,只剩枝桠。她冒着雨,迅速将棉被搭在树枝上,转身招呼道:“岛主,来这边坐。”   黄药师顿了顿,这才应她之邀。棉被虽不足以裹二人,但若铺开遮雨,确是足矣。但这样一来,无挡风之物,夜间睡不安稳。   黄药师闭眼暗运内力,仅一会,便已将衣裳蒸干。   封江月啧啧称奇,几下吃完烤鱼,舔了舔唇瓣,询问:“岛主,听闻你天文地理无所不知,怎的不提醒我买把油纸伞?”   黄药师瞥了她一眼,表情不言而喻。   “棉被是用来盖的,伞才是用来遮雨的。”封江月嘀咕,倚靠在小树干上,蜷缩成一团。地上湿气重,但她别无它法,总不能蹲一夜。   连日颠簸,封江月早已累极。夜静风寒,呆坐许久,她眼困神倦,小脑袋一点一点的,表情恍惚迷茫,竟沉沉睡去。  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,细雨已歇,封江月睁开眼来,正欲舒展下身体时,但见白霜如烟、雨珠滴落,黄药师闭眸未醒。   与昨夜不同,他倚着树干而憩,而她睡在他的怀中。   封江月窘迫不已,小脸匀红,想退出他的怀抱,又怕吵醒他,免得到时更尴尬。   这是长辈……她在心中默念,相通了这一层,倒心安理得起来,正琢磨着该不该唤醒黄药师时,他恰巧睁开了眼。   瞧他这副模样,双目清明,无丝毫迷茫之色,哪像刚醒之人?   “岛主,我们接下来怎么找蓉儿?”封江月浅笑吟吟,对上黄药师的双眼后,又微微垂眸,望向了别处。   “碰运气。”黄药师回道。聪明如他,此时也毫无头绪,只想着沿途打听,或许能得到些线索。   结果可以预料,这运气必定奇差无比。一连数月,两人去遍了热闹之地,寻遍了好玩之处,访遍了名胜古迹,却无一丝眉目。   冬去春来,河流解冻,鱼儿不时地跳跃出水面。青草再生,绿莹莹一片,柳枝抽出嫩芽,万物复苏,生机勃勃。   “泉水挺清澈。”路过一水泉旁,封江月快步走去,拂了拂水面上的树叶,双手掬起一捧水,喝了一口,赞道:“味道很甘甜,想必是山泉水。”   她眺目望去,见这泉形状奇怪,其一规圆如臼,其一规直若瓢。它周边全是石径,水从半山处喷下,先入臼,再流入瓢内。   泉水旁,立着一块石碑,其上刻着两个字。封江月辨认一会,轻声念道:“瓢泉?有点熟悉,在哪听过呢?”   她皱眉苦思,越发觉得这泉名熟悉,可总也想不起来,只隐约记得它与一位名人有关。   正巧在此时,有歌声传来:“倘来轩冕,问还是、今古人间何物。旧日重城愁万里,风月而今坚壁。药笼功名,酒垆身世,可惜蒙头雪。浩歌一曲,坐中人物之杰。”   听着这歌词,联想到一些事,封江月呆愣当场。   黄药师凝望着左方,奇道:“山下小村,竟也有此等人物。”   歌声由远而近:“休叹□□凋零,孤标应也有,梅花争发。醉里重揩西望眼,惟有孤鸿明灭。万事从教,浮云来去,枉了冲冠发。故人何在,长庚应伴残月。”   歌声一曲三叹,令人悲从中来。封江月低低一叹:“壮志未酬,青丝已成雪;国势渐衰,空自发冲冠。”   黄药师皱眉,瞟了她一眼,声音中有丝讶异:“竟能领会词中深意。”   封江月默然不语。在穿越前,她已学过这首词,看过相关注解,才领会了词中之意。它是由南宋著名爱国词人辛弃疾所作。   拐弯处,一名青衣文士走来,剑眉入鬓,双目炯炯有神,虽已衰老,但依旧精神抖擞。他担着扁担,踏着歌声而来。   见泉旁还有两人,青衣文士微笑点头,手中动作却不停,利索地挑好两桶泉水,便欲转身离去。   “辛、辛大人!”封江月唤道。黄药师一怔,目光微凝,惊道:“辛弃疾?”   青衣文士惊讶,微笑道:“两位有礼。”   “你被罢官了?”思及此,黄药师感慨道:“居岛上二十年,世间已沧海桑田。”他还在江湖漂泊时,便已得知辛弃疾的大名,知晓他是位为国为民的好官,一直在力图恢复失地。   只可惜,朝中奸臣当道,迫害有志之士。刚才所唱的词中,有一种凄凉悲怆的情绪,若非被罢官,怎会作出这样一首词?   看过相关记载,封江月自然明白。辛弃疾一生几度被罢官,几度被起用,纵然如此,仍不改忧虑爱国之心。   黄药师轻轻叹息,唱道:“放船千里凌波去,略为吴山留顾。云屯水府,涛随神女,九江东注。北客翩然,壮心偏感,年华将暮。念伊蒿旧隐,巢由故友,南柯梦,遽如许!”   封江月心中微酸。这首《水龙吟》,是黄药师平日常唱的曲子,词中之意,正是辛弃疾的人生写照,也是宋室南渡之后,所有爱国志士的心声。   辛弃疾怔了一怔,眼角似有泪光,颇为感同身受,朗声接唱下阕:“回首妖氛未扫,问人间英雄何处?奇谋复国,可怜无用,尘昏白扇。铁锁横江,锦帆冲浪,孙郎良苦。但愁敲桂棹,悲吟梁父,泪流如雨。”   “黄某虽从不曾为官卫国,但平生最敬忠臣孝子。”黄药师轻语,玉萧就唇,箫音幽幽而起,所奏的正是刚才那首曲子。   “忠臣?”箫音中,辛弃疾怔怔出神,脸上有丝黯然,一时间想到许多事,幽幽叹道:“外界流传,此乃愚忠。”   “不,”封江月摇头,凛然道:“辛大人忠的是大宋百姓,哪怕主宰宋国的朝廷再腐朽软弱,那也与你的忠心无关!”   她微微一笑,又道:“再者,朝廷并非那般不堪,其内不乏爱国之士。”前有岳飞、韩世忠,今有辛弃疾、陆游,后有文天祥、张世杰。   这只是几个缩影,在他们身上,凝聚着无数默默无闻的英雄。对于他们,史书上大多只是一笔略过。   “小姑娘信心颇足啊。”辛弃疾微笑道:“陋室寒舍,两位若不嫌弃,就前去饮上几杯茶。”   封江月瞧了眼黄药师,见他并无异议,当下便笑道:“辛大人相邀,荣幸至极!”   黄药师博古通今,结交的均是才子雅士,本就敬辛弃疾的忠,又见他词赋出色、不落俗套,心中大喜,竟与之聊了几个时辰。   封江月年纪小,人生体悟不够,原是插不上话,但依仗看过诸多前人感悟,将之搬述过来,倒是见解独到,令那二人大感讶异。   “眼下,我还需寻女,不便久留。”黄药师笑道:“告辞!”   辛弃疾颔首,颇有惺惺相惜之态,拱手道:“他日路过,还望两位再来此畅聊,我必倒履相迎。”   “辛大人,”封江月盈盈笑道:“能否赠我一副书法作品?我仰慕大人才华,想留之收藏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嘻嘻,再过两章,就开始感情线啦。其实,黄岛主每次生气都是有原因滴,并非无缘无故发脾气(*∩_∩*) 关于辛弃疾,射雕原著确有提及,黄药师称赞他是为国为民的好官,这话经由黄蓉之口说出,我根据辛弃疾的人生经历推测,黄药师还在江湖时,辛弃疾正在为国效力;二十年后,两人相见,他已被罢官。那首《水龙吟》,是黄药师平日常唱的曲子,原著也有提到。 ☆、剧情将现   “原路返回。”烟波浩渺,遥望无边,黄药师驻足江边,轻声道:“数月过去,蓉儿也许已回桃花岛。”   封江月颔首,欣然应允。   因不必到处寻找,不需四处打听,相比来时,回途脚程快了数倍。   “嗯?”黄药师一提缰绳,安稳地坐在骏马上,凝望着一处,忽的飞身而下,“你先去城中,我随后就来。”   “好,我在城内最大的客店等你。”封江月笑吟吟。此时,黄药师已带上人、皮面具,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,模样甚是怪异。   半月前,两人路过市集,她曾取笑黄药师:“岛主你瞧,一大波小姑娘在对你暗送秋波。”自那之后,黄药师便带上人、皮面具,便是两人独处时,也不曾摘下。   宜兴,天下闻名的陶都,处于青山绿水之间,景色怡人。封江月紧抓着缰绳,小心翼翼地架马前行。被摔过一次,她心有余悸。   虽说在黄药师的指导下,她已学会控马,但从未独自一人骑过。   进入宜兴,封江月牵马而行。她骑术不精,若黑马发狂,不慎撞到人,那可就不妙。   来往行人络绎不绝,她寻到家大客店,将马绳交予店小二,取出银子交付掌柜,问道:“请问,太湖距这有多远?”   “宜兴居太湖西岸,离得很近,走上大半个时辰便能到。”掌柜笑呵呵,指着一个方向,“今日天气不错,不少人前去泛舟游湖。”   封江月惊讶,心中感慨万分。原本她还曾担忧,怕改变了射雕剧情,如今方知是庸人自扰。   “姑娘,随我来。”   封江月颔首,随着店小二上楼,兀自沉思间,不慎撞倒了人。那是个青衣女孩,面容姣好,黛眉雪肤,此时正皱着眉抱怨:“你怎么看路的?”   封江月自知理亏,忙扶起她,笑眯眯道:“实在对不起,我没留神。”   哪想,青衣女孩一把甩开她的手,神色倨傲,不悦道:“你把我的衣裳弄脏了!”她下楼梯时,正拿着一些点心,被人撞倒后,青衣上粘了些点心残渣。   “那我拿去替你洗,”封江月面带笑容,轻声询问:“你看行不?”   青衣少女语气不善:“我就带两身衣裳,另一套还未干,哪有衣裳可换?”   “难不成让我赔一套给你?”封江月询问,脸上的笑容微敛。瞧这情形,莫非是想敲诈她?   哪知,青衣少女轻蔑一笑:“赔?你赔得起么?”   “那你想如何?”封江月面露不耐,若非此事错在她,才懒得与这少女多费口舌。   青衣女孩瞅了她两眼,捏着下巴沉思片刻,“给我做件事,我就饶了你。”   封江月轻哼一声,没好气地回道:“先说来听听,如果我顺手,就帮你一把。”   青衣女孩冷眼瞪着她,却不知想到什么,淡淡道,“跟我来。”   房门一开,里头人全都站起。青衣女孩摆摆手,阻止那四人行礼,瞥了眼封江月,“阿大,把门关上。”   “是!”一名男子应声道。他容貌平凡,身手很矫健,一跃而起,显然是个练家子。   封江月惘然,狐疑地问道:“你要做什么?”为了件衣裳,应当不至于对她下毒手,但对方又是关门,又是示威,总让她有不好的预感。   青衣女孩轻抿一口茶,沉稳、冷静,慢腾腾地说道:“我姓完颜,名语凰,是大金国的郡主,我要你替我做件事。”   “郡主?”封江月诧异。纵观射雕整本书,似乎并未提到金国郡主。   完颜语凰吩咐道:“我兄长落入太湖草莽手中,你扮作大金郡主的身份去救他,阿大四人会配合你。”   封江月愣了愣,惊诧道:“杨康?”她依稀记得,杨康被擒于归云庄,致使梅超风前去相救,引出了后边的一些事。   “是完颜康!”完颜语凰怫然不悦。仅一瞬,她皱起眉,询问道:“你是何人,怎会知晓杨康?”这是金国之事,不曾传扬开来,宋朝这边的人如何得知?   封江月不答,料想杨康身世之谜已解。她正琢磨着,是否因她来到射雕世界,影响到了什么事,致使出现了位金国郡主。   “穿越?”完颜语凰冷不丁地询问。她原只是试探一问,但见封江月的脸色一变,目光渐渐变得幽深,“你来太湖做什么?”   见到穿越者,封江月本挺高兴,却听她这语气似审问犯人一般,心中热情尽数褪尽,不冷不淡地回道:“关你何事?”   “大胆!”阿大冷喝,就欲动手,却被完颜语凰制止。约摸是心有顾忌,她吩咐道:“你们出去。”   这四人训练有素,一听命令,皆依言退出,没有丝毫犹豫。   完颜语凰沉思片刻,语气稍有放软:“我与完颜康是同胞兄妹。他落入归云庄,我特意来救他。你来此,是为了剧情人物?”   “算是吧。”封江月回道。得知完颜语凰的身份,她总归有些惊讶,包惜弱竟生了对龙凤胎。思及此,她目光怪异,迟疑地询问:“那杨铁心与包惜弱呢?”   依完颜语凰所言,似是不愿杨康回归本姓。这是人家私事,她不便过问,但经不过心中好奇,想知道杨铁心夫妇的结局。   完颜语凰抿了口茶,端坐在椅上,沉吟道:“你知道射雕剧情,又何必来问我?”   见对方如此淡然,封江月沉默。半晌之后,她微微一笑:“我该走了,如果你要我赔衣裳,就说出个价。”   “衣裳之事就此揭过。”完颜语凰想了想,正色道:“如果你帮我,事成之后,必有重谢。”她顿了顿,轻语:“郭靖黄蓉也在归云庄,我能与之商谈,可在暗中协助你。”   “让我去救杨康,你去接近郭靖黄蓉?”封江月皱眉,狐疑道:“杨康想姓完颜,你也不想改姓杨,又为何要去接近他二人?”   完颜语凰脸色微变,轻声道:“谁说我不想改姓杨啦?”   封江月耸了耸肩,不置可否。这女孩随身带着金兵,又以郡主身份自居,怎会想改姓杨?但往小了说,这终究是人家私事,她作为局外人,也无权去指责。   可完颜语凰欺骗她,又对其亲生父母如此漠然,令她略有不喜,不愿与之深交。   “作为金国郡主,能做不少有为之事。我不想碌碌一生,回什么牛家村。”完颜语凰郑重道:“等将来时机成熟,我自会抛开郡主身份。”   封江月眨了眨眼,浅笑吟吟:“认谁做父,属宋还是属金,只要不伤害他人,这就是你的私事。”她取出一锭金元宝,微笑道:“不知够不够赔你一件衣裳,告辞。”   说罢,她也不理会完颜语凰,兀自转身开门,却被门口的阿大四人阻拦。后边,传来完颜语凰的声音:“衣裳之事已作罢,你收回金元宝。”   “但我,并不想与你有牵扯。”封江月回道。她瞅了眼阿大,暗自琢磨突围的几率,做着最坏打算。完颜语凰要她扮作金国郡主去救杨康,她不知其用意,只觉得不是好事,还是早走为妙。   完颜语凰沉默一会,低声道:“与你所谈之事,我不希望有第三人知晓。”   封江月轻皱眉头,心中好生为难,思了半晌,终究选择了坦诚:“我说过,只要不伤害他人,这就是你的私事。对于人家的私事,我一向守口如瓶。”   这话一出,她已做好战斗准备,暗暗运转内力,戒备地望着门口那四人。   完颜语凰倏然一笑,语气中不无嘲讽:“乱世之中,为求自保,如何能不伤人?”   封江月皱眉,辩驳道:“伤人亦有区别,伤好人是恶,伤恶人是好。你若是做好事,我怎会揭发你?”   完颜语凰嗤笑:“你应是身穿吧?瞧着年龄不大,难怪这么天真。”她唇角含笑,慢慢倒了杯茶,优雅地品茶。   “你应是胎穿吧?瞧着年龄不大,难怪说话这么老气横秋。”封江月针锋相对。完颜语凰若是两世为人,那穿越前后的年龄加起来,必是个可观的数字。   完颜语凰一挥衣袖,轻语:“阿大,让她走吧。”她话语一顿,脸色沉了下来,声音中带上一丝冷意:“看在你我出自同一地方的份上,我不为难你,也希望你自重,莫要自扰,小妹妹!”   封江月笑嘻嘻道:“归云庄侠义心肠,已将你兄长捉去,你还是小心为妙,大婶。”   完颜语凰脸色难看,瞪着封江月,紧捏着茶杯,终究没有说什么,任她离去。   阿大进屋,皱眉询问:“郡主,她知道我们要做的事,会不会有影响?”   “只是个看不清眼前形势、以为这里和现代一样的天真丫头,坏不了我们的大事。”完颜语凰冷笑道:“抱着一套好人准则当真理,呵,时间会教会她什么是残酷。”   对于“现代”二字,阿大四人自然听不懂,但也知分寸,明白不能多问。   封江月径直下楼,临出门时拜托掌柜:“若是有青衫执碧萧、面容怪异的男子来寻我,就告诉他我去了太湖。”   黄药师突然离去,应是寻到了梅超风的踪迹。她不知他何时回来,留下口信是为防患于未然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黄岛主这几天有点怪异,行为反常,导致江月有些苦,谁让她说错了话呢(*^__^*) 黄岛主又是个傲娇,只会冷言冷语。 ☆、欲反攻   “呜呜……”街道旁,小巷里,小男孩蹲在地上,头埋在膝盖中,低低的哭声传出。   封江月瞅了瞅,见到他手上紫红的伤痕,忍不住上前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小男孩猛地抬起头,如受惊的小兽般,戒备、不安地望着她。   “我没有恶意。你被人打了么?”封江月微笑,蹲下来仔细观察,发现他脖子上也有伤痕,一直延伸到衣襟内。   “我没事。”小男孩静默一会,又道:“就算有,你也帮不了我。”   封江月扬眉,笑眯眯道:“说不定我能帮呢?”她武功虽不佳,但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。若他被恶霸所欺,她倒是能暗中帮忙。   “我家境贫寒,父母送我去一家店铺,那儿的工钱高,能补贴家用。但掌柜脾气古怪,稍有不称心,便对我打骂。”小男孩抬头,希冀地问:“你能帮我吗?”   “这……”封江月犯难。她身上倒还有银两,可就算给他,也只能解他一时之难。况且,若是她去插手此事,等她一走,那掌柜加倍殴打他,岂不更糟?   小男孩眼神黯淡,勉强笑了笑,“还是谢谢你。”   闻言,封江月心中不好受,陪他坐着聊天,突地精神一振,“对了,师夷长技以制夷!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小男孩一呆。   “这是后世的办法。”封江月摸摸他的头,笑道:“第一步,你回去好好学习做生意,努力争取客源,要比你那掌柜更厉害。这样一来,他就不敢打骂你这个招财猫。”   她正想接着说第二步时,小男孩眨巴眨巴眼,低声问道:“掌柜是做棺材生意的,怎么争取客源?”   “呃……”封江月一怔,抓了抓头,低叹道:“那就用第二个办法:卧薪尝胆。你嘴甜些,将他夸得飘飘然,得他喜爱,以保自身安危,再暗中汲取知识,联络有用之士,伺机谋夺他的棺材铺。”   小男孩大惊失色,愣愣地望着她。谋夺棺材铺?他可从未想过。   “他打你骂你,你就不记恨?不如自己做掌柜,为何要仰人鼻息?”封江月笑着询问。见小男孩踟蹰难安,她眼珠子一转,又道:“其实,我与你境况一样。”   小男孩惊讶。   “我背后也有个恶霸。他欺压了我近一年,虽不曾打骂我,但惩罚过我无数次。”封江月撇了撇嘴,咕哝:“尤其这几月,自他女儿离家后,他脾气甚大,无缘无故,就给我脸色看。”   小男孩想了想,问道:“那你记恨他吗?”听封江月这样说,他竟觉得同病相怜,眼眶红红的,又问:“你谋夺他家产了么?”   “那倒不。”封江月得意洋洋:“我会审时度势,一旦他怒气冲冲时,便低头做小;一旦他平心静气时,便迎头反击。”   比如,半月前,她取笑黄药师受小姑娘喜欢;离岛时,她诗兴大发打扰黄药师的睡眠。   “但这不适合你。”封江月提醒道:“我家那恶霸虽脾气坏,但自持长辈身份,倒不会与我计较;而你家那个,你敢取笑他,必定遭一顿毒打。”   小男孩认真思考,点点头,“我要夸他,夸得他飘飘然!”转瞬,他又皱眉,迟疑地问:“不必谋夺棺材铺吧?”   “如果你仰他鼻息而活,又整日夸他以求自保,这就变成阿谀奉承。”封江月拍拍他的肩,痛得他龇了龇牙。她歉意地笑了笑,又道:“渐渐地,你的奴性越来越重,至无可挽救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小男孩忧虑,难以拿定主意。他不过是个小孩,哪敢去夺人店铺,若是再长大些,有了阅历与胆气,或许敢做此事。   见此,封江月只好以身为例,安慰道:“你知道我家恶霸是谁么?那是大名鼎鼎的东邪!你不过是反攻一棺材铺掌柜,我还得反攻一岛岛主,我都不怂,你怂个啥?”   她郑重地补充:“在我们未彻底奴化之前,反攻的心思绝不能断。”   小男孩握紧拳头,脸绷得紧紧的,眼神渐渐散发出光彩,重重地点头,“如果我拥有一家店铺,父母也能过得好些,不用受人欺负。”   “这也是个目标。”封江月笑着点头,“就为此而奋斗。”   “姊姊,你平日里都是怎么对付恶霸的?”小男孩虚心请教,为未来谋划。   封江月微扬着下巴,笑眯眯道:“对待恶霸,尤其是武功高强的恶霸,不能与他硬碰硬,需笑里藏针,让他膈应。”   “对此,我颇有心得。”她沾沾自喜,指手画脚,“主要是审时度势,即是耳听八方、眼疾手快,但凡恶霸有任何风吹草动,就要随机应变……”   她一边说着,一边比划着动作示范,哪知回头正好看到黄药师。他站在一丈远处,青衫依旧,仍带着人、皮面具,微侧着身体睥睨她。   小男孩意识到不对劲,连忙站起身望去,当即吓得退后一步,小脸上满是惊惧之色。   耳听八方?眼疾手快?封江月表情僵硬,喃喃说道:“但也防不住对方有一身高强功夫,能悄无声息地站在你的背后。”她瞥了眼小男孩,欲哭无泪,“你害苦我喽!”   小男孩不明所以,面有异色,看了看她,又瞧了瞧不远处的青衣怪客。   封江月迅速起身,未语人先笑,“岛主何时来的,怎也不叫我?”也不待黄药师回答,她又说道:“我发现了蓉儿的踪迹,咱们快去寻她。”   黄药师不为所动,只淡淡道:“在你与他传授经验之时,我便来了,见你聊得起劲,就未打搅你。”   传授什么经验?自然是对付恶霸的经验!封江月叫苦不迭,眼前这形势,黄药师似乎不想放过她,不然怎会不理会黄蓉的下落?   她冥思苦想,回忆射雕剧情,思索着对策。原著中,尹志平也在背地里骂过黄药师,但因其敢当面骂,激起黄药师的赏识,反倒逃过一劫。   她要不要行此险招、背水一战呢?眼见黄药师眸光渐冷,她心一横,劈头便是一句:“你本来就是恶霸,帮着蓉儿欺负我也就罢了,后来还亲自上阵,就不许人说啦?”   话一说完,封江月紧张兮兮,注视着黄药师,但见他只是漫步走来,身上冷气更甚。   在生与死的抉择中,封江月很没有骨气的软了,“岛主,看在我陪你寻蓉儿的份上,能否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?”   黄药师冷笑:“他人的求饶,我从未应过。”   “看在蓉儿的份上,破例一次,行不行?”封江月小心翼翼地问,又补充道:“我要是死了,蓉儿定会伤心的。”   黄药师止步,立于她面前,静静地望着她。   封江月连忙回身,脸上挤出一丝笑容,摸摸小男孩的头,敦敦教诲:“你年纪还小,对付恶霸要循序渐进,千万别冲动,需有万全准备。其实,我刚刚骗了你,我家并无恶霸,那是为给你壮胆而瞎编的,你不必当真。”   小男孩皱眉抿唇,又瞅了眼黄药师,怯怯地问:“是吗?”   封江月直点头,“我见你有忧虑,才故意编出这事。有我这个例子在,你不是敢反攻恶霸了么?”   “倒真是如此。”小男孩突地上前几步,对着黄药师深深作了个揖,低声道:“对不起,姊姊是为了帮我,请你不要怪罪她!”他并不笨,所谓投桃报李,封江月给了他希望,他也想帮她摆脱困境。   黄药师昂藏而立,不予理睬,朝封江月说道:“走吧。”   “你自己小心。”路过小男孩身旁时,封江月低低说道:“万事谋而后动。”   小男孩攥住她的衣角,脸上的担忧之色显而易见。他感激封江月,怕她遭那青衣怪客的毒手,故此相拦,不想她跟随那人离去。   封江月启唇欲言,却被黄药师抢先:“她刚刚教了你另一招,你没学到么?”见小男孩诧异,他眸光微转,凝视着封江月,轻语:“告诉他。”   封江月差点泪流满面,声音小若蚊呐:“对付恶霸,要懂得暂避其锋芒,留得青山在,不愁没柴烧。自身能力不足时,不要螳臂当车。”   黄药师冷笑一声:“懂了吗?你这师父经验充足,刚柔并济,又懂审时度势,入我桃花岛实在委屈她了。”   小男孩愣愣然,松开双手,不再相拦。封江月能力不足,便只能收回之前所言,暂避其锋芒;他能力不足,纵是阻拦亦无济于事,理应明哲保身。   “你觉得呢?”黄药师话锋一转,对准了封江月。   封江月愁眉苦脸,哀叹连连:“岛主英明神武,句句真知灼见,小女子佩服得紧,拜入桃花岛实乃三生有幸!”   黄药师不语,单手搂住她的腰,足尖一点,便如箭矢般疾射出去,瞬间已无踪影。   见此,封江月松了口气,总算雨过天晴。她想了想,忽然凑近黄药师,在他耳旁说道:“岛主,我得到消息,蓉儿……”   两人速度迅疾,风声太大,她不得已贴着他的耳说话。却不想,黄药师身形一滞,手微微一松,吓得她忙抱紧他。   两人安稳落地,封江月心有余悸地问:“怎、怎么了?”   黄药师目光幽深,凝望她许久,极轻极轻地叹息一声:“你今年几岁了?”   封江月纳闷,回道:“再过三月,就满十九岁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背后说黄岛主坏话,再被黄岛主抓包,是世上最倒霉的事喽。嘻嘻,不过黄岛主总算破例啦(*^__^*)问了江月年龄,就可以开始展开感情线啦啦啦 ☆、归云   “蓉儿在哪?”黄药师询问。在得知封江月的年龄后,他沉默一阵,又问起了黄蓉。   “我们找错了方向,她去了北边,在那闹了些事。去住客店时,我无意中见到金人,从而得知蓉儿的踪迹。”封江月笑吟吟道:“据她所言,蓉儿如今南下,似乎在归云庄作客。”   这算合情合理,解释了来龙去脉,不至于令人起疑。她直接提到归云庄,也是想试试能否改变剧情。   “既然还在作客,”黄药师沉吟道:“那蓉儿的事暂且缓一缓,先随我去个地方。”   封江月心有失望,应允道:“哦,去哪儿?”   黄药师不答,带着她一路东去,驶船入太湖,奔赴苏州。苏州富庶,是繁华之地,有道是:“上有天堂,下有苏杭”,足可见一斑。   两人暂做停留,匆匆吃了些点心,立即赶往北郊。月上中天,道路荒凉,四野传来怪鸟鸣叫声,甚是可怖。   隐约间,远处似有飕飕异声,封江月正欲细辩时,一个头披长发的女人跃入眼帘,心中不禁一惊。与此同时,黄药师抱着她的手一紧,眼中染上了丝寒意。   梅超风!封江月凝神静气,绵延呼吸,免得被其所觉。   梅超风察觉异样,朝后看了眼,驻足沉思,忽然飞身而起,绕山崖而过。一过山崖,她突地放慢脚步,惊疑不定地望向左边。   千万条青蛇伏在那儿,身子不动,吐着蛇信。在月光下,血红舌海似浪潮起伏,令人惊惧。   封江月见到这等景象,纵然心有准备,仍低低惊呼了一声。黄药师瞅了她一眼,忽的一跃而起,抱着她立于高松之巅,远离蛇群。   封江月惊叹不已,暗赞黄药师武功高深,便是抱着她,亦能端立树巅而不倒。   驱蛇之人,来自白驼山,为首之人正是欧阳克。他做儒生打扮,手挥折扇,端的是风流倜傥。   松树下,两方人已在交手。梅超风舞动长鞭,驱赶着青蛇。她双眼瞧不见,面对无尽青蛇,只能以此自保。   欧阳克神色潇洒,轻摇折扇,笑道:“看你能撑到何时。”   青蛇聚拢周边,梅超风呼吸粗重,焦急忧虑,动作渐渐缓慢,神色凄然,哀叹夫仇未报,却要丧命于蛇群口中。   见此,黄药师抽出玉萧,望向封江月。她眨了下眼,恍然大悟,忙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。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收回本搂住她腰肢的手,双手按玉萧。霎时之间,清亮柔和的洞箫声从松树巅飘下,悠悠扬扬,煞是好听。   箫音连绵不断,下方已是群魔乱舞。白驼山一帮人中,唯有欧阳克尚能坚持,却也已到极限。   梅超风盘膝而坐,正在竭力抵抗箫音。不远处,还有一个红衣少女卧在地上,因被点中了穴道,反而逃过一劫。   乍听箫音,封江月心情激荡,所幸立即平复心绪,尽力将箫音当做普通乐音,既不运功抵挡,又不细辩其奥妙,一时倒也平安无恙。   欧阳克又惊又怕,猛力咬舌,以剧痛来抵御箫音,趁行动自如时发足狂奔,远远离开此地,   箫音止。梅超风大汗淋漓,拜倒在地:“不知哪位前辈相救,梅超风不胜感激!”   黄药师没有说话,见此,封江月亦不好多言。这一僵持,竟是去了数个时辰。在此期间,两人无半点声息传出。   以封江月之能,自然无法支持这般久,全仗黄药师抱着她。她百无聊赖之下,唯有闭眸入睡。   那卧在地上的红衣少女,她知是穆念慈,却也知其不会有恙,故而未曾理会。   等了数个时辰,梅超风耐心耗尽,本欲去练功,却摸到头骨上的金带,得知弟子杨康有难,略一沉吟,便起身赶往归云庄。   她灵觉敏锐,一直觉得身后有古怪,奈何不论如何试探,始终未得到回应,还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。   太湖之上,碧水连天,七十二峰苍翠挺拔,屹立万顷波涛之中。   黄药师递来一些吃食,仍戴着面具。封江月立在船栏旁,回眸望着他,见他眼中似有笑意,不禁回以一笑。   船上乘客不少,有书生,有小贩,有武士……梅超风兀自坐在一旁,周边无一人敢靠近。   封江月摸出一个铜板,买来一个鬼脸面具,笑嘻嘻地戴在脸上。将去归云庄,她若以真面目示人,黄蓉必能猜出她身旁之人是黄药师,那可少了许多乐趣。   归云庄内的情况她早已知晓,只有两点出入,其一是她,其二是完颜语凰。   梅超风闪身入厅,抓着裘千仞的衣领,将他扔在地上,脸色冰冷。   同门弟子,闹到如斯地步。陆乘风轻轻叹息,略有伤感,与梅超风寒暄了几句。   见梅超风身后有一青一白两道身影,完颜语凰脸色微变。她站在郭靖黄蓉身旁,正与那二人小声交谈着。   封江月瞅了几眼完颜语凰,见后者正打量着她,面具下的唇微微上扬。她正自沉思间,又有五人踏步入厅。   原也是熟人,竟是阿大四人与一名锦衣少女。封江月飞快地瞟了眼完颜语凰,后者曾要她扮作金国郡主去救杨康,也不知其用意为何。   身为主人,坐在椅上的陆乘风诧异询问:“几位是?”   那五人却是不答。其中,锦衣少女叹息道:“语凰,随我回家吧。”   封江月心觉有异,一时间猜不出完颜语凰在打什么主意,这五人皆是她手下,又怎会要她回家?   完颜语凰似是很气愤,眼眶微红,大声道:“你们逼死我父母,我不会跟你们回去!”   那少女又劝:“你父王很想你,你兄长也如此,你又何必如此倔强?放着荣华富贵不要,偏偏要做民间落魄女?”   在场如陆乘风等人,自是听不懂这话,既然她父母已亡,怎么又冒出个“父王”?但郭靖等人经历过那场风雪之变,却甚是清楚。   “不!”完颜语凰轻喝,虽身体纤弱,但却有一股无形的气质,傲然立于当场,昂首挺胸,“我是大宋子民!”   当下,柯镇恶喝了声彩,震了震铁杖,“说得好!我大宋子民,怎能做金国走狗?”   一句话,激起众人的忠义之心,纷纷赞扬完颜语凰。陆乘风原不明所以,但听黄蓉叽叽咯咯一番解释,不禁连连点头,“这才是大宋子民的风骨!”   做金国郡主十七年,一朝得知身世,却能深明大义,抛弃荣华富贵回归本姓,非一般人所能及。   封江月愣了半天,一回过神,便朝完颜语凰竖起大拇指。对于这位穿越前辈,她甘拜下风。   完颜语凰目光一凝,脸色一变再变。黄药师身边出现一人,与射雕剧情不符,她早已留心,又瞧见对方这个动作,心中有不好的预感。   这时,锦衣少女叹息:“今日我来,一是为劝你,二是为救康儿。”   完颜语凰神色一呆,吃惊道:“哥哥怎么了?”她表情真挚,浑然不似假装,看得封江月复又一叹。   “康儿是金国钦使,却被他们所擒。”锦衣少女答道。她终究是个少女,又非真正郡主,见到这等大场面,身子已在微微颤抖,所幸阿大四人在旁,令她略心宽,尚能维持冷静。   完颜语凰一步跃出,竟是面对陆乘风双膝下跪,眼中含泪,“陆庄主,那毕竟是我兄长,纵有过错,还望庄主饶他一命。”   “杨姑娘快快请起!”陆乘风忙道。见这姑娘知大礼、明大义、善亲友,他颇为喜欢,哪还硬得下心肠,“他原也是我大宋子民,杨姑娘应当好好劝慰他,莫要背祖忘宗。”   “哥哥执迷不悟,语凰也深感痛心,必定尽力劝他回头!”完颜语凰浅浅一笑,拭去眼角泪水,盈盈起身。她容貌出色,姿态惹人怜,令场中不少男子心驰神往。   众人感慨间,另一拨人又起了冲突,梅超风与江南六侠新仇旧怨一起算,正欲动手之际,裘千仞嗷的一嗓子嚎出:“桃花岛黄药师给人害死了!”   陆乘风惊愣,难以置信,一番求证后,与梅超风放声大哭。黄蓉连人带椅跌倒,直接晕了过去,一醒转,便哭叫着要爹爹。   场面混乱不堪。梅超风与陆乘风哭啼相商,争执了几句,决意一同去找全真道士报害师大仇。   一场好戏!封江月兴致勃勃,亲身经历此事,别有一番滋味。   “各位且莫担忧,听我一言。”完颜语凰缓缓上前,一袭青衣,身段婀娜,浅笑似暖阳,艳丽若朝霞,“黄岛主武学盖世,区区全真道士,又如何伤得了他?”   “蓉儿妹妹,令尊武学至深,难道你还信不过他?”她轻语,又望向陆乘风与梅超风,含笑道:“对于尊师的武学造诣,两位前辈应当了然于心,此刻如此伤怀,是觉得黄岛主不如全真七子喽?”   陆乘风、梅超风面有异色,一时无法作答。身为徒弟,哪敢承认师父技不如人?   “小小黄毛丫头,知道什么?”裘千仞喝道:“全真七子乃王重阳门徒,七人合力围攻,黄药师哪能抵挡?”   封江月眉欢眼笑,突然抓过黄药师的手,在他手心划道:你的弟子与女儿都不信你诶。   黄药师横了她一眼,戴着面具的脸冷到极致。被这一瞧,封江月心底冒寒气,只得悻悻地转过头。   面对裘千仞的喝问,完颜语凰充耳不闻,微笑道:“蓉儿妹妹,我和你打个赌,成不?”   “什么?”黄蓉哀哀低泣。以她的聪慧,本不至于轻信裘千仞,但缘由关心则乱,听闻父亲死讯一时慌了神,哪还有心思去辨别真假?   完颜语凰言笑晏晏:“自见过妹妹后,我便仰慕桃花岛武学,故而赌黄岛主安然无恙。若我赢了,蓉儿妹妹让我一尝心愿,可好?”   所谓一尝心愿,即是拜入桃花岛学艺。 ☆、伤   见完颜语凰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,黄蓉抹了抹眼泪,轻轻地问:“爹爹真的没事?你是在安慰我吧?”显然,完颜语凰说的这些话,全被她疑以为是在安慰她。   “那蓉儿妹妹肯不肯与我打赌?”完颜语凰复又问道。   “我希望你赢!”黄蓉重重点头,“我只要爹爹无恙。”完颜语凰赢,则代表黄药师安然;她赢,则代表裘千仞所言为真。父女情深,她自然愿意输。   “那我拜入桃花岛之事,就有劳妹妹啦?”完颜语凰愉悦道。   见完颜语凰信心十足,黄蓉心中一缓,突觉此事有蹊跷,正欲对裘千仞进行盘问时,听到江南六怪中的朱聪说道:“咱们先问问清楚。”   很快,裘千仞的诡计败露。原来他是个骗子,身上全是些骗人的玩意,却伪装成绝世高手。可怜裘千仞,先遭梅超风逼问,再被黄蓉威胁,只得自破谎言,灰溜溜地远遁。   封江月瞧着一场好戏,心中大呼过瘾,忽想起一事,又抓起黄药师的手,在他手心划道:蓉儿应了人家,你收不收徒?   完颜语凰好计谋,仗着熟知射雕剧情,忽悠黄蓉与之打赌。如今她胜,拜入桃花岛指日可待。   黄药师不答。见此,封江月再接再厉,又划道:唯有她坚信你无恙,岛主不欲收徒?   当日,完颜语凰未曾为难她,她亦言明不会乱说她人私事。眼下,完颜语凰虽欺骗众人,但却未伤及无辜,她不便拆穿其谎言。   同样的,她也不想任人宰割,临到事发才来后悔,故而才追问黄药师,想弄清他的心意,以便早做打算。   黄药师面无表情,反手握住封江月的手,轻轻捏了下,在她手心中划道:聪明反被聪明误。   封江月喜笑颜开,忙划道:岛主此言何意?   如此看来,黄药师似乎不欲收徒,倒让她缓下心来。完颜语凰心计深,她可不愿其拜入桃花岛。   黄药师本不愿解释,但见她双眼弯成月牙,想必其面具下的脸上定是盈满笑容,心中一动,便已划道:金国钦使……   突地,眼前黑影一晃。黄药师行动有如鬼魅,抱着封江月往旁一闪,此过程中未发出半点声响。   “你是谁?为何一路跟着我?”梅超风颤声问道。原来,梅超风要与江南六怪一解仇怨,郭靖代师出战,与之协商十五招定胜负,黄蓉便请人计数作证。   经黄蓉无意提醒,梅超风才知身后有人,当即大惊失色,向后连连猛扑,却无功而返。   这时,陆乘风诚心相邀:“两位远道而来,坐下共饮一杯,如何?”   黄药师不予理睬,转过身去,抱着封江月飘然出厅。   “岛主,我们出来做什么?”封江月诧异道。那场好戏还没落幕,怎能中途退场?   月明星稀,灯火映照,周边景致陈设华美,雕栏玉栋,假山水泉,应有尽有。   黄药师轻语:“有人言称我已死,蓉儿等人都已深信,场中唯有她坚信我未死,甚至以此与蓉儿打赌,这一切莫非不可疑?”   方才他便欲解释,但遭梅超风打断,又觉得在手心划字多有不便,才携封江月出来。   封江月怔怔然,问道:“依岛主之意,这群人合伙图谋不轨?”裘千仞为求自保,才造谣黄药师已死;完颜语凰熟知剧情,才坚信黄药师未死。   但这一切,黄药师并不知情。见完颜语凰如此坚定,他怎会不起疑心?稍稍联想一下,便会得知一个结论:裘千仞故意造谣,为完颜语凰拜入桃花岛制造机会。   “果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。”封江月感慨。完颜语凰一心表现,想博得黄药师的好感,又去算计黄蓉,反而令人起疑。   “不止如此,”黄药师微微一笑,“她抛弃郡主身份的举动,也是哄骗愚人的。”完颜语凰既有此心机,能寻人来谋划,所图非一般,又怎舍得那郡主之位?   封江月喜不自禁,笑眯眯道:“岛主聪明睿智,我辈望尘莫及!”整个大厅内,也只有黄药师瞧出不对劲。若是她不知前因后果,怕也会被完颜语凰愚弄。   突地,震响频频。她惊异地望去,见厅内瓦片、砖石纷纷跌落,一些庄丁惊慌失措地逃出来。   黄药师皱眉,恍觉被人打搅了雅兴,抱着封江月一跃,已没入庄外林中。林中清幽,昏暗难辨。他忽然抬手,取下她脸上的鬼面具,“这就是你的‘卧薪尝胆’,把人夸得飘飘然?”   “哪有?”封江月眼波流转,灵动狡黠,“我教那小男孩‘卧薪尝胆’,是为对付恶霸;岛主又非恶霸,我为何要‘卧薪尝胆’?况且,岛主本就聪明睿智,又何须我夸?”   “阿谀逢迎的人,我向来不喜。”黄药师轻语。虽如此说,但他并无不悦之色,破天荒问道:“还有什么想问的?”   封江月沉思片刻,笑嘻嘻道:“待会你现身后,那姑娘要拜师,怎么办?”   远处一阵大响,她眺目望去,见大厅瘫倒一半,众人全都跃出。此时云重夜黑,星光暗淡,两条身影交错,斗得难分难解。   仅一会,郭靖中毒,黄蓉等人焦急万分,全都一拥而上,合力对付梅超风。纵是梅超风武功高强,终究眼瞎不便,如何对抗得了众人?   尤其是,郭靖解毒后,使出了无声掌。梅超风双目失明,全凭观声辩物,遇上无声掌,哪有反击之力。   黄药师一声冷哼。他速度极快,转眼之间,已站在梅超风背后,伸手将其提了起来。   青影飘动,他二人已到林中。封江月摇头暗笑。不愧是黄药师,果然爱护短,连门中叛徒,也不许人欺负。   “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?”梅超风心中惴惴。对这个神秘的高手,她极为忧惧。   见黄药师不欲答话,封江月轻咳一声,询问道:“你可知,郭靖用的是什么掌法?”   梅超风恨恨地说:“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!”   封江月笑嘻嘻,唯恐天下不乱,“你出自桃花岛,却打不过洪七公的传人,置你恩师于何地?”   梅超风呆愣,又听封江月说道:“他打无声掌,你确实无计可施。”   黄药师瞥她一眼,微微点了点头,捡起几粒小石子。“嗤”的一声,小石子劲急地冲出去,爆发力极强,瞬时穿树而过。   梅超风心中一惊,沉思片刻,试探地询问:“前辈是要以此指点方位,助我破他的无声掌?”   “对,你放心去打。”封江月笑吟吟,见黄药师望来,又在她手上划了个“试”字,当即领悟过来,又道:“你先和他练练,培养下默契。”   趁那两人打弹出击时,封江月戴好鬼面具,蹲坐在树下。如今天气渐热,所穿都较为单薄。   片刻之后,黄药师停歇,不再出弹。封江月一瞧,忙跑了过去,正欲启唇时,被他单手一搂。   暗色浓重,劲风吹过,三人迅疾地回到庄前。此时,庄前众人正欲去后厅歇息。   又是一场打斗,因有黄药师相助,梅超风不再惧无声掌,慢慢变守为攻,连下猛招,令郭靖忙于应付。   封江月正瞧得兴奋时,一只手伸到她面前。望着黄药师伸来的左手,她呆了一阵,直到看见他右手中稀疏的石子后,方明白过来,忙蹲下来捡了些小石子,递给他。   黄药师出手又迅又急,连连弹出小石子,为梅超风指点方位。梅超风招招凌厉,次次占先机,去势凶狠,逼得郭靖转身就逃。   众人惊异,感叹黄药师的指力。完颜语凰立身在后边,唇边浮现一丝浅浅笑意,慢慢拨开人群,来到最前面。   “爹爹!”黄蓉大叫,扑入黄药师的怀里,哭泣道:“爹爹,你的脸……”   黄药师左手搂住黄蓉,右手揭下面具。黄蓉又笑又跳,眼泪未干,欢呼雀跃地抢过面具,喊道:“江月?”   封江月取下鬼面具,飞快地掐了下黄蓉的脸蛋,笑眯眯道:“蓉儿,好久不见喽。”   “你敢偷袭我!”黄蓉喝道,右手一挥,姿态华美,“瞧瞧你的长进。”   封江月迎掌上前,用了十成力,勉强挡住了黄蓉的攻击,没有丢脸于人前。   黄蓉扮了个鬼脸,笑嘻嘻道:“看来爹爹教得不错。”   “为了找你,我们一路跋山涉水。”封江月白了她一眼,伸出一只胳膊,“你瞧,我一身细皮嫩肉全成了又黑又硬的肌肉。”   “哪黑啦?我瞧着挺白的。”黄蓉反驳,吐了吐舌头,“行啦,我做几顿好的给你补补。”   一步错,步步错!完颜语凰脸色不佳,紧紧抿着唇。对于这个结果,她难以接受,原以为封江月不足为虑,哪知真相竟是如此残酷?   “爹爹,你们怎么来啦?”黄蓉眼波流转,笑道:“我以为爹爹不会出岛。”   黄药师沉着脸不答。封江月一摊手,意有所指:“能怎么办?你在外乐不思蜀,我们只好出岛寻你。”   “爹爹,以后我一定乖乖的。”黄蓉脸上的笑容一敛,心知自己此次过分,害得黄药师违誓离岛。   闻言,黄药师心情大好,目光一转,看向自己的两名弟子,轻轻叹息一声:“乘风,当年是我性子太急。”他生性骄傲,纵然心中早有悔意,又哪肯明示众人?   “恩师……”陆乘风哽咽,喜极而泣。梅超风卧在一旁,神色凄然,惴惴难安。   封江月眸光流转,与完颜语凰对视。她微微一笑,无声地吐出两个字:放心。   完颜语凰脸色稍缓,却悄然握紧拳头,低头盯着地上,并无其它动作。   在此过程中,陆乘风重归桃花岛门下,又得“旋风扫叶腿”,心中百感交集,忙叩谢师恩。梅超风犯了大罪,被下三根附骨针,又被吩咐做三件事,方可活命。   须臾,黄药师盯上了郭靖,一番责问后,便欲对其动手。黄蓉在旁周旋,反而帮了倒忙,激起他的怒气,越发不肯放过郭靖。   在接了郭靖两招降龙掌之后,他忽然动手,喝道:“你也吃我一掌,教你知道老叫化的降龙十八掌厉害,还是我桃花岛的掌法厉害!”话语落毕,掌风已至,直奔郭靖面门。   封江月捂住了脸,听到黄蓉在惊叫:“爹爹不要!”   周边声音繁杂,她想了想,正欲透过手缝去瞧一眼时,突然被人在背后踹了一脚,一阵天旋地转后,已摔在郭靖身上。   黄药师动作一顿,改掌为抓,将她拉了起来。封江月愣了愣,一时没回过神。   原来,在黄药师落掌时,黄蓉猛地扑到郭靖身上,欲阻止黄药师,却被其往后一拉。江南六怪皆想相救郭靖,但不敌黄药师,被一一击退。  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黄蓉将封江月一脚踹去那边,以她护住郭靖,同时借力后退,疾步奔向太湖,哭道:“爹爹,你杀了他罢,我永不再见你了。”啵的一声,她跃入太湖中。   黄药师惊怒交加,正欲飞身去湖边,哪知封江月快他一步。她超水平地运用了轻功,立在湖边,大嚎道:“黄蓉,你个小混蛋!”   湖中心,黄蓉冒出头,瞅了瞅她,回嚎了句:“爹爹又不会伤你,你救救急嘛!”话一说完,她急速远去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原著的剧情居然被我几句话拉完了,捂脸!希望么人说我黑了小黄蓉(*^__^*)骂了蓉儿,大家说,岛主会是什么反应? ☆、误会   水花翻涌,黄蓉远遁。封江月站在湖边,一口气憋在心中,咬牙切齿道:“那你也不用踹我啊?”温柔地推她一掌,很难么?   她余怒未消,见黄药师正盯着她,似是不悦她骂黄蓉,当即怒不可遏:“瞧什么瞧?教出这么个女儿,你很得意呀?”   这话一出,众人尽皆吓倒,犹以陆乘风与梅超风最甚。   黄药师脸色冰冷,瞪了她半晌,启唇:“你又没出什么事,为何骂蓉儿?”   封江月张口便欲反驳,但终究忍了下来。自古以来,父亲皆站在女儿那边,更何况是爱女如命的黄药师?她再争执下去,不仅自讨没趣,还会惹祸上身。   联想到数月来的朝夕相伴,她忽然有点难过。她身为孤儿,没有一个亲人,心中难免渴望亲情。   在桃花岛上,无论黄蓉如何调皮捣蛋,黄药师都选择了包容。在黄蓉离岛后,她常常惹他生气,但他也不曾真正计较过。时间过久,她便生了误会。   直到今日,她与黄蓉发生了口角,才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:黄药师是黄蓉的亲人,而不是她的。   “对不起,岛主,我一时难自制,如有得罪之处,还望见谅!”封江月含笑轻语,隐去心底黯然。   黄药师静默片刻,忽的回过身,冷冷道:“你们七个快自杀吧。”   江南六怪自然不惧,要不亮兵器,要不空手抵挡,皆要进行最后一搏。郭靖忙上前阻止,言称一人做事一人当,一月后必去桃花岛领死。   黄药师牵挂女儿,又见封江月垂眉低眼的模样,心中一烦,哪还有心思去理会它事?   “前辈……”完颜语凰开口,几步上前,便欲跪拜,却见黑影微晃,那二人已自不见,不由得一愣。   林荫小道上,两匹马,两个人,默然无语,气氛略显压抑。   自归云庄一役后,已过去七日。封江月控马之术已娴熟,不会轻易摔下马。她随意地坐在马背上,握着马绳,沿途欣赏美景。   风和日丽,碧草清水,两人并骑而行,马蹄声哒哒响,和着鸟儿的轻鸣,别有一番滋味。   “日渐中午,去弄些东西充饥。”黄药师开口。   封江月微微一笑,应允道:“好,岛主稍等。”说着,她架马前行,去了一家农舍,弄来两份饭,以及一些清淡小菜。   她自认清自己的身份后,便如以往在桃花岛上那般,对待黄药师虽不冷淡,但也不亲昵,做事更无半分逾礼之处。   从离岛至寻到黄蓉,几个月养成的习惯,一朝改变,她自然不适应,所幸自制力不错,经过几日,也渐入佳境。   “山间农舍粗菜淡饭,岛主将就一下。”封江月微笑,双手递来饭菜。   黄药师并未去接,端坐在马背上,捏着缰绳的手上有青筋鼓起。他怎么也不曾想到,不过是在归云庄上说了封江月一句,她竟能气到现在。   但他素来好胜,若封江月委屈软语,他便会去安慰她几句,可眼下她却对他不冷不热,心中甚觉不悦,哪还能给她半分好脸色?   见黄药师久久未接,封江月深感无奈,暗暗腹诽他难伺候,低语:“我去山上看看,也许能打到只野兔。”   这不是第一次。七日来,黄药师没一丝好脸色,甚至无缘无故发脾气。她又不傻,自然知道他的用意,无非是因归云庄之事。   在桃花岛上,她也曾与黄蓉闹别扭,但哪一次不是她退让?如今,当着众人的面,她却骂黄蓉小混蛋,自然让他这个父亲不愉。   只不过,她怎么也不曾想到,不过是骂了黄蓉一句,他竟能气到现在。   “跟上。”黄药师挥马鞭。黑马一跃而起,长鬃飞扬,四蹄卷起一片灰尘。   封江月撇撇嘴,架马去追。幸好,她在马背上垫了层棉絮,坐在上面不难受,否则连日颠簸,怎能受得住。   一路骑马入小镇,两人寻了家客店。客店整洁干净,虽小,但胜在布局雅致。黄药师兀自喝着茶,封江月向店小二报菜名。   “姑娘不是本镇上的人吧?”记好菜名,店小二笑着询问。他见封江月笑脸吟吟,心中甚是喜欢,不觉与之多聊了两句。   封江月诧异,问道:“这镇上的人,你全都记得?”   “那倒不是,”店小二笑道:“普通人自然不记得,但姑娘此等容貌,若我见过一面,哪会忘记?”   “你们做店小二的,还要负责奉承客人?”封江月扑哧一笑。虽如此说,但她颇为受用,身为女孩子,哪会不爱听这种话。   “这哪是奉承?”店小二笑道,眉宇间有一股机灵劲儿,询问:“姑娘不常照镜子吧?”   封江月自是明晓其意,笑嘻嘻地不说话。见此,店小二又道:“今晚有花灯会,镇上公子姑娘都去,盼着寻到红颜知己、如意郎君。”   花灯会?封江月兴致颇高,想见识一下,瞧一瞧热闹。当下,她转头微笑:“岛主,我们已寻到蓉儿,不必急着回岛,就在这住一夜,好不好?”   黄药师心中烦躁,见封江月对店小二眉欢眼笑,十分热络;却对他恭敬有加,甚是生分。他怒气渐盛,重重地放下茶杯,“把菜端来房间。”   店小二愣了愣,嘀咕:“这位客人脾气好大。”   封江月轻轻点头,见黄药师上楼进屋,才小声道:“想当初我看射雕书时,可着迷他了,现今只觉得一口血卡在喉咙里。”   果然,桃花岛黄岛主只可远观。   店小二一脸茫然,直到掌柜吆喝,才惊醒过来,匆匆问道:“那姑娘今晚还能参与花灯会么?”   “他既要人端菜进屋,即是要在此住下,想必是应了我的请求。”封江月浅笑问道:“花灯会在哪儿办?”   店小二拍拍胸膛,笑道:“如若姑娘不嫌弃,我带你去。”得到封江月应允后,他匆匆跑开,只因掌柜生怒,言称要扣他工钱。   封江月盘坐屋内,练了一下午的内功,瞧着天色已黑,匆匆地扒拉两口点心,关好房门,敲了敲黄药师的门。   “进来。”黄药师轻语,立在窗前,看着熙攘的大街。   封江月微笑道:“我去看花灯会,岛主好生休息。”她原想邀黄药师同去,但一想他那喜静的性子,想必他不会同意,便不欲多此一举。   黄药师回眸,冷眼看着她,默了默,询问:“你一个人去?”   花灯会是什么地方?公子去寻红颜知己,姑娘去寻如意郎君。   封江月坦诚道:“店小二带我去。”见黄药师再未多言,她缓缓退后,出门欲去找小二带路。   哪知,黄药师随之而来,与她一同下楼。封江月疑惑地询问:“岛主这是上哪?”   黄药师执碧萧,目视前方,连瞅都未瞅她一眼,淡淡道:“结账启程,回桃花岛。”   封江月呆立在原地,见他果真去柜上结账,不禁喊道:“等等我!”她忙回身去收拾细软,苦兮兮地对店小二说:“我去不成花灯会了,需连夜上路。”   说是连夜上路,实则是戏言。月刚上中天,两人便已下马歇息。   月明星稀,清风徐徐。山野之地,荒无人迹,封江月摇头无奈。不住客店,偏要露宿,她越来越弄不懂黄药师。   难道自古以来,博学多才之人都如他一般性子古怪乖僻,与正常人有异么?   黄药师倚在石上,把玩着碧萧,并无睡意。   封江月蜷缩成一团,睡在石头旁,一脸悻悻。天气虽渐热,但夜间湿气重,黄药师一上马,便急奔离去,害她来不及购买棉被。   原以为寻到黄蓉,她二人便不需赶路,可一路游玩归岛。怪她考虑不全,忘了提防黄药师的喜怒无常。   “过来。”黄药师突然说道。   封江月微愣,瞅了瞅他,依言去到他旁边,瞪大眼睛望着他。这几天黄药师冷冰冰的,每次叫她总没好事。   “有些冷么?”黄药师询问。   封江月再度一愣,缓缓地点了下头,狐疑至极。难不成他良心发现,知晓对她不公决定给予她补偿?   黄药师问道:“现今,黄颡鱼的味道如何?”   “肉质不错。”封江月纳闷,未曾料到,他唤她过来,竟是为问个莫名其妙的问题。   黄药师沉着脸,静默半晌,突地拂袖起身,踏着月华走了六七步,背对着封江月,又道:“我是指‘琉璃十二微妙’。”   当初在桃花岛上,封江月做了三道菜;一为“江流宛转绕芳甸”,是鲫鱼汤,代指封江月;二为“清水出芙蓉”,是青菜汤,代指黄蓉;三为“琉璃十二微妙”,是红烧黄颡鱼,代指黄药师。   封江月扶额轻叹:“不过数月之间,黄颡鱼又无变化,这味道自然也无变化。”原来,他又是在问她对他的看法。   ——虽然这鱼脾气坏,但胜在外形可观、内在丰富,瑕不掩瑜。这是她当日的回答。   黄药师呆立片刻,叹了一口气,“还是一样啊。”转瞬,他微微一笑,又道:“这样,也行。”   封江月一脸纳闷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嘻嘻,两人的想法已经开始背道~\(≧▽≦)/~啦啦啦。黄岛主有言:“你要去花灯会,就得邀请我;你不邀请我,你也别想去。” 其实,我觉得本文可更名为《两个脑回路不同的人的纠结之恋》(*∩_∩*) ☆、共此生   月华清幽,如光羽洒落。天地暗寂,四野空旷,浅浅风声萦绕耳旁。   封江月倚在石头上,抱膝而坐,凝视着黄药师。饶是她再聪慧,也弄不懂他的心思,只觉得他前言不搭后语。   黄药师刹那转身,俯视着封江月,“若非蓉儿留你,你当日上不了桃花岛。”   封江月表情一滞,垂下头不说话。这话不假,当日她被浪潮掀上桃花岛,若非黄蓉收留她,以黄药师的性子,又岂会允她逗留至今?   “我亦教过你武学,”黄药师轻咳一声,问道:“你应否心存感念?”他顿了一顿,这话实在大违本性,与他一贯作风不符。堂堂东邪,何时要人感恩戴德过?   封江月深深呼吸,站起身来,正色道:“若非岛主、蓉儿收留,我也许活不到现在。”茫茫东海,她独身一人闯荡,必是九死一生。   “那好,你代替蓉儿,永远陪在我身边。”黄药师瞅了她一眼,又道:“蓉儿终归要嫁人,她救了你,你当以此报答她。”   “什么?”封江月大惊失色,一时回不过神。   黄药师漫步而来,立在她面前,“你应不应?”   封江月脑中纷乱,一时转不过弯,吞吞吐吐地问:“为、为什么?”   黄药师却是未答。   封江月沉思半晌,理清了前言后语,问道:“蓉儿嫁人后,岛主不愿孤独一人,便要我作陪?”既是要她永远陪他,岂不是要她永不成婚?   但这与他性子不符。骄傲如他,又怎会示弱于她?便是自知晚年孤独,他亦不会留人作陪。   封江月想了半天,仍旧毫无头绪,轻语:“岛主,尽孝这事倒不难,可终身不婚,恕我不能答应。”她如今未满十九,草草应允终身不婚,若到时后悔,还能向黄药师毁诺么?   黄药师眉头皱起,压抑着怒火,冷冷道:“我有女儿,要你尽什么孝?”   被他这一吼,封江月低下头,满腹牢骚。她既是代替黄蓉陪他,不是尽孝,又能是什么?   两人僵持片刻,黄药师启唇,语气仍不佳:“我一死,此诺即毁,也许要不了几年。”   封江月欲言又止,一脸苦闷。黄药师活到神雕结束,就这寿命,她须得等到何时?但这话不能明言,她沉吟着说:“现今我可应允,但若我有了意中人,岛主不许反对。”   紧接着,她又笑着补充:“如若岛主不介意,咱们可以一同住……”她话语一顿,只因想到一件事。黄药师喜静,若是不介意与人同住,又怎会离开桃花岛,与黄蓉一别二十年?   “你不应我,这个由得你。”黄药师低叹,目光突地凌厉起来,喝道:“从今往后,你与桃花岛再无干系,若胆敢踏足岛上一步,休怪我无情!”   封江月呆若木鸡。   黄药师雷厉风行,话语落毕,便没入黑暗之中,再无一点踪影。   封江月猛然惊醒,瞬间慌了神,一边跑一边喊道:“我同意了,行不行?”四野空旷,声音传至远方,可哪有人回应?   她追出一段距离,累得气喘吁吁,心知黄药师已走远,无奈转道回去。经此一役,她哪有半分睡意,坐着小红马,牵着黑马,直奔桃花岛。   大海浩淼,万里无波。封江月无心欣赏,瞅着手中之物,深深一叹。黄药师言出必行,她此番前去桃花岛,不知是福是祸。   临近桃花岛,封江月指着岸边的六七艘船,吩咐船夫:“去船那儿。”   据黄药师所言,她不准踏足桃花岛。但岸边船只尚在海中,她去那儿便不算违背他的话。   “你回去吧。”封江月浅笑,将身上的一些银两递出,提着裙摆,跃上岸边的一艘船。   “姑娘,你自己小心。”船夫提醒,对桃花岛甚是惊惧,接过银子后飞快架船远去。   封江月趴在船栏边,聚精会神地盯着桃花岛。等了小半个时辰,终于出现一个哑仆,她兴奋地招手,示意他过来。   ——岛主在吗?她打着手势询问。见哑仆点头,她做了几个手势,又将手中的青袍递过去。   哑仆领命而去。约摸一会儿后,他来到船前,递回青袍,摇摇头,转身没入桃花林内。   礼物虽被退回,但封江月不见气馁,反而笑脸吟吟。青袍被送去时,整齐美观,可它回来时,却略有褶皱,明显被人动过。   哑仆有胆子动么?答案显而易见。   若是礼物被原封不动退回,便可证明黄药师心意坚定,那她赖在这亦无济于事。所幸他动了这份礼物,足可说明此事尚有挽回之地。   封江月不再忧虑,蹲在船栏旁,吃些点心,又美美地睡了个午觉,准备打持久战。   这一僵持,便过了十来日。桃花岛上无人临近岸边,未得允许,封江月自是不能上岸。   渴了,她烧些海水喝;饿了,去浅海处抓条鱼吃;累了,倚着船栏睡一觉。   “又是鱼。”封江月苦着脸。没有作料,她烧鱼手艺再好,吃个十来天也会腻。十一日间,下了三场雨,她并未进船舱躲避。风吹日晒雨淋,也亏得她没生病。   艳艳桃花林中,一抹青影缓缓而来,身形飘忽,似腾云驾雾一般,一路走上船,竟未出半点声响。   来人正是黄药师。封江月蹲坐在地上,正一手撑下巴,一手捏着木棍烤鱼,浑然不知有人在背后。   黄药师负手而立,轻轻一叹。十一日前,他看到那套青袍后,微微怔了怔。赠衣虽说简单,但却最费心思。   若非对一人用心到极致,岂会在不知其尺寸的情况下,选出适合他的衣裳?须知,封江月从未给他量过尺寸。   他本欲叫哑仆唤她上岛,但转念一想,也许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,而非他所想的用心呢?况且,东邪一言九鼎,区区一件衣袍,岂能让他就此改变心意?   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轻叹,封江月一怔,忙利落地转身望去,眉眼一弯,笑吟吟:“岛主,你来了。”   黄药师沉下脸,喝道:“再不来,我一艘船都得让你拆了!”   烧水烤鱼,都需要火与柴,船舱中只有火石。至于干柴嘛,封江月就地取材,从船上拆了些木头。   “对不住啦,我要生火烧水做饭嘛。”封江月暗暗偷笑,脸上却一派无辜。黄药师若真是心疼船,大可唤哑仆去制止她,何需亲来一趟?   归根究底,是他太别扭,明明是为见她,偏偏要说是为船而来。   黄药师冷冷道:“那夜,我已说得够清楚,你还来做什么?”   “我后悔了。”封江月上前两步,拉着他的衣袖,可怜兮兮道:“岛主能否给我一个挽回的机会?”   黄药师沉默不语。封江月再临桃花岛,他岂会没想过缘由?但听她真正说出口,他却略有犹豫。   见他久久不言,封江月忙补充道:“我答应你,一生一世陪着你,永不成亲!”她如今还小,并无嫁人打算,只想着先度过眼前一难,以后的事以后再说。   黄药师突然询问:“那件青袍,你如何择尺寸?”   闻言,封江月十分得意,笑嘻嘻道:“初遇梅超风那夜,你吹箫驱蛇时,我抱过你,对此有印象。我到衣店后,就去抱人试试,若感觉一样,那你们的尺寸自然也就一样。”   对于黄药师的身高,她虽不曾量过,但知他大概高她多少,由此所选出来的衣裳,大小应当合适。   黄药师稍稍一想,脑中便浮现一个场景:衣店中,一群男子站一排,封江月挨个抱着试尺寸……当即,他的脸色铁青。   封江月突觉寒冷,瞅了瞅天气,又道:“岛主,你太瘦了。衣店大婶就胖一点,这腰围竟与你差不多。”转瞬,她眉眼弯弯,语气软软:“以后,我给你好好补补,行不行嘛?”   话一说完,封江月猛地闭上嘴,傻傻一笑。她给黄药师选衣裳,却用女子来试尺寸,多少有点说不过去。   见此,黄药师仰头望天,隔了一会,缓缓说道:“陪我一生一世,不准与人成亲。”   得他允可,封江月欣喜之下,忙笑着重复:“我陪你一生一世,决不与人成亲!”   “咱们说一句算一句,可不许反悔。”黄药师微微一笑。   “不反悔!”封江月连连点头。事到如今,她还会反悔么?那夜,听他说要逐她出桃花岛,那瞬间涌起的慌乱、恐惧,让她至今心有余悸。   要不然,她怎会急匆匆地跑来桃花岛?   “嗯?”封江月眉头一皱,咬了咬指头,终是意识到不对劲。被逐出桃花岛,对她而言这么可怕么?   即使她被逐出桃花岛,仍可与黄蓉来往,并不会改变什么。只是不能去桃花岛而已……   不能踏上桃花岛,意味着不能见黄药师。不知不觉中,他在她心中,竟变得这般重要?   “回去洗洗,脏成这样。”黄药师皱眉。   封江月按下心底疑惑,笑着应允。对于想不明的问题,她一向不爱纠结,只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一章,可能有点争议。其实,岛主自己也没想清楚。只不过,他素来只凭心之所适,不高兴江月去花灯会找如意郎君,就要她永不成亲……啥也不说了,江月不是好欺负的,等着看岛主将来纠结郁闷吧。 ☆、岛上岁月   阳光炙烈。封江月握着一份地图,头顶一片荷叶,绕过青翠竹林,越过盈满清香的荷塘,步入一座精舍。   屋子以不刨皮的松树搭成,屋外攀满了青藤。一入屋子,她便觉一阵清凉,又饮了一杯茶,入口凉沁心脾,只感浑身舒畅。   “岛主,我有事请教。”封江月笑吟吟,将地图摊开,指着其中一处,直言询问:“假如蒙古攻破大金,南下取宋,进攻路线是什么?”   黄药师一怔,瞅了她一眼,复又望向地图,沉思片刻,答道:“取襄阳,顺汉江而下,取鄂州、汉阳,再拿下临安,宋离灭亡不远。”   封江月琢磨了半天,皱着眉又问:“为什么?”   “守江必守淮,守淮必固襄。”黄药师回道,顿了顿,又问,“宋祖赵匡胤如何取的南方?”   封江月捏着一缕发丝,坦诚地摇了摇头。   “今后多看前贤战略。”黄药师告诫,又道:“守江,即守卫长江,长江一旦失守,江南岌岌可危;守淮,即守卫淮河流域,若能守住,敌军便无法直扑长江。长江易攻难守,必要靠淮河,想保淮河,便不能失襄阳。”   封江月似懂非懂,想了一会儿,问道:“那如何保襄阳?”   黄药师答道:“联合樊城抗敌,孤城守不长久。需注意,一旦樊城失守,便无法输送粮草军备给襄阳。终有一日,襄阳弹尽粮绝,必失。”   无襄则无淮,无淮则无江,无江则江南不保,宋室危矣。   “可一味防守,总难解决根本。”封江月眨了眨眼,笑眯眯地问:“岛主,蒙古败金后攻宋,宋如何取胜?”   黄药师皱眉,仔细瞅了瞅她,眉宇间有一丝疑虑,问道:“你为何不问宋如何抗金?”   封江月咬了咬指头,想了半天,憋出一句:“我觉得,现今而言,蒙古威胁更大。”   闻言,黄药师执起茶杯,慢悠悠地抿了一口,问道:“何以见得?”   封江月盯着地图,试图寻到一点线索,奈何脑子不够用,悻悻道:“我瞎猜的。”   黄药师沉思片刻,又凝视着地图,轻语:“不无道理。”   此趟出岛寻黄蓉,他沿途听到了些消息,如今蒙古强壮,已与金朝开战,一路大胜。蒙古若打败金国,难保不来灭宋。   封江月双眼一亮,忙询问:“那大宋如何取胜?”   黄药师答道:“蒙古军攻宋时,若北方能叛乱,截断其物资军备,令它腹背受敌,或可取胜;或是在金国未败亡时,宋联合它共同抗蒙古。”   “联合金抗蒙古,眼下不现实。靖康耻,南渡辱,宋便是要联合,也只会联合蒙古灭金。”封江月嘀咕,眼珠子一转,突地眉欢眼笑,“岛主,你写篇分析局势的文,好不?”   以黄药师的才华,必能写出有理有据、声情并茂的文,给宋室提个醒,让他们防患于未然,别与蒙古联合灭金。   “还记得辛弃疾么?”黄药师问道,见她点了点头,沉着脸问:“他有几篇如何抗金的文,但上至皇帝,下至文武百官,谁当回事了?”   封江月哑口无言。他便是将文章写出,呈上去亦无济于事,只因没有人会在乎。   “尽人事,听天意。”她嬉皮笑脸,拉着他的一角衣袖摇来摇去,娇娇软语:“写一篇嘛,好不好?”   黄药师横了她一眼,“我写出来的文,不是给愚夫糟蹋的。”说罢,他抽回衣袖,不欲理会她。   哪知,封江月耐心颇足,整整缠了他一个下午。他冷着脸也好,瞪着她也罢,她仍旧笑眯眯,意志坚定地央求他。   封江月口干舌燥,一辈子的软话都说尽了,见他仍旧无动于衷,不由得有点气馁。实则,她也是为黄蓉着想,免得其守襄阳而亡。   “说完了?”黄药师瞥来一眼,眉眼里蕴着笑意,又道:“去做饭。”   日落西斜,晚霞如火。封江月灌了几口茶,歇了会,试探地问道:“若是蓉儿也这般求你,你会答应么?”   “若是缠久了,我总会答应的。”黄药师回道。   封江月双眼一亮,笑嘻嘻道:“我明白了。”   经由黄药师提醒,自此之后,封江月整日整日地缠着他,从积翠亭到试剑亭,从清啸亭到两忘峰,一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。   有时,她自己都觉厌烦,难为黄药师还受得住,居然没一掌拍飞她。   竹叶碧绿,阳光透过缝隙洒落,地上叶影斑驳。几间竹舍坐落其中,清幽雅致。   “岛主,渴不?”封江月笑眯眯,一手握着团扇,正替黄药师扇着风;一手端着茶杯,正欲递给他。   黄药师忽然停下,立于门口,还未说话,便听封江月问道:“累啦?那你去休息,我帮你扇风。”   “我要沐浴。”黄药师低叹。缠人,也不是这么个缠法。从早到晚,她如影子般,紧跟着他。   闻言,封江月想都未想,脱口而出:“好哇,我帮你沐浴更衣。”这几日来,她养成了习惯,不管黄药师说啥做啥,她都抢着帮忙。   两人静默片刻,气氛诡异。封江月反应过来,讪讪笑道:“这个,你自己来,我在门口等。”   却不想,黄药师微微一笑:“想要文么,那便进来,过期不候。”说罢,他抬步走入竹舍。   哑仆早已备好水,见他进来,忙鱼贯而出。   过期不候?封江月捏紧拳头,脸色一阵红一阵青,咬了咬牙,暗暗给自己打气,猛然冲了进去。   黄药师微怔。他原只是随口一说,倒未想她真的进来。但接下来一幕,纵是他久历江湖,也不禁目瞪口呆。   试问,一个小姑娘,在他欲沐浴时,猛地冲进来,二话不说,开始扒他的衣服,谁能不呆?   封江月面红耳赤,双手微颤,心砰砰直跳,额间布上一层汗。淡定,淡定……她在心中默念。   “文,我待会写给你。”黄药师启唇,脸色微青。这话,便有赶人之意,示意她可以出去了。   但慌乱下的封江月,如何有心思去猜?但听这话,她心中一喜,手上动作更为卖力,三下五除二地……扒光了他的衣。   “出去!”黄药师斥道。一时失神,等他清醒时,衣已落,只剩裤。   见他面容冷厉,封江月吐了吐舌头,忙一溜烟地跑了出去,将门关好,蹲坐在台阶上,捂了捂发烫的脸颊,静静地守着。   似乎,刚刚,有点丢脸啊!   积翠亭内,黄药师执笔,胸中有文,落笔连贯;封江月随侍在旁,正磨着墨,时不时瞄一眼。   黄药师搁下笔,脸色不佳,瞪着她,“以后,别再缠着我。”说罢,他身形一晃,已没入竹林深处。   封江月认真阅读了遍,感叹黄药师文采斐然,不愧是第一通才。她细心收好,心满意足。   这四日,她心知自己缠人,又得黄药师的警告,是以余下几日皆躲着他,以免令他生厌。   每日朝出晚归,她如做贼一般,左顾右看,避着黄药师。   踏进竹舍,见桌上摆好碗筷,人影却无踪,一室清冷。黄药师落座,随意地吃了两口,出竹舍,遥望着天际,不由得叹气。   封江月想要文章时,整日缠着他,连他沐浴都要在门口候着;一拿到文章,即刻不见了人影,都不曾到积翠亭练功,连见她一面都难。   封江月不练功,意味着武功差;她武功差,即会败坏桃花岛的名声。   桃花岛主凝视天空,思了片刻。为了桃花岛的声誉,他决定去抓人,督促她练功。   桃花岛依旧。如今正值六月,岛上郁郁葱葱,花丛簇簇,端的是繁花似锦,景致艳丽。   封江月躺在浅海中,脸上盖着一片荷叶,睡得尤为舒服。桃花岛虽冷清,但却是人间仙境,风景优美,花香阵阵,沁人心脾。   “不练功了?”一个声音传来。黄药师立身烈阳下,声音清清淡淡,脸上有一丝不悦。   封江月抓下脸上的荷叶,诧异地瞅了瞅他。她都躲到了海边,竟还能遇上他,这得多倒霉啊!她在水中翻了个滚,笑吟吟地说:“天气太热,海中多舒服,岛主要不试试?”   “蓉儿也喜在海中玩。”黄药师微微笑道,表情恍惚,有一丝无奈,忆起了归云庄上的事。   封江月垂首想了想,发丝上滴下水珠,落在水面上漾开一圈圈波纹。她忽然坐起来,掬起一捧水,猛地抛洒出去,笑道:“接招!”   “倒可这样练功。”黄药师微微一笑,身子恍若未动,却已避过海水,“我只避不攻,但有一滴水珠沾身,便算我输,如何?”   封江月兴趣盎然,沉吟道:“天地这般大,你若闪避,我哪赢得了?”   “出了这个圈,也算我输。”黄药师以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圈,又道:“如你侥幸能赢,我诸般武学中,任你选一项。”   “我要学‘碧海潮生曲’。”封江月嘻嘻一笑,掬起一些水,喊道:“天水散花!”这一招,她用了内力。水珠迅疾,如箭矢射出,途中又全面散开,笼罩面较广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嘻嘻,这两只的脑回路总是不同滴。总之,一个傲娇,一个不懂傲娇男的心思。 现在岛主过得还行,等江月想明白自己的感情,并为此反击时,他纠结的日子就开始啦啦啦 关于军事方面的,如果有错误,那一定是作者不懂军事,和黄岛主无关(*^__^*) 居然有小天使灌了营养液,嘻嘻,第一次收到啊,谢谢啦^_^ ☆、应约双入岛   面对封江月的“天女散花”,黄药师一跃而起,凌于半空之中,避开了所有水珠。他刚一落地,便遭遇到了伏击。   封江月只学一年武功,来来去去,就一套碧波掌法。黄药师熟识掌法奥妙,自知克敌之法,立于不败之地,是以一一避之。   论功力,封江月决计碰不到黄药师,所幸全身湿透,微微一动,便有水珠飞出,倒不至于令他那般轻松。   眼见身上水珠渐少,封江月暗暗焦急,决定兵出奇招,大喊:“旋风扫叶腿!”说罢,她一跃而起,右手推进,斜向上重重拍出一掌。   黄药师一怔,身子跃起,欲避开这招旋风扫叶腿,临到半途才恍然,封江月哪会旋风扫叶腿?这时,碧波掌法已至,几滴水珠迎面而来。但他武功高强,又怎会栽在此?   但见他不知如何办到,身体竟在跃起的途中忽而落地,稳稳地站在圈内。水珠从他头顶飞过,仍未沾上他的身。   “人肉炸弹!”封江月笑眯眯,自上而下落,直朝黄药师扑去。   饶是黄药师武功再高,在不出圈子、且不能出招的情况下,也避不开自上而落的封江月。他双手抬起,无奈地接住她,任她身上的水珠沾湿他的衣。   这一串动作缺一不可。若封江月单用人肉炸弹,只消她一跃起,黄药师便会同时跃起,不给她可乘之机。但有了之前那串动作,掩盖了她的真实目的,才令他失了防范之心。   黄药师沉着脸询问:“喊的是‘旋风扫叶腿’,打出来的却是‘碧波掌法’,谁教你的?”   “谁让你仗着武功高,过于轻敌。”封江月答非所问,眉飞色舞,“说好喽,我赢了,你教我‘碧海潮生曲’。”   “很难学,曲中诸多变幻,你内力也不深。”黄药师笑道。   封江月沉思片刻,回以一笑:“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,总会学到的。”一辈子,这么长的时间,她又不傻,不至于入不了门。   黄药师颇为愉悦,揽住她的腰,飘然而去,于林木中纵跃。   刚换完湿衣裳,封江月便听见黄蓉兴奋的声音:“爹,爹,蓉儿回来啦!”她一怔,方想起一月到期,郭靖应来桃花岛赴约。   山中无甲子,岁月不知年。她自与黄药师重归于好后,先是整日缠着他,后又整日躲着他,竟一时忽略了许多事。   黄蓉眉眼含笑,娇艳尤甚往昔,小声道:“爹爹,蓉儿不该说混账话……”她见黄药师对郭靖动了杀心,一时情急,才说出永不相见的话,事后便觉懊恼悔恨。   对于这个女儿,黄药师向来宠溺,见她娇言软语,心中怒气顿减,只问:“总算舍得回来了?”   黄蓉嬉皮笑脸,拉着他的手摇了摇,娇俏着答:“这是蓉儿的家嘛!”   闻言,黄药师心情大好,瞧见站在门口的封江月,手一招,“过来。”   “江月,你不气了吧?”黄蓉轻声询问,小脸上有一丝歉意,又有几分扭捏,“我一时情急,顾不了太多,当时靖哥哥……”   “啊呦!”她一拍脑袋,急急地说道:“我把靖哥哥丢在桃花林了!”说罢,她便欲起身去寻,却被黄药师拉住了手臂。   “那小子也上岛了?”他怒气上涌,沉着脸问:“若非那小子上岛,你就不会回来?”   “爹爹,靖哥哥人很好,对蓉儿也很好,你别讨厌他嘛。”黄蓉撒娇,似想到什么,满脸幸福喜悦,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,笑眯眯地说:“他是对蓉儿最好的人!”   封江月捂脸,深深叹息。黄蓉这话不说还好,一说出口,依黄药师那性子,怎会不心生妒意?   果不其然,黄药师冷笑道:“好哇!这小子看着傻里傻气,倒是挺会花言巧语,哄得你全心向着他。”   黄蓉不依,辩驳道:“靖哥哥敦厚老实,哪会什么花言巧语?爹爹,你别对他有偏见。蓉儿在外流浪数月,全托他照料。”   当下,她甜蜜地说着两人相识过往,从赠饭到赠小红马,从相处融洽到情根深种,十分卖力地夸赞郭靖,一心希望黄药师能接受他。   一旁,封江月听得心惊胆战,有心提醒黄蓉,但碍于黄药师在此,权衡再三,决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。她低着头,缓缓挪动脚步,欲溜之大吉。   “够了!”怒气到达极点,黄药师拉着黄蓉,冷笑道:“敢上桃花岛,就让他困死在桃花林。”他又望向黄蓉,语气稍暖:“你这些天呆在房里,哪儿都不许去。”   “爹爹!”黄蓉哭叫,焦急万分,使劲拍打着门,却是徒劳无功。   锁住黄蓉的门,黄药师刚一转身,便见到封江月猫着身子欲回寝室,当即喝道:“干什么?”   封江月感叹无妄之灾,见他瞪着她,正想冲他笑笑时,心思一转。凭什么?他在黄蓉那受了气,凭什么发在她身上?当下,她抬头挺胸,大步走入屋内,留下一句:“岛主,我去睡个觉,就不吃晚饭了。”   言下之意,即是别指望她出来做晚饭。   门刚掩上,她就听见一声巨响,透过门缝望去,见厅内桌椅皆损,黄药师不见踪迹。她禁不住咂咂舌,幸好溜得快。   几名哑仆进来,收拾碎椅残木,约摸一会儿后,厅内静了下来。   封江月躺在软榻上,注视着书籍,但心思却不在此。黄蓉归岛,她本应高兴,为何,心中却有丝不悦?   “江月,在吗?”这时,黄蓉的声音传来,又敲了敲墙。两人的房相距不远,来往倒是很方便。   封江月回敲了三下,轻手轻脚地出门,见黄蓉正站在窗前,忙走过去小声问:“怎么了?”   “靖哥哥在桃花林,你去助他脱困,让他安全出岛。”黄蓉轻语,眼眶有点红,鼓着脸颊气呼呼道:“爹爹真坏!”   她一心觉得,郭靖已应约上岛,并非无信无义,就此离去也未尝不可。   封江月想了想,劝道:“如果他就此一走了之,那你与他也许此生无缘。”再过不久,欧阳锋便来桃花岛替侄子求亲,若无郭靖在此,这门亲事就成了定局。   黄蓉小脸一白,“我何尝不知?”她素知黄药师喜好,若郭靖当真逃离,只会令他更为厌烦,又怎会允婚?可眼下,她只得先保住郭靖的命,再图其它。   “江月,我该怎么办?”黄蓉询问。她素来聪慧机智,若非此刻慌乱心忧,又怎需求助别人?   闻言,封江月贼兮兮地瞧了眼周围,悄声道:“其实,这事说大也不大。只要把岛主哄好,一切都不是问题。”   “怎么哄?”黄蓉一怔。见封江月闭口不言,她急急地问:“你是不是还生着我的气?我让你踹回来,行不行?”   “这倒不用。”封江月愣了愣。难道说,爱一个人,都会如黄蓉这般么?她怔怔出了会神,启唇道:“自你母亲亡故,岛主就只剩下你,与你相依为命至今,你却让人拐走了,他能不气怒嫉妒么?”   天下间,大多父亲都是如此,更何况爱女如命的黄药师?   “你是说……爹爹?”黄蓉皱眉,想了会儿,又问:“难道我喜欢谁,爹爹就要杀了谁么?”   “你想多了。”封江月深深叹气,沉吟道:“打个比方,有一日,你爹爹续弦,对新夫人宠溺有加,处处维护她,无形中冷落了你。你会不会嫉妒,觉得她抢走了你爹爹?”   黄蓉怔了怔,点点头,“我明白了。”转瞬,她笑生双靥,“一语惊醒梦中人!江月,你帮我去唤爹爹来,我想和他说说话。”   “你要说什么?”封江月惊疑不定。黄蓉不会说着说着,就把她供出来了吧?   黄蓉一笑,眉眼间恢复神彩,喜滋滋道:“自然是告诉爹爹,他永远都是蓉儿的爹爹。即便我与靖哥哥在一起,也不可能冷落了他。”   “笨!你应该这么说,”封江月白了她一眼,提醒道:“在你心中,郭靖永远比不上他,若非要二择一,你绝对会选他。”   黄药师那般骄傲的人,会要黄蓉的“不冷落”?只怕她一说出口,便会令他负气离去。   封江月嘱咐道:“当然,这话你不可明言,需在话里行间暗示他,去安他的心。”   “为何?”黄蓉一愣。   封江月叹了一口长气,“岛主不肯示半分弱。你若去明白告诉他,岂不就是将他的‘弱’揭开?那时,他或许更不肯放过郭靖。”   黄药师自称喜欢爽快的人,但在某些事上,他自己却别扭到极点,非一般古怪。   “这倒也是,”黄蓉沉吟道:“爹爹或许会觉得,我是为救靖哥哥,才故意说那些话去讨好他。”   封江月轻语:“总而言之,岛主对你爱逾性命,你多说些软话。”黄药师虽性情古怪,但只要对症下药,还是很好哄的。   “这个我早知道。”黄蓉点头应允,顿了顿,狐疑地询问:“你对爹爹怎如此了解?”   “我又不是你,”封江月叹气,哀怨道:“你再调皮捣蛋,他都不会伤你;我若不揣摩清楚,还能与他相处下去么?”   想了想,她复又一笑:“不过,有时候,他在想什么,我也猜不出。但顺着毛摸,总不会有错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在归云庄一次,在岛上一次,蓉儿每一出现,江月的心绪就要发生变化,果然蓉儿是感情催化剂啊(*∩_∩*)嘻嘻,快了,双方的感情都要明朗化啦,黄岛主的那个“永不成亲”的要求…… ☆、有心携手离去   又与黄蓉聊了会,封江月打了个哈欠,笑道:“我先去补个觉,深夜再去给郭靖送信。”她执意要求如此,只因不愿碰上黄药师。   “别睡过了时辰。”黄蓉嘱咐,眉眼蕴灵气,笑吟吟道:“我好好想想如何说服爹爹。”   封江月颔首,几步跃回屋,轻轻掩上门,一转身,瞧见软榻上的人,一瞬间,差点泪流满面。   黄药师沉着脸,盯着她一会,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哀乐:“你对付我,倒是得心应手啊?”   封江月暗呼倒霉,脸上挤出一丝笑容,吞吞吐吐道:“马,马马虎虎吧。”见黄药师神色不悦,她忙举起三根手指,“在我心中,你肯定最最重要!”   她教黄蓉对付黄药师,想必是惹怒了他,与他相处一年,深知他脾性,眼下多说些好话,度过这一关才是要紧事。   黄药师脸色稍缓。见此,封江月胆气顿壮,笑眯眯地说:“蓉儿一心向着心上人,这不正随了你天生痴情的性子?”她笑容微敛。可不是嘛?黄蓉痴情郭靖,黄药师痴情冯蘅。   黄药师仰着头,凝望着房梁,呆了片刻,突地开口:“不需摸清的,你倒琢磨个透彻;该摸清的,却总是糊涂。”说罢,他起身,飘然出屋,身姿说不出的潇洒飘逸。   封江月一脸纳闷,沉思甚久,总也想不明白。她该去摸清什么?   “江月?”房门开启,冒出一个脑袋,正是黄蓉。她笑嘻嘻地跑进来,仰天倒在床上,“我说了几句软话,爹爹就放了我。不过,他仍不许我去见靖哥哥。”   “就这样啊?”封江月呆了呆。黄药师已听到她与黄蓉的计谋,不会轻易上当,怎会如了黄蓉的愿?   “你晚间去见靖哥哥,让他安心等待。”黄蓉沉吟道:“我这些天就陪爹爹,做些拿手好菜,与他好好聊聊。”   封江月笑而不语。她在背后捣乱,被黄药师抓包两次,心觉该谨言慎行,只做不说,以免又被人偷听到。   一到夜间,经黄蓉一再催促,封江月提着饭盒,趁着月色清明,逛了遍桃花林。幽幽箫音萦绕耳际,此时皓月中天,景色暗寂,天地间唯有箫音。   她怔怔地听了会,想到黄药师夜夜皆来此吹奏箫音,一时间,心底竟有点羡慕冯蘅。但她仔细一想,却又不知在羡慕什么。   突地,箫音调子斗变,似浅笑,似低吟,柔靡万端。仅隔一会,调子变得急促,声声催人。   封江月面红耳赤,血气沸腾,竟欲随箫音起舞,当下忙凝神静气,暗暗叫苦。她听过数次箫音,自觉已能抵挡,才敢夜间出行,哪知今日竟会如此?   越想静心,可心中越感杂乱。她想捂耳逃离,但脚却不听使唤,只好坐在地上,硬生生承受箫音。所幸,她素来自制力不错,尚能勉强不随之起舞。   洞箫声情致飘忽,缠绵婉转,便似一个女子一会儿叹息,一会儿呻吟,一会儿又软语温存、柔声叫唤。   封江月松了一口气,倚着树干,抹去额间冷汗。若是箫音延续先前,再过一会,她大概会坚持不住;但箫音却变得柔媚婉转,她尚未成亲,自是无法与之共鸣,对此反应冷淡。   箫音戛然而止,黄药师的怒喝隐约传来。封江月一惊,心知他将踏上回途,忙欲起身躲避,但经此一役,哪还有半分力气?   “你为何在此?”黑影一晃,黄药师落地,瞧清封江月的状态后,神色一怔,“怎么了?”   封江月勉强笑笑,指了指饭盒,睁眼说瞎话:“蓉儿做了些点心,我听她说你晚间所食甚少,便想给你送些。”   被郭靖坏了大事,黄药师此刻正在气头上,若得知她来给郭靖送饭,岂不怒上加怒?   “我不能去夫人墓地,就想着在这等你回来,哪知一时不察,让箫音迷了。”封江月补充道,偷偷地瞧了眼黄药师,自知谎言拙劣,奈何别无它法。   只怪她刚刚浑身无力,无法寻草丛躲避,才被当场抓了包。   哪知,黄药师竟不疑有它,信了她的说辞,缓缓道:“我寻个时候与阿衡说说,就带你去见她。”   封江月一怔。她去冯蘅墓地,需要这么郑重么?竟还要黄药师先行告知,才能带她去。   黄药师出了会神,突想起一事,问道:“你已听惯箫音,本不至于入迷,今日怎会受影响?”   “箫音调子斗变时,我正好心神不宁。”封江月低声答道。那时,她正在想黄药师对亡妻的深情,正在想那艘花船。   聊了会,她恢复了几分力气,正欲起身回去时,却见黄药师随意坐下。他打开食盒,品尝着糕点,面色沉静如水。   封江月猜不透他的心思,不便与之闲聊,只将三盘点心一一端出。桃花树下,蒙蒙月华中,两人席地而坐,倒别有一番滋味。   封江月双手托下巴,望着黄药师呆呆出神,并非初次与他月下对坐,唯独今日心境不同。许是岛上风景甚美,让她心情高兴罢。   “江月,”刚一回去,黄蓉便迎了上来,笑脸吟吟地问:“靖哥哥喜不喜欢这些点心?”   “别提了,”封江月眉眼含笑,颇为愉悦地答:“半路上,让你爹爹打了劫。”至于黄蓉问的味道嘛,黄药师没有出言挑剔,想必是喜欢的。   “那你怎现在才回来?”黄蓉抱怨,忙去厨房捡了些点心,嘱咐道:“回来后到我房间,咱们好好商谈一下。”   “遵命!”封江月有气无力,听得黄蓉笑逐颜开:“等将来你有了心上人,但凡你有困难,一声令下,我也会来帮你。”   “好哇。”封江月笑眯眯,精神抖擞,挥了挥手道:“我去啦。”她应过黄药师终身不嫁,若将来真有了意中人,确需要黄蓉相助。   她绕了个圈,避开冯蘅的墓地,一路奔向清音洞,趁着月色看去,洞中果然有两人。   “你、你……”郭靖张着嘴,虎头大脑,筋骨粗壮,呆了半天,仍未忆起封江月的名字。一月前,他只听黄蓉喊过一次,哪还记得。   “我姓封名江月。”封江月笑道,见周伯通闭目未醒,也不理会,只朝郭靖递出食盒,“蓉儿托我带的。你暂且在这洞中呆着,勿要到处乱走。”   得知黄蓉音讯,郭靖脸上一喜,忙接过食盒,“多谢封姑娘!”   “你唤我江月即可。”封江月脸色微僵。封姑娘,疯姑娘?桃花岛一傻姑,再来一“疯姑娘”,说出去会损了桃花岛的名声。   郭靖人虽呆,但也不是很笨,见黄蓉不曾来,便已猜到几分,“蓉儿叫黄岛主关起来了?”   “总而言之,她近几日不能来,你自己保重。”封江月指了指食盒,示意郭靖端出三盘点心,哪知他呆呆发愣,只好自己去动手,“这是蓉儿亲手做的,你尝尝罢。”   说罢,她提着空食盒,飞快按原路返回。岛上无箫音,黄药师不知所踪,她可不愿再次被抓包。   黄蓉倚着门,翘首以望,见封江月回来,忙问道:“靖哥哥还好么?”   “他误入周伯通那儿。”封江月答道,瞅了瞅四周,又问:“岛主不在吧?”   “爹爹在房里休憩。咱们说小声点,他听不到。”黄蓉一边说着,一边拉封江月进屋,神秘兮兮地说:“我想到了个办法。”   “哦,什么?”封江月询问。   “爹爹向来疼我。”黄蓉笑道:“让靖哥哥呆在这,我磨着爹爹,总有一日,他会松口的。”   “也行。只不过,你要磨多久?一年,两年,还是一辈子?”封江月提醒,见黄蓉脸一白,显然是想到了周伯通被关押之事,不禁安慰道:“你与郭靖有缘,放心,有情人终成眷属。”   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黄蓉跺脚。她爹爹脾气古怪,行事全凭心意,当日在归云庄,若非她口出威胁,郭靖性命堪忧。她便是再机智聪慧,对上她爹爹,也是棋差一招,唯有仰仗他疼爱她。   “自然是等!”封江月笑道:“等一个能与你爹爹抗衡的人。”除非洪七公亲来,为郭靖提亲,此事才有回旋之地。黄药师骄傲自负,若是一般人,哪会给面子?   黄蓉恍然大悟,惊喜地说:“我怎么没想到?”但转瞬,她又哀哀一叹,后悔不已,“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,我去何处寻他?当日离别,我该与师父提提,请他尽快来岛上。”   她咬唇蹙眉,坚定道:“若实在无法,我便与靖哥哥一同逃出岛!”   封江月呆了呆,望着黄蓉半晌,见她并非意气用事,忍不住揉了揉额头,轻声问:“你跟郭靖走了,留你爹爹一人在岛上?”   黄蓉表情一滞,低着头呐呐道:“我们还会回来嘛,等寻到师父,就回来见爹爹。”   “若是寻不到呢?就一辈子不回来?”封江月又问。见黄蓉垂首不语,她长长一叹:“蓉儿,你当日负气离岛,可知岛主多担心?”   违誓离岛,走遍江南,耐着性子寻访。   “难道不能两全其美么?”黄蓉脸色凄然,眼眶渐红,低低道:“爹爹成全我与靖哥哥,一家人其乐融融。我有靖哥哥作陪,爹爹有母亲作陪。”   “这是两全其美?”封江月难以置信,忍不住问道:“你母亲已亡故。她不会与你爹爹说话,不会对他微笑,不能安慰他,不能与他琴箫共鸣,这也算作陪么?”   黄蓉皱眉,反驳道:“爹爹建造墓室,保存下母亲的身体,不就是要她作陪么?”   “那是因为……”封江月欲言又止。黄药师造了花船,欲与亡妻共赴大海,只因不舍得扔下黄蓉,才造墓室保存亡妻身体,待爱女长大再行此事。   她背过身,径直走出房间,唯留下一句:“若这就是‘作陪’,那好,把郭靖埋在你母亲墓旁,你父女俩陪着他二人,这样,你的‘两全其美’之愿达成。”   “封江月!”黄蓉气鼓鼓地大喊。经换位思考,她已明白此言不妥,但却不肯低头认错,站在门口瞪着封江月。   封江月摸了摸下巴,正欲回房时,却见眼前青影一晃,心中咯噔一声,暗叹背时背运。   原是黄药师听到动静,急速前来,见黄蓉眼眶泛红,似受了委屈一般,当即皱起眉头,询问:“怎么回事?”   黄蓉似感心虚,低声说道:“没事。”说罢,她眼睛瞪得大大的,唯恐封江月告状,抖出她要与郭靖逃离桃花岛之事。   黄药师沉着脸,瞪向封江月,显然误会了。黄蓉眼眶泛红,大喝封江月的名字,此刻又如此盯着她,哪能不让人误会?   封江月紧抿着唇,自知不可乱言。若说出前因后果,依黄药师那脾性,郭靖性命堪忧。如此一来,影响甚大。   “爹爹,你回去休息吧。”黄蓉嬉皮笑脸,推着黄药师离开,笑吟吟道:“我可是你的女儿,谁能欺负我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下一章,就要明心意啦。江月可不是受气包子,必要时候,她的反击能力还是挺彪悍滴 ☆、谁家少女明心意   夜黑云重,几颗星辰闪烁。封江月失眠了大半宿,想清了很多事。对于黄药师父女而言,她终究是个外人,又凭什么插足其中?   故此,她下定决心,再不管那对父女的闲事。   随着时间推移,岛上气氛越发紧张。尤其是,西毒欧阳锋遣人来信,欲替侄子求亲,在黄药师应允后,黄蓉争闹不休。   为避祸,封江月每日入书苑看书,任外边鸡飞狗跳,独自一人舒心。   烈阳高挂,天气灼热。她一如往常入书苑,一边研习书籍,一边轻挥团扇,额间布有一层薄汗。   光影闪灭,显是有人进来。封江月头也不抬,做了几个手势,示意哑仆放下点心。气候影响食欲,她现今没有胃口,吃不下东西。   “嗯?”感觉到旁边的黑影仍在,她纳闷地抬起头,瞥见一抹青影,放下书籍,微笑道:“岛主有何指教?”   黄药师脸色平静,半晌才道:“蓉儿哭闹不休。”   “我知道。若非如此,我怎会寻清静之地?”封江月点头,唇边笑意加深。原来,黄药师是来找她救急的啊。   碰了颗不软不硬的钉子,黄药师微眯起眼睛,见封江月还在装傻,不悦道:“你去劝劝蓉儿。”   封江月把玩着团扇,笑脸吟吟:“这事我无能为力。蓉儿如今一心要郭靖,岛主横加阻拦,自是让她不满。欧阳克为人风流,姬妾无数,蓉儿讨厌他,岛主非要允婚,她不哭闹才怪。”   言下之意:自己惹出来的麻烦,请自行解决。   黄药师脸色不愉,瞪着她,但见她表情不变,依旧对他温文有礼,默了片刻,又道:“还在生气?”   封江月诧异,联想到那夜的事,心中了然,笑吟吟:“怎么会?我如果真动了怒,岂会笑容满面?”顿了顿,又道:“岛主爱女情深,江月早有体会,承蒙庇护至今,又哪敢生怨?”   “好一个‘笑里藏针’!”黄药师冷声道。封江月果然很了解他,既知如何取悦他,又懂如何惹怒他。当日,她对小男孩传授对付恶霸的经验时,曾提到一句:笑里藏针,让他膈应。   今时今日,他深切感受到‘笑里藏针’的威力。   封江月怔怔出神,复又一笑:“岛主说笑了,我并未笑里藏针,乃是真心实意。须知,对岛主笑里藏针,非一般人有资格。”   除非在黄药师心中占有极大分量,否则动用‘笑里藏针’,只是自取其辱。东邪为人邪傲不羁,哪容得下别人放肆?这世间,唯有冯蘅,唯有黄蓉,才能令他压抑脾性,一再退让。   结果毫无意外,黄药师拂袖而去。   封江月瞅了两眼,仔细想了想,心中突觉后悔。她当初怎就一时冲动,应允下陪黄药师一世呢?   她真心实意、满心欢喜许诺下的一生一世,对黄药师而言,不过是冯蘅、黄蓉之下的将就。若有那两人陪伴,他定不会选择她。   封江月正自沉思间,门口咯吱一响。哑仆端着点心进来,放置在桌上,朝她做了几个手势。   “这对父女真是不谋而合。”封江月嘀咕。黄蓉被关在房内,无法亲来,便托哑仆带话,希望她去一趟。   封江月犹豫一会,予以回绝。平心而论,她并不恼黄蓉,甚至还站在黄蓉那边,只是一来她知晓求亲结果,二来已决心不插手。   约摸一会儿后,哑仆再度前来,还带了件小礼物。黄蓉赠她一件精美的首饰,聊表歉意。   封江月皱眉,只得放下书籍前去。虽经那夜之事,她与黄蓉关系略僵,但她真心将黄蓉当做好友,见其陷入困境、愁苦万分,终究心有不忍。   “江月!”黄蓉招手,脸色焦急,似是要哭一般,委屈至极,“爹爹要把我嫁给欧阳克那坏痞!”她聪慧灵敏,心知封江月既已应邀前来,想必不再恼她,便直接揭过那事。   门口站着两名哑仆,互相对望一眼,未曾阻拦,任封江月进去。   “蓉儿,你别急,万事总有一线生机。”封江月安慰,心知此话毫无意义。   黄蓉急得直跺脚,“我怎能将希望寄托于此?”她顿了一顿,拉住封江月的双手,决绝道:“如果此事无可挽回,我唯有以死明志!”她眼眶通红,又问:“你会帮我,对吗?”   封江月默了默。心中难掩震撼。面对急疯了的黄蓉,她心生叹息,低语:“办法的确有。”   “什么办法?”黄蓉急忙问道。她眼珠子一转,偷偷地说:“要不你我二人合力,把欧阳克杀了,这样谁还能逼我嫁他?”   “西毒一路陪伴,你能得手?”封江月否决,沉吟道:“欧阳克风流成性,可以利用这点。”   “不行,”黄蓉摇头,苦恼道:“爹爹率性放诞,便是得知欧阳克种种劣迹,也只会觉得他风流潇洒。”   “的确如此,但若涉及到你,却不相同。”封江月轻笑,见黄蓉不甚明白,解释道:“若求亲当日,欧阳克本性不改,见美人心动,如此侮辱你,如此蔑视岛主,他还会允婚么?”   黄蓉呆滞,始一回过神,莹白的脸上流下两滴泪,抽噎着说:“江月,你待我这般好……放心,我绝不会让那坏痞占你便宜!”   封江月也是一愣,诧异道:“谁说我要亲自上阵,去勾引欧阳克啦?”   “那,咱们去哪找美人?”黄蓉疑惑。岛上就她与封江月,再无其她女子,一时半会上哪找美貌姑娘?   封江月轻咳一声,低语:“我得知消息,西毒叔侄会带上西域美女,你到时见机行事,让欧阳克百口莫辩。”   “指鹿为马啊,我明白。”黄蓉恢复笑容,奇道:“西域美女之事,我都不知,你从哪得知的消息?”   封江月胡诌道:“我夜观北斗,掐指一算。”她知道最终结果,说出这么一堆话,只是为宽黄蓉的心。   “到时,我们合伙,定叫那坏痞翻不了身!”黄蓉笑脸吟吟,拉着封江月絮絮叨叨:“我前些时候,传了信给靖哥哥,说要以死明志,他回了我一句‘一起活,一起死’。”   望着黄蓉盈满幸福笑容的脸,封江月顿默一会,忽然询问:“蓉儿,假如岛主待我比你更好,你可会嫉妒我?”   “那是自然,”黄蓉心中一惊,狐疑问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   封江月却是不答,又问:“那若是,比起你来,他对你母亲更好,你可会嫉妒你母亲?”   黄蓉一脸莫名,惊奇道:“父母伉俪情深,我只会高兴,怎会嫉妒?”   封江月沉默了,呆呆发愣。如果说,她羡慕黄蓉,是因后者有个好爹爹,而她孤苦无依;那她羡慕冯蘅,又是为什么?   她将黄药师当做长辈,羡慕他对黄蓉好,此事尚可理解。但他的妻子冯蘅早已亡故,于美好年纪凋零,她又怎会去羡慕呢?   黄蓉紧皱眉头,在她面前挥了挥手,又问:“江月,你怎么啦?”   “突然想清了些事。”封江月摇头,说罢径直离去。竹林清幽,她驻足呆立,突地朝另一侧跑去。   封江月徘徊门前,踟蹰半晌,方敲了敲门,轻语:“岛主,在吗?”   “进来。”黄药师回道,坐于桌旁,静静地望着她。   封江月捏紧双手,有点紧张,轻声询问:“岛主曾对我说:‘该摸清的,却总是糊涂。’不知岛主指的,是何意?”   “你觉得呢?”黄药师很快回道,将这一问题拋了回来。   “我初始并不懂,”封江月顿了一顿,又道:“但那夜之后,我觉得,岛主是要我看清自身地位,不要过于放肆……”现今,她觉得这话不对劲,似乎隐含了别的。   她原先当黄药师是长辈,面对他种种举止,没一刻想歪过,但如今回想起来,只觉得没一处正常。   但后边的话,她尚未说出口,便遭人打断。   “你所思无误,”黄药师冷冷道:“你气哭蓉儿,又对我含沙射影,还不够放肆么?”果然,封江月是跑来气他的。   封江月怔了一怔,心中苦涩失落,又问:“那岛主为何,要我陪你……”她停顿一会,近乎艰难地补充:“一生一世?”乃至于,要她永不成亲。   一切明了,是她自作多情。若他真有意,又岂会要她永不成亲?说到底,是她跑来自取其辱。   “我并不厌你,留个人在身边,也行。”黄药师淡淡道。   “这倒也是,”封江月点头,垂眸低低一笑:“若换了个脾气古怪、性格乖僻的人,那必是讨人厌的。”她略一欠身,微笑道:“岛主,告辞。”   黄药师脸色不佳。   残阳如血,晚霞凄艳。封江月看了一会,不禁苦笑,低语:“早知如此,就不去问问题。”   她问了黄蓉两个问题,明白了自己的心意;问了黄药师两个问题,心底的幻想破碎。总归,都不是好事。   若是去追求黄药师,成功几率会有多大?封江月沉思片刻,想到其中难度,唯有一叹:“比我练成绝世武功,去霸王硬上弓还要难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大家说该怪谁?是怪江月说得太慢,还是怪岛主心急不听完?咳咳,最后一句,大家忽视吧,那是为了搞笑滴,缓解下被虐的心。嘻嘻,岛主的纠结、憋气日子正式开始喽,傲娇的男人木有好日子过滴 ☆、万事俱备欠东风   夜间,星光暗淡,桃花影落。封江月带着美酒,绕了个大弯,避过冯蘅墓地,再度去了清音洞。   “是个小姑娘?”周伯通叫道,须发苍然,神态却甚是纯真,眨着两只眼睛,又问:“你是黄老邪什么人?”   “封、封,”郭靖一顿,又道:“江月姑娘,蓉儿还好么?”   封江月正欲回答,就听周伯通哇哇大叫:“兄弟,别跟她多话,美貌女人,见一次便倒一次霉。”   他拉过郭靖,站在洞口,扮了个鬼脸,嘻嘻哈哈道:“去叫黄老邪过来,我有了双手互搏之术,让他试试我的本事!”   “要喝美酒么?”封江月微笑,扬了扬手中的食盒。   周伯通眼睛一亮,复又戒备地喊道:“我不上女娃子的当,快去叫黄老邪过来!”   “我送美酒过来,是想你传我一门功夫。”封江月笑容不变。   闻言,周伯通心头直乐,哈哈大笑:“小姑娘有眼光,知道抛弃黄老邪找我教你。嘻嘻,一个黄老邪哪是两个周伯通的对手?”慢慢地,他琢磨过味来,惊奇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练了双手互搏之术?”   一旁,郭靖笑道:“大哥,你刚刚说了这事,忘了吗?”   周伯通呆了一阵,挥挥手,叫嚷道:“不管啦不管啦!”他在洞中跳来跳去,又做了个鬼脸,“老顽童可不上第二次当,女人的面见不得,女人的功夫也教不得!”   “那美酒不要喽?”封江月失笑。按这势头,周伯通八成是想到了瑛姑。   周伯通霎霎眼睛,忽然想到了个主意,开心地笑道:“兄弟,你去教她,正好忘了黄老邪那闺女。黄老邪满身邪气,他闺女必和他一样,那是万万娶不得的。”   郭靖生性木讷,只得慌张地制止:“大哥,你别乱说!”   “兄弟,我是在救你。”周伯通眼睛一瞪,又兀自絮絮叨叨,说着黄家父女的诸般不好,正说得口干舌燥时,封江月递酒过去,他一饮而尽,美滋滋地说:“好酒!”   封江月微微一笑,“酒都喝了,该传我功夫喽,别浪费时间。”   “你使诈!”周伯通瞪大双眼,气得哇哇大叫:“不行,咱们再来过,你瞧我还尝一丁点酒不!”   “我没那闲心。”封江月白了他一眼,又道:“你被打断了双腿,这伤却尽得复原。我想你教我这门功夫。”   周伯通奇道:“你学这个做什么?”他蹲在地上,双手托下巴,半歪着头,模样甚是滑稽。   “未雨绸缪。”封江月低语,脸上没有一丝表情。   周伯通越发奇怪,突地一拍脑袋,笑得十分开心,高呼道:“我明白了,你得罪了黄老邪,怕他打断你双腿,对不对?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,他乐呵呵道:“行,我教你!”   晨曦破晓,清露沾衣,封江月一夜未睡,满脸疲惫地回来,一眼望见青竹旁的黄药师,微笑着问:“岛主,昨夜我请求的事……”   话未说完,黄药师手一挥,投掷出三页纸,又问:“去哪了?”   “寻个地方练功呢。”封江月回道,收好纸张。昨日晚餐时,她提及《碧海潮生曲》,黄药师二话未说,当即言称会誊写给她。   黄蓉重回桃花岛那日,她正与黄药师打赌,赌注便是《碧海潮生曲》。只是期间发生太多事,这份赌注她未曾索要。   封江月浅笑吟吟,又问:“听闻岛主有一门暗器,名为附骨针?”   黄药师一怔,“你还想学这门暗器?”   “那倒不,但我想知道它的解法。”封江月摇头,见黄药师脸色微变,知他起疑,便解释道:“江月素来口无遮拦,就怕不慎得罪岛主,受此刑罚,故想……”   话未说完,但以黄药师之智,怎会推测不出?他冷哼一声,不悦道:“我对你动过一次手么?”   要说得罪,自封江月上桃花岛以来,得罪他的次数还少么?但他可有打过她一次、伤过她一分?   “昨夜,那哑仆……”封江月欲言又止。她并未抱希望,只是想尝试一下,便是被拒亦不失望。   “附骨针上的毒药,可千变万化,你得知一种解法无用。”黄药师微微侧身,瞅了眼封江月,又道:“你且放宽心,对付你,用不上附骨针。”   附骨针之毒,他岂会不清楚?昨夜,一名哑仆突然毒发,差点生生痛死过去。她到底是个小姑娘,见到这一幕,怎会不惧附骨针?   “当真?”封江月惊喜,双眼绽放光彩,顺杆往上爬,笑道:“无论我做错什么事,你都不会用附骨针?”   “怎么,”黄药师微微一笑:“信不过我?”   “哪会呢?”封江月言笑晏晏:“岛主说一便是一,又怎会愚弄我?”这真是惊喜!她最怕两样惩罚,一是被打断腿,二是附骨针,如今皆已解决,便不需再有顾忌。   黄蓉立于窗前,望向竹林深处,面色古怪,禁不住喊道:“爹爹,江月?”一眼望去,竹林中那二人含笑相视,朝霞环绕周围,竹叶碧绿,绿草如茵,美得如一幅画。   尤其是,那二人间的气氛,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,令她隐约觉得不对劲。   整个白天,三人和睦相处。黄蓉得封江月指点,已知应付求亲之法,脸上盈满笑容;封江月没了隐患,心中一松,甚是愉悦;黄药师本就爱女极深,又见封江月活泼如昔,哪还沉得下脸。   月华幽幽,照得海面一片光明。西毒叔侄登岛,排场甚大。草地上,无数条青蛇昂头盘身,白衣女子手持红纱宫灯。两人缓步走来,正是欧阳锋叔侄。   北方,竹林中走出三人,黄药师漫步向前,青衣微扬,身姿隽雅,容貌甚是出众;黄蓉与封江月落后一步,伴在他两旁,皆是一身白裙,被月华一映,更显娇美,如月下仙子。   白驼山排场虽大、气势恢宏,但这三人一走出,双方气场便已持平。   欧阳锋抢上数步,向黄药师捧揖,后者亦作揖还礼。欧阳克立时走出,竟对着黄药师跪倒磕头,又以“岳父”称之。   黄药师直接动手,一点也未给面子,将其摔了个跟头。桃花岛门人,便是叛徒,也容不得他人欺凌,欧阳克欺过梅超风,自是令他不悦。   欧阳锋大笑,瞅了瞅黄蓉,又瞄了瞄封江月,略一沉思,便赞道:“药兄,真有你的,能生出两个这般美貌的女儿。”   黄药师脸色一僵,但胜在自制力强,顷刻间便恢复过来,回道:“兄弟只有一女,单名‘蓉’字,锋兄前来求亲,缘何连这都未弄清?”   “小小误会,药兄无需介怀。”欧阳锋笑道,脸色不变,暗道:你居东边,我住西边,二十余年不见,谁知你几个女儿?   他伸手入怀,摸出一个锦盒,作为给黄蓉的见面礼。   经他讲解,黄蓉得知此乃避毒之物,用处甚大。她眼珠子一转,竟上前收下,笑道:“多谢啦!”说罢,她掷出一把金针,欲加害欧阳克。   但有东邪西毒在,她怎能得手?经此一役,欧阳克神色沮丧,黄药师薄怒,欧阳锋却未在意,反倒言辞谦虚恳切。   对于西毒欧阳锋,黄药师素知其口腹蜜剑,心中隐有疑虑,便欲以《碧海潮生曲》试他一番。   欧阳锋微微一笑,左手一挥,示意诸名白衣女子上前,笑道:“这些西域女子,个个能歌善舞,就当一点微礼,赠予老友。”   “兄弟素来不喜此道,自先室亡故,更视天下美女如……”黄药师顿了一顿,又道:“锋兄厚礼,不敢拜领。”   欧阳锋笑道:“聊作视听之娱,以遣永日,亦复何伤?”   西域女子身材高大,肤色白皙,容貌与中原女子大有不同。在欧阳锋的示意下,众女或弹奏乐器,或翩翩起舞,动作极尽柔美,媚态百出,诱人至极。   她们或宽衣解带,或投怀送抱,一举一动,十分魅惑。   对于这一幕,封江月肝火大动,极为不悦,喝道:“欧阳克,你为娶蓉儿而来,却紧盯其她女子,是何用意?”   她原不想参与进来,但见西域美女跳此艳舞,终究忍不下气。   不说黄蓉,便是黄药师,也是一怔。自相识以来,何时见封江月冷然动怒?她向来活泼乐观,便是心中有气,脸上也极少显现。   即便是在太湖归云庄,被黄蓉踹了一脚后,她也不曾这般。   见封江月瞥来一眼,黄蓉心领神会,横眉冷对:“欧阳克,我知你生性风流,但今日来求亲,你却依旧如此,见女子跳舞,似被勾了魂一般,哼!”   封江月冷冷补充道:“你若是舍不得这些美女,又何必假惺惺赠予岛主?”这句话,她算把欧阳锋也骂了进去,毕竟人是他送的。   两人一唱一搭,欧阳克一懵,见黄药师脸色不愉,忙道:“岳父明鉴,小婿万万不敢,怕是其中有误会,必是这位姑娘看花了眼。”他阅人无数,经历过大场面,知晓其中有诈,这二人欲冤枉他。   欧阳锋哈哈一笑,望着封江月,并未恼怒,“你这姑娘小小年纪,倒是颇为仗义,与黄家丫头合谋,姐妹一条心。”   这一句话,既道破了事实真相,又点出了封江月的目的,比之欧阳克更甚一筹。   但他显然失了望。这句话,并未消去黄药师心中的不悦,反倒令他怒气上涌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(*^__^*) 嘻嘻……昨日那一章,关于岛主的心理描写,“该摸清的,却总是糊涂”,在听到江月的话“岛主让我看清自身地位,不要过于放肆”后,他只是傲娇啦,他那话的本意不是这个,但他说不出口啊,憋闷之下,干脆承认江月所说的话,只是没算到江月那话没说完……果然,求亲是场好戏啊 ☆、梨花压落海棠   这话虽妙,但却适得其反。继“两个美貌女儿”之后,再来一句“姐妹一条心”,黄药师冷冷一笑:“令侄风流,兄弟素有耳闻,当日初遇我瞎眼徒儿时,便见他囚了一个红衣姑娘。”   这话,大出众人的意料。一时间,数道目光汇聚而来。封江月与黄蓉对视一眼,均未想到这般容易,原以为还需争辩一会。   欧阳锋暗道怪哉。这事早已发生,黄药师既有不满,前些时日又怎会允婚?他叔侄二人上岛后,他才来清算旧账,欲意何为?   欧阳克忙跪倒,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,解释道:“那红衣姑娘是穆念慈,仍是清白之躯。小婿自见过黄姑娘后,倾倒不已,哪还瞧得上别的?”   “我这侄儿,难得动一回心,飞鸽传书求我亲来。”欧阳锋点头,笑道:“当世,唯有药兄,才值兄弟跑这一趟。”   黄药师脸色稍缓。见此,封江月微笑道:“难得动一回心,谁知能保持多久?”   黄蓉接口道:“今日喜欢一个,明日爱一个,置我于何地?”她拉着黄药师的手,轻声啜泣:“爹爹,你一点都不心疼蓉儿,若是母亲还在世,怎会待我如此?”   黄药师心中一酸,伸手搂住了黄蓉。封江月低下头,微抿着唇瓣。   见此,欧阳锋心觉不妙,笑道:“我既来替侄求亲,又怎会委屈令爱?”说罢,他瞥了眼欧阳克。   欧阳克当即会意,恭声道:“岳父但请放心,小婿来时已遣散姬妾,此后心口如一,永不负黄姑娘!”   “药兄,有我担保,他若敢打诳,我先饶不了他。”欧阳锋笑道。   黄药师颔首。他这女儿顽劣聪慧,必是吃不了亏,倒不需担忧。   黄蓉暗暗心急,靠在黄药师怀中,偷偷朝封江月瞟去一眼,见对方未曾理睬,不由得跺了跺脚。无奈之下,她说出在赵王府的事,言道欧阳克欺辱她。   但却被欧阳叔侄一一挡下。   眼见亲事将成,洪七公仍无踪迹。封江月终是回过神,笑吟吟道:“欧阳公子浪子回头,可喜可贺。但我就蓉儿一友,实不想她所托非人,能否容许我考察一下?”   “姑娘请问。”欧阳克暗暗戒备,心知不易过关。   见黄药师没有多说,欧阳锋亦不便出言。考察一事,合情合理,若是横加阻拦,反而坏事。   “欧阳公子乃白驼山少主,想必是满腹经纶。”封江月含笑道:“我想请你品评一句诗。”   闻言,欧阳克放下心,笑道:“姑娘请说。”他原以为是刁钻古怪的题,竟不想是鉴赏诗句,当下心中一喜,决意好好卖弄一番文采。   黄蓉忧急,朝封江月瞥去一眼。欧阳克允文允武,鉴赏诗句,哪难得倒他?   “这是苏东坡的一句诗,”封江月微微一笑,念道:“鸳鸯被里成双夜,半树梨花压海棠。”   “姑娘念错了,”欧阳克笑道:“不是‘半树’,而是‘一树梨花压海棠’。”突地,他脸色变了变,瞪着封江月。   封江月失笑,点头道:“的确如此,但此情此景下,‘半树’较之‘一树’更贴切。”   这是苏轼的诗,用作调侃其好友张先。张先年逾八十,娶了一名十八岁的小妾,得了苏东坡一首诗。   全诗是:十八新娘八十郎,白发苍苍对红妆。鸳鸯被里成双夜,一树梨花压海棠。   梨花是白色,代指白发丈夫;海棠是红色,借指红颜少妇,一个“压”字便是点睛之笔。   欧阳克脸色难看。张先八十,小妾十八,则是‘一树梨花压海棠’;他如今已三十六七,黄蓉才盈盈十五,勉强算‘半树梨花压海棠’。   封江月明着让他品诗,实则暗骂他老牛吃嫩草。   黄蓉捂嘴偷笑,心知欧阳克处于两难之地。若他去品诗,便是自己骂自己;若他不去品诗,则过不了这一关。   “难不成,欧阳公子品不出来?”封江月浅笑吟吟,突觉一道目光扫来。她偏过头,见黄药师怒目而视,霎时想到了一件事,心中一抖。   她未考虑周全!黄药师与冯蘅也是老夫少妻,她这一骂,不止骂了欧阳克,还骂了黄药师。   黄药师脸色不愉,抽出玉萧,岔开话题:“嘉宾远道而来,待我吹奏一曲,以娱故人。”   “爹爹!”黄蓉不满,眼见欧阳克左右为难,黄药师此时吹箫,岂不是在帮他?   黄药师未曾理会,玉萧就唇,但见欧阳锋取筝而来,不禁笑道:“来,来,咱们合奏一曲。”说罢,他撕裂两方丝帕,将黄蓉与封江月的双耳掩住。   封江月眨了眨眼,讪讪一笑,解释道:“其实,我没想骂你。”   闻言,黄药师一挥衣袖,脸色又青了几分,回身对上欧阳锋。   萧筝争雄,势均力敌,正斗得难分难解之际,一声长啸袭来,加入了战局。箫声清亮,筝声凄厉,啸声变幻,各呈妙音,纠缠在一起。突地,三声齐歇,青影一晃,去了竹林边上,原是郭靖在此。   黄蓉一见郭靖,立时落泪,又扑入他怀中,两人十分亲昵。   欧阳克心火冒起,便欲趁其不备出一口恶气,却反被郭靖打伤,不禁羞愧万分。   见郭靖功力大增,欧阳锋心中诧异,怒目斜视他一眼,高声喊道:“洪老叫花,恭喜你收了个好徒儿。”   得知洪七公前来,黄蓉兴奋不已,暗道救星来临,连忙去相迎,叫道:“师父,师父!”   接下来的情况,封江月早已了解,便不再插言,任事态发展。   欧阳锋与洪七公一语不合,便打了一场架。月光隐去,红日升起,两人互出新招,互拼掌力,却始终难分高低。   封江月眼花缭乱,又因两宿未睡,便倚着树闭目浅睡,只等战斗停歇。   最终,双方罢斗,只因黄蓉误入战局差点负伤,得亏郭靖舍命相救。   黄药师出面协调,见郭靖舍命救女,对其恶感稍去,思了一思,决定授他一门功夫,“兄弟出三个题目,中选的,就认他为女婿;不中的,也不让他空手而回。”   洪七公率性直爽,当即奇道:“怎么,你还有个女儿?”他瞟了眼封江月,见其年纪轻,又与黄蓉所着相似,俨然是对姐妹,不禁笑道:“药兄,你这女儿个个都是天仙,让老叫花好生羡慕。”   见黄药师脸色不对,欧阳锋心中一动,笑道:“不需羡慕,让你徒儿娶回去做媳妇,不和女儿一样?但这黄蓉丫头,已叫我克儿定下,你可不能抢。”   他素来心计深,回想起先前的不对劲之处,隐约明白了些事,当下便欲祸水东引,叫洪七公吃回瘪。   “按这姑娘样貌,配我那傻徒儿,倒是绰绰有余。”望着封江月,洪七公点头,转瞬又摇头叹息:“但我两徒儿情投意合,老叫花怎能去生生拆散?”   欧阳锋笑了笑,不再多言。果不其然,黄药师启唇:“七兄真会做打算,我桃花岛上两个姑娘,那傻小子配得上哪个?”   洪七公大为惊奇。他虽知黄药师不喜郭靖,但当着他的面,黄药师也不曾损贬郭靖,何以忽然如此?   见气氛弄僵,黄蓉忙打圆场,笑语如珠:“爹爹,夫妻胜在情投意合,哪有配不配得上一说?若两人相配,却意不和,天天动刀动剑,你砍我杀,又有什么味儿?”   “正是如此!”洪七公喝了口酒,笑呵呵道:“药兄,你这花朵般的闺女,可不能给了那风流浪子。”   两方皆来求亲,势在必得。黄药师不便明着偏袒,择了三道题目,要考欧阳克与郭靖。   经黄蓉推嚷,封江月早已醒来,正蹲坐在地上,听着幽幽箫音。现今,已是第二场考试,郭靖胜了一场,黄药师存心偏袒欧阳克,故而第二、三场皆定为文考。   结果无例外,若按内功而言,确是郭靖胜;若以音律考,显是欧阳克赢。黄药师偏心,将第二场定为平手。   “第三个试题为背书。”黄药师一说出口,洪七公当即大怒,欲要翻脸。二人争执不下,大有动招之意,得亏郭靖应允背书,才免了一场龙争虎斗。   黄蓉暗暗焦急,但此时别无它法,只得趁欧阳克记书背书时,故意与之闲聊,有意干扰其心神,从而间接相助郭靖。   却因欧阳锋在旁提醒,欧阳克及时定心,虽只背出半成《九阴真经》,但也非比寻常,想是比郭靖优异。   眼看欧阳克将胜,黄蓉飞身跃上竹亭,以匕首抵住胸口,坚称绝不去西域、嫁欧阳克。   一番争吵后,匕首被欧阳锋打落。黄药师跃上竹亭,搂住黄蓉的肩,柔声安慰:“若当真不愿嫁,就在岛上陪着爹爹。”   黄蓉双足乱蹬,哭闹不休。她心知此次必输无疑,想到要诀别郭靖、前往西域,心中越发伤痛,难以自制,不禁悲喊:“江月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嘻嘻,江月不是故意膈应黄家岛主滴。不过话说回来,江月以为“老牛吃嫩草”中的“嫩草”是冯蘅,但黄岛主也许不这么想哦。这么一说,越发觉得岛主心塞啦,还没吃到口呢,就被当事人先骂了句(*∩_∩*) ☆、违誓留别信   见黄蓉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,封江月沉思片刻,含笑启唇:“岛主,江月有事请教。”   “什么事?”黄药师询问。眼下众人在场,她言语恳切,他虽知不是好事,但也不便拒绝。   主人都未反对,作为客人,欧阳锋、洪七公自不能多言。   封江月浅笑吟吟:“岛主原选有三题,刚却言道由冯蘅夫人择婿,以背书来定胜败,那前两场胜负不算么?”   “自然算。”黄药师答道。三道试题,是他亲口所言,若是出尔反尔,岂不让人笑掉大牙?   “前两场中,郭公子胜一场半,欧阳公子胜半场。”封江月微笑道:“第三场背书若欧阳公子胜,那两人即是平手。江月以为,应未雨绸缪,再增一题,决一胜负。”   众人皆以为郭靖会败,她这般说法,倒不至于令人生疑。   黄药师沉吟不答。   倒是洪七公笑道:“这姑娘所言不错,前两场既算,那便应再增一题。”若有第四题,他那傻徒儿还有机会;若三场定胜负,黄老邪一偏心,他们必败无疑。   黄药师点头应允,又向欧阳叔侄笑道:“锋兄勿需担忧,但教令侄有真才实学,何惧不胜?”他倒不大在意,再增一道试题又有何妨?不过是让郭靖多败一场。   欧阳锋心中不悦,脸上却不显露半分,笑道:“药兄,请出题罢。”郭靖还未背书,他却让黄药师出第四题,显是已定郭靖为败。   洪七公喝了一口酒,也未曾反对。他深知郭靖资质,若论背书,那是万万及不上欧阳克,便不欲去丢丑。   黄药师微微一笑:“前三场,两位世侄持平,各胜一场半,就由第四题决一胜负。”   “诸位前辈稍等,江月还有话说。”封江月又道。她知晓结果,知郭靖第三场会胜,若经她插手,累得郭靖最终失败,那可就不妙。   “你这姑娘,话可真多。”欧阳锋颇为不悦,但因黄药师之故,不好对她重责,只得不痛不痒地说一句。   “老毒物,你还不许人说?”洪七公乐呵呵,不禁朝封江月瞟去一眼,见她模样精致、聪明伶俐,心中甚是喜欢,问道:“小姑娘,你叫什么?”   封江月眼珠一转,笑道:“七公,我姓封名江月。”她故意喊他为七公,无形中拉近关系。九指神丐洪七公,武功高深,人又洒脱侠义,能与之交好,她自然愿意。   “你想说什么?”黄药师突然出口询问。   “啊?”封江月眨眨眼,随即了然,浅笑道:“作为蓉儿的父亲,岛主出了两道题;作为蓉儿的母亲,夫人也出了一道题。但这终究是蓉儿的大事,江月以为,第四道题该由蓉儿出题。”   黄蓉出题,会让郭靖输吗?答案显而易见。洪七公当场笑道:“妙极,妙极!”   “爹爹,你让蓉儿出第四道题,好不好嘛?”黄蓉哀求,扯着黄药师的衣袖,眼眶中泪水未干。   欧阳叔侄怎会同意?欧阳锋蛇杖一横,喝道:“婚姻之事,需由父母做主,小丫头知道什么?”   洪七公叱道:“药兄都未多言,老毒物你啰嗦什么?”   封江月微笑不语。她绕个大圈子,并非在无中生事。郭靖若是背出《九阴真经》,黄药师怎会不生疑?经周伯通乱语胡闹,他一怒之下赶郭靖出岛,引发了后边的事。   洪七公师徒流落荒岛,备受磨难;黄药师受骗,饱受丧女之痛。她阻止郭靖背书,避免他被赶出岛,黄蓉就不必偷偷去寻,如此便没了黄药师的丧女之痛。   她自上桃花岛以来,受黄蓉救命之恩,受黄药师教导之恩。如果可以,她想免黄蓉颠沛之苦,免黄药师丧女之痛,以此作为回报。   但事态发展,一半在她意料之中,一半在她意料之外。   郭靖最终赢得比试,但仍被赶出岛,还是因《九阴真经》。周伯通胡闹顽皮,乱七八糟说了一通,令黄药师震怒,反悔不认郭靖为婿。   黄蓉恼怒伤心。因黄药师阻拦,她临别想与郭靖说些话,也是不得其便,一入屋,便关上房门,伏在床上放声大哭,连晚饭也不曾吃。   “这事我劝不住,岛主另请高明。”封江月早早溜进屋,紧闭房门。   繁星在天,花香沉沉。黄蓉走出房间,见封江月的屋中无灯火,举袖抹了抹眼泪,径直去了冯蘅墓地。   彼时,封江月在桃花林,正朝着海边跑去。在岛上呆了许久,她早已熟知路径,便是在夜间,亦能轻易走出去。   她登船入海,命哑船夫扬帆启程。夜空星闪闪,碧波浪重重。封江月立身在船尾,注视着桃花岛,见它越来越小,心中一酸,差点落泪。   自那夜与黄蓉争执之后,她便有悔意,不该应允陪黄药师一世,有意毁诺,但让她下定决心的,却是黄药师那句“我并不厌你,留个人在身边,也行”。   她想陪着黄药师。但她的陪伴,对他而言可有可无,这一点,令她无法忍受。她有自己的骄傲,以及底线,仅此而已。   “但愿别碰上欧阳锋!”封江月祈祷。在求亲时,她得罪了欧阳叔侄几次,若是在海中碰上他们,哪还有好下场。   所幸,东海太大,她命哑仆绕道而行,从另一处登岸,倒也安然。   天色已亮,封江月立于岸边,望向茫茫大海,驻足呆立,脑中划过一幕幕场景,点点滴滴,无一忘却。半晌后,她转身离去,再也未回头。   此时,桃花岛上已乱。黄药师出了墓道后,在林中使尽毕生武学,以发泄心中悲苦郁结。   紧接着,黄蓉出了墓道,脸色苍白,眼中含泪,“靖哥哥死了,爹爹也被抢走了,我还留在桃花岛干什么?不如随靖哥哥一同葬身大海!”   待红日东升,黄药师回居住地,先去了黄蓉那儿,见一室清冷,心知不对劲,便欲去寻封江月。   哪知,情况如一。封江月的屋内干净整洁,桌上摆着一封信。   “字禀黄岛主:江月言而无信,实感歉疚。岛主授业之恩,永不敢忘,原该终身相伴,怎奈事与愿违,心中有属,求而不得。蓉儿机敏伶俐,必能逢凶化吉,岛主无须担忧,切勿听信谗言!”   心中有属?黄药师怔了半晌,许久才回过神,声音中有一丝寒意:“欧阳克?”   须知,封江月重归桃花岛时,还未有意中人,仅一月便心中有属。在这一月中,她并未见过几人。   但不管如何,黄药师心下决定,先将人抓回来再说。他心忧女儿,又要抓封江月,势必要出岛一趟。   “求而不得。”黄药师轻语,抚过信上的四个字,又怔怔出了会神,始一聚拢心神,便觉先前猜测有误。   欧阳克素来风流,封江月容貌出色,若心仪他,又怎会求而不得?但若不是欧阳克,便只剩下……   “郭靖!”黄药师冷哼一声。郭靖虽木讷呆蠢,但待黄蓉一片赤诚,对封江月而言,确是求而不得。他岛上两个姑娘,一个被骗走,一个被逼走,全拜郭靖所赐。   要说不怒,那必是虚;要说不妒,那必是假;要说不痛,那必是伪。   茫茫碧海,浪水滔滔。黄药师低低一叹,玉萧就唇,幽幽箫音传荡在海面上,正是一曲《秋风词》。   封江月取了小红马,决定先远离岸边,再作打算。当日,黄药师趁夜离去,她牵了小红马与黑马,一路奔去桃花岛,为了便宜,就将二马寄托在海边船夫那儿。   她隐约记得,在射雕原著中,黄药师再出场时,是在牛家村。她知道牛家村在临安郊外、钱塘江旁,但不知其具体位置。   总而言之,她不能去临安。   一晃八日过去。封江月刚入小镇,便被人敲了一记闷棍,两眼一黑仰天栽倒,迷糊中,似有人抬起她。   再度醒来,是在一间客店。封江月摸摸后脑勺,扫了眼屋中的三名白衣女子,戒备道:“你们是谁?为何打晕我?”   “姑娘,你叫什么?”三名女子中,最小的约摸十五岁,本应青涩稚嫩,但眉眼间却有一丝妩媚,笑道:“公子师父很快就来,你且等等。”   “公子师父?”封江月狐疑,沉思片刻,询问:“欧阳克的姬妾?”射雕中就几派人,而到处抓姑娘的,便唯有白驼山的少主。   居然掉入蛇窟!封江月脸色僵硬,正想寻机开溜时,房门被人打开。   数名白衣人鱼贯而入,最前方那人正是欧阳锋。欧阳克被抬进来,双腿已废,昔日的风流公子有了丝落寞,不复往日潇洒恣意。   “你怎在此?”欧阳锋微有诧异。   “欧阳世伯好,这是个误会。”封江月含笑行礼,眸光一转,明知故问:“欧阳世兄怎么了?”   欧阳锋却是不答,脸色有点古怪,又问:“你唤我‘世伯’?”   “有何不对?”封江月笑问,也不纠结于此,笑吟吟道:“我在等岛主,却无故被她们掳来。误会既已消除,那我先行告退。”说罢,她便欲开溜。   “站住。”欧阳锋开口。   封江月心中一惊,转身面对他,微笑道:“不知世伯还有何事?”她定了定心,又道:“岛主不知何时会来,我须得去等他。”   “你这姑娘谎话连篇。”欧阳锋淡淡一笑:“你私逃出岛,药兄正要抓你。我既寻到了你,便要交还于药兄。克儿,这姑娘交给你,莫让她逃了。”   他原不知封江月为何私自离岛,但听她唤他‘世伯’,便有了个猜测:黄药师心中有意,但封江月却视其为长辈,故而才逃离桃花岛。   他侄儿仪表堂堂,又久经风月,哄骗个姑娘倒不难。   私下时,欧阳锋低语:“克儿,令她情根深种,但你要能全身而退,让黄老邪哑口无言。”   黄蓉害他侄儿双腿残废,他岂会甘心?不如抢了黄药师的心上人,扳回一局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发现有小伙伴抱怨,文文太素了么?不能怪我啊,岛主不好嫖啊,总不能让江月去非礼他吧?虽然岛主不会反抗她的非礼,但江月不知道这事啊,怎敢冒着生命危险去非礼他呢? 《秋风词》是李白滴——秋风清,秋月明,落叶聚还散,寒鸦栖复惊。相思相见知何日?此时此夜难为情!入我相思门,知我相思苦,长相思兮长相忆,短相思兮无穷极,早知如此绊人心,何如当初莫相识。 ☆、计入太湖   “江月,想听什么?”欧阳克询问,脸上挂着浅笑,一袭白衣,俊雅风流,一点也不像个色胚。   封江月趴在桌上,心中想着别的事,随口回道:“碧海潮生曲。”   欧阳克笑道:“江月真会说笑,黄伯父的绝技,我如何会?”   “那随你选曲。”封江月兴致缺缺,忽想起一事,问道:“能说下你们与岛主相遇的事么?”   欧阳克答道:“我那时在船舱,事后听叔叔说,黄伯父言称你二人私自离岛,向我们询问你们的下落,后得知黄姑娘惨死,你踪迹不明。”   灵智上人只见过黄蓉,并未见过封江月,不便乱言,才未称她丧生。   “丧女之痛……还是没避免么?”封江月嘀咕,突生疑心,瞅了瞅欧阳克,询问:“你怎这般规矩?”单论容貌,她并不逊色黄蓉。   “我双腿已断,哪还有心思?”欧阳克摸了摸鼻子,苦笑叹息。   “是吗?”封江月狐疑,但也未深究。   欧阳锋一行将去牛家村,她需尽快想法逃走,免得在那碰到黄药师。   “江月,你去过西域么?那儿风景甚美。”欧阳克笑道,手指十分灵巧,跳跃在琴弦上,优美乐音流转而出。   封江月摇头,听了会儿琴,眼珠子一转,浅笑道:“你游过太湖么?那儿碧波连天,剑峰耸立,是个散心的好去处。”   “哦?”欧阳克笑容不变,抚琴不止,询问:“江月想去散心?”此地离太湖不远,只需一日半便可到达。   封江月微笑:“这是一半理由。你遭此难,想必郁积于心,去看看万顷碧波,有益于发泄。”太湖有归云庄,归云庄有陆乘风,只要欧阳锋不追去,她便能逃走。   “这倒也是,立于山水之间,能陶冶情操。”欧阳克笑道,狭长的眼睛一眨,状似苦恼道:“但叔叔要去临安。”   此话正中下怀!封江月浅笑吟吟:“欧阳世伯既有事要办,那咱们两人去。”   “单独?”欧阳克挑眉。他虽风流成性,但非才智缺乏,当即笑道:“江月想逃跑?叔叔有令在前,我可不能放你走。”   “不是的!”封江月急道。她思了片刻,缓缓低下头,扭扭捏捏道:“其实,我、我是想和、和你……一起去。”   此情此景,当配以娇羞表情。但面对欧阳克,她哪娇羞得起来?当下,她唯有去想黄药师。   幻想她与他泛舟游湖,与他携手为伴,与他紧紧拥抱……效果显著,只需想着,她便脸蛋微红,心绪不稳。   琴音止,欧阳克一怔,喃喃道:“江月,你,心仪我?”经桃花岛一役,他原以为封江月讨厌他,却不想会如此。   闻言,封江月遏制瞪他一眼的冲动,定了定心,又去想黄药师。   幻想他亲吻她,在她耳旁吐露爱语……效果十分显著,她面红耳赤,眼神躲躲闪闪,眼角眉梢皆是羞意。   欧阳克怔愣。此情此景,由不得他怀疑。他久经风月,自然知道她陷入了爱河,不然怎会露出这种表情?   见他迟迟未语,封江月启唇轻语:“欧阳公子,可愿陪我去太湖?”   “江月相邀,欧阳克怎敢不从?”欧阳克双手微抬,覆于琴弦上,一边弹琴,一边笑道:“今晚我与叔叔说说,明早我们上路。”   封江月心中暗笑,略略松了口气。幸好,欧阳克信了她,不然,她接下来就得幻想黄药师衣衫半露勾引她……   “江月,你……”欧阳克诧异,见她脸色突然爆红,仿似要滴血一般,娇艳诱人至极,不由得心中一动。   “没、没什么。”封江月偏过头,紧攥着茶杯,半晌难平复心绪。   “无需害羞。”欧阳克轻语,手指跳跃,琴音转了两个调,变得旖旎婉转。   封江月瞥去一眼,见他笑得暧昧,头一转,眼不见为净。   晚间用饭,封江月埋头苦吃,与三名白衣女子一桌,大快朵颐,一点都不客气。   欧阳叔侄正在隔壁房内,商量着要事。临至最后,欧阳克笑道:“叔叔,江月想去游太湖,我欲陪她去。”说罢,他讲述了经过,神态中不无得意。   欧阳锋皱眉,提醒道:“那丫头谎话连篇,你小心些,莫要再栽一次。”   “叔叔放心,”欧阳克摇摇折扇,笑道:“若不心仪我,她怎会脸红害羞?她一个小姑娘,难不成还能将表情控制得炉火纯青?”   若说封江月是在欺骗他,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。一个人的面部表情,是真心实意,还是虚情假意,他阅人无数,自然分辨得出。   欧阳锋点头,再度提醒道:“不管如何,留一份戒心。桃花岛出来的丫头,都不简单。”   欧阳克笑道:“叔叔不必担心,我武功远高于她。”   翌日一大早,封江月上马,含笑致意:“欧阳世伯,江月告辞。”   欧阳克坐在马车内,撩起窗边帷幔,笑道:“叔叔,侄儿去了。”他腿伤未愈,叫上了两个婢女随侧伺候,对此,封江月并无异议。   客栈门口,除欧阳锋一行人外,还有一路人,为首者正是金国王爷完颜洪烈,杨康也在此,锦衣华服,俊美倜傥。   行程不快,两日后才到达宜兴。   “江月,怎不进来坐?”欧阳克笑问:“外边炽阳,不热吗?”   封江月一手执伞,一手抹汗,回道:“马车里闷,外边风大,凉快。”马车内,有只色胚在,又暧昧地望着她,她可不愿坐进去。   “怕了我?”欧阳克眉一挑,笑意不达眼。除去那日外,封江月再未有丝毫异样,待他更是不冷不热,哪有半分恋人的模样?   他有挫败感,意识到了一件事,他似乎又一次栽了。   见封江月不答,欧阳克复又一笑:“安心,我从不强人所难。”说罢,他执起茶杯,缓缓喝下去,末了舌尖一转,舔了舔唇瓣,挑逗之意明显。   “色胚。”封江月斥道。她一夹马肚,架马前行,先走出十来步,暗暗琢磨,若是直接骑马狂奔,能否逃走?   她稍稍一想,便决定放弃,即将入太湖,不必节外生枝。   宜兴,天下有名的陶都。再入宜兴,封江月低叹,忆起过去。呆了片刻,她轻语:“我要去个地方。”   她心有感触,重回旧地,还想再见小男孩一面。她虽教了他办法,但不见其成效,总归不放心。   “去哪?”欧阳克询问,轻摇折扇,神态潇洒恣意,甚是风流俊雅。   “棺材铺。”封江月答道。遍寻周围,她终于寻到一家棺材铺,进去一瞧,正见小男孩在低头看书。   见有人影晃动,小男孩抬头一看,惊喜道:“姊姊!”   “看来确有用处。”封江月轻笑,得见小男孩身上无伤,倒是松了口气,笑道:“我就来看你一眼,不便久留。”   小男孩目露不舍,恳求道:“我刚发了工钱,如今已至傍晚,咱们去吃些糕点吧?”   封江月沉吟片刻,应允道:“也好,我去小巷等你。你买上几个馒头,带些水。”   当日,她与小男孩在小巷相识,传授他对付恶霸的经验,却叫黄药师偷听了去。   “你可真有闲心。”欧阳克背靠墙,坐在地上,眉梢含笑,狭长的眼睛眨啊眨,暧昧异常。   封江月瞅了瞅,暗自琢磨,若是趁其不备,一拳轰去,能否打肿他的脸?这厮整日笑,用他久经情场的风流模样对她,直让她心里发毛。   “姊姊,水。”小男孩浅笑,递来一杯水。   欧阳克叹息。衣食住行上,他何时受过苦?今日,他却要就水啃馒头,就想抱怨两句时,心思一转,笑道:“美人在前,可用以下咽。”   “欧阳色胚,馒头都堵不住你的嘴么?”封江月取笑。   “你骂我色胚,信不信我……”欧阳克失笑,眉头一挑,意味深长地望着她,摇了摇折扇。   他叔侄虽有令,不许他对封江月无礼,但这丫头太放肆,他须得吓一吓她。   封江月咽下一口水,没好气地说:“我来自桃花岛,你若是欺负了我,却又不娶我,岛主会饶了你么?你要是娶了我,就得守身如玉,不许看美女,不许流连花丛……”   她一连说了几个‘不许’,末了询问:“做得到么?”   欧阳克呆了呆,沉默了许久,轻语:“若说这话的是黄姑娘……”   闻言,封江月扬眉浅笑道:“蓉儿讨厌风流色胚,你别去祸害姑娘,对大家都好。”   欧阳克笑了笑,摇着折扇,既不应允,也不反对。   三人背靠墙壁,蹲在地上,啃着馒头。   “姊姊,上次那青衣怪人,没伤你吧?”小男孩询问。   “没有。”提及黄药师,封江月怔怔出神,发了会儿呆,浅笑道:“我这次是偷溜出岛。”   小男孩大惊失色,疾呼道:“那你若是被抓回去……”在他印象中,偷溜出岛,便意味着签了卖身契的丫鬟逃走,那是要遭重罚的。   “那也得他抓得到我。”封江月笑眯眯,万分得意:“便是不慎被抓,我也不怕。附骨针,他应了我不用;打断双腿,我有办法复原。”   “是吗?桃花岛决不止两项重罚。”一个声音传来,令封江月当场僵住,脑中只剩一行字:乐极,果然易生悲! 作者有话要说:  咳咳,一不小心,江月便幻想出来啦,可惜,作者也不知岛主衣衫半露时是个啥模样,写不出来,大家自行想象,嗷嗷嗷! ☆、归云庄   封江月僵着身体,见小男孩表情惊骇,心中忍不住叹气,天下这般大,怎就一下子碰到啦?   正当她郁闷时,小男孩吐出一句:“姊姊,我又害苦你喽!”诚然,若非为探望小男孩,她不会来小巷。   “黄伯父。”欧阳克笑道:“我双腿不便,未能行礼,望伯父恕罪。”   黄药师不语,身上气息越发冰冷,淡淡瞥了他一眼,隐约间,似有杀意弥漫。   欧阳克心觉不妙,笑道:“江月姑娘已送到,晚辈告辞。”说罢,他以手做脚,倒立着走路,飞快地离去。   封江月转身,见一袭青衫,心中微微颤动,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。黄药师戴着面具,周身弥漫冷气,眼中的杀意却已消去。   落日余晖照在他身上,配着周边景象,形成斑驳的影子。封江月垂眸,按捺下不稳的心绪,微笑着道:“岛主,一别十来日,今日在此邂逅,幸何如之。”   她含笑抱拳,念了句文绉绉的词,企图揭过偷偷溜出岛这事。   黄药师沉着脸。他本欲去太湖归云庄,却因忆起往事,而来这小巷一游,哪知正好瞧见封江月。   封江月盈盈含笑,再度转移话题:“岛主怎会来太湖?”这个,她不大想得通,他该去牛家村,怎会入太湖?   黄药师瞅了她一眼,背负着双手,颇有世外高人风范。   见无法揭过此事,封江月试探地问:“如果我现在求饶,还来得及么?”与黄药师硬碰硬,她必定讨不了好;若来软的,或许还有一线希望。   虽然她不惧重罚,但能免则免,少吃苦头为妙。   见他不语,封江月赔着笑脸道:“我知你从不应允别人的求饶,但上次在这小巷中,你破例过一次,今日再破例一次,好不好?”   终于,黄药师开口:“你如何求饶?”   封江月沉思片刻,一咬牙一跺脚,飞奔过去,抱住黄药师的双腿,情真意切地说:“一日不见,如隔三秋。你我一十二日不见,正如分别了九年。岛主,我好想你啊!”   她抬起头,一脸希冀地望着他。这种求饶方式,行吗?   黄药师瞪着她,脸色一变再变。天知道,他费了多大的劲,才忍住没一掌拍下去。   见此,封江月抖了抖,正寻思换种求饶方式时,听到黄药师的声音砸下,那似是从牙缝中挤出的两个字:“放手!”   封江月依言放开他双腿,只攥着他一角青衣,将脸蒙住。小巷处在街道旁,并不幽深,经她这一喊,不少人围聚过来,让她委实觉得丢脸。   背对众人的指指点点,黄药师冷哼一声,拎起封江月,一晃没了影。   太湖如昔,烟波浩渺。封江月立在船头,正在整理衣裳,被人一路拎上船,一点都不舒服。   她瞅了瞅黄药师。她偷偷溜出岛,还对他毁诺,若说没惩罚,那必不可能。但她至今安然,不见他动手,莫非是要秋后算账?   黄药师凝视江波,面容平静,青衫被风吹起,飘然若仙。感受到封江月频频扫来的目光,他心有黯然,低语:“蓉儿死了。”   正因如此,他寻到封江月后,才未严厉惩罚她。岛上两个姑娘,一个已死,另一个尚好,他心中庆幸,怒气反倒消去。   “蓉儿机灵,怎会遭难?岛主可有求证?”封江月询问。她虽留有信,提醒了黄药师,但事关爱女,他关心则乱,难免会上当。   黄药师没有答话,显是想到了黄蓉,暗自后悔,若非他一意孤行,偏要赶郭靖下岛,怎会害得爱女葬身大海?   封江月欲言又止,想了半晌,只得提醒: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,岛主万勿放弃。”   葬身大海,到何处寻尸?黄药师不语,心道她是在安慰他。爱女惨死之事,他十来日间备受折磨,眼下已不想多言。   顿了顿,他又道:“郭靖也死了。”说罢,他转头,望着封江月,却听她淡淡一句“哦”,不禁微微一怔。   得闻意中人丧命,怎么如此平静?怕是这事有蹊跷。若封江月的意中人并非欧阳克与郭靖,那便只剩下……   黄药师勃然大怒,一挥衣袖,径直跃下船,凌波踏水入归云庄,唯留下一句:“难不成是老毒物、老叫花、老顽童……”后边的话,隐没在风中。   饶是黄药师再聪慧,也不会想到,封江月会在对他动情后,反而毁诺拒陪他一世。只因,这与常理相悖。故而,他猜测时,从未想过自己。   见他突发脾气,封江月呆呆发愣,全然摸不着头脑,只得让船夫加些力,尽快去归云庄。她倒未选择逃走,一来自知逃不掉,二来黄药师刚丧女,她不愿此时离去。   “恩师,您来了?”归云庄中,陆乘风惊喜,忙拄着棺杖迎来,途中几次摔倒。他得练旋风扫叶腿,双腿已有知觉,勉强能走上几步。   梅超风竟也在此。一听陆乘风的话,她当即跪倒在地,恭敬道:“恩师!”   黄药师未曾耽搁,直言道:“乘风,超风,去查探江南六怪在何处。”顿了一顿,又道:“还得查访六怪家在何处。”   听闻此语,封江月忆起射雕剧情,总算想明白。因爱女葬身大海,黄药师伤痛之际,迁怒于江南六怪。他遍寻六怪不见,便去太湖归云庄,命陆乘风、梅超风相助寻找。   难怪她会碰到黄药师。原来,她来太湖,正好撞到他手中。   “恩师稍待,我即刻命人去访。”陆乘风拄着拐杖,吩咐左右,又令人去准备晚膳,“还请恩师留下用膳,稍作休息。”十几年不见,他甚是想念恩师,自是想与之多待一会。   眼见天色已晚,江南六怪又无踪迹,黄药师颔首应允。   陆乘风大喜,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,显是十分激动。梅超风自知有罪,不敢如陆乘风那般,只站在一旁,未得黄药师许可,也不敢离去。   晚膳很丰富,色香味俱全。封江月瞅了几眼,便低下头,以免忍不住开吃。她如今尚是“戴罪之身”,哪能造次?要知道,坐于主位的黄药师还未动筷。   黄药师稍稍言及前因后果,主要提到寻六怪所为何事。对于黄蓉之死,他只有寥寥数语,不愿谈及此事。   黄蓉因郭靖出岛,致命丧大海,令梅陆二人大为吃惊;相较而言,黄药师迁怒江南六怪,梅陆二人倒不怀疑。恩师爱迁怒人,几大弟子皆有体会。   “此事弟子定当竭力而为!”梅超风喜不自胜。她素来与六怪有深仇大怨,如今得知能报仇雪恨,怎能不开心?当下,她喜得晚饭未用,即刻领命而去。   江南六怪侠骨忠义,杀之多有不义。陆乘风欲言又止,面有难色,但终究是师命难违,只好应允:“恩师放心,弟子定当协助。”他顿了一顿,又求道:“恩师暂且住下,待仆人回禀六怪住处。”   “你查访六怪即可,他家在何处,我到嘉兴打听便可知。”黄药师淡淡道。他喜静,不愿去向人打听,才来太湖找陆乘风,如今寻到封江月,可将此事交由她去办,便不需仆人回禀,免得一来一回耽搁时间。   陆乘风心中好生为难,思了一思,又肯求道:“只是天色将晚,若连夜上路,怕这位姑娘吃不消。”   黄药师沉吟不语,瞅了眼封江月,见她眼巴巴地望着,便应允道:“住一夜。”   陆乘风喜道:“弟子即刻命人收拾……”他顿了一顿,脸上笑容微敛,踟蹰片刻,问道:“不知,恩师要几间房?”   对于封江月,他不知其身份,更不知她与黄药师是何关系,不敢妄加揣测,但又怕乱做主,惹得恩师不快。   黄药师不悦,横了眼封江月,“要我说么?”就见两次,陆乘风便能看出门道;她与他朝夕相处,却仍是糊涂。这份呆愣劲,倒确与郭靖相匹配。   “这……”陆乘风为难,差点想举袖抹汗,朝封江月瞟去一眼,希望能得到提示。   封江月一脸纳闷,先被黄药师无故横一眼,又得陆乘风求救眼神,思了思,笑道:“自然是两间,我们就两个人嘛。”   此话一出,陆乘风心中一松,点头笑道:“好。”他有心问些事,比如封江月的身份,与黄药师是何关系,但又怕触怒恩师,只得憋在心中。   他久入江湖,熟知人情世故,但见黄药师未介绍封江月,便知有蹊跷。若是徒弟及女儿,又怎会避而不谈?   虽然,他想知道封江月到底与他平辈,还是与黄药师平辈,但深知轻重分寸,又碍于恩师威严,哪敢提出来?   封江月舔了舔唇,瞅了眼桌上美食,又望向黄药师,笑脸吟吟道:“岛主,饭菜渐凉,快些吃吧。”   逃离桃花岛后,她身上钱财不多,想留着做小生意,便省吃俭用,过得也不算好,眼见桌上菜肴丰富,早想美美吃上一顿。   “对对,恩师请用。”陆乘风笑道。这饭菜若是热上一番,会损了几分美味。   “陆庄主,令郎陆冠英呢?”封江月询问。餐桌上,只有她三人,不见陆冠英,也无完颜语凰。   陆乘风笑道:“犬子出去办些事,几个时辰后回来,姑娘寻他有事?”话一出口,他便知失言,一个姑娘怎会找年轻小伙什么事?   封江月沉思,微笑道:“令郎将要娶妻,我提前恭贺。”她原只是礼貌询问陆冠英,但被陆乘风反问,一时不知如何回答,便将此事提出。   陆乘风一惊,试探地询问:“姑娘何意?”他父子二人关系亲近,若陆冠英有心上人,如何不会向他禀明?   “总之,令郎会娶上漂亮媳妇。”封江月答道,见陆乘风面有疑色,不禁笑嘻嘻道:“我夜观北斗,掐指一算,令郎一月内必会娶妻,如若不准,我把自己赔给他。”   见黄药师脸色微变,陆乘风哪能不明白?他再也忍不住,举袖抹了把冷汗,干笑道:“姑娘莫要愚弄我。”   封江月正欲解释,却听黄药师冷冷道:“我倒不知,你还有这等本事。”她眨了眨眼,浅笑道:“比起岛主,自是差得远。但我夜观北斗,掐指一算时,发现蓉儿安然无恙。”   黄药师冷笑道:“你现在出去,能指出北斗在哪,我便信你。”   封江月顿时缄口,专心品尝美味。一填饱肚子,她便寻了个借口溜走,只因桌上气氛委实诡异。   陆乘风心肝微抖,吞吞吐吐地喊:“恩、恩师。”   黄药师白了他一眼,端坐在主位,缓缓道:“一月之内,我会让冠英娶上媳妇。”   “有、有劳恩师。”陆乘风抹汗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可怜的陆庄主,摊上这么一对(*^__^*) 话说回来,还得为岛主默哀,摊上这么一大咧咧的姑娘。嘻嘻,明日那一章,有福利哦,有亲亲哦,就是不知道,你们能不能受得了这亲亲啦啦啦 ☆、醉吻   晚饭过后,封江月见夜色甚美,又觉吃得撑,便举灯夜游花园。清风徐徐,虫儿轻鸣,花香阵阵,别有风趣。   灯火闪闪,三条人影缓缓而来。她定睛望去,原是陆乘风,当即迎上去,“陆庄主。”   她自怀中摸出几页纸,笑道:“这套功夫,可治愈你腿疾。”这是周伯通的功夫,她特意抄写一遍,欲赠予陆乘风。   “姑娘不必客气,唤我乘风便可。”陆乘风微笑,拄着拐杖,旁边站在两个小仆,一人提灯笼,一人抱着一坛酒。   对于这几页纸,他表达了谢意,小心地收入怀中。   “啊?”封江月狐疑,随即了然于心。她与黄蓉算平辈,便与陆乘风辈分相当,倒也可直呼其名。   她稍作犹豫,低声问:“完颜……杨语凰不在府上?”当日,完颜语凰使计忽悠黄蓉,欲拜入桃花岛,最后被拒,留在归云庄。   “语凰外出游历,尚未回归。”陆乘风答道。他面有难色,踟蹰片刻,轻声问:“我得了几坛美酒,想赠予恩师品尝,能否劳烦姑娘送去?”   “你故意来找我的?”封江月恍然大悟。花园与居住地分南北两方,陆乘风若要送酒,怎会逛到花园来。   “姑娘慧眼独具,不知可愿帮忙?”陆乘风笑道。他本可亲去,但那终究是恩师,他不敢当面瞒骗,只得委托封江月。   封江月沉吟道:“岛主现今,怕也没心情喝。”见陆乘风遮遮掩掩、欲言又止,她心中一动,惊呼道:“你想灌醉他?”   陆乘风大惊失色,脸色一白,强作镇定:“姑娘莫要说笑!”   以黄药师的脚程,不日便会赶至嘉兴,寻到江南六怪的家。江南六怪皆是侠义之辈,杀之不义。他不敢背叛师门,又不忍六怪满门良贱被杀,只好出此下策。   他故意对月倾诉衷肠,让归家的陆冠英尽数听去。陆冠英孝顺,心知自家爹爹之难,当即动身前往嘉兴,去告知六怪家人避祸。他为保万全,便欲拖住恩师,留他再住上一日,给陆冠英充足的时间。   封江月笑眯眯,朝陆乘风走进一步,吓得他一抖,不禁纳闷道:“你这是好心,怕什么怕?”黄药师丧女,心中愁苦,品上几杯美酒,消消愁与苦,又可尽风流,算是好事一桩。   她皱眉,小声提醒:“不过,这事麻烦。你想想你恩师那健朗的体魄,再想想他那强悍的心灵,他会干借酒消愁这种只有骚客才干的事么?”   陆乘风愣了愣,很快回过神,顺着封江月的话:“但尝试一下,总归没坏处。”   封江月沉吟片刻,想到了一事,精神一振,笑眯眯道:“行,我帮你送。”   黄药师醉酒之后,岂不任她搓圆捏扁?只消这般一想,便令她气血沸腾。虽然,她深知其艰难,但仍是忍不住一试,万一成功了呢?   陆乘风大喜:“那有劳姑娘!”   封江月亦是喜滋滋,欢快地跑了两步,身体一顿,终是琢磨过味,狐疑道:“令郎已归家了吧?”她稍稍一想,便理清了前因后果。陆乘风赠酒,是为拖住黄药师,以便陆冠英去通风报信。   “半时辰前,犬子归家,但不知何时,他又离了家。”陆乘风笑道:“姑娘想见他,怕是一时半会不成。”这是客套话,他一点也不想这二人见面,免得触怒恩师。   封江月不置可否,只意味深长地一笑,挥手示意仆人跟上,飞快地跑回住处。   “咚咚咚”三下敲门,规规矩矩。她一手抱酒,示意小仆退下,一手推开门,未语人先笑,“岛主,品了佳肴,怎能少得了美酒?”   漆黑盘木上,正中央放着一坛酒,左边放置一个酒壶,右边有两只夜光杯。   黄药师脸色不佳,见她笑吟吟地落座,冷冷道:“来做什么?”他在房中等了近一个时辰,仍不见她来请罪,真当毁诺溜出岛这事揭过?   见气氛不对,封江月厚着脸皮,装傻充愣:“品美酒啊。”说罢,她掀开盖头,倒出一壶酒,先帮黄药师斟酒,再替自己倒了杯,学着江湖人豪爽的语气:“来,一醉方休!”   面对她递来的酒杯,黄药师淡淡瞟了一眼,再无任何动作。   封江月干笑一声,“我先干为敬。”说罢,她一饮而尽。陆乘风为灌醉黄药师,送来的自然是烈酒,她从未饮过酒,也分不出好坏,只觉得入口绵甜爽净,很快便有晕感。   “岛主,这酒味道好,尝尝嘛。”封江月轻笑,递上酒杯,已有两分醉意。   黄药师饮尽杯中酒,冷不丁地问:“以后还跑么?”   “不敢不敢。”封江月连连摇头,忙替他再倒上一杯,笑眯眯道:“一杯哪够,再尝几杯。”   “再有第二次,赠你三根附骨针。”黄药师举杯,如同喝白开水一般,一饮而尽。   “我懂我懂。”封江月直点头,双手却不停,忙活着替他倒酒,十分热情。   黄药师冷哼一声,突地握住她的手,力道有些重,声音很冷:“你当我在说笑?岛上哑仆,缘何不敢逃走?”   封江月紧抿着唇,缓缓地点了下头。   哑仆都中了附骨针,年年都需解药暂缓毒性,否则痛不欲生。他们若敢逃走,下场必定凄惨,受尽折磨而死。   “要我现在给你一根附骨针么?”黄药师轻语,慢悠悠地饮酒。   相识一年,他如何不知她心软?对她而言,他口出威胁,远无温柔恳求有效。但他素来强硬惯了,宁愿威逼施压,也不肯服软。   封江月举起三根指头,信誓旦旦道:“我绝不逃走,岛主无须浪费附骨针。”在他找到黄蓉之前,她会一直陪着他,绝不逃走。   “一次失信,终身不可靠。”黄药师淡淡道,望着杯中的酒,心中一动。封江月带酒前来,一杯接一杯地替他满上,似乎想……灌醉他?   封江月抓着一缕发丝,思了半晌,笑吟吟道:“总要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。”说罢,她摇了摇酒壶,又望了眼酒坛,眼见酒水渐少,不由得试探道:“岛主真是海量啊?”   黄药师瞥了一眼她,回道:“十几年少饮烈酒,远比不上曾经。”他站起来,身体微晃,双手撑在桌上,向来清亮的双眼染上一丝迷茫,轻语:“酒劲上来,不喝了。”   见他果真有醉意,封江月心中一喜,又替他满上,“这酒后劲挺足,我喝一杯,已有三分醉意。”见黄药师欲走,她忙拉住他的手,笑嘻嘻道:“说好啦,一醉方休的。”   黄药师忽而微微俯身,浓厚的酒香扑向她,笑道:“分别九年,一醉方休?”   一日不见,如隔三秋;一十二日不见,正如分别九年。   “本来重逢,就该痛饮。”封江月嘀咕,怕他起疑,又补充道:“举杯消愁嘛,我希望你高兴。”   黄药师凝视着她,微笑道:“既是痛饮,用什么酒杯?”说罢,他提起酒坛喝酒,与以往的闲逸雅致不同,此刻充满狂放之味。   一坛酒见底。封江月眉欢眼笑,扶着他,“岛主酒品如何?”   “没醉过,不知道。”黄药师轻语,一字一停顿,显是醉得不轻,仗着武功高深,此刻方能不倒。   随着时间推移,酒劲上来,他眯了眯眼睛,兀自倒在床上,已自睡熟。   大愿得成,封江月欣喜不已,上下瞅了几眼黄药师,碍于他往日威严,竟一时不敢动手,踟蹰半晌,碰了碰他的手,试探道:“岛主?”   诚然,她怀有戒心,怕他醉得不深。约摸一会后,她笑嘻嘻道:“醉成这样,就不怕我跑喽?”   见他兀自深睡,封江月放下心,伸出手,对准他的脸,不轻不重地掐了下。纵然黄药师已醉,但余威犹在,她不敢太放肆。   “千载难逢的机会,可不能错过。”封江月提了提气,正欲再来一记时,见他眉梢一动,当即一惊。   两人对视一会。封江月讪讪一笑:“刚刚是误会,我的手在抽筋。”说罢,她忙欲溜走,却被黄药师拉住。   他坐起来,动作缓慢而艰难,显然醉意未消,语气中含有一丝柔意:“你要,去哪?”   “我,我……”封江月吞吞吐吐,心砰砰直跳。盛怒的黄药师,她尚能以嬉笑对之;但温柔的黄药师,她却难以招架。   黄药师低低一叹,似有一丝黯然,“阿衡、蓉儿死了,你也要离开我?”既然已醉酒,他稍稍放软些态度,也无伤大雅。   ——阿衡,蓉儿死了,你也要离开我?封江月怔了一怔。难怪,黄药师突然这般温柔,与平日待她时迥然不同,原是将她当做了冯蘅。   他的温柔,大概只针对冯蘅、黄蓉罢。   其实,冯蘅也死了!封江月张了张口,缓缓低下头。黄药师刚丧女,醉酒后神志不清,误以为得见亡妻。罢了,她不去打破他的幻想,让他高兴一回。   见无效,黄药师微皱起眉,迟疑一会,又道:“说好的陪我一世,怎能毁约?”   “是啊,心之所属,怎愿失约?”封江月轻笑。若非为默《九阴真经》,冯蘅怎会难产而亡?她不难产而亡,又怎会失约?   黄药师一怔。心之所属,怎愿失约……心中有属,求而不得!封江月离岛之时,留下的信上有这八个字。她心中所属的,原来是他?   对他,她是因求而不得,才会决绝地违誓离去?   彼时,封江月正垂着眸,怔怔发着呆,忽感唇上一热,一惊之下回神,却瞬间呆若木鸡。   酒香萦绕鼻尖,弥漫于口舌之间,她似酒劲上来,有点晕。   “咚咚咚”又是三下敲门声,门外,陆乘风恭声道:“恩师,可还要品美酒?”   他心知恩师聪明,若是一下送几坛酒,必会引他生疑,故初次只赠一坛。但他深知恩师酒量,区区一坛酒,必是醉不倒他,故再来送酒。   被敲门声所扰,封江月惊醒,脸色一红,复又一白,突地用力咬下去。   黄药师皱眉,缓缓后退一步,见她双眼含怒,脸色微微变了变。原来,是他会错意了么?   封江月脸色发白,唇瓣上沾了些血,冷冷道:“清醒了吗?”他现在知道,她是谁了吧?   门外,陆乘风心觉不妙,正欲转身回去时,房门一开。   借着微弱的月光,他看到封江月唇上的血迹,不禁微微一怔,越过她向后望去,见到黄药师唇上的伤口,霎时,脸色惨白如雪。   完了,他竟然打搅了恩师的好事! 作者有话要说:  论标点符号的重要性……咳咳,这次是怪岛主说话不带标点符号,还是怪他平日对妹纸不温柔,导致突然温柔起来,妹纸惊疑不信?总而言之,不能怪我从中作梗?(^?^*) ☆、疑   心境不同,景致也生了变化。入房前,封江月心觉月色甚美;出房后,却觉月色惨白。   烛火轻晃,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味。黄药师静立屋内,周身气息冷凝,眸色暗沉,似酝酿着狂风暴雨。   封江月没有回头,飞快地跑远。呆愣过后,她早已惊出一身冷汗,欲趁黄药师酒醒前,尽快逃走,免得大祸临头。   “恩师,您好生休息。”陆乘风胆战心惊,对准房内躬身一拜,忙屏退左右,拄着拐杖欲打道回房。   “乘风,”黄药师唤道,背负着双手,身姿欣长,一袭青衣,越发清俊,轻语:“酒,味道不错。”   “恩、恩师。”陆乘风吞吞吐吐,浑身冒冷汗。   黄药师静立,不语。   陆乘风张了张口,复又闭上。眼前这番情况,他尚未理清,实在不知该说什么。   一时间,两人一站门外,一立桌旁,气氛诡异而压抑。   陆乘风左思右想,欲言又止,只觉得一生的冷汗都将在今日流尽。他壮了壮胆,小心翼翼地说:“恩师,乘风愚钝,望给予提示。”   他心中有几分明悟,但终究怕猜错,故不敢出言。   黄药师沉默,忽的一挥衣袖。房门“砰”的一声紧闭。他向来随心所欲、率性而为,何时如此犹豫不决过?   不由得,他忆起曾经,那个铭刻在心上的女子。江南烟雨下的初遇,金黄色朝阳下举杯共饮、抚琴吹箫,数年如一日的相伴……   冯蘅,阿衡!她亦古灵精怪、冰雪聪明,但比黄蓉少一丝顽皮,多一份温婉。她从不会与他置气,总能明白他的心意。他与她既是夫妻,亦是知己。   但封江月不同。蓉儿的一个赌约,让她迫不得已惹怒他。他行事但求心之所适,旁人以为是的,他或以为非。她想惹怒他,他偏不如她的意。   久而久之,他渐渐爱瞧她愁眉苦脸的模样。阿衡亡故,岛上岁月寂静清冷,忽然出现人间烟火气,他稍感不适,却很快适应。   似乎,偌大的桃花岛,不再那般冷清。   直到那一日,蓉儿忽然笑称他喜欢她,还记那时,他心中震惊,当即驳斥爱女,可话一出口,便反应过来。实则,蓉儿问的很单纯,而他想到了别处。   后来,他在阿衡墓地看到了她,心中第一反应,即是她不能来此地。但为何不准她来,他却想不明白,就如同在餐桌上,他莫名询问她“琉璃十二微妙”的味道,莫名不喜她的“尊崇长辈”之说。   在岛上的半年,他也曾疑心自己反常。出了岛后,那数个月内,朝夕相处、相依为伴,若说他与阿衡相处舒心,那他与她相处则是愉悦。   当然,愉悦之下难免有气怒。比如,他受小姑娘喜欢,她只取笑他,却无一丝妒意;比如,遇上一个俊美男儿,她欣赏赞叹,却对他视而不见;比如,她对店小二眉欢眼笑,却对他恭敬有加。   伴他一生一世,她从拒绝到应允,再至毁诺,他的情绪也多有起伏。如今,威逼施压、醉酒温语,却以失败告终。   望着紧闭的房门,陆乘风躬身拜了拜,往回走了三步,却听身后巨响,正欲回头时,见青影晃动,一瞬已消失在远处。   “恩师!”他唤道。   封江月气喘吁吁,对庄内的船夫笑道:“伯伯,烦请送我上岸。”   “天色已晚,姑娘要走?”老伯询问。这是府上的贵客,万不可怠慢,他自然知晓。   “对。”封江月浅笑。还不赶紧溜走,难不成要等黄药师清醒过来,一掌拍死她么?她朝后望去一眼,催促道:“伯伯,请快些。”   船身轻摆,水波荡漾。封江月稍稍心安,暗想黄药师大醉,又遭她咬了一口,似乎还有点懵,应不至于很快追来。   老伯一边划船,一边笑道:“姑娘,你受伤了么,为何唇上有血?”   封江月怔了怔,手指轻抚过唇瓣,脸蛋红透。她咬了黄药师一口,唇上沾了些他的血,竟忘了擦干净。   正沉思间,她忽觉船身一晃,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青影,心中大惊,不由得退后一步,讪讪笑道:“岛主,酒醒啦?”   “去哪?”黄药师询问。   见他身上并无杀意,封江月心中安定,望着他轻笑:“夜色甚美,我……”瞧到他唇上的伤口,她脸一红,垂头低语:“泛舟游湖。”   船身轻晃,两人皆立于船头,静默不语。   船尾,划船老伯笑呵呵道:“两位不必拘谨,就当我不在。夫妻闹个别扭,说开了就好。”见一人唇上有血,一人唇上有伤口,他哪能不想歪?   封江月惊愣,慌忙地摆手,解释道:“老伯,你误会了!”她有点紧张,舔了舔唇瓣,却尝到一丝腥甜味,想到些事,脸色当即爆红。   老伯笑哈哈:“是我糊涂了,你还是个姑娘呢。”他缓缓摇浆,十分热心,又笑道:“在一起是缘分,不容易啊。”   封江月心中微颤,偷偷地望向黄药师,哪知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,讪讪笑道:“船夫伯伯说的,不关我的事。”   闻言,黄药师瞥了眼船夫。见此,封江月忙赔笑道:“伯伯无心之言,岛主万勿介怀。”船夫不知黄药师底细,言语间无所畏惧,怕会触怒他。   船夫老伯笑道:“姑娘真是好心。”说罢,他脸一摆,瞪着黄药师,斥道:“你虽是庄主的贵客,但也不能不讲理。这姑娘多好的媳妇,你想做人丈夫,就温柔点,别整日冷着脸。”   堂堂东邪,会与人讲理么?   封江月抹了抹冷汗,笑脸吟吟地问:“船坐腻了,能否见识下岛主的绝世轻功?”   黄药师哼了一声,单手搂住她的腰,足尖一点,踏水越过太湖。   身后,传来船夫的惊呼。   微风轻拂过发丝,月色安宁,清辉洒落,水面上波光粼粼。封江月双眸微垂,心绪稍有起伏,脱口而出:“岛主,你真的醉了么?”   若真是大醉,怎会如此快清醒?那酒虽烈,但黄药师武学高深,又岂会醉倒?可若是没醉,怎会将她误认成冯蘅?又怎会对她那般温柔?   两人落地。黄药师收回手,青衣微扬,凝视着封江月,不答反问:“船夫说的话,你并不介意?”   封江月心中一颤,眸光微转,看向了别处,笑语:“船夫不知始末,不过是胡言乱语,听过了就忘了,怎会与他计较?”   黄药师冷笑道:“真是大度。那我醉酒后的一切,你也一并忘了吧。”   “醉酒之语,岂可当真?”封江月苦笑,心底涩涩的,亦有一丝不甘,低语:“关于岛主非礼我之事,我会守口如瓶。”   被亲的是她,做错事的是他,怎能让她一人揪心?   非礼?黄药师神色一厉,目光似如利箭般,盯着封江月,身上的冷气渐盛。   封江月浅笑吟吟,不怕死地挑衅:“说错了话,应该是岛主的恩泽,我必铭记于心,绝不流传于世。”   黄药师冷哼,脸色铁青。此刻的他,如同地狱修罗一般。他久历江湖,又是武学大宗师,面容含霜,气势冷冽,哪是封江月挡得住的?   封江月心颤,不由得退后一步,当即决定服软,避过这一劫,以免多吃苦头。   “岛主,气大伤身,别与我计较嘛。”她软语央求,轻抚着他的胸膛,见他脸色稍和,暗叹此举百试不爽。   黄药师负手而立,神态倨傲,面对她的示好举动,并无表示。她欲意何为,他岂会不知?但若是打她,他又下不去手;瞪她怒她,她又不惧。如今她给了台阶,他唯有顺势而下。   原本以为此事揭过,哪知封江月嘴欠地说了句:“岛主,你一大把年纪了,应注意保养,别生太多气。”   当即,黄药师拍开她的手,大步流星地走远。封江月揉了揉手,暗怪他下手太重,小跑着追了上去,补救道:“岁月真不公平,留给别人的是沧桑,给岛主的却是成熟深邃。”   实则,单论容貌而言,黄药师至多三十几,保养得很好。   “这不是黑马么?”封江月惊愣道:“你去了岸边船夫那?”她重归桃花岛时,将黑马与小红马留在岸边;逃离桃花岛时,只骑走了小红马。   黄药师不答,端坐在马背上,目视着前方,脸上没有一丝表情。   去小巷那,封江月取来小红马。两人出宜兴,一路向南,前往嘉兴。   封江月瞌睡连连,小脑袋直点,身体左右晃动。这些时日,她被欧阳叔侄抓住,心中总有忧虑,哪还睡得安稳。   终于受不住,她翻身下马。大咧咧地倒在绿茵上,耍赖道:“岛主先走,等我休息好,明早就去追你。”   黄药师静默不语,下马系好马绳,躺在她的身边。自离开太湖后,他不曾言过一语,未搭理过她。   见他躺在旁边,封江月心中一惊,瞌睡去了大半,竟有些心猿意马,难以自控,想了想,虚心请教:“我若是勤学苦练,能否练成绝世武功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嘻嘻,关于上一章,有亲提出疑问,我大致说一下啦。 江月毕竟喜欢岛主,朝夕相处之下,定会被岛主发现。假设岛主现在就发现了江月喜欢他,那么以岛主干脆果决的性格,这两只就会在一起,而轻易在一起的后果就是,在岛主的心中,江月永远都无法与他亡妻媲美。即便有蓉儿的刁难,会给两人造成些麻烦,但这二人的感情也无法大幅度提升。岛主喜欢江月,但他心中仍有亡妻,几年的相伴,十五年的思念,刻骨铭心的疼痛,不可能在与江月相识一年后就忘记,那样太不真实了。如果两人现在就在一起,可能会造成三种局面:第一,面对感情中出现的各种问题(岛主妻女),江月选择退让,不计其它,一心陪伴岛主;第二,江月吃醋,对岛主与他亡妻不满,两人的感情紧张,岛主脾气不算好,又不喜解释,两人只会越走越远;第三,在这种不正常的感情中,江月越发沉默,直到有一日终于忍不住,彻底消失在岛主的视线中。 而这三种结局,除非我崩了岛主,让他突然把江月看得比他亡妻还重要,否则基本无法避免。 要避免这三种结局,就不能让这两只轻易在一起,就不能让岛主发现江月喜欢他,所以有了“醉吻”这一章,经过这一误会,近段时间内,岛主都不会猜到江月喜欢他。 上面是第一个原因,下面是第二个不能让岛主发现江月心意的原因。 实则,这段时间内,是最好培养感情的时机,因为在岛主的心中,妻子死了,女儿也死了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只剩下江月,此刻最希望她能陪伴他,陪他度过这段时期。如果此时发现江月喜欢他,对他而言,是个安慰,必会欣喜,但这终究及不过丧女之痛,在蓉儿惨死的悲痛下,这份喜悦不会保持太久;但发现江月心不在他,并且一心想逃离,那么,他的痛会加倍,随着时间推移,越发悲痛苦闷,直到达到一个临界点,爆发出来…… 这就是为什么岛主会说:阿衡、蓉儿死了,你也要离开我? 突然发现,我对岛主太残忍……但他不倒霉,那江月就得倒霉,权衡再三,岛主心智强悍,承受力较强…… ☆、两难   “难。”黄药师闭眸,仅仅回了一个字。   封江月失望,意兴阑珊地叹息:“那无论如何,我都打不过你?”她凝望着天,颇为忧郁,瞅了眼黄药师,突然打了个滚,离他半丈远。   黄药师皱眉,瞪着她,喝道:“过来。”   “不去。”封江月瘪嘴,直接翻个身,背对着他。若是靠得那般近,万一她见色起意,非礼了黄药师,被他一巴掌拍死了,怎么办?   “我不喜欢说第二遍。”黄药师声音低沉,严厉警告。   封江月磨了磨牙,寻了个理由:“虽说江湖人不拘小节,虽说桃花岛不崇礼法,但我好歹是个姑娘,与岛主躺在一起,终究不适合。”   “现在启程,去嘉兴。”很快,黄药师回了一句。   闻言,封江月眉头紧皱,不甘不愿地爬过去,悻悻道:“请岛主帮忙,点下我的睡穴。”为性命着想,她唯有出此下策。   黄药师冷冷瞪着她,二指并起,直接点了过去,力道用得不轻。   封江月刚想痛呼,一股困意袭来,当即睡了过去。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她做了个梦。   梦中,延续了醉酒时的那个吻。一样的温柔,一样的萦绕酒香味。   封江月伸了个懒腰,一声痛呼,不由得摸了摸后项,偷偷地瞪了黄药师一眼。只点下睡穴,至于下此重手?   就着河边的水,她粗粗洗漱一下,突地蹙眉,“咦?”盯着水中的倒影,她仔细瞄了瞄,总觉得有点怪。   似乎,唇瓣有点肿。难不成是……封江月猛地回头,见黄药师面貌如昔,提着的心才放下来。   被咬一口,他的唇都没肿;她不过被亲一下,唇倒不至于肿。   “在磨蹭什么?”黄药师抬头,见她轻抚唇瓣,眼中有丝异色,又问:“怎么了?”   封江月摇头,蹲坐在地上,啃了两个馒头。经历昨夜,她有点尴尬,不太敢直视他。   嘉兴人杰地灵,素有鱼米之乡、丝绸之府之称。   封江月左瞄右瞧,满面疑惑。她微微偏头,询问道:“岛主,你有没有发现,他们似乎不对劲。”   尤其是,旁人望向她与他的眼神,就与上次那般,她与他共骑时,他们亦是这副表情。但两人如今是步行入嘉兴,举止并无逾礼之处,怎会遭到异样眼光?   封江月摸摸唇,难不成是因它而起?她偷偷地瞟去一眼。黄药师有药膏,唇上伤口已愈,应不至于引人起疑。   黄药师不答,只淡淡道:“还不去找六怪家在何处?”   对此,封江月早有经验。在嘉兴,江南六怪极有名,她随意打听一下,便得知了其居住地。   但人去楼空。经她沿途耽搁,故意误时,两人三日后才到。六怪家人经人报信,早就寻地躲避,逃向了别处。   望着空无一人的屋舍,黄药师如何不明白?本就心情不佳,又经人从中作梗,他怒火难耐,空发了顿脾气。   封江月低着头,眼睛弯成月牙儿,正在偷偷幸灾乐祸。重逢以来,她受了些气,眼见他吃瘪,如何不想笑?   瞥见黄药师的视线,封江月忙敛去笑容,一脸凛然:“六怪不知踪迹,眼下该去何处寻?”   “临安。”黄药师横了她一眼。   嘉兴与临安相距五百里,原本依黄药师的脚程,一日一夜便能往来一趟。但有封江月在,一路逛去临安,竟费去了近三日。   近三日,两人一句话都未说,俨然似陌生人。封江月不开口,黄药师正在气头上,又如何肯低头?   但有所不同。黄药师喜清静,不爱与外人多话,又戴着面具,生人勿进。封江月笑脸吟吟,除了他以外,上至富家子弟,下至街头乞丐,都会与之聊上一两句。   相似的客店,相似的店小二,相似的气氛。黄药师品着茶,眸光冷冰冰的,耳中涌入封江月的欢声笑语,心中甚觉不悦。   一个店小二,与他有什么好聊的?   “有这等奇事?”封江月诧异。她素来爱热闹,得闻一件异事,哪能不感兴趣。   “姑娘,这事在私下流传,你可别伸张。”店小二神神秘秘地说。   昨夜,皇宫大内闹鬼,一说瀑布里有水鬼,在瀑布里穿梭;一说御膳房有馋鬼,欲偷皇帝的膳食——鸳鸯五珍脍。   “鸳鸯五珍脍,好吃么?”封江月询问。依她所见,此乃人所为,但入皇宫一趟,就为了道膳食,普天之下,唯有吃货干得出来。   “我没尝过,”店小二摇头,又道:“有传闻,它是人间美味,但凡尝过一次,定叫人一生念念不忘。”   “这般好吃?倒想尝尝。”封江月狐疑,舔舔唇瓣。被这样一说,她心有好奇,想一尝这人间美味,忍不住瞅了瞅黄药师。   入皇宫,她一人办不到,须得劳烦他帮忙。但两人此番状况,三日不曾说过话,叫她如何开得了口?   黄药师抿了口茶,淡淡地扫了眼封江月,见她似有踟蹰,怎会不知她何意?他沉思不语,戴着面具的脸十分怪异,让人望之心生寒气。   见此,封江月收起了心思,不愿去碰壁,又问店小二:“那个水鬼,又是怎么回事?”   店小二迟疑道:“传得玄乎,似是有人跳入瀑布里,可半天不出来,这不是水鬼么?”   封江月沉思,轻语:“若是瀑布后有洞,那便仍是人所为。”她心中一动,想到了一些剧情,隐约记得靖、蓉几人去过皇宫,似为了《武穆遗书》。   算算时间,确是这几日。   “谁知道呢?”店小二疑惑,转瞬笑道:“姑娘对这些感兴趣么?那我再讲几则奇事罢。”   “也好,正巧无趣。”封江月笑吟吟。   这二人趣味相投。店小二巧舌如簧,将一件奇事讲得十分有趣,逗得封江月咯咯直笑,一扫几日来的不快。   “砰”的一声,黄药师重重放下茶杯,终是忍不下去,目光冰冷,盯着店小二。   他戴着面具,脸色古怪至极。其脸上肌肉口鼻,尽皆僵硬如木石,令人一见之下,直觉一股凉气从脚心冒起。   但教他这一瞧,店小二双腿打颤,吓得差点瘫软,小心翼翼地问:“客官,可有需求?”   黄药师不语,又望向封江月。   封江月与之对视一会,恍然大悟。他喜爱清静,她与店小二畅聊,势必会叨唠到他。当下,她笑吟吟道:“别怕,咱们去别处说。”   这话,自是对店小二说的。她端上茶,唤上店小二,另换了一桌,离黄药师远远的。   封江月刚欲坐下,便觉一股劲力袭来,当即一惊,身子一个旋转,纵到一旁。“啪”的几声,周边桌椅皆毁。   黄药师起身,放下一锭银子,用作损物赔偿,背负双手施施然而去。   封江月呆了呆,忙向店小二告辞,朝他追去。半日过去,她终是忍不住问道:“岛主,能请教一事么?”   一句话,打破了两人几日间的诡异气氛。黄药师启唇:“说。”   “我一直抱有疑问。依岛主的脾性,我得罪你数次,甚至叛逃出岛,理应受重罚,但你却未罚我,为何?”封江月轻语,有点紧张。   明知不该问,却还是忍不住。她总归抱有一丝希望,觉得他对她是不同的。   黄药师目视前方,步履未乱,冷哼一声:“你拿我当长辈,”这话说得颇有怨气:“我岂能与你一般见识?”   梅超风犯了大罪,盗走《九阴真经》,叛逃出桃花岛,间接害死冯蘅,如今不也还活着?相对而言,封江月的错,不值一提。   封江月一怔,勉强笑了笑,“其实,我已经……”后边的话,她没再说下去,而是换了一句:“岛主真是大度。”   她握了握拳头,下定决心,虚心请教:“岛主,你聪明绝顶,能否教我如何忘掉心上人?”   既情系于他,那便断于他罢,有始有终,有因有果。   “不会!”黄药师皱眉,拂袖而去。片刻后,他脚步一顿,回身问道:“就是那个你‘求而不得’的人?”   封江月欲忘掉意中人,于他而言,似乎也不错。   见她点头后,他略一沉思,又道:“今后,不要再见他,每日想想他的坏处。”说罢,他低低叹息。他一再忍耐克制,退让至此,实在大违本性。   封江月心觉有理,若按此法,或有成效,当下笑逐颜开,赞道:“岛主果真博学多才,江月佩服!”   说罢,她捂住嘴,努力往坏处想:他的博学多才,却用在教她忘掉他之上,如此绝情,她还执着什么?   “天色已晚,去寻家客店,住一宿。”黄药师轻语。   闻言,封江月心中默念:吩咐女孩子做事,没有风度。   见她半晌未动,黄药师皱眉,语气不悦:“还在磨蹭什么?”   见此,封江月再度默念:脾气这么坏,一点都不温柔。   又过了半晌,她心满意足,赞道:“多想想他的坏处,果真有奇效!”她笑嘻嘻地去寻了家客店,叫上几道菜,欲美美地吃上一顿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嘻嘻,有朝一日,岛主发现了江月喜欢的是他,再想到今日教她的办法,不知是何表情? ☆、择玉萧   “两个人,只需这些。”封江月报上四道菜,叫了壶上等好茶,朝店小二问:“你知道牛家村在哪么?”   见她又欲与店小二畅聊,黄药师目光一寒,瞪着店小二,将他吓得双腿一软,匆匆逃离。   封江月一怔,不明所以,喃喃自语:“牛家村这般吓人么?”房间幽静,周边十分静谧,令她有点不自在。   很快,菜被人送来。他面容陌生,并非刚刚那个店小二。但这不妨碍,封江月向来活泼,顷刻间便能与人聊熟。 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,第二个店小二被吓走。   第三个店小二前来,面带惊惧,迅速收拾好桌上残羹冷炙,逃命一般地离去。   封江月挠了挠头,瞅了眼黄药师,心下恍然。他戴着人皮面具,面貌甚是可怖。又不知何故,他身上气息很冷,自是吓人。   房门紧闭,一盏油灯摆在桌中央。两人围在桌旁,一时无言。封江月心觉尴尬,坐立难安,突想起一事。   黄药师只叫了一间上房。   “岛主,早些休息,我再去要间房。”封江月轻语,见他并无异议,又陪着笑脸问:“能给我些银子么?”   这银子,她身上倒有,但却不多,需留着以备今后。眼前有个大金主在,她怎会放过?   黄药师抿了口茶,慢悠悠道:“只需一间。”顿了顿,他又道:“今夜入皇宫一趟,去尝尝鸳鸯五珍脍。”   封江月想尝这道菜,他心知肚明,但之前两人相处冷淡,她不开口求他,他怎会应允?眼下既已和好,他便称了她的意。   封江月双眼一亮,拍手欢呼:“好哇!”转瞬,她蹙起眉头,一脸悻悻。她晚餐吃得饱,一点都不饿,怕是尝不下鸳鸯五珍脍。   “三更时分再去,好不好?”封江月询问。   黄药师应允。   二人又是一阵无言。封江月玩着头发,不时地喝上一口茶,左瞅瞅右瞄瞄,心中既觉局促,又觉欣喜。   他入皇宫,想必是为了她。想着,她猛地摇头,暗暗告诫自己,不可去想他的好处。   “怎么了?”黄药师皱眉,心有不悦。那些店小二,她能与之聊得起劲,为何与他独处,却如此寡言少语?   封江月哀叹,双手撑着下巴,想了想,轻语:“他虽坏,但亦有好,我想着他的坏处,总会念着他的好。这样下去,我还是忘不掉他。”   “岛主,你还有好办法么?”她虚心请教,一脸希冀。   “砰”的一声,茶杯碎裂。黄药师面无表情,缓缓擦尽手上水渍,冷冷道:“这个问题,我亦想知答案。”   封江月一怔。难不成他受了十五年孤寂,终是难耐心痛苦楚,有意忘掉冯蘅?想罢,她抿了抿唇,试探地答:“其实,若能恋上另一人,或许能斩断旧爱。”   黄药师沉吟片刻,瞅了瞅她,突地询问:“那么,你有人选么?”   “暂且没有。”封江月摇头。在这世上,论文成武就,比得过东邪的,尚未出世。让她斩断对他的情,去恋上别人,很有难度。她攥紧发丝,有点紧张,询问:“岛主有人选么?”   如果他没有人选,她能毛遂自荐吗?虽说,论诗词歌赋、琴棋书画,她确及不上冯蘅,但亦有不少优点,总不至于没有资格去追求他。   黄药师哼了一声:“没心思换人。”   封江月心有失望,但所幸有心理准备,对此,倒未太过伤怀。她长长地叹了口气,低语:“求而不得啊,他应有体会,总之,他也不好过。”   生死相隔,对黄药师而言,可不是求而不得么?   “那倒也不错,”黄药师微微一笑:“桃花岛的姑娘,总不能吃亏。”说罢,他蹙了蹙眉,又道:“你今后不要见他。”   实则,他有心询问那人是谁,但转念一想,得知此人,不免给自己找气受。反正,解决完江南六怪后,他便带她回桃花岛,一辈子呆在那。   永不再见么?封江月出了会神,失落苦涩。既终要诀别,何不在最后时刻好好相处?也不枉她暗恋一场。   她渐渐放开,笑眯眯地问:“岛主,你那玉萧呢?”   碧海潮生曲,她琢磨了十几日,始终不知如何下手。实则,她对萧不擅长,只因对音攻有兴趣,才费心思学习。   “断了。”黄药师低语。在海上,他突闻爱女丧命,悲啸狂歌,以玉萧敲击船舷,最终歌毕萧断。   想起了些剧情,封江月沉默片刻,忽然抓住他的手,笑道:“走,我们出去。”   宋朝不比唐朝,唐朝宵禁最严,宋朝却几无宵禁令,是以,入夜后,街上依旧喧闹。   刚跨出客店,封江月手一抬,将黄药师脸上的面具撕下,笑眯眯道:“不要吓坏小孩。”   对于她的大胆之举,黄药师横了她一眼,眉宇间却无怒意,反倒蕴了些笑意。   宋之一朝,及不上秦之雄,及不上汉之强,比不上唐之盛,比不上明之硬,但若论经济、工业、文化,却远超其它朝代。   高矮几近相等的建筑,一排红灯笼悬挂屋檐,延伸至街道尽头,来而往的行人,年纪不等,衣着不一。   封江月心中欢喜。她自抓住黄药师的手后,故意没放开,而他似无所觉,竟任由她握着。   “岛主,有看中的么?”封江月低着头,目光流连在玉器上,指着其中一支,笑吟吟:“这支玉萧不错,挺好看。”   她要学《碧海潮生曲》,需一支玉箫,正巧,黄药师断了玉萧,也需再购一支。   “你替我挑。”黄药师轻语。   封江月登时皱起眉头,左瞅瞅,右瞄瞄,手指轻抚过一支支玉萧,苦着脸道:“但我不擅萧,瞧不出好坏。”   “无妨。”黄药师微微一笑,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,又道:“你喜欢便可。”   封江月抿着唇,心中百感交集,既有愉悦,又有苦涩。他说这样的话,既会让她误会,又会令她越陷越深。   定了定心,封江月择出一支碧萧,入手清润光滑,把玩了一下,笑着递给他,“就这一支吧?”   话语落毕,便见黄药师递来一支玉萧,封江月微微一怔,就听他笑道:“要学《碧海潮生曲》,如何能不用萧?”   “多谢岛主!”封江月眉眼一弯,颇为愉悦。她瞅了瞅,发现两支玉萧相似,竟似一对,不由得心中微颤,笑道:“我很喜欢!”   黄药师微笑道:“‘岛主’二字听腻了,换个称呼罢。”   封江月愣了愣,想了半天,却不知他是何意。见她面有困惑,他轻语:“你我既无师徒之名,亦非血脉之亲,无须有辈分之别。”   没有辈分之别,岂非是说二人可同辈?封江月挠了挠头,虽不知他意欲何为,但却知他性格古怪,并不拘泥世俗辈分。   若唤“黄老邪”,未免太放肆;若唤“前辈”,与“岛主”无二致;若唤“药师”,便过于亲昵且怪异。   想了想,封江月选了个折中的叫法:“药兄。”既不亲昵,又不放肆,且符合他的要求。   黄药师一时无言,似是被噎住。顿了会儿,他启唇:“入皇宫罢。”   甩出一锭金元宝付账,他搂过封江月,将玉萧插入腰间,纵身一跃,身姿华美飘逸,青衣白衣相依,摇曳互戏。   皇宫高出民居,屋瓦金光灿烂,极易辨认,过不多时,两人已跃进宫墙。宫内带刀护卫巡逻严紧,但他轻功何等了得,岂能让护卫发现?   寻寻觅觅,未见到御厨房所在,却意外瞧见了宫外客,竟是侯通海与沙通天。   在海上,黄药师曾遇上大金王爷的船,与这二人见过一面,自是认得。他淡淡地瞥了眼,却不曾理会,抱着封江月穿梭禁宫内。   不多时,又遇上三个宫外客。灵智上人、彭连虎、梁子翁出没。昨夜,他五人随同完颜洪烈来此,寻到了瀑布后的石盒,可回去后,方发现盒中并无《武穆遗书》。   几人一商量,又再入皇宫一趟,欲寻回《武穆遗书》。   封江月瞅了眼,便失了兴趣。忽的,两人急速降落,跃入御厨内,只见烛火点得辉煌,厨子正在忙活,欲呈宵夜给皇帝。   黄药师随手抓来一个厨子,面容冷肃,逼问他一些事。封江月搜了遍御厨,并未发现异状,想来洪七公不在此地。   “走吧。”黄药师轻语,朝她伸出手。   封江月迟疑一瞬,瞄了瞄正炖着的补品,嘀咕:“还没尝美味呢。”   “回岛后,我做给你吃。”黄药师微微一笑。他刚问了鸳鸯五珍脍的做法,以及各项要求,已熟记于心。   它要求甚严,连炭火、碗盏都需成套特制,若是一件不合,便会损了几分美味。   封江月眨了眨眼,心中又涩又甜,唇角微微翘起,点头道:“好。”只可惜,她不欲回桃花岛,尝不了这道菜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“药兄”,可怜的岛主,碰到这么一个姑娘O(∩_∩)O哈哈~刚生出的一点追求姑娘的心思,便被这句“药兄”堵了回去 ☆、夜下寻访   银月皎洁,光华如烟雾般,天地间一片朦胧,两条人影自御厨跃出,轻灵地从屋瓦上飞过,身姿飘逸。   封江月黛眉弯弯,唇瓣微翘。看得出来,她心情很好。   “鬼啊!”嗷的一嗓子响起,打破了安宁。她眺目望去,见两人一前一后冲来。   正是侯通海与沙通天。侯通海神色慌张,满脸是血,形相甚是可怖;沙通天稍好些,但身上衣裳破烂,被撕成一片片的,衣不蔽体。   眼见那二人冲来,封江月正欲细辩,但双眼却被东西遮住,那是只温热的手掌,来自黄药师。   黄药师一跃而过,路过那二人身旁时,脚一勾,令那二人径直朝地上摔去,发出一声惨叫。   在这时,封江月抓下他的手,瞪着一双眼睛,疑惑询问:“为何蒙住我的眼?”   黄药师瞥了她一眼,却是不答。   一条过道里,三个人狼狈不堪,一边朝宫外逃去,一边相谈:“咱们遇上了高手,若知欧阳前辈在哪,可请他相助。”   另一人瓮声瓮气地答:“回牛家村,去禀明王爷,再做定夺。”   这三人,正是灵智上人、彭连虎、梁子翁。他们遇上了高手,大败而回,甚是凄惨。   “也不知那《武穆遗书》藏去了哪儿。王爷对其志在必得。”   “欧阳前辈先咱们一步入宫,或许早已寻到了兵书。”   黄药师驻足,立于宫殿之上,目送那三人离去,听着他们的谈话,眼中渐渐有了丝寒意。   见他面有不悦之色,封江月诧异道:“药、岛主?”说罢,她嘀咕:“唤‘药兄’怪怪的,我还是唤你‘岛主’罢。”   “《武穆遗书》是岳飞留下的。”黄药师沉默片刻,又道:“我祖父因保岳飞而死,家属为此获罪,充军至云南,我在那儿出生。”   封江月扬眉浅笑,心有所悟,兴致勃勃地问:“那岛主想夺回《武穆遗书》?”   黄药师冷哼道:“岳飞一生抗金,留下的《武穆遗书》若是落入金人手中,那也是宋室无能,与我何干?”   封江月扑哧一笑,见他横眼瞪来,忙敛去笑容,一本正经地说:“若真如此,那倒是个讽刺,想必岳飞在九泉下不会安息。”   她眼波流转,摇头叹了几句,又笑嘻嘻道:“出宫罢?”   黄药师凝视着她,沉吟片刻,目光中似有深意,突地低语:“你不在乎《武穆遗书》?”   这是件可疑的事。封江月爱看兵法类书籍,又问他如何保襄阳,问他如何令大宋取胜,如今却对兵法奇书毫无兴趣,不在乎其被金国所得。   封江月低头,想了想,轻语:“他们并未寻到《武穆遗书》,不急。”   “我从未问过你的来历。”黄药师淡淡道。犹记得,她初临桃花岛时,被浪潮拍来,但他眺目远望时,却未见海上有船只碎木。   落入大海之中,周边无浮木,几人得以幸存?但她上岸时,却神志清晰,尚有气力,显是落入海中不久。   封江月欲言又止,几番踟蹰,终是答道:“我暂时不能告诉你。”   闻言,黄药师静默,虽觉不悦,但也不曾逼问,搂住她越过层层宫闱。   两人回到客店,此时天色浓黑,已至深夜。一问之下,得知客店爆满,两人只有一间上房。   封江月有自知之明,向小二要了床棉被,铺展在地上,就着烛火,看了会儿书。   “你对兵书这般痴迷,”黄药师坐于床沿上,目光中有丝疑惑,低语:“为何?”   封江月正在翻书的手一顿,思了思,浅笑着询问:“那岛主为何爱唱《水龙吟》这首曲子?”   这词出自宋代朱敦儒之手,表明了一名爱国词人的思想,一种对国家、民族存亡的忧愤之情。   黄药师离经叛道,性格古怪乖癖,厌恶世俗礼法,却爱唱这样一首词曲。封江月笑吟吟道:“岛主,咱们去牛家村么?”   突然的转折,莫名的问题。黄药师自明其意,不禁瞪着她,但见她依旧笑容可掬,终是哈哈一笑,一锤定音:“去!”   “哦?”封江月趴在棉被上,双手撑着下巴,唇角微翘,戏谑地问:“一个破村子,岛主去做什么?”   黄药师凝眉瞪来,沉着脸道:“明知故问。”岳飞一生抗金,其心血《武穆遗书》若入金人手中,转而用其来攻宋,必会令英灵不安。   须臾,他又道:“宋室无能腐朽,弃《武穆遗书》如敝履。我便是得了书,宁愿它长满书虫,亦不会交予他们。”   封江月笑嘻嘻,仰躺在棉被上,感叹道:“岛主,你是个‘口头抗金派’。”他讨厌金人,敬重抗金忠臣,会为岳飞夺《武穆遗书》,却因宋室腐朽,便有满腹兵法战略,也决不为宋效力。   听她如此说,黄药师也不生气,反倒笑道:“曾经年少时,我还想推翻宋朝,后来一想,实在过于麻烦且无趣,何不如潇洒恣意人生?”   “曾经年少?”封江月心中一抖,试探地问:“岛主,你今年多大?”依她看来,他驻颜有术,单论面貌,不过三十五六。但其真实年龄,怕是会令人惊叹。   “为何问这个?”黄药师一怔。   “因为……”封江月眨了两下眼,暗道:我想知道我恋上的是个啥级别的人。   但这话不可明言。她轻咳一声,换了个说法:“依岛主的年龄,我该叫你‘伯伯’还是……”   话语刚还说完,一股劲力迎面扑来,她心中一惊,竭力避过,往地上翻了几个滚,还未松口气,攻击再至。   一招接一招,如猫戏老鼠般,逼得她满屋子打滚,甚是狼狈。   八八六十四招后,封江月趴在地上,累得直喘气,脸蛋晕红,衣衫凌乱,一头发丝乱糟糟的,见黄药师气定神闲,不由得心中一恼。   她歇了歇,呼吸依旧不稳,挑衅般地问道:“岛主打了我六十四招,莫非示意你高寿六十四?”   果不其然,掌风再至。封江月懒得躲避,只捂住脸,以免破相。   青影一晃。她被人拉入怀中,透过指缝瞄去一眼,见他脸色铁青,忍不住哈哈大笑,断断续续地问:“你…这么…不爱听…人说…你老哇?”   闻言,黄药师哼了一声:“别人说的碎语,我向来不在意。”   “嘴硬!”封江月不客气地数落。若他真不在意,又岂会计较她的一句话?整整六十四招,足可证明他十分在意。   “咚咚咚”几下敲门声。门外,店小二小心翼翼地问:“客官,你们可无恙?”这间上房,出了这么大的动静,整个客店都有所感。   封江月一眼扫过,见整间房残破凌乱,桌椅家具皆损,不由得咂咂舌,叹道:“赔钱罢。”   桃花岛虽富裕,但也不可如此破费。午间,他一怒,折损客店桌椅,赔了些银子;夜间,他一恼,将一间上房折腾成这样。   门外,经掌柜催促,店小二咬咬牙,猛然推开门,脸带惊惧。这可是青衣怪人的房间,他早先被其吓得双腿发软,至今未恢复过来。   哪想,见到房间一幕后,他脸色一红,忙偏过头去。屋内女子衣衫凌乱,双眼湿漉漉的,脸上布满红霞,正被男人抱在怀中。   封江月本就容貌出色,再配上这幅表情,当真我见犹怜。   见众人惊艳、垂涎的目光,黄药师皱眉,心有不悦,身上隐有杀意,但终究克制下来,搂着封江月,拎起她的包裹,径直跃出窗子,没入暗色之中。   “毁了人的屋,便这般离去?”封江月目瞪口呆,见他冷眼瞟来,显是仍记着刚才的事,不由得一笑,抬手回抱着他,又依在他的胸膛上,岔开话题:“现在去牛家村?它在临安郊外。”   黄药师脸色稍缓,微微一笑:“困了?你睡会儿。只消天亮,便能到临安郊外。”他低低叹道:“江南六怪不杀也罢,蓉儿总活不过来。此行过后,我们回岛,不出来了。”   封江月默了默,心底悸动喜悦,又是失落难过。她忽然加大力道,紧紧地抱了一下他。   “怎么?”黄药师一怔。   封江月摇头,勉强笑了笑:“放我下来罢,我练练轻功。”若非意志坚定,刚刚那一刻,她差点颔首同意。   差点同意陪他回岛,永不赴中原。她闭上眼,苦笑道:“岛主,纵然蓉儿离世,你也不必把我当女儿看,我终不是你的女儿。”咬咬牙,又道:“我已毁诺,岛主若要人陪伴,烦请去寻别人。”   她原想在诀别之前,与黄药师好好相处,直到此刻方明白,这条路行不通。他的温柔、宠溺,会让她失控。   若按此下去,终有一日,她会沦陷于此,再也离不开他,默默陪伴,不计其它,卑微至此。   假如真到了那一刻,那将是多可悲的事!一辈子,围绕着一个人,因他的宠溺而喜悦,因他的冷漠而黯然,为他的乐而乐,为他的愁而愁。   她喜欢他,若得不到他的心,宁愿永不再见他,也绝不以晚辈的身份陪伴他。   两人落地。封江月低下头,态度十分坚定。   “封江月,”黄药师怒极反笑,捏着她的下巴,迫她抬头,直视她的双眼,严厉警告:“但凡你敢逃,我必下附骨针,绝不手软!”   “我懂!”封江月点头,心中一松。温柔的黄药师,她难以招架,会沦陷;但盛怒的他,她却能应对。经他这一喝,她离去的心思坚定几分。   黄药师一怔。原以为她会力辩争执,哪想竟乖乖应好,颇有几分虎头蛇尾的味道。他直感不对劲,一时间,倒有点犹豫。   如果,他现在下一根附骨针,便可防止她逃跑。只不过,真要走到这一步么? 作者有话要说:  咳咳,下一章,岛主要发大招啦。 ☆、终至牛家村   月色空幽,山野虫鸣蛙叫,一阵温热的风吹来,撩起河边柳枝,拂起层层波浪。灼热的气候下,两个人对峙不语。   封江月手心冒汗,小心翼翼地唤道:“岛主?”此刻的黄药师,委实不对劲,令人胆战心惊。   她正欲说句软话时,却听他突然仰天长笑,声若龙吟,悠然不绝。河水翻涌,柳枝乱舞,蛙虫交鸣,从鸟飞旋,竟皆在与之合鸣。   隐隐的,笑音中含有一丝悲意。虽在笑,但却令人倍感凄凉,闻之落泪,显是伤心到极致。   “啪”的一声,玉碎萧断。封江月一怔。地上那断成数截的玉萧,正是她替黄药师择选的。   黄药师面无表情,收敛了一切情绪,转身便走。见此,封江月脸色大变,心中慌乱,忙拉住他,紧张兮兮地问:“岛主去哪?路在那边。”   她忘了一件要事!黄药师丧妻,早有殉情之意,为黄蓉才活到现在,得知爱女丧命,心中大恸,若非为杀江南六怪,怕早已去陪了那二人。   此时此刻,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。他早先言道不杀六怪也罢,只想去夺回《武穆遗书》,可眼下,他却不欲去牛家村,显是已放弃。   这意味着什么?他已失去了生存意志,哀大莫过于心死。他向来纵情率性,萌生死志不足为奇。   想至此,封江月咬咬唇,心底有丝异样,柔声道:“岛主,我陪你回桃花岛,但在这之前,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牛家村?”   说出这一番话,既是恳求,亦是试探。   黄药师为何突然改变行程?起因是她毁诺拒陪他回岛。若她所思无误,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,怕是要重新估量。至少,她的陪伴,对他而言并非可有可无。   黄药师虽不答,但也未离去。封江月心中稍缓,笑吟吟地道:“这次,我绝不毁约!”   他盯着她半晌,神情冷漠,终是启唇:“我如何信你?”   封江月皱眉,思了片刻,问道:“那我如何做,岛主才会信?”   黄药师瞪着她,一时答不出话。他有千般手段,但无一不残忍,对她,总归下不去手。   再者,她心恋他人,不肯同他回岛,他便是囚了她,又有何用?思及蓉儿,便是因他一意孤行而丧命,如若他再强求,不免会害了封江月。   也罢,她既无意,他便休。阿衡亡故,蓉儿丧命,又经她拒绝,他不如回岛,带上阿衡的玉棺,与蓉儿一般葬身大海,了却此生。   却不想,他临行之前,被封江月拉住。   “走啦,去牛家村。”封江月眉眼含笑,握住黄药师的手,拉了他两下,才拽动他。见果真有效,她心中一喜。   月下漫步,别有一番滋味。只可惜,两人心思各异,无心欣赏风景。   经此一役,揣摩到黄药师的心思,封江月有所明悟。所谓一通皆通,再回想起过去,她有了另外一种看法,但总归无法肯定,怕自己又在自作多情。   封江月正苦思郁闷时,一个青年道士走来。他羽衣星冠,眉清目朗,手中拿着一柄拂尘,行了个道家礼仪,问道:“二位可知牛家村在哪?”   黄药师毫不理睬。封江月上下打量他,暗自琢磨了会,试探询问:“你莫不是甄志丙?”   甄志丙一怔,诧异道:“姑娘识得我?”   封江月心下大喜,感叹自己运气好,想什么便来什么。她吟吟含笑,瞅了眼黄药师,低语:“自见过公子后,江月便已留心,奈何情思无处托。公子俊逸非凡,缘何要做道士?”   甄志丙目瞪口呆。生平第一次,被女子表白,他羞得满面通红。下一刻,他脸色大变,紧张戒备,只因一股杀意袭来,令他心胆颤栗。   见黄药师脸色冰冷,且已动了杀心,还有什么不明白的?封江月心中愉悦,兴奋至极,笑嘻嘻道:“耍你的啦,小道士还当真啊?”   受人愚弄,甄志丙甚是不愉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一挥拂尘,气得转身便走。   “小道士,别走啊,我们同路,也是去牛家村。”封江月挥手,喊道:“公子一表人才,做道士可惜,不如拜入白驼山,与欧阳克一较高下?”   闻言,甄志丙跑得更快。那青衣人,只消动一动杀机,他便知非其所敌,不欲再去受辱。   一回头,见黄药师面有不悦,封江月咯咯直笑,蹲在地上,差点笑岔了气。   回想过去诸般误会,她唯有感慨:“我再聪明,也只能猜中正常人的想法,对于你那九转十八绕的心思,恕我智商不足,直到今日方明。”  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。黄药师皱眉,冷喝:“笑够了么?”她戏耍那道士,同样的,也戏耍了他。   “岛主,咱们上路吧。”封江月敛去笑容,一派正经。虽互明心意,但她不愿此时说出口。   亡妻、女儿、永不成亲的誓言……她与他之间,横亘了太多,情况有点复杂,她还需仔细想想。   她喜欢黄药师么?喜欢!想和他在一起么?想!如何在一起?前路太坎坷!   封江月琢磨了一会,越想心中越没底,悻悻地叹息:“这世上最麻烦的人,咋就让我碰上啦?”   除非有法子解决一切麻烦,否则维持现状更好。   黄药师对她喜怒无常,她便能保持理智;若他因明了她的心意,而对她和颜悦色,难保她不昏头,去傻兮兮地陪他,永不成亲。   这么大的坑,足以活埋了她!眼下不说出口,主动权便在她手中。   都说先爱上的人,注定是输家。那么两人互相暗恋,一人先发现对方的心思呢?总而言之,她不是最倒霉的。   黄药师沉着脸问道:“那小道士,你何时识得的?”   封江月似无所觉,背负着双手,笑嘻嘻地不说话。   此时,两人相隔一丈,黄药师走在前,封江月身在后。   黄药师突然回身,朝她伸出手,喝道:“过来。”   “偏不过去。”封江月笑眯眯,足尖一点,飞身跃上树,却不慎踩到一根枯枝,身子一滑,直接摔下去。一声惨叫,惊起野鸟无数。   封江月躺在地上,揉了揉腰,瞅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某人,唯有叹气,苦兮兮地爬起来,拍了拍衣上灰尘,“这么高的树,你也不救我。”   “反正摔不死。”黄药师答道,但见她皱眉苦脸,蹙了蹙眉,走过去将人拉入怀中,又搭上其手腕,顿了一顿,手指拂上她的腰,轻柔地按摩着穴位。   封江月眯了眯眼睛,舒服至极。过不多时,她便瞌睡连连,迷迷糊糊地赞叹:“岛主,手艺真好,容我睡一会。”   此刻二人坐在地上。她趴在他的怀里,娥眉敛黛,口角间浅笑吟吟,吹息细细,已兀自睡熟。   黄药师瞪眼,皱了皱眉,终究没惊醒她,且放软了身体,以便她依偎得舒服些。   如今正值大热天,夜短昼长。几个时辰过后,朝霞已现,封江月被热醒,擦了擦额间薄汗,伸了个懒腰,笑道:“岛主一宿未睡?”   黄药师略有倦意,显是遇上了难处,苦思深虑,一宿过后仍未想清。   捧起河边的水,封江月洗脸漱口,回身见他暗自神伤,料想他是想到了黄蓉,忍不住走了过去,执起他的手,躬身吻了下他的手背。   黄药师怔了怔,手微微一颤,但见封江月若无其事,竟笑吟吟对他说:“再不去牛家村,你那徒孙得遭人欺辱。”   说罢,封江月转身踏步,抚了抚心口,按下不稳的心绪。调戏黄岛主,这感觉莫名的好哇!   她走了两步,无人追过来。她回身一瞧,见黄药师神色不定、兀自在那纠结,不禁咯咯笑道:“吻手,算是一种礼仪,岛主无需见怪!”   黄药师不悦道:“我倒是不知,何处有这种礼仪。”   “若这不是礼仪,我怎会吻你的手?”封江月微笑,脸蛋匀红,眨了眨眼睛,一派无辜。   若不是礼仪,难不成是因喜欢他才亲的么?黄药师哑口无言,唯有横了她一眼。   二人各怀心思,一个暗自憋笑,一个蹙眉深思,一路倒也和睦相处,再未起争执,寻访问路,终是找到了牛家村。   由封江月指路,两人径直去了小客店,瞧见二人面对灶王爷在斗嘴,正是甄志丙与陆冠英。   甄志丙道:“灶王爷,你放心,全真七子威震天下,只要他们几位肯出手,凭他泼天大事,也决没办不成的。”   陆冠英忙道:“灶王爷,你知道,我祖师爷平素独来独往,不理会旁人。人家跟他讲交情,他是肯听的,跟他说道理,他却是最厌憎的了!”   甄志丙道:“哈哈,灶王爷,全真七子还能忌惮别人吗?此事原本跟我们毫不相干,我师父也只叫我给人报个讯息,但若惹到全真教头上,管他黄药师、黑药师,全真教自然有得叫他好看的。”   陆冠英气往上冲,说道:“灶王爷,弟子适才说过的话,你只当是梦话。要是有人瞧不起我们,天大的人情我们也不领。”   只听甄志丙道:“灶王爷,全真派武功是天下武术正宗,别的旁门左道功夫,就算再了不起,哪能与全真派较量?”   陆冠英道:“灶王爷,全真派武功我也久闻其名,全真教中高手固然不少,可是也未必没有狂妄浮夸之徒。”   甄志丙大怒,伸手一掌,将灶头打塌了一角,瞪目喝道:“好小子,你骂人。”   砰的一声,陆冠英将灶头的另外一角也一掌打塌,喝道:“我岂敢骂你?我是骂目中无人的狂徒。”   二人一言不合,互亮兵器,已打斗起来。   陆冠英虽得陆乘风指点,学了桃花岛功夫,修为已突飞猛进,但终究时日太短,敌不过长春门下的嫡传弟子,不出几招,已有败迹。   黄药师蹙眉,与封江月站在窗边,瞧着屋内的一切,甚是不悦。他桃花岛的徒孙,何时轮得到全真教杂毛欺凌? 作者有话要说:  幸好,这一次,黄岛主用的是走,如果如上次那般,一下飞得没影了,回岛带上玉棺便跳海,这篇文文就完结啦。 ☆、店内几番纠葛   正当屋内三人纠葛不断时,店门一开,数人鱼贯而入,正是完颜洪烈几人。沙通天晃身上前,双手分抓,将甄志丙、陆冠英手腕擒住。   得救的侯通海,猛地跳起来,不由分说,直朝程瑶迦脸上劈去。   “放了他们!”完颜语凰绕步而出,瞪着侯通海与沙通天。她本背着身体,但见情况紧急,不得已转身。   “妹妹,你也在此?”杨康惊喜,忙迎了过去,见完颜语凰尚且安好,心中大定,笑道:“可算见着了你,跟我回家。”   “语凰,”完颜洪烈轻叹,似有踟蹰,亦有一丝落寞,“我们是一家人啊。”   完颜语凰偏头,眼眶微红,盈盈退后一步,与陆冠英站在一处,正色道:“我意已决,绝不回头。”她眸光一转,俏脸含霜:“放了他们!”   沙通天迟疑。郡主深得王爷喜爱,她的朋友,自不可随意打骂。但若就此放了这二人,他颜面何在?   正在这时,店门缓缓推开,一个蓬头乱发的女子在门口一探,吓得梁子翁、灵智上人胆战心惊,疑以为遇见了鬼。昨夜,他们夜闯皇宫,碰到了高手,心有余悸,此刻草木皆兵。   又是一番打斗。那女子不大对劲,傻兮兮的,却能使出几招碧波掌法,但终非梁子翁的对手,被其轰了一拳,痛得她哇哇大叫。   黄药师轻哼一声,抱着封江月微晃,便已站在门口。   乍见这二人,甄志丙忆起昨夜,脸色不太好,但此刻遭人挟持,不便多言,只静静观望。   黄药师询问:“姑娘,你师父是谁,他到哪儿去啦?”但见傻姑使出碧波掌法,他便知其与本门有渊源。   傻姑摇头,又呆了一阵,突然拍手大笑了起来,甚是天真烂漫。   黄药师皱眉。他对本门弟子最是爱护,绝不容许外人欺辱,见她鼻头红肿,便问道:“人家打了你,你怎不去打还啊?”   傻姑可怜兮兮地道:“我打他不过。”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温和地道:“谁说你打他不过?他打你鼻子,你也打他鼻子,一拳还三拳。”   傻姑兴奋不已,应声答好,忙走到梁子翁面前,一边念叨,一边挥拳打去。梁子翁欲举手格挡,但遭黄药师一击,手臂一僵。   鼻子接连被击中,梁子翁老泪纵横,又遭傻姑一句劝慰,气得吐了一口鲜血,抬头向黄药师道:“阁下暗中伤人,算什么英雄好汉?”   黄药师充耳不闻,扫视一遍屋内,问道:“《武穆遗书》可在你们手中?”   完颜洪烈脸色巨变,小小迈出一步,倒是十分谦下,说道:“我等寻到石盒,却未见《武穆遗书》。”   黄药师冷冷一笑,突地提高声音喝道:“统统给我滚出去!”   见这大魔头未曾动杀心,屋内众人心神一松,便欲冲出客店,但见黄药师搂着封江月挡在门口,丝毫没有让路之意,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。   侯通海性子急,一下冲到门口,骂道:“给我让开!”   “要我让路,谅你们也不配。”黄药师淡淡道:“放你们走,偏又不走,是不是要我把你们一个个都宰了?”他缓缓转头,目光逐一在众人脸上扫过,   沙通天等人寒毛直竖,无不激灵灵打个冷颤,满身起了鸡皮疙瘩。他们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,但教黄药师这一看,竟皆吓得心胆俱裂。   封江月摸了摸下巴,瞅了黄药师一眼,心有感慨。在岛上的那半年,她时时想惹怒他,居然没被他宰掉,果真福大命大!   最终,完颜洪烈一行人,翻窗跃栏,灰溜溜离去。一出客店,人人抱头鼠窜,哪敢回头望上一眼?   客店厅内,只余甄志丙、陆冠英、程瑶迦、完颜语凰。   “冠英和这位姑娘留着。”黄药师哈哈一笑。他在窗外时,觉得程瑶迦品行不错,想到那个“一月之约”,便有了个主意。   一来,若这陆、程二人两情相悦,便可成全一桩美事;二来,可应了那“一月之约”,以免封江月赔给了陆冠英。   他未戴面具,陆冠英自是识得,早想前来行礼,但遭沙通天挟持,无法行动,此刻见祖师爷叫唤,忙恭恭敬敬地跪下拜了四拜。   甄志丙见黄药师这般威势,心知此人非同小可,自不敢再提昨夜之怨,躬身说道:“全真教长春门下弟子甄志丙见过前辈!”   黄药师冷冷道:“人人都滚了出去,我又没叫你二人留着。还在这儿,是活得不耐烦了?”   甄志丙一怔,看了完颜语凰一眼,又道:“弟子是全真教长春门下,并非奸人。”   完颜语凰垂眸,盈盈拜了一礼,“拜见前辈。”她眼波流转,斜了眼封江月,青衫挺秀,摇曳生姿,笑语:“语凰原当离去,但与江月重逢,欲叙一叙同乡之谊。”   黄药师眸光微动。这女子是大金郡主,怎会与封江月同乡?   “同乡之谊嘛。也好,我正想与你聊聊。”封江月浅笑吟吟,瞅了瞅黄药师,略一沉吟,转身走远,寻了个无人处。   有些话,只能在私底下言谈,当众人之面,多少有几分顾忌。封江月开门见山,直言问道:“你来牛家村,所为何事?”   完颜语凰脸色不变,含笑道:“闲来无事,观一观风云。”   “目的这么单纯?”封江月扬眉,绕着她走了一圈,沉思片刻,微笑道:“当是为了靖、蓉二人。”   她二人都知剧情,牛家村这一战,死伤数人,具有大影响。   完颜语凰笑了笑,不答反问:“我无法拜入桃花岛,可与你有关?”终归是她粗心大意,当日留下封江月,打乱了她整盘棋。   “你当岛主是傻姑啊?想算计他,可不容易。”封江月想了想,微皱起眉,低语:“我总觉得,你不大对劲。”   若说以前,她撇清大金郡主身份,是为拜入桃花岛,但眼下此路已不通,为何还在惺惺作态?   “实则,你我并无纠葛,不必为敌。”完颜语凰含笑道:“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,互不干涉,如何?”   “那靖蓉二人呢?”封江月询问。要知道,郭靖、黄蓉尚不知完颜语凰真面目,还将其当做姊妹。   完颜语凰压低声音:“他二人在密室疗伤,我若有心伤他们,何须等到现在?”   封江月面色古怪,上下瞅了她几眼,嗤笑道:“你当我傻啊?按照剧情,靖蓉二人会安然无恙,如若出了事,我必会怀疑你从中捣鬼。你敢伤这二人?”   完颜语凰轻轻叹气,低语:“我保证,绝不伤你身边人,但请你守口如瓶,莫要坏我的事。”   “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封江月轻语,虽问出口,但不抱希望,心知对方不会回答。她捏着下巴沉思,心中一动,惊诧道:“《武穆遗书》?”   完颜语凰不置可否,眸光深沉了些,轻语:“你到底应不应?”   “《武穆遗书》在铁掌帮,你跑来牛家村干嘛?”封江月试探道,琢磨了会,复又试探道:“你不知在铁掌帮的哪座峰?”   若真如此,那便说得通。完颜语凰是胎穿,十几年后,对射雕剧情几已忘却,只记得个大概,便想跟随靖蓉二人,以求得《武穆遗书》。   但任她如何出言试探,完颜语凰始终不言一语,既不否决,亦不肯定,连脸色都未变一分。   见此,封江月不再多问,只认真道:“对于《武穆遗书》,你别痴心妄想。无论如何,它不能落入大金。”   终于,完颜语凰开口,声音低沉:“那么,你一定要与我为敌?”   “你要《武穆遗书》,是为阻止大金灭亡?”封江月浅笑问道。郭靖率领蒙古铁骑,依靠《武穆遗书》攻破花剌子模,生擒完颜洪烈……   完颜语凰瞪着她,忽然展颜一笑:“我只想救我父王。”   “当我是三岁小孩?”封江月嗤笑道:“你处处算计,所图必大。”她眼波流转,想到一些事,不禁幸灾乐祸道:“我的存在,估计打乱了你不少计划。”   就如这次,若这世上无她,完颜语凰做事便不需顾忌,密室中的郭靖、黄蓉二人必有难。到时,完颜洪烈便可除去心腹大患。   靖蓉二人若死于牛家村密室内,谁能发现?加之黄药师受骗,误以为爱女已惨死,又怎会去追寻复仇?   但因有她在,亦熟知射雕剧情,完颜语凰怕事情败露,惹祸上身。毕竟,东邪一旦发狂复仇,后果不堪设想。   “罢了,你既不多言,我也不多问。”封江月轻语,转身走了三步,突然又道:“你不想大金灭亡,我亦不想,要不要合作?”   完颜语凰一怔,脸上有丝喜色,追问道:“当真?”   “你果真是为了大金。”封江月并未回头,直奔客店而去,唯有下一句:“大金中都被攻克,你快些回去罢。至于《武穆遗书》,我会去拿。”   刚回客店,她便瞧见两个人并肩而立,在黄药师的喝令下,那二人盈盈拜将下去,竟在拜天地成亲!   “岛主真有雅兴。”封江月唯有感叹,瞅了眼小破屋,摇头道:“坏境委实差了点。”   对于这场婚礼,路程二人,一个兀自惊喜,一个垂首羞涩。二人在村中讨了些红烛、白酒、黄鸡,正在厨房忙活。   封江月眨了眨眼,将黄药师拉到一个角落,偷偷摸摸地问:“岛主,瞧了徒孙一场婚礼,有啥感悟?”   黄药师诧异,但听她又问:“有再娶的打算么?”终是,一怔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下一章,就要与蓉儿见面,岛主身后的麻烦,实在太多啦 ☆、密室三棒决未来   “祖师爷,请上座。”一句话,惊醒了黄药师。他眸光微沉,凝视着封江月,询问:“为何问这个?”   ——有再娶的打算么?   封江月笑嘻嘻,似浑然不在意,回过身,欢快地前去桌边,闻了闻香气,“真香,”说罢,她夹了一块鸡肉,尝了尝,又招呼黄药师:“岛主,吃饭啦。”   她也不知如何做,只能凭心意而为。黄药师鳏居多年,怕是没这个意识,她须得稍稍提一下,让他仔细想一想。   如果他深思熟虑后,仍未有再娶打算,那她便要放弃,就此相忘于江湖。毕竟,面对一个必输的结局,她没心思去争取,以免害人害己。   但面对感情,去步步为营,精心走好每一步,因有希望才去争取,是否太过理智?人生,总要有冲动的一刻,总要有拼全力的时候。   想至此,封江月暗暗叹气,当真左右为难。她当日不知黄药师的心意,不愿耽误自己,才能决绝离去,但今日情况已变,还能潇洒地放弃么?   晚饭期间,黄药师心神不定,微蹙着眉头,没有说一句话,倒是不时瞧了眼封江月,但见她怔怔出神,复又收回了目光。   烛火摇曳,程瑶迦云鬓如雾,香腮胜雪,脸上隐有惊喜羞涩之情,偷偷瞄一眼陆冠英,忙垂头盯着地。洞房花烛夜!   封江月搬了条长凳,横亘在门口,与黄药师相依坐下。虫声低语,风动翠竹,直不知是真是幻。   赏了会月,她按捺下紧张的心绪,擦去手心渗出的薄汗,声音不似往常的甜腻柔美,多了一丝干涩:“岛主,请坦诚回答,你有再娶的打算么?”   说出这样一句,是怕他口非心是。毕竟,他并不知她的心意,难保不去否决。   她的异常,黄药师自有所觉,眸光动了动,问道:“为何执着答案?”   封江月笑脸吟吟,凝望着一轮弯月,状似无意地问:“莫非,在这世上,再无一个女子,令岛主心动欲娶么?”   黄药师目光微凝,望着她的侧脸,半晌后撇开眼,同她一般赏着月,又默了片刻,缓缓道:“你在委婉地向我求亲?行,我应允。”   封江月呆若木鸡。这句话,无异于惊天霹雷,震得她脑子发晕。明明,是她在试探他,怎将自己绕进去啦?   细细思之,是她忘了一件事。这是在宋代,一个姑娘家,向男人问这种问题,怎能不让人误会。黄药师再离经叛道,也是古人,哪能将其视作娱听?   忽听一声长啸,紧接着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,音震房瓦,只听周伯通叫道:“老毒物,你从临安追到嘉兴,又从嘉兴追回临安,一日一夜间,始终追不上我……”   又听欧阳锋叫道:“你逃到天边,我追你到天边。”两人你说我答,争辩了几句,说罢长笑,一晃眼功夫,已奔到远处。   黄药师起身追去,留下一句:“你留在这等我。”据灵智上人所言,黄蓉四人皆已丧命,但周伯通忽现踪迹,他心觉有疑,欲追去一探究竟。   这一趟,与那二人比赛脚力,需分出胜负才能罢手,不知要费去几日,带上封江月多有不便,他只能留她在此。   封江月呆了呆,只瞧见青影一晃,那人已不见。她蹙眉哀叹,想了想,一把推开门,朝陆、程二人摆手,叫道:“不要跟来。”   她闪身去了厨房,打开碗橱,旋转铁碗,开了密门,径直跃了进去,回身关住橱门。动作连贯,一气呵成。   黄蓉一怔,张口便欲言,幸而急急掩住。她与郭靖在疗伤,心脉相通,才可交谈,但若与外人说上半句,便会功亏一篑。   封江月眉欢眼笑,悄声道:“借我些地,暂避一下。”外边太危险,有欧阳克、杨康、全真七子……凭她的三脚猫功夫,谁都打不过,只能早早逃离。   黄蓉面色古怪,直直盯着她,眼中透着几分复杂,隐约带着丝委屈、愤怒。她当日在墓道内,听到了许多事,几乎毁去了她的信念。   ——她应我一生一世,我要她永不成亲,原是斩断了我与她之间的可能,但是阿衡,时至今日,我有些不想斩断了。   黄蓉垂首不语,且还偏过头。今日,又听到黄药师有再娶的打算,她无法释怀,很难去接受。   “蓉儿?”封江月不明所以,下意识瞅了眼衣着,忽的想起了些事,惊疑不定,低语:“你听见了……”   黄蓉猛地转回头,怒视着她,执起竹棒在灰尘上划着:你、我、爹爹之间的身份,我不希望有所变化!   封江月心中一凛,敛去了眉眼处的笑意,沉思许久,低叹道:“你无须担忧,我暂且还未考虑清楚。”   黄蓉稍稍放下心,眼眶微红。十几日来,她有一丝害怕,心惧爹爹被抢走。突地,她脸色一变,划着:你凭什么嫌弃我爹爹?   她爹爹都有再娶打算,封江月居然还要考虑?   封江月怔了怔,脸色古怪,但见她一副不满的模样,试探着答:“你爹爹年纪大,脾气又坏,一点都不会讨女孩子欢心。”   黄蓉瞪眼,张口便欲驳斥,幸而最后一刻忍住,没坏了郭靖的大事。她紧皱着眉,以竹棒划着:爹爹文韬武略,天下之术,无一不精!   封江月心中好笑,脸上却无表情,反问道:“有什么用?我业艺不精,他的满腹才情,全欣赏不来。”   见她耍无赖,黄蓉稍感憋闷,反手一棒敲去,正中她的脑袋,又划着:你当真俗气!   封江月摸了摸头,痛得龇牙咧嘴,瞪了她一眼,又笑道:“实则,我与你靖哥哥是一路货色,怎奈你父女二人都眼拙呢?”   黄蓉冰雪聪明、多才多艺,看中个“木头疙瘩”的郭靖;黄药师风流雅致、博古通今,看中个“当真俗气”的她。   见封江月如此贬损郭靖,黄蓉恼怒万分,反手又是一棒,用的力道着实不轻。   封江月忙举手格挡,却见黄蓉手腕一翻,竹棒打了个转儿,从左边攻来,正中她的肩膀。   郭靖虚弱,脸色憔悴,全无力气,唯有劝解:“哎呀,蓉儿别打。”   封江月疼得直吸冷气,揉了揉肩膀,“好痛!”她眼珠子一转,又添了把火:“你爹爹年纪大脾气坏,又有你这么个女儿,我嫁过去,一点好处都没有。”   黄蓉怒目而视,反手又是一棒敲去。所幸,她尚未失去理智,下手还有分寸。竹棒落毕,她在地上重重地划着:你凭什么嫌弃爹爹和我?   封江月白了黄蓉一眼,不再答话。她若想与黄药师在一起,必要经过黄蓉同意。如何过这一关?黄蓉小孩心性,无非是怕她抢走爹爹。   如若她反其道而行,表现出嫌弃黄药师的模样,或许有所成效,能转移黄蓉的注意力。   今日,她遭黄蓉三击重棒,这账,自得记在黄药师头上。故此,她下定决心,至少在三月之内,绝不告诉黄药师:她喜欢他。   见封江月迟迟未出,陆冠英心觉有异,搜了遍厨房,面有不解,疑惑道:“那姑娘去了哪?”   “许是从后门出了罢。”程瑶迦笑语,脸现红晕。这店中只剩下他二人,眼前是新婚丈夫,大喜之夜。   黄药师既去,陆冠英心中再无顾忌,回臂搂住新婚妻子的纤腰,低声问:“妹子,你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我不说,你猜猜。”程瑶迦笑道。二人在店中你追我逃,嘻嘻哈哈打闹,玩得不亦乐乎。   密室中,郭靖听得心头发热,全身情热如沸,面对爱极的黄蓉,已将把持不住。   黄蓉大惊失色,劝慰他几句,心中一番迟疑,便欲点他穴道。   双方交战几招,封江月躲到一旁,避免牵连自己。天色微亮,忽闻公鸡响鸣,郭靖心中登时清明,暗自懊恼不已。   这二人打斗劝慰时,声音不觉放大。陆、程二人在嬉闹,倒未曾发觉异样。   欧阳克居内堂,耳音敏锐,依稀辩出黄蓉的语音,当下大喜。他以手代脚,倒立着走出来,又向陆程二人讨了两碗饭,以解腹欲。   他入厨房,拉过桌子坐于其上,翻找暗门,见铁碗边上的灰尘中有数道手印,心念一动,旋转铁碗,只听轧轧声响,橱中密门缓缓开启。   只见郭靖、黄蓉二人端坐小室,封江月缩在角落,一副懊恼的模样。   封江月后悔不已。她情急之下,竟忘了这一遭,原以为密室安全,早知如此,便该离开牛家村避祸。   得见黄蓉,欧阳克又惊又喜:“妹子,你在这里练功夫么?”他眸光一转,瞥见郭靖,却是又怕又妒。   密室内,三人戒备,直盯着他。郭靖重伤,已是待宰羔羊,单凭黄蓉之力,难以抵挡欧阳克。   “江月,又见面啦。”欧阳克笑道。他初时忌惮郭靖,但见后者脸色憔悴,想必受伤极重,又瞧到三人神情,已猜到七八分。   他心思一转,作势去拉黄蓉,试探这几人情况,但遭到黄蓉激烈反抗。他心神安定,暗幸运气好。郭靖负伤,于他而言,是个天大的好机会。   黄蓉忧虑焦急,几招“打狗棒”接连使出,因顾忌郭靖伤势,无法使出全力,只拆了十余招,已是险象环生。   幸而,欧阳克双腿已废,实力比不上原先。否则,她哪有招架之力。   密室较小,又摆满了宝物西瓜,哪容得下打斗?封江月抱着头,已无辜挨了几招,痛得她直嚷嚷。   陆冠英夫妇操刀挺剑,上前夹攻相助。欧阳克长笑,猛地发掌朝郭靖脸上劈去。   黄蓉大惊失色,伸棒挑去。欧阳克手掌翻转,已抢住棒头,往外急夺。论力气,黄蓉哪及得上他,忙朝封江月瞥去一眼,示意她来帮忙。   封江月心领神会,双手攥住竹棒,竭力往里拉,不教欧阳克夺去。   欧阳克一笑,右手握棒,猛力往外拉,左手往密室一探,欲取郭靖性命。   黄蓉心中一慌,只得撒手松棒,前去护住郭靖,却见欧阳克已收去左手,刚刚原是虚晃一招。   经欧阳克猛力一拉,又失了黄蓉的助力,封江月一时来不及松棒,已被拉出密室,倒在桌角边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莫办法,听到老爹要再婚,黄蓉妹纸一定会不乐意,会发大招滴,大家注意啦(*^__^*) ☆、生死一瞬危困局   封江月揉了揉臂膀,思索应对之策。她被拉出密室,思来想去,还是回去为妙。   黄蓉松棒后,回手往怀里一探,掷出一把钢针。欧阳克见光芒耀目,忙仰天躺在桌面,避过这一劫。   见此,陆冠英举刀欲砍,但被欧阳克避开,反被他擒住。程瑶迦大惊救夫,却被欧阳克当胸抓去一角衣裳,吓得花容失色,哪敢再上前?   封江月钻入桌下,欲偷偷回密室,哪知抬头一看,却见密门已关,当即黑了脸,咬牙道:“黄蓉,你个没良心的,跟你老爹一样!”   前有狼,后有虎,将她留在这荒村野店,黄药师倒也真放心。桌子搁在密室门口,在桌底的她能轻易入密室,谁知黄蓉会将密门关上。   黄蓉为何如此待她?究其因果,是因黄药师!故此,她下定决心,至少在半年之内,她绝不告诉黄药师:她喜欢他!   密门内,黄蓉撇嘴,有一丝气闷。她心急之下关门,哪会想到封江月要进来?   “江月,出来罢。”欧阳克笑道,但见封江月站定,二指并起,点中她的穴道,令她动弹不得。   封江月一惊,有少许慌乱,却很快镇定下来。   欧阳克端坐在桌上,擒拿着陆冠英,与程瑶迦谈了几句,便吩咐她:“去把门关上。”   丈夫在人手中,程瑶迦心有顾忌,虽知他不怀好意,但却无可奈何。   封江月狐疑,沉思一会,回忆起剧情,面色徒然变得古怪,劝道:“欧阳色胚,你今日命犯桃花,当远离女色,方可保命。”   “还敢叫我色胚?”欧阳克扬眉笑道,伸手欲要调戏她两下,却因想起一事,手指一缩,收了回来。   他在内堂,听得清清楚楚。若是动了黄药师的女儿,尚可与之结亲;但若动了黄药师的女人,必是被其一掌拍死。   诚然,他现今还不想死。   欧阳克皱眉沉思,好生为难,瞧见封江月镇定的模样,心中痒痒的,上次遭她戏耍一番,这股郁气还未消,怎能白白放过她?   他决定,还是吓一吓她:“江月,我去向黄伯父求亲,娶了你做白驼山少主夫人,如何?”   封江月眉眼弯弯,笑道:“不做。白驼山太多蛇,我不喜欢蛇。”   “那妹子,让我亲一口。”欧阳克笑道。说罢,他倾身上前,但见她依旧无惧,不禁纳闷道:“当真让我亲?”   封江月浅笑道:“去太湖那次,两日为伴,你都未对我无礼,想来今日也一样。”刚刚,她看得分明。他本欲轻薄她,却又突然放弃。她虽不知缘由,但能猜出他心有顾忌。   欧阳克心痒痒,瞪了她半天,偏偏无可奈何。正如她所言,他会如往日一般,丝毫不能逾礼。   他长长一叹,偏头朝程瑶迦望去,笑道:“洞房花烛,竟不宽衣解带,天下没这般的夫妻。你连新娘子都不会做,我来教你。”   他故意戏耍程瑶迦,意在扰乱郭靖、黄蓉的心神,坏了他们的功夫,以便如愿得到黄蓉。   程瑶迦羞愤欲死。这色胚竟要她脱尽衣裳,否则便要杀死陆冠英。遭他如此逼迫,她闭上眼,惨然道:“你杀了他罢!”   说罢,她横转长剑,径直朝脖子上抹去。欧阳克一惊,急忙发出透骨钉,将她的长剑打落。   正巧在这时,有人拍门:“店家,店家。”   程瑶迦心中一喜,期盼救星来临,忙拾起长剑,又去开门,将那人请了进来。   那是名少女,浑身素服,白布包头,腰间悬刀。她进入店内,与欧阳克一照面,便大吃一惊。   欧阳克哈哈大笑:“上天注定咱俩有缘!”原来,这少女正是穆念慈。说罢,他双手按桌,一跃而起,将她擒住,转道而回,又将程瑶迦搂入怀里。   二女怒目羞愤,奈何被点中穴道,动弹不得,只能任其调戏。门外人影闪动,进来一个少年公子,正是杨康。   封江月暗暗焦急。剧情已现,她仍被点穴道,必是待宰羔羊。落入欧阳克手中,她尚有活路;若在杨康手中,怕是九死一生。   得见杨康,欧阳克倒是十分热情,招呼他来饮酒,一同戏耍两名美人。   眼见程、穆二女受辱,封江月心中一动,抢在杨康前面开口,笑道:“欧阳色胚,你不要命了么?”   欧阳克扬眉,笑道:“怎么个说法?”   封江月微笑道:“岛主为陆、程主婚,你在内室听得明白,还敢欺辱他选中的徒孙媳妇,如此侮辱他,可有将他放在眼中?”   “你无须拿黄岛主来吓我。”欧阳克皱了皱眉,瞅了眼程瑶迦,有一丝迟疑。他还想娶黄蓉,确不能与桃花岛闹得太僵。   见此,封江月沉下脸,喝道:“我明白了,你故意做此姿态,是想代替西毒向东邪宣战,对吗?”   “你这丫头挺会扣帽子。”欧阳克一笑,收回右手,又解开程瑶迦的穴道。反正,他还有穆念慈,一个美人也足够。   程瑶迦慌忙逃离,扶起陆冠英,解开他的穴道,又退到封江月的身边,欲替她解开穴道。但不知何故,她尝试几下,仍无所成效。   封江月瞪眼,忍不住磨了磨牙,稍稍平复了下心绪,微笑道:“欧阳克,能把我的穴道解开么?”   “怎么,不骂我色胚啦?”欧阳克笑道,朝她眨了眨眼。对付她,他用的是独特点穴手法,哪是程瑶迦解得开的?   封江月瞥了杨康一眼,见其脸色如常,心中也拿捏不定,但终归决定相信剧情。欧阳克一旦死去,她解不了穴道,便会落入杨康手中,后果不堪设想。   她笑容可掬,恳求道:“欧阳哥哥,你解开我的穴道嘛!”   见扳回了一局,欧阳克身心舒畅,上下瞅了她几眼,笑道:“再叫我一声哥哥,我便放了你。”   封江月暗中咬牙,脸上却只能含笑,依言再唤了一遍。所幸,欧阳克守信,右手挥来,解去她的穴道。   陆冠英自知不敌,便欲拉着程瑶迦,唤上封江月,一同离去,但遭封江月制止。她微皱着眉,心中有丝犹豫。   这时,杨康递来一碗酒,笑道:“欧阳兄,你这身功夫,我真是羡慕得紧,先敬你一杯。”   欧阳克接过酒碗,一口饮尽,顺手解开穆念慈的穴道,左手却仍按在她的背心要穴,笑道:“小王爷,喜欢这妞儿么?”   他琢磨着,黄蓉在密室,若由他去戏耍美人,必会引得她憎恶,不如让杨康来。他作壁上观看,又能见机行事,两全其美。   在杨康开口前,封江月抢先一步微笑道:“那是自然,穆姑娘是小王爷的心上人,他能不喜欢么?”   欧阳克一怔,但听杨康笑道:“实不相瞒,她当日比武招亲,我一时好奇,将之打败,怎奈她就此缠上我。”   穆念慈手足冰凉,恨不得即刻死去,也好再见这负心郎。   “小王爷,这是你的不对啦,”欧阳克喝了一口酒,笑道:“怎能伤了美人儿的心?”说罢,他左臂一动,将穆念慈推入杨康怀中。   杨康暗道可惜。他原想借机杀了欧阳克,眼下穆念慈在怀,反观欧阳克两手空空,其武功又远高于自己,哪还有半分机会?   穆念慈挣扎,怒目而视。杨康好生安慰,直到谈及埋葬杨铁心夫妇之事,方令她安静下来,但仍不给他好脸色看。   杨康心中略缓,瞥去一眼,见地上有根竹棒,晶莹碧绿,迥非常物,顺手拾起。   封江月一瞅,忙出声道:“小王爷,这是我的。”打狗棒,怎能落入杨康之手?她只关注眼前形势,倒忘了此物。   “胡扯!”欧阳克笑道,眼珠子一转,心生一计:“小王爷,这是丐帮打狗棒,为帮主信物,便赠予你罢。”洪老叫花的丐帮,若让杨康去大肆搅弄一番,必是场好戏。   “当真?”杨康欣喜,手指轻抚竹棒,暗自谋划着。洪七公身受重伤,不足为惧,他若接管丐帮,必有一番成就。   他志得意满,又拉住穆念慈的手,轻语:“念慈,去安葬他们罢。”   二人出客店,雇人来抬棺木,将其安葬在杨家故居之后。直至做完这一切,天已全黑,穆念慈借宿村中人家,杨康踏进客店内。   陆冠英早已携了程瑶迦,夫妇二人扬长而去。封江月原想离去避祸,但终究怕欧阳克乱来,致使靖、蓉二人功败垂成。   “小王爷,来,喝酒。”欧阳克笑道,又揉了揉耳朵,松了口气。   只因这一下午,封江月在他耳边絮絮叨叨,什么“色字头上一把刀”,什么“古有成人之美”,什么“强扭的瓜不甜”,听得他头昏脑涨。   偏偏,他打不得,调戏不得,有心点她的哑穴,但至最后一刻,心中又有一丝不舍。从小到大,何时有人如此待他?   杨康笑道:“把酒言欢,何其快哉。”   封江月举棋不定,望了眼密室。欧阳克若是不死,必会去干扰靖、蓉二人;他若死去,那桃花岛将来或有变故,江南五怪皆会死去。   “小王爷,你妹妹独身上路,荒村野岭,你不怕她出事?”封江月笑着询问。她对欧阳克印象不坏,实在不愿他身死客店。   杨康登时皱眉,点头答道:“也罢,欧阳兄,告辞。”对于妹妹完颜语凰,他打小疼爱,自不愿其受伤害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是蓉儿的小招,她的大招还没发呢,不急啦(*∩_∩*)这一次,妹纸能活着,实在托了知道剧情的福啊 ☆、相遇全真道士   天色昏暗,客店静下来,两条白影一站一坐。   封江月点燃一根蜡烛,喝了碗水润润喉咙,便继续她的说教:“你若真害死郭靖,蓉儿岂会放过你?蓉儿足智多谋,你必讨不了好。”   欧阳克摇着折扇,脸上挂着微笑,听着她的念叨,竟无一丝反感,突地轻语:“据我所知,黄伯父喜静,他居然不烦你?”   封江月白他一眼,问道:“我救你一命,能否换密室那二人无恙?”   “你何时救了我?”欧阳克笑道。   当下,封江月点出其中疑处,分析得头头是道,指证杨康杀人拜师。为了令他信服,她甚至描述出杀人过程。   “那你如何得知?”欧阳克笑道,脸色不变,却收拢了折扇,又道:“之前为何不说?”   “我没有证据,口说无凭。”封江月想了想,笑道:“况且,杨康必会反驳,或许还会记恨我。”   欧阳克一时摸不准,捏着下巴沉思,微微皱起了眉。面对心上人受辱,杨康还能面不改色,这份隐忍功夫,倒是不可小觑。   “我没骗你,”封江月微笑着劝道:“你若是就此离去,我传你一种功夫,保你双腿复原。”   欧阳克双目精光闪亮,急问道:“当真?”虽双腿残废不足二十日,但他已受够滋味,恨不得立即恢复。   “那是自然。”封江月微笑道:“但以后,不准去祸害姑娘。我让你治好腿伤,若因此害了清白姑娘,可就作了大孽。”   欧阳克沉吟不语,思了一思,笑道:“今后不抓姑娘,但若有自己凑过来的,可怪不得我。对于美人,我一向来者不拒。”   “好,一言为定。”封江月笑道。说罢,她敲了敲密门,喊道:“蓉儿,把我的包裹递来。”   密门轧轧而动,黄蓉端坐其内,递出一个包裹。封江月从中取出几页纸,递予欧阳克。其上内容,她虽未记熟,但如今已不再需要。   欧阳克攥着纸张,就着烛火,略略地看了一遍,很是激动,笑道:“多谢!”说罢,他一跃而起,长笑道:“黄家妹子,我今后再来寻你。”   显然,他毅力颇佳,遭此厄难,仍不欲放弃。   月华如水,自门外倾洒进来,一个蓬头乱发的女子探进门,也不管店中的人,便倒在乱柴堆里,闷头就睡。   封江月进了密室,关好密门,蹲坐在一旁,见黄蓉直盯着她,不由得笑道:“怎么啦?想谢我?还是想道歉?”   黄蓉垂首不语。封江月劝走欧阳克,帮了她大忙,于情,她确该道谢;封江月为了助她,被拖出密室,她却关了密门,于理,她确该道歉。   原本,她不会这样做。只不过,如今局面不同,她对封江月有抵触,情绪复杂,一时难以自控。   见黄蓉不答,封江月也不在意。她与黄蓉的矛盾,归根结底,全是因黄药师。她若去针对黄蓉,不免落人口舌,会永无宁日。   黄药师疼爱黄蓉,这一点,无可辩驳。血浓于水,永远也斩不断。若黄蓉针对她,她也只能退让,尽量避免与她发生冲突。   不说一年友谊,单论救命之恩,她也不愿与之闹僵。   郭靖理清始末,脸色仍旧憔悴,微微一笑,劝道:“蓉儿,江月姑娘帮了咱们,你别气啦。”   “靖哥哥,你不懂的。”黄蓉苦恼,心有纠结。她素来聪慧,但眼下也不知如何是好,只盼着三人间的身份不变。   但凭黄药师对西毒允婚之事,便可以看出,他一旦认定的事,怎会听她的意见?想罢,她轻哼一声:“我认定的事,难道爹爹就能改变?”   她绝不接受封江月。她抬起一根手指,在地上划着:我不同意你与爹爹在一起,你尽早放弃!   “蓉儿,当初你爹爹要你嫁给欧阳克时,咱们多么伤心难过?如今,你与他做法一样,也去阻拦他的姻缘……”郭靖皱眉,不知该如何劝。   虽经刚才一番变故,他额上大汗淋漓,脸色苍白,神情萎靡,但此刻危急关头已度过,渐渐好转,脸上有了丝红润。   “靖哥哥,你怎么帮她说话!”黄蓉嗔怪,目光流转,斜了眼封江月,见其正在揉肩,心中一堵,又有丝不忍,以手指划着:很疼么?   她敲了封江月三棒,所用的力道决不轻,不由得生出一丝歉意。闹到如斯境地,她亦不愿,只是心有郁结,难以如往常那般对待封江月。   封江月眨了眨眼,忽的露齿一笑:“自然疼,要不你让我敲三棒试试?”   黄蓉一恼,猛地偏过头,再不肯去搭理她。封江月在用苦肉计,她岂会不知?但相识甚久,又得对方诸般相助,她总归忍不下心。   “蓉儿,别耍小孩子脾气啦。”郭靖呵呵一笑,抬起右手,拉了拉黄蓉的衣裳,又道:“江月姑娘救过咱们。”   黄蓉叹气,颇感无奈。她靖哥哥性子敦厚,自不懂这弯弯绕绕,哪知她的忧虑?他只知感激封江月,对它事倒不关心。   又一夜过去,密室落针可闻。封江月倚在墙角而眠,靖、蓉二人抵掌闭目,三人相安无事。   翌日清晨,封江月睁眼,揉了揉脖颈,一脸苦相。早知如此,她该去村中借宿。   密室有一个小孔,透过它朝外望去,可将堂上事物尽收眼帘。地上虽有西瓜,但不多,哪够三人充饥?   封江月趴在墙壁上,仔细瞅了瞅,见外边安静无事,想了想,开了密门,轻语:“我去弄些吃的。”   靖蓉二人武功深,几日不吃也不打紧,她修为不高,耐不住饿。   一眼望去,桌上只余残羹冷炙。封江月跺了跺脚,又在厨房搜了搜,昨日所余,竟什么都不剩。   “傻姑胃口真大。”封江月嘀咕,一番思索后,拔腿跑到门边,悄悄打开一条缝,见村中并无异样,方溜了出去。   在一处村人家中,她买下他们的朝食,哪知刚转身,便瞧见一群道士走来,心中当即一惊,暗暗叫苦。   甄志丙也在其中。昨日,他被黄药师打落半口牙齿,忙去临安城禀告师父。丘处机又惊又怒,当即便要去牛家村。马钰拗不过他,只得传信其余五人,一起约齐了,今日赶至牛家村。   甄志丙指着封江月,叫道:“师父,就是她,那日跟在桃花岛主身边。”   封江月暗呼倒霉,倒也不大担忧。这群道士是名门正派,不至于加害她。   忽听空中数声鸟鸣,甚是嘹亮,众人抬头望去,只见一对白色巨雕展翅掠过天空。几人骑马前来,身后跟着一队精兵。   杨康坐在马上,驾马奔来,临到全真七子近头,双手一按马鞍,纵跃而起,安稳落于地,屈膝而跪。   封江月定睛一瞧,得见杨康,再度叹息背运。在全真七子在,凭她的功夫,必定逃不掉,只能另想它法。   见杨康磕头,丘处机哼了一声,也不理会,朗声道:“全真门下弟子马钰等拜见桃花岛黄岛主。”   封江月心思一转,漫步走来,微微笑道:“岛主大约未睡醒,我去叫他,诸位稍等片刻。”眼前形势,她还是躲进密室为妙。   她脸上含笑,尽量放缓呼吸,不教人看出异样。打开店门,她回身正欲关上门,哪想傻姑从一旁飞快蹿出来,将她吓得后退两步。   傻姑扮了个鬼脸,笑嘻嘻道:“妹子,昨日的鸡好吃,还有么?”   封江月面色微僵,摸出一些碎银,轻笑着哄:“乖,拿着去村中买。”为安全着想,她若要进密室,必得先关好店门,以免被人看出玄机。   哪知,傻姑笑嘻嘻道:“那个穿青布的,前夜嗖的一下飞出去,还没回来么?”她拍着巴掌欢呼,笑眯眯道:“很好玩,傻姑也想飞。”   说罢,她张开双臂,一边在店内跑来跑去,一边叫道:“飞呀,飞呀。”   封江月左右为难。若说黄药师不在,便难过全真教一关;若说他在,难保傻姑不去吵着见他。   倒不想,有人替她做出了选择。   只听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大笑,跟着是如破钹相击般的铿铿数响,其后又是一人轻声呼叫,声音虽低,却仍是听得清清楚楚。   三个声音在村外兜了个圈子,倏忽又各远去。   封江月张了张口,听得声音远去,只能无奈地闭上。黄药师已在数里之外,她便是去叫他,他也听不见。   马钰又惊又喜:“那笑声似是周师叔所发,他竟还在人间!”紧接着,村东三声长啸,渐啸渐远,留在村东接应的全真三子追去。   得知有两人在周伯通身后追赶,且功夫不弱于他,马钰等人皆担忧,但那三人已远去,再也追赶不上,只得在那胡乱猜测。   坐于马背上的,有一名蒙古少女。她仔细打量马钰,忽然翻身下马,奔上前来,与马钰相认。原来在蒙古时,马钰曾帮她捉了对白雕。   这蒙古少女正是华筝,前来南方寻郭靖。但在路上遇见杨康,教他哄骗,以为郭靖死去,方寸大乱,差点举刀自刎。   得知郭靖死去,全真四子皆大惊失色,忙询问始末。华筝矛头一指:“他亲眼所见,你们问他便是。”   杨康心思电转,很快想出解决办法,决定先哄走华筝等人,再来欺骗全真四子。为一劳永逸,他恨恨地说:“是桃花岛黄岛主害死郭兄长!”   他故意说个厉害人物,好教丘处机去寻仇,自行送了性命,那就永无后患。   一时间,全真教众人全都望向封江月。丘处机破口大骂,认为黄药师横蛮毒辣,立志决不跟他干休。   他们早知黄药师在追杀江南六怪,郭靖死于他手,原是理所当然,竟无丝毫疑心。   “快叫黄老邪出来!”甄志丙喝道。他早先遭封江月戏弄,已有不悦,又遭黄药师打落牙齿,更是怒上加怒。   封江月暗暗叹息。自她穿越以后,似乎霉运不断。   杨康皱眉,瞅了眼封江月,忽然朝她冲去,喝道:“让我替郭兄长报仇!”他知黄药师不在此地,故才敢如此行事。   话语落毕,他已杀至! 作者有话要说:  下一章,岛主就回来啦。 ☆、凭演技活命   眼见杨康杀来,封江月正欲躲避,却听马钰喊道:“住手!”他面色不愉,皱眉说道:“靖儿之死,与这姑娘无关,不可伤人。”   杨康立时住手。他原是虚晃一招,因不知封江月底细,怕自身有损,故只想做做样子,以博得全真四子信任。   王处一点头,附和道:“冤有头债有主,咱们该去寻桃花岛主,怎能为难人姑娘?”   到此时,封江月自知无法隐瞒,便坦白道:“岛主不在此地,我怕你们伤害我,故才欺瞒,还望诸位道长见谅。”   突地,杨康双膝跪下,竟放声大哭,涕泪滂沱,断断续续地道:“那日,黄药师杀死郭兄长,这妖女就在一边。只恨她当时蒙着面,我刚才未认出……”   封江月感叹。不愧是兄妹,杨康也好,完颜语凰也罢,均是演戏高手。但想让她束手就擒,那是万万不可能。   眼下有两条路,其一,则是打开密室,有郭靖作证,自可破杨康谎言;其二,明哲保身,将所有错推给黄药师。   没有丝毫犹豫,封江月选择了第二条路:“其实,我是被逼的,这一切,都是东邪干的,我能力低微,阻止不了他。”   非她不想选第一条路,实乃干系甚大。靖、蓉二人在密室疗伤,受不得干扰,一旦她说出口,将密室公之于众,难保不生变故。   毕竟,西毒欧阳锋会来,对《九阴真经》志在必得。再者,依丘处机的脾气,得知杨康骗他后,若是一掌拍死孽徒,未来便没了杨过。   反正,过不了多久,杨康便要丧命,没必要改变其命运。   “当真?”马钰皱眉,心有疑虑,但也知不无可能。东邪行事古怪,真要杀郭靖,哪是个姑娘能阻挡的?   封江月抹了抹眼角,可怜兮兮地说:“我本是嘉兴人士,随父入海,哪知遇上风暴,不慎流落桃花岛,被囚在那,岛主时常欺负我。”   最后一句,她倒未说谎,在岛上半年,深受那对父女折磨,被处罚过无数次。   丘处机火爆脾气,当即表达疑惑:“他身为五绝之一,怎会自降身份,欺负你一个小姑娘?绝不可能,你莫要诓骗我。”   封江月半真半假道:“道长有所不知。岛主性子怪癖,深居岛上十几年,自觉寂寞,便要我陪他一生一世。我若不肯,他便会下附骨针。”   陪他一生一世?   众道士面色古怪,联想到了一些事。据甄志丙所言,封江月曾向他表白,却令黄药师震怒,差点对他下杀手。   由此可知,桃花岛主对这姑娘,怕是有其它意思,容不得外人觊觎她。   若按此推断,封江月也许未说谎,东邪可能真欺负了她。刚刚,他们没想到这层,原以为是以武力欺负,哪知竟是这种“欺负”。   几名道士脸色微红,半天说不出话。他们是道士,又非媒婆,还能去处理感情纠纷么?   此刻,杨康哭天喊地,跪在地上为郭靖叫屈,誓要报仇;封江月垂首抹泪,委委屈屈为自己喊冤,请求公道。   马钰沉吟,脸色不太自然,回道:“姑娘但请放心,我们必为你讨回公道。”   说罢,他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,该如何替她讨回公道呢?是指责东邪毁人姑娘清白,还是指责他毁人姑娘清白却又不娶她?   封江月眨了眨眼,又拭了下眼角,抽抽噎噎道:“诸位道长真是古道热肠,我辈楷模!”顿了顿,她又低语:“但请道长应我一件事。”   马钰微微一笑,问道:“什么?”   封江月柔弱细语:“诸位道长侠义心肠,他日相遇东邪,还望莫要提及我,以免为我惹祸。”她背后说黄药师坏话,可不能再被他抓包。   “我明白,姑娘只管放心。”马钰笑道:“趁桃花岛主不在,你快些逃走,莫让他再抓到。”   “这……”封江月似有迟疑。实则,她很想离去,但心知不可喜形于色,以免惹人怀疑。   “无需害怕,”丘处机劝道,声音洪亮:“全真教在此,必为你阻拦东邪,让你逃出魔掌!”   封江月郑重抱拳,暗自憋笑,感激道:“道长大恩大德,我没齿难忘。”她眸光微转,与杨康对视一会,转身飞快地跑离。   她一路到村东,寻了处人家,付了些钱,言明要借宿几日。   一连几日,她都躲在屋内,不与外界接触,以免教人瞧见,又惹来麻烦。如今气候炎热,茅屋几无避暑功效,她越发想念岛上的凉亭。   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,封江月扇着蒲扇,叹息道:“武功不行,只能靠一张嘴,今后还需练练口才。”   “姊姊,来吃晚饭。”内室门帘被撩起,一个小脑袋探进来,笑嘻嘻道:“爹爹摘了个西瓜,挺甜的,快来尝尝。”   “好。”封江月应允,跟着她出了内室,见屋中主人回来,忙询问:“那店中可有动静?”   进来的,是个四十几的男人,皮肤黝黑,筋骨粗壮。他点点头,答道:“我故意路过,见店门口站有两人,一青衫一白袍,店内似有人在打斗。”   封江月心知肚明。全真教七子摆阵,以天罡北斗阵压制梅超风,这一幕,全教黄药师与欧阳锋看去。   男人挠了挠头,似是不好意思,憨憨笑道:“我不敢靠近,只瞥了几眼,便匆匆回来。”   得知这个消息,封江月心中不安,粗粗扒拉几口饭。她自是记得,这一战,黄药师身陷险境,差点被欧阳锋偷袭成功。   若是原先,她倒不担忧,心知他会安然。但如今,她却有隐忧,自欧阳克改变命运后,某些剧情已被打乱。   谁知,梅超风是否还能替他挡上一掌?   封江月辗转难安,总也睡不着,实难放下心。她深思熟虑后,披衣起床,趁着月色匆匆离去。   前去客店的路上,封江月脚步生风,闷头往前冲,不慎撞倒一人,自身也后退几步,差点摔倒。   “你,大师,没事吧?”封江月笑眯眯,将地上一和尚扶起来,歉声道:“我还有事,告辞。”   和尚双手合十,念了句佛号,微笑着道:“施主,你将有血光之灾,若持有佛珠,或有好运加身。”   封江月一怔,上下打量他,思了思,试探道:“严重么?”若是往日,她倒不至于信,但今日非比寻常,去了客店,很难预料安危。   “阿弥陀佛,贫僧法号觉善。”觉善面带微笑,左手持着钵,右手捻着佛珠,语速很快,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堆。   他说得玄之又玄,以天文印证气运,以大地反观人体。总而言之,封江月全然听不懂。   她挥手示停,脑中发晕,询问道:“如何避免?”她虽知不可信,但也抱一线希望,求个心理安慰。   觉善慈眉善目,又念了句佛号,一派高僧模样,坦言道:“施主捐些香火钱,供奉佛身,贫僧赠予你一串佛珠。”   封江月狐疑,瞅了他几眼,摸出几两碎银。罢了,就当破财免灾。   二人分道扬镳。封江月带着佛珠,赶往客店;觉善收起碎银,满意一笑。   店门口,站着一人。他着一身白色长袍,身形高大,站姿如松,正是西毒欧阳锋。   越过他向店内望去,七个道士牢牢站定方位,奋力抵挡。青影奔驰来去,身形灵动,掌影翻飞。双方斗得难解难分,欲罢不能。   甄志丙仰天摔倒,竟自晕了过去。原是他观八人战斗,渐渐头昏目眩,天旋地转,眼前一黑。   梅超风在旁听着激斗的风声,又是欣喜,又是惶愧。   封江月焦虑,尽量放缓心情,去田中偷来个西瓜,笑道:“欧阳世伯,渴么?瓜挺甜的,要不要尝尝?”   欧阳锋淡淡地瞥来一眼,复又收回了目光。对那八人的酣斗,他也心惊不已,目光盯着战场,一瞬也不肯离去。   他原盼望黄药师身受重伤,那华山论剑便少了个强敌,哪知黄药师武功层出不穷。七子虽不致落败,但要取胜却也着实不易。   封江月望向屋内,只看了一会,连忙低下头。只因战斗太迅太急,令她喘不过气,若再去强看,必和甄志丙一样晕倒。   黄药师缓步而行,脚下踏着八卦方位,一掌掌慢慢发出。若非已是胜负即判、生死立决的关头,他决不肯用此最上乘武功。   全真七子自是全力施为,互相吆喝招呼。七人头上冒出腾腾热气,身上道袍尽被大汗浸透,已到了危急关头。   只消一会,双方招数越来越慢,形势却越发险恶。不到一盏茶功夫,这场恶战便要终结。   眼见欧阳锋有所行动,封江月一慌,强行稳住心神,笑吟吟道:“欧阳世伯,欧阳世兄呢?”   欧阳锋所在乎的,除了武功、天下第一的虚名外,便是欧阳克。她提到欧阳克,只为赌一把。   听到侄儿名字,欧阳锋心中一动,目光不离战场,微笑道:“我听克儿说,你有意于他?”他原想上场偷袭,但转念一想,此法终有漏洞,若无法得手,反而添了仇怨,那便可惜。   不如扰了黄药师的心神,让他败于七子手中,伤了元气,他日华山论剑,少了个劲敌,岂不妙哉?   封江月一怔,但见欧阳锋肯搭理她,心中欣喜,稍作踟蹰后,很快答道:“那欧阳世伯的意思是?”   她若能拖住欧阳锋,以黄药师之能,必可化险为夷,打败全真七子。如此一来,他便能安然无恙。   欧阳锋微微一笑,声音不大却传遍店内:“你这姑娘不错,不如待会,我向药兄提亲,让克儿娶了你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莫办法,欧阳锋老奸巨猾,算计他不大容易 ☆、试图改命   怎么也不曾想到,在这种时候,欧阳锋竟会替侄求亲。   “这……”封江月面色微僵,思了片刻,岔开话题:“欧阳世兄得了一种功夫,许能复原双腿。”   “好!”欧阳锋大笑,虽愉悦至极,但也不忘初衷,又道:“我这侄儿相貌武功俱佳,配你足矣,这也是一桩美事。”   如何答复?封江月左右为难,朝黄药师瞟去一眼,暗道:岛主,挺住啊!   见黄药师气息微乱,欧阳锋目光闪动,笑道:“婚姻大事,姑娘家确不便作答。你不说话,我当你默认。”   “这样,不好。”封江月低垂着头,不敢去看那抹青影。但这副模样,落在别人眼中,却是羞涩之状。   欧阳锋笑道:“在岛上,你一心阻挠,不想克儿娶黄家丫头,后来,克儿双腿残废,你又陪他去太湖散心,果真情真意切。”   “这其中,有点误会。”封江月讪讪笑道。   见黄药师气息已乱,欧阳锋微微一笑,对此颇为满意。   见欧阳锋已被拖住,封江月松了口气,不禁抹了抹汗。   见那二人公媳和睦,黄药师火冒三丈,下手越发狠厉。   见黄药师雷霆之势,七道士苦不堪言,联手竭力抵挡。   战场双方皆竭力比拼,形势已万分危急,只消片刻便能分胜负。欧阳锋全神贯注,身上气势凝聚,蓄势待发,不再理会封江月。   与他相距一尺之隔,封江月自有所觉,心中一凛,已来不及思索,径直朝战场走去,声音有点涩:“都出太阳啦,大家歇会,来吃个西瓜。”   她所站的位置,较为讲究,正好处于东邪、西毒的中间。若说不紧张害怕,那必不可能,这不,她手心都在冒汗。   突地,欧阳锋长啸一声,叫道:“药兄,我来助你。”说罢,他蹲下身子,猛地朝七子中的谭处端双掌推出。   这一招又迅又急,众人皆相救不及,谭处端自身亦无法闪避,被打了个正着,俯身跌倒。   对于欧阳锋,黄药师本就恼怒,见此一幕,更是毫不留情面,怒喝:“谁要你来插手?”   欧阳锋笑道:“那我就助他们。”他身形一转,双掌倏向黄药师背后推出。这一推劲力极大,凝聚他毕生功力,去势却慢。   彼时,黄药师正抵挡着全真四子,哪能得闲力敌西毒?他只得气凝后背,拼着身后重伤,硬接一击蛤·蟆功。   说时迟,那时快,一个西瓜飞来,直朝欧阳锋而去。原来,封江月见他偷袭黄药师,忙抛出手中西瓜,同时一跃而起。   区区西瓜,自挡不住蛤·蟆功。它全面碎裂,果肉洒落,果汁飞溅,瓜子漫天飞,众人皆无幸免于难。   但这一击蛤·蟆功,并未停歇。欧阳锋心意已决,欲一举将黄药师毙于掌下,岂会轻易罢手?他沐浴瓜肉果汁而行,目标不变,直奔而去。   同时刻,黑影晃动,一人从旁飞起,正是梅超风。她速度很快,比封江月先一步扑到黄药师背上,代接了这一击。   也得亏如此,否则,依封江月之速,怕是赶不及,只能眼睁睁看着。   变故突起,黄药师急速收招,与余下六子分别跃开,刚转过身,便见一抹白影扑来,双手微抬,将人接住。   封江月心有余悸,差一点便死去,哪能维持冷静。她虽早有心理准备,但飞身跃起后,心中仍有一丝惧意。要知道,梅超风都死在此招下,她接这一击必死无疑。   黄药师目光微动,以双臂搂紧她。他聪慧异常,想到那个西瓜,想到她刚才的奋不顾身,再联想之前,已大致猜出。   但眼下不是相谈之际,他回过头,冷笑道:“老毒物好毒,果然名不虚传!”   欧阳锋却是不答,哈哈一声长笑,飞步出门,远去后,方叫道:“黄老邪,我助你破了王重阳的阵法,又替你除去叛师孽徒……”   黄药师哼了一声,心知他在挑拨离间,但也懒得去向全真诸子解释。他放开封江月,慢慢扶起梅超风,见她喷得满地鲜血,心知其活不成。   丘处机仗剑追击欧阳锋,却无功而返,眼中如欲喷火,骂道:“我全真教与你有何仇怨?你这邪魔恶鬼,先害了周师叔,又害谭师哥,所为何来?”   黄药师一怔,问道:“周伯通?是我害死他了?”   “你还不认么?”丘处机喝道。全真教几人抱着谭处端,失声大哭,皆要前来报仇,欲拼个死活。   黄药师眼见误会达成,只是冷笑不语。倒是封江月走上前,低语:“几位道长莫中了西毒奸计,他若真是帮岛主,又岂会以蛤·蟆功杀他?”   马钰不答,见师弟命在顷刻,泪如雨下。见此,封江月复又劝道:“据我所知,贵派周师叔武功高深,岛主若真杀了他,又岂能毫发无伤?”   “你这小妖女,和东邪是一伙的!”丘处机暴跳如雷,控制不住脾气,骂道:“谁知他用什么奸计害死周师叔?”   “师弟。”马钰制止,摇了摇头。谭处端已死,天罡北斗阵已破,再与黄药师动手,必是枉送几人性命,此仇只能日后再报。   见这几人冥顽不灵,封江月皱了皱眉,也懒得再去劝解。反正,真相总有大白之时。   马钰直视她,问道:“姑娘为何回来?”几日前,他曾劝封江月逃走,今日再度见到她,令他起了疑心。   难道真如丘处机而言,当日她是为脱身,才故意哄骗他们的?   封江月心思一转,模棱两可地答道:“我思来想去,岛主功力精湛,你们非其所敌。”   这话,黄药师挑不出错处。全真教几人得了解释,以为她是替他们着想,怕他们挡不住黄药师,因故回来。   “姑娘保重,只待他日……”马钰点点头,心道他日再来助封江月逃离魔掌。他抱起谭处端的尸体,丘处机、甄志丙等跟在后面,头也不回地离去。   黄药师心有疑惑,瞥了封江月一眼,眼见梅超风呼吸渐微,想起数十年来的恩怨,心中甚是伤感。   梅超风微微一笑,运出最后功力,断腕碎手,自弃九阴白骨爪与摧心掌功夫,虚弱道:“恩师,那三件事,头两件事弟子是来不及做了。”   黄药师悲憾交加,当即免了头两件事,重收她为桃花岛弟子。闻言,梅超风大喜过望,勉力爬起身,重行拜师大礼。   封江月鼻子一酸,背过身去。梅超风虽作了大恶,但对黄药师,始终敬爱如初,怎奈造化弄人,落到如斯境地。   忽听门外一声马嘶,又听见傻姑的声音,双方交谈了两句。紧接着,有人推门进来,竟是江南六怪。   黄药师脸色忽变。他原已放弃杀六怪,但此刻一望梅超风惨白的脸,登时决意帮她报仇,好让她在地下欢喜。   想罢,他右手抱着梅超风,左手举起她的手腕,身形略晃,直攻六怪中的韩宝驹。   六怪大惊,见他一上来便下杀手,忙各自亮兵器。但双方差距太大,只交手数合,六怪已险象环生,命在呼吸之间。   “岛主稍慢!”封江月喊道。说罢,她跃入战场之间,浑不顾六怪兵刃,直扑过去。   靖蓉二人就在密室,若她不相拦黄药师杀六怪,那二人见到后,难免会心有芥蒂。郭靖倒好,不会记恨她,但黄蓉却不同。   黄药师一惊非小,左手轻挥,几招落英神剑掌连贯而出,折断了六怪的兵器,助她安然扑过来,皱眉道:“怎么?”   六怪各自退后,稍得喘息时机,皆在紧张戒备。   “蓉儿没死,郭靖也尚好,正在密室疗伤。”封江月笑吟吟道,头微微一偏,喊道:“再不出来,六怪可就没命啦。”   密门轧轧开启,现出靖蓉二人。几人一惊,皆十分喜悦。   黄药师乍见爱女,惊喜交集,恍在梦中,伸手揉了揉眼睛,唤道:“蓉儿,蓉儿,当真是你?”   黄蓉微笑点头,却不言语,一掌仍与郭靖手掌相接。   见到二人表情,黄药师已知究竟。独生爱女竟尚健在,这一下喜出望外,别的什么都置之脑后,当下便去助靖蓉一臂之力。   他内功何等深厚,只一顿饭功夫,便令郭靖气定神闲、大功告成。   得知爱女在世,黄药师心中欢喜,听她叽叽咯咯、又说又笑的讲述,脸上满是笑意,朝六怪望去一眼,心中颇有歉意。   但他明知理亏,却也不肯向人低头认错,只道:“总算运气还不太坏,没教我误伤好人。”   黄蓉笑吟吟,开口请求,让他给六怪赔个不是。封江月摇头叹息,依黄药师那性子,像是会赔礼道歉的么?   黄药师哼了一声,岔开了话题,要重认郭靖为婿。得知爱女未死,他狂喜之下,哪还会追究旧事,强要靖蓉二人分别?   此时,傻姑走了进来,拿着一只纸折成的猴儿,带来了一则消息:洪七公失踪,周伯通正在寻找。   见那三人在商谈,封江月想了想,拉着六怪中的韩小莹入内室,小声劝道:“谨记,别上桃花岛。”   韩小莹一怔,急问道:“为何?”黄药师已认郭靖为婿,按理而言,不会对她六人不利,为何不能上桃花岛?   封江月蹙眉,沉思片刻,悄声道:“总而言之,若无靖蓉二人作伴,千万别上桃花岛,切记,切记!”   “姑娘为何助我兄妹六人?”韩小莹狐疑。这女孩追随黄药师,却对她说出这番话,不怕东邪责怪她么。   “实则,我对六怪印象不坏。虽说你大哥脑筋闭塞,常不讲道理,又爱说脏话,性情暴躁喜拼命……”见韩小莹脸色不对,封江月忙话锋一转:“但也是条好汉。”   她含笑补充:“江南七怪,千金一诺,言出必践。这一点,我尤为佩服。”   不说其它,单论寻找郭靖之事,七怪远赴蒙古,十几年后才回归。尤其是韩小莹,青春年华葬于蒙古,还失去了一生挚爱,不免让人唏嘘。   只可惜,桃花岛一役,五怪皆丧命,独留一个眼瞎心瞎的柯镇恶。   韩小莹点头,微笑道:“多谢姑娘忠告,我会与五个哥哥细说。”   封江月回以一笑,倒也不大担心。欧阳克未死,剧情已有变化,或许,五怪不会丧命桃花岛。这样一来,靖蓉二人不至于反目成仇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下一章,蓉儿的大招就要发出来啦 ☆、别离难   封江月出了内室,见厅内已无人,才知众人在后园葬梅超风。她微微一笑,偏头对韩小莹轻语:“能否帮我叫郭靖前来?”   韩小莹答允,应她所求,偷偷地唤来郭靖,也未多言它事,只叫他去内室。郭靖摸不着头脑,但念及封江月的救命之恩,倒也未推辞。   封江月心知郭靖性子敦厚,绕不得弯弯,便直言不讳:“你能否默写出《九阴真经》?”   郭靖一呆,却未隐瞒,点了下头,又问:“江月姑娘问此,是岳父想要么?”黄药师要烧经文给亡妻,他自是记得,故有此疑问。   “能帮我默一遍么?”封江月笑吟吟,飞快地拿出纸笔,堆到他的面前,又道:“不管岛主要不要,先给他再说。”   “经文有数千字,一时半会写不完。”郭靖为难。竹棒被杨康拿走,必会出大事,他需去夺回,不能耽搁。   封江月沉思甚久,想出了一法,笑问道:“那他日再见之时,给我《九阴真经》与《武穆遗书》,行不行?”   郭靖诧异,皱眉踟蹰片刻,答道:“我没有《武穆遗书》。若有,定给你一份。”他想法单纯,见封江月劝走欧阳克,又阻止黄药师杀六怪,于己有恩,便欲报答她。   “那就说定啦!”封江月拍手欢呼,喜悦至极,蹦跳着出了内室,得知黄家父女正在密室,毫不犹豫的,径直去了密门处。   “你来了,正好,也选个宝物罢。”黄药师回身,眉眼蕴笑,朝她伸递出一物,又道:“你的包裹。”   黄蓉小嘴一撇,心中甚是不快。自明了黄药师的心意后,她便对封江月有敌意,总不愿后者靠近她爹爹。   忽听空中数声雕鸣,叫得甚是峻急。她忙奔出密室,与郭靖商谈了几句,双足一蹬,翻身跃上马,叫道:“爹爹,六位师父,你们也来罢。”   封江月背好包裹,小心地转动铁碗,将密门掩上。密室宝贝颇多,她还想得闲时,将之搬走。   她一回身,见黄药师正注视着她,笑道:“弟子的孝心,不要辜负,待日后来取宝物。”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牵住她的手,朝靖蓉二人的方向追去,低声问:“明明害怕,为何还要扑来?”   西毒那一击蛤·蟆功,去势虽慢,但力道却如海啸冲来,猛烈无伦。她当时脸色微白,分明是惧怕的,却仍坚定地扑来,欲替他挡这一击。   封江月迟疑不语。她下定决心,半年之内不向他表心意,那眼下这个问题,该如何回答呢?她想了想,笑道:“只怪当时脑子不正常。”   这话,当真大煞风景。却未想,黄药师攥紧她的手,脸上皆是笑意,低语:“下意识的行为么?老毒物想让他侄儿娶你?”   他入密室后,见地上有七行字,原是黄蓉划出的,追问之后,得知了她与封江月的对话。以他之智,联想此前种种,自不难明白。   一日两则喜事,得知爱女健在,又明封江月心意,他欣喜若狂,若非得知梅、曲遇难,必是要大肆庆祝一番。   “西毒不是好人,会对你不利,我想缠住他,才未及时反驳。”封江月忙答道。   黄药师不为所动,笑道:“但说错话,做错事,总要予以惩罚。”   她心仪他,但不言明,这也便罢了,在得知他的心意后,却仍选择隐瞒。想到往日种种,若不予以她惩罚,实难消他心头之怒。   封江月狐疑,试探地问:“什么惩罚?我是为了帮你,实乃情非得已,你不能恩将仇报。”   哒哒的马蹄声远远传来,她眺目望去,见郭靖的小红马急速奔来。它来到近前,前蹄扬起,复又掉转过头,往回路奔去。   “蓉儿有麻烦。”黄药师蹙眉,抱着封江月,足尖一点,衣袂展动,直追小红马而去。   后方,六怪见此,忙跟着跑去。小红马风驰电挚,引几人前往目的地。   树林中,传来黄蓉清脆的声音:“这招叫做‘反打厚脸皮’。”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透过树影望去,见黄蓉动如脱兔、笑语如珠,扬声道:“好,顺手再来一记。”   此刻,拖雷四人被绑于树上,另一侧,一棵树被折断,一个大宋将军衣甲鲜明,垂头闭目,早已毙命。   得见欧阳锋,黄药师目光一寒,有心为梅超风报仇,却又有丝迟疑。   他心有挂怀,眼下封江月、黄蓉皆在,若与欧阳锋生死相向,便顾不上那二人。   欧阳锋沉吟,冷静审察敌我形势,心知打死梅超风后,与桃花岛已是死仇,便欲邀上裘千仞,欲二人合力,一同杀了黄药师。   但他算有遗漏。裘千仞武功平平,全靠坑蒙拐骗,一看形势不妙,便借腹痛难忍,偷偷地溜走。   见此,欧阳锋慢慢直起身,收去功力,不欲生死相向。他已得了《九阴真经》,先忍耐一时,待学成真经后,再行它事。   黄药师自知其意,略一沉吟,也收去招式。也罢,他将来单独去寻欧阳锋,再行报仇之事。   欧阳锋长袖一振,衣袂飘起,转身欲走,叫道:“黄老邪,咱哥俩后会有期。”在这一瞬间,他暗施阴狠功夫,袭击封江月与黄蓉。   黄药师脸色忽变,右臂微动,将封江月推到右侧,身形一闪,挡在黄蓉身前,接下欧阳锋的招数。   黄蓉安然无恙。封江月不大幸运,被他一推,迎面撞向一棵大树。砰的一声,她眼冒金星,身形不稳,额上被撞出一片青紫。   欧阳锋一击不成,哈哈大笑,大踏步出林而去。江南六怪有心相拦,奈远不是对手,只能眼睁睁任他离去。   郭靖忙替华筝四人解缚。几人重聚首,欢喜自不必说。华筝拉着郭靖,叽叽咯咯说个不停,神态尤为亲密,令黄蓉极为不喜。   彼时,黄药师正手持药瓶,替封江月上着药,见爱女神色有异,问道:“蓉儿,这番邦女子是谁?”   黄蓉黯然道:“是靖哥哥未过门的妻子。”   一听,黄药师难以置信,追问一句:“什么?”   朱聪心知不妙,忙上前将事情委婉道出。   黄药师怒不可仰,侧目向郭靖斜睨,冷冷道:“他到桃花岛求亲之前,已先在蒙古定下了亲事?”   已有婚约在身,又去岛上求亲,确是郭靖的不是。封江月瞅了眼黄蓉,见其落寞伤怀,想到待会的结果,唯有一声叹。   原本,以黄药师的脾性,面对此等侮辱,绝不会善罢甘休,但瞧在爱女面上,只得忍耐克制,一再迁就,只要郭靖当众人之面言明娶谁。   郭靖好生为难,本就心思迟钝,不懂变通,又见拖雷要与之绝交,心中一凛,立时下定了决心。言而无信,何以为人?蒙古亲事,是他亲口应允,岂能失信?   “我须得与华筝妹子结亲。”   得知了答案,黄蓉伤心欲绝,心中迷茫,眼中含泪,凝望着郭靖。   郭靖走上几句,握住她双手,喃喃道:“我是个蠢人,只知应过的话,决不能反悔。”两人一问一答。黄蓉神色凄苦,他又哪能好过?   这话,令拖雷、华筝又惊又喜。六怪尤为欣赏,暗赞徒儿是硬骨头的好汉,对其很是满意。黄药师却是侧目冷笑。   面对众人不同的表情,封江月长长地叹了口气。她素来信奉公平,哪有黄蓉伤心欲绝,而郭靖反受称赞的道理?   她微微一笑,绵里藏针:“在桃花岛上,你默许七公为你提亲,亲口唤岛主‘岳父’,更对蓉儿许诺‘一起活,一起死’。如今,你不能对他们无信无义,便可对七公无义,对岛主无信,对蓉儿无情?”   郭靖茫然失措,呆呆地站在当地,不知如何是好。见此,黄蓉心有不忍,摇了摇头,低语:“罢了,江月。”事已至此,还有什么可说的?   封江月白了她一眼,没好气道:“到这份上,还替他说话。这辈子,你是栽在他手上。”明眼人皆能看出,相较郭靖,黄蓉更为痛苦悲伤。   她沉吟片刻,劝慰黄蓉:“但痛苦是一时,总会过去,你会如愿。”   黄蓉垂首不语。   接下来的事,封江月已无心思去听,干脆退到一旁,专心涂抹伤药。她额头一片青紫,委实不雅观。   旁侧,黄家父女一问一答,所言皆是惊世骇俗,令旁人咂舌惊叹,他二人却是最自然不过。   黄蓉神情凄婉欲绝,瞅了一眼封江月,心下更为悲苦。她已没了靖哥哥,难道还要失去爹爹么?   想到爹爹另娶,有了妻子,或许还有儿女,而她,只有孤单一人,连爹爹也不再是她一人的爹爹。在那时,他们一家人幸福快乐,唯她孤苦无依、黯然神伤。   “江月,”她轻轻唤道,有一瞬的犹豫,最终咬牙道:“我很喜欢你,要不让爹爹收你为义女,你做我的姊姊可好?”   封江月一怔,与此同时,黄药师脸色一变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大招开始啦,咳咳,其实,也不用担心女主,把她逼急啦,后悔的绝对是黄家父女。 ☆、攻心   树林里,仿佛瞬间静下来,落针可闻。   封江月抿了抿唇,凝望着黄蓉,柔声劝道:“蓉儿,血缘关系永远割不断,桃花岛永远是你的家。”   黄蓉突然如此,倒不难理解,刚历情难,又怕她抢走黄药师,一时情绪失控,情有可原。   郭靖呆呆发愣,心疑不止,哪懂黄蓉的小心思?他只知那二人有意,偏生她要去拆散?   黄蓉心头发酸,泪水直落,低语:“蓉儿这般孤独可怜,母亲若在世定会心疼。爹爹,你瞧在母亲的面上,应了蓉儿,好不好?”   她与亡母相貌本极相似,又说出这样一番话,黄药师有一瞬的恍惚,仿佛看到了亡妻。   她当日临死之时,眼角眉梢中,皆是缠绵万状、难舍难分之情。这副神情,曾让他如痴如狂,虽已时隔十五年,但仍如在目前。   黄药师轻轻一叹,神色落寞。对黄蓉的要求,他既未应允,也未拒绝。   封江月脸色微变,张口便欲言,却生生隐忍下来,有一丝焦虑。她若是出言劝退黄蓉,倒也容易……但一味逃避冯蘅,又有何用?   只听黄蓉又略带哭腔道:“蓉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,没有了靖哥哥,若还失去爹爹,那活着还有什么趣味?”   黄药师斥道:“说什么胡话?”但见黄蓉情凄意切、痛苦万分,心知她并非在赌气,他心中不禁一寒。   这一刻,他心中有了丝动摇,柔声道:“你永远都不会失去爹爹。”   黄蓉怔怔地听着,泪水流得更凶。郭靖心中难受至极,有心安慰黄蓉,怎奈木讷笨舌,不知说什么好。   黄蓉朝他望去一眼,见他正注视着自己,联想到未来,心头越发酸涩,猛地扑入黄药师怀中,哽咽道:“就如以往一样,咱们三个在岛上,什么都不变,不好么?”   黄药师抱住爱女,轻抚着她的后背,无奈道:“蓉儿,有些事已经变了,回不到从前。”   “爹爹舍不得她,就舍得蓉儿?”黄蓉猛地抬头,委屈地望着他,悲愤欲绝:“爹爹忘了母亲么?难道我与母亲两个,都比不过她?你真要蓉儿去死么?”   黄药师心中一震。时光仿佛重合,今与昔,两段情,映入脑海。阿衡、阿衡……数年的琴箫共鸣,怎能忘却,怎会忘却?   对于蓉儿,他自小疼惜,舍不得她受苦,爱逾性命。好不容易,他得知她未死,难道要再一次失去?   答案,其实很明显了。他望向封江月,眸光动了动,却未说一句话。他现今不说出口,以便将来好反悔。   两人对视片刻。封江月垂眸,心下了然,身子微微一晃,脸色略白,低下头,轻轻问道:“如果,如果,我也喜欢你呢?”   怎么也没想到,她的表白,会在这种情况下,被当做最后一丝希望,只为了用来挽留黄药师。   微风刮过树叶,发出簌簌声响,一如她此刻紧张、难安的心情。   见此一幕,黄药师身形微晃,似是想过去,但教黄蓉紧紧抱住。他低下头,见黄蓉容色凄婉,心中大为爱怜,终究如了她的愿。   眼下,蓉儿刚历磨难,需要安抚,以免她做傻事;至于江月,她一向坚强乐观,倒不大要紧。   久久无人回应。   “我明白了。”封江月闭上眼。片刻之后,她抬头睁眼,脸色苍白,笑容很勉强,“穆易是穆念慈的义父,曾举行比武招亲,亲自替义女选如意郎君;武三通是何沅君的养父,却心恋养女,最终疯傻痴呆,沦为天下笑柄。”   “不知……”她话语一顿,见黄家父女脸色微变,笑了笑,补充道:“义父中意哪一种结果?”   听到这话,听到这称呼,黄药师当即沉下脸,有一丝恼怒。只有两个选择么?他偏不信,非要踏出第三条路!   封江月敛去笑容,低语:“蓉儿,你跟我来。”这话说的,一点都不客气,态度稍显冷漠。   黄蓉身子一僵,目露迟疑,瞅了她一眼,低着头跟了过去。   封江月步子一顿,又道:“我与蓉儿姊妹谈心,义父不会偷听吧?”   又是义父!黄药师不悦,只得按下欲跟去的心,沉着脸待在原地。   林子外,二人立于溪边。黄蓉垂首不语,盯着溪水,观它缓缓流淌。   封江月面无表情,低语:“其实,你不该提到你母亲。”   黄蓉一怔,有点疑惑,问道:“为何?”她撇了撇嘴,抱怨道:“若单单只说我一个,爹爹会犹豫很久。”   封江月唇角微翘,凝望着天空,见蓝天湛如洗,声音很涩:“你刚历情伤,正是悲苦之时,黄药师怜惜你,为此而下的决定,我不会当真。”   黄蓉言明活着无趣,作为父亲,黄药师自是担忧,为黄蓉性命着想,必会应允她。但这只是权宜之计,等靖蓉二人和好时,局面便会改变。   可如今,涉及到了冯蘅,这个决定,便当不得戏言。   黄蓉一怔。黄药师,她爹爹的名字,经封江月之口说出,似带有一丝疏离之味,就如在说一个不相干之人。   她踟蹰片刻,低语:“又没让你离开爹爹,就不能如往常在岛上一般?”   她无法接受的,除了爹爹被抢外,还有封江月,她的朋友,欲做她继母。   “但你……”封江月喃喃自语,唇角微微弯起,似乎想笑一下,眼中却有水雾涌出,轻语:“但你们让我痛了。”   “实则,我有办法劝退你,让你收回请求,但最终决定让他选择。如果,他在下决定前,能询问我的意见,甚至只需看我一眼,我便会去制止你。可惜没有,他只是向我宣布他的决定。”   “当然,这是性格使然,你父亲一贯如此,而我没能让他破例。”封江月微微一笑,长长地松了口气,笑语:“你不用担心,我不会抢你的父亲了。”   黄蓉怔忡。第一次,有人在她面前,微笑着落泪,微笑着绝望。也是第一次,她看到封江月哭泣,大出她意料之外。   她原以为,依封江月的性格,永不会如此伤怀。她嘴角蠕动,低低唤道:“江月……”后边的话,终究说不出口。   “几日前的那夜,他所应下的婚姻之约,让我误以为有希望,怎知是海市蜃楼。”封江月低语。   “而梦,终究是梦,总会清醒。”她抹去泪水,轻笑着道:“收回你的要求罢,我不想在临走前,还去做什么义女。”   “对不起。”黄蓉怔怔道。她似乎想错了一件事,依她之意,只要能与郭靖多呆一天,便多一日欢喜。   她原以为封江月也是这般,只要能待在她爹爹身边,便会快乐满足,不一定非要嫁给他。她原以为,提出的这个要求,能两全其美。   溪水清澈如镜。封江月凝望着水中倒影,见自己眼眶通红,睫毛上还挂着泪珠。这副模样,若是去见人,必会引人生疑。   “若真有歉意,那待会不要动用武功。”她眨了眨眼,泪水顺着脸颊滑落,滴入溪水中,溅起几缕水花。   封江月取下背上包裹,将其妥善安置好,回身朝黄蓉扑去。   黄蓉原不明所以,但见一抹白影扑来,下意识便欲反击,只听封江月大喊:“不准动武功!”她一怔,生生忍住动作。   两人倒入溪水中,溅起一片水花。黄蓉浑身湿透,不慎喝了口水,坐起身子,疑惑道:“你做什么?”   封江月轻笑,脸上挂满水珠,却不知是泪,还是溪水。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,坐在黄蓉身上,笑道:“你让我痛了,我岂会让你好过?”   两人在水中翻滚,搅乱了一汪清水,虽未动用武功,但谁都不让谁,你来我往,招招不留情。   她们从水中缠到岸上,又从岸上滚进溪中,浑身湿透,满身是泥,衣裳破烂,头发乱如鸡窝,个个都很狼狈。   二人皆遭遇情伤,都在借机发泄。这一战,持续了小半个时辰,两人浑身无力,仰躺在岸边,一动也不想动。   顿了会,封江月笑道:“我赢了,对吧?”这话说的,颇是自得。   黄蓉撇嘴,无法反驳,只抱怨道:“你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。”她全身上下,无一处不酸。   “我需要《武穆遗书》,还需留一段时日。但你放心,最多一个半月,我就会离开。”封江月笑道,缓缓爬起来,又道:“回去了。”   在这一瞬间。她有一丝摇晃,但很快平稳下来,大踏步前往树林。   “江月,你怪我么?”黄蓉轻声问道。   “有意义么?伤我最重的,不是你。”封江月步履未停,笑道:“不过,我还年轻,还有机会展开下一段恋情;但你父亲,却做不到。”   黄蓉怔怔发愣。有那么一瞬间,她后悔了,也许她做错了。难道她失去了郭靖,余生过得不快乐,也要她爹爹同样如此?   “我做错了么?”她喃喃自语,问道:“若你是我,会如何做?”   封江月想都未想,直接答道:“不知道。但不管如何,我会留一线希望,而你,却没有给我,留一丝余地。”   黄蓉猛地翻起身,追了过去,一把攥住她的手,恼怒道:“你非要嫁给爹爹么?”她跺了跺脚,气愤道:“你就没想过我的心情?”   “自然想过。”封江月定定地望着她,见她如此气急败坏,忽然轻笑一声:“黄药师,永远都是你和你母亲的。你为什么,还不满意呢?”   黄蓉怔怔出神,慢慢地松开手,低喃:“咱们当真回不到从前?”   封江月笑了笑,很认真地回道:“等我爱上别人,也许就能了。但你父亲,我不见他为好。他一向霸道,又不讲理,若恼怒之下,一掌拍死我的新欢,那可就不妙。”   黄蓉登时收去悲意,欲反驳,却寻不到词,只好承认道:“爹爹,真能干得出来。”她顿了顿,又问:“但你,能爱上别人么?”   就如同她,郭靖如此对她,她仍爱之入骨,忘不了也不想忘。   封江月沉默片刻,低低一叹,苦笑道:“如果放不下你父亲,那我就只能孤独终老了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应该不怎么虐吧?总之,以后没这种剧情啦。其实蓉儿,在她失去郭靖前,就算见到了黄药师,也没大喊大叫让他放弃女主,只是后来她没了郭靖,又怕爹爹被抢走,于是爆发啦,嗯,下一章,她会后悔这么干的,其实在这一章,她已经有了悔意。 我原先的版本比这个虐多了,虐得自己受不了才推倒重来。没办法,在前几章时,两个人都定下婚约之盟了,若不趁机将一些隐藏麻烦暴露出来,等这两只成亲后,再暴露问题,江月只会更憋屈。嗯,越是坚强的人,被伤到极致时,比常人更脆弱,而且女主也没黄家父女想象中的那么坚强,只不过她是孤儿,没有人心疼,只能用坚强伪装自己。 ☆、债   孤独终老……   黄蓉思了一思,心中抽痛,问道:“那我爹爹怎么办?”从小到大,她一帆风顺,纵有磨难,亦能很快化解,何曾如今日这般,尝遍人间疾苦?   “你小觑他了。他意坚如铁,怎会被打垮?”封江月低低一笑,又道:“再者,他的未来,自该由你负责。”   黄蓉欲言又止,心中愁苦万分,一会儿忆起岛上岁月,一会儿思及未来生活,喃喃道:“爹爹对你,不会轻易罢手。”   若非,她以死相逼,又提及亡母,以她爹爹的性子,哪能应允她?   “但他,刚刚已放弃,”封江月答道,脸上的笑容微敛,补充道:“只是,没有说出口而已。”   黄蓉忧急,陷入两难之境,犹豫许久,低语:“在这世上,爹爹是对蓉儿最好的人,我不想他余生孤苦。”   她咬了咬牙,下了很大的决心,郑重道:“虽然我仍无法接受,但也不再抵触你……”她跺了跺脚,气道:“总之,你明白的!”   “你逗我玩呢?”封江月一怔,望了她许久,微笑道:“很抱歉,但我对你父亲有了抵触。”   黄蓉呆了呆,急问道:“为什么?”   “世上,有些事,不是反悔,就可以重回当初。”封江月略一沉吟,笑道:“因在今日,我明白了一件事。”   “什么事?”黄蓉娥眉轻蹙,思了一思,有所明悟。她亡母,在她父亲的心中,占极大份量。   封江月默了默,眺目望向远空,又道:“你当初救我一命,虽目的不纯,害我受半年罚,但我仍感恩。今日,你予我彻骨之痛,我和你,两清了。”   “至于你父亲的授业之恩,我倒可永不用他教的武功……”她略有犹豫。在这乱世,出身在外,若无武功榜身,很容易死。   沉思片刻,封江月微微一笑,厚着脸皮道:“这恩情,我就不还了,就当你爹给我的分手费。”   黄蓉呆呆道:“你,你?”这是要与她和爹爹,一刀两断么?   “从今往后,恩怨两消,我不再欠你,以及你父亲。”封江月郑重道。   黄蓉恼怒道:“你真要如此绝情?”她跺了跺脚,气道:“若如此算,那你住我家,吃我家,都得算银子。”   她手一伸,喝道:“想要一刀两断,现在就还钱!”   封江月愣了半天,所谓人穷志短,刚才的豪情悉数湮灭,低语:“等我飞黄腾达后,就双倍奉还。”   黄蓉冷哼一声,随即又笑了,娇蛮道:“不行,现在就得还。若是没钱,那便以身偿吧。”   “那不还了,”封江月白了她一眼,又道:“你们就当养了条白眼狼。”   黄蓉急了,瞪着她,突地露齿一笑:“在牛家村,你劝走欧阳克,解我难,于我有恩;你舍命为爹爹挡掌,虽未成功,但我们仍感恩。”   她蹙眉沉思,随即笑道:“这样吧,我回去和爹爹商量,让他以身偿。”   封江月黑着脸,咬牙道:“妹子,你到底要干嘛?”逼走她的,强留她的,都是黄蓉。   “靖哥哥那样待我,我必活不长久。我不想我死后,爹爹孤苦。”黄蓉望着她,脸上笑容微敛,落寞道:“我想和你打一个赌。”   “什么赌?”封江月皱眉。经过这情难,黄蓉似乎已长大,以往的她,娇美明艳,哪曾落寞过?   黄蓉苦笑道:“就赌……爹爹应允我的要求,到底是真心放弃你,还是为安抚我。”   封江月沉默,半晌后摇头道:“没有意义。”   黄蓉话锋一转,神色越发落寞,又笑道:“那便赌……如果我不寻死,单论我母亲,能否让爹爹放弃你。”   她背过身,抹去眼角泪珠,慢慢向树林走去,又道:“我如今发昏,才把爹爹推给你,机会只有一次,错过现在,说不准我就回心转意了。”   封江月默了默,坚声道:“不赌!”   “如此绝情么?”黄蓉步子一顿,回道:“你怪我不给你留余地,岂知你也一样?也罢,让爹爹再造一艘花船,我父女二人陪母亲一同葬入大海。”   封江月默了默,唯有一句话:“蓉儿,你不会失去郭靖。”   “那你呢?那我爹爹呢?”   树林中,微风温热,轻拂而过,带来一丝燥热。树梢上,几只鸟儿鸣叫,转瞬展开翅膀,横过长空。   江南六怪等得不耐烦,但不敢多言,只能安静等待,生怕会惹怒此刻的黄药师,落得横死下场。   郭靖望着树林外,心中难受苦闷,得不到宣泄。他自知有愧,也不敢去辩解,沉默地等待着。   同样的,黄药师望着树林,眉眼里有丝狂躁,正想着冲去寻人时,却见那二人回归,怔了一怔。   这二人的形象委实不佳,比乞丐有过之而无不及,除了一张脸外,浑身脏兮兮的。   “你们打架了?”黄药师诧异,目光扫过这二人,见其身上并无伤痕,方询问:“没谈妥?”   “爹爹,”黄蓉张了张口,泫然道:“蓉儿让你担心了,不会再做傻事,对不起。”   “好、好、好!”黄药师笑道,心中大定,一连说了三个“好”字,喜悦之情溢于言表。   他顿了顿,又道:“你去丐帮大会罢,累了腻了就回家。”   “蓉儿明白,”黄蓉点点头,笑中带泪,“爹爹不用收义女,所幸江月还未行礼,可以不作数。”   “作数又有何妨?爹爹还会在意这个么?”黄药师微微一笑,扫了眼封江月,又道:“况且,我何时答应过收义女?”   黄蓉愣了愣。的确,自始至终,他都没开口应允,随时可反悔。早该知道,她父亲这般鬼灵精,哪是她胁迫得了的?   她叹气道:“江月,你白落泪了,咱俩瞎愁闷啦。”说罢,她退后两步,唤上郭靖,低语:“靖哥哥,咱们走。”   黄药师一怔,凝望着封江月,微微皱眉。哭了么?这次,确是他考虑不周,原以为,她足够坚强。   他偏过头,突地喝道:“还不滚?”   江南六怪敢怒不敢言,各自灰溜溜离去。因郭靖悔婚之事,他们自觉理亏,也不敢去触怒东邪。   等人全走光,小树林幽静下来,黄药师方才低语:“蓉儿要寻死,我只能二者取其轻,这非我所愿。”   封江月垂首不语。   见此,黄药师微微一笑,“哪怕你做了我义女,也毫无影响,我要娶照样娶。我的性子,你不了解么?”   封江月点了点头,没有说话,又听他笑道:“明白了么?”   那冯蘅呢?她默了默,复又点头,终没有开口。   她太过安静,与往常有异。黄药师微皱起眉,拉过她的手,笑道:“弄成这幅模样,去客店洗洗罢。”   二人飘然而去,瞬间在林木后隐没。   入临安,两人径直去了客店,要了一间上房。三名店小二提桶进来,将温水倒入浴桶内,来回两三次,终于将其备好。   封江月瞅了瞅窗边的人影,默了默,含笑道:“岛主,我要沐浴,麻烦回避一下。”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答非所问:“今后,直唤我的名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:“我们成亲罢。”   封江月一呆。   黄药师笑道:“忘了么?你曾向我求亲,而我已应允。”经今日之事,他决定先成亲。蓉儿性子随他,一样刁钻,为防今日之事再现,他须早做打算。   封江月脸色古怪,转入屏风后,又瞅了眼黄药师,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。   但见他并未有出去之意,她皱了皱眉,心知劝不住,唯有背对屏风,褪去衣裳。   终究是因房中有人,封江月不大自在,只粗粗地洗了下,便穿戴好衣物,走了出来,含笑道:“岛主,我今日有点累,想休息一会。”   与黄蓉打了一场架,她累到极致,只想蒙头大睡一场。   “以后,唤我的名字。”黄药师语气加重,凝视着她,约摸一会儿后,方收回了目光,又道:“晚饭时,我来叫你。”   这种相处气氛,很不对劲,他心知肚明。但他解释得够清楚,她又不肯说,难不成要迫她开口?   封江月躺在床上,毫无一丝睡意,心中有事,脑中纷乱,烦躁地翻来覆去,猛地坐起来,收拾好包裹,准备出逃。   八月中秋,有一场醉仙楼比试,她原想拿到《武穆遗书》时再走,怎奈计划赶不上变化,眼下只有先逃,其它事另做打算。   门轻轻开启,封江月抬起脚,正欲迈出门槛,身子微微一僵,暗呼不走运,又被抓了个正着。   黄药师立于栏杆前,正对着她,眸光略过她的包裹,脸色沉了沉,问道:“去哪儿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捂脸,岛主的求婚,一点都不浪漫。江月这次是被伤狠了,有点鸵鸟的心思,怕又失望伤心,所以就不和蓉儿赌,又见岛主解释时压根不提起亡妻,所以就沉默了,想逃跑。 好啦,岛主的追妻之路正式开始了…… 关于上一章,有亲亲提到了,武三通那儿的时间线不对,抱歉啦,当时写时没注意到这时间,按现在的时间点,武三通还没疯。 ☆、逃跑   为何每次逃跑,总能被抓到?   封江月定了定心,微笑道:“睡不着,出来散心。”刚一说完,便见黄药师走来,她下意识后退,“那我再去睡会。”   说罢,她双手扬起,欲关上门,哪想他径直进来,又见他反手关门,不禁微微一呆。紧接着,她被他打横抱起。   直到身子触及床,封江月才反应过来,见他正在脱靴,心中一惊,有少许慌乱,戒备道:“你要干嘛?”   黄药师侧身躺下,顺手抱住她,微微一笑,复又闭上双眼,答道:“陪你休息。”   封江月瞪眼,挣扎两下,奈何他双臂纹丝未动,咬牙道:“多谢岛主好意,但我已长大,不用大人陪。”   “唤我名字,再听到“岛主”二字,后果自负。”黄药师轻轻开口,声音不大,却满含威胁。两人躺在床上,所谓的“后果”,直白明了。   封江月双目含怒,瞪着他半晌,深深呼吸一次,微笑道:“我是个姑娘,你这样,不适合。”   这话,总算起了作用。黄药师睁眼,对上她的双眼,又道:“没关系,我娶你。”   封江月皱眉,正欲开口反驳时,却见眼前一黑,唇口已被堵住。   她心中微颤,有片刻的沉迷,终是被怒意覆盖,一个手刀劈去,但在半路被他截住,抬脚一踹,亦被其压制。   显然,双方战力悬殊。封江月张口便咬,却未想,对方先一步撤去,只听他笑道:“果然会咬。”   封江月闭上眼,似是意兴阑珊,只道:“黄岛主,我累了,睡吧。”   黄药师一怔。他灵感敏锐,自可觉出她的疏离,从“岛主”到“黄岛主”,多了个姓,便如多了条沟壑,横亘在两人中间。   越深想,他越觉烦躁,终于忍不住,抬手摇醒封江月,轻声唤道:“起来。”   此刻,封江月处于半梦半醒之态,突然被人惊醒,正欲发火时,却见一本黄历被人递来,又听黄药师微笑道:“挑个日子吧。”   她瞅着黄历半晌,难以置信,他居然来真的?但他那亡妻……她现今还未想清,怎能应允?   封江月暗暗一叹,思了思,决定蒙混过关:“如今蓉儿愁肠百结,与郭靖有了嫌隙,还需我安慰劝导她……”   “你说什么?”黄药师一怔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   封江月微微一笑,又道:“千言万语,汇成一句话:留着我,还有用。”   黄药师沉下脸,瞪着她,问道:“你以为我要做什么?”   封江月仰躺在床上,微微一笑,说道:“我不小心得罪你很多次了,你想让我给自己挑个忌日?”   黄药师冷哼一声,此刻已知晓她在推托。但教她这一说,他满腔热情消退,哪还肯低头求亲?   一句“嫁给我”,硬生生地憋在口中。黄药师脸色铁青,抓住黄历,以内力震碎,往上一挥,紧接着拂袖起身,径直出了门。   霎时间,千万碎纸纷扬而落,似蝴蝶翩翩,四下飞舞,落满了一床。   望着满床碎片,封江月呆了片刻,心中郁结稍退,但想起今早之事,心里又是一揪。   她打开包裹,将其内几页纸收入怀中,想了想,又在兵法书籍的封面上写了一行字,复背上包裹,打开房门,拉住黄药师的手,浅笑道:“走啦。”   黄药师有一丝诧异,询问:“去哪?”封江月转变了态度,实在过于突然,他心知不对劲。   “随便逛逛,散散心。”封江月笑脸吟吟,问道:“你愿陪我么?”   既然无法偷偷溜走,那她便明着来。她倒要试试,能否在桃花岛主的眼皮底下逃脱。   太阳毒辣,封江月撑着伞,逛着街道,似漫无目的,偶尔停留在小店前,买上一两份糕点,也邀请黄药师尝尝。   似乎,在这一刻,两人并无隔阂,如以往那般亲昵。   一路逛至天黑,封江月抹了抹汗,笑道:“岛主,我们……”突地,她话语一顿,微蹙起眉。   “怎么了?”黄药师关切地问道,却见她垂首不语,似是难以启齿。   “我、我不舒服。”封江月面有难色,欲言又止,如此反复几下,终开口道:“这包裹,就麻烦岛主先拿着。”   黄药师接过包裹,正欲替她探脉时,却见她手一缩,低低的声音传入他耳中:“葵、葵水来了。”他一怔,略有尴尬。   封江月朝左侧走去,靠近门口一名妇人,小声询问:“这位婶子,我不舒服,能否借些纸?”   “好,跟我来。”妇人直点头,很是热心,一手拉着封江月,一手撩起门帘。   嘈杂的街上,行人来而往,喧闹异常,为这炎夏更添一丝燥热。   两人走入内室,封江月突然靠近妇人,在她耳旁轻喃:“婶子,我叫坏人抓啦,你能否助我脱困?”   妇人一怔,又听封江月悄声道:“我从后门出去,前门那个青衣人,麻烦婶子稍稍挡一下,莫让他很快发现异常。”   妇人显是善良,稍作犹豫后,很快应允。   “放心,青衣人不会伤你。”封江月微微一笑,向妇人买下一套旧衣,换好后戴上斗笠,快速从后门溜走。   她明着逛街吃点心,实则在暗中侦查地形。这家民居,有前后门,较为罕见,又地处两条街,四通八达,易于逃走。她选了一下午,对这家最为满意。   街上,绝大多女子戴着斗笠,皆做此打扮,封江月钻入人群中,很快融入进去,与常人无异。   前门处,黄药师立于日头下,如一汪清泉,冷淡清爽,身上无一丝汗渍。他望向门帘,微微蹙眉。封江月这一趟,似乎去久了点。   想罢,他进入民舍,瞧见局促不安的妇人,问道:“她还未出来么?”   民舍家具陈旧。除妇人外,还有名弱冠少年,双目炯炯,孔武有力,正是妇人的儿子。   “我去催催。”妇人低着头不敢看人,脸红红的,她极少与父亲、丈夫外的男人交谈,很不自在。   一会儿后,她又回来,声若细蚊:“姑娘还未好,相公再等等。”   黄药师皱眉,心生疑虑,瞧着手中包裹,突地将其扯开。女子衣裙、兵法书籍摔落在地,却不见其它。   他脸色一变,直接逼近妇人,喝道:“人呢?”难怪,封江月将包裹托付于他,原是为消除他的戒心。   她的包裹中,本有一套衣裙,一套兵法书籍,《碧海潮生曲》的心法,辛弃疾的书法作品,以及他曾写的一篇分析天下局势的文章。   但如今,只剩女子衣裙与兵法书籍,其余皆已不见。很显然,封江月早有准备,已将其带走。   弱冠少年如临大敌,快速挡在妇人身前,紧张兮兮,生怕黄药师发怒。   “还真敢逃!”黄药师低喝,目光扫过地下,微微一停顿。   兵法书籍的封面上,有一行字:“字禀黄岛主:来呀,来抓我呀!”   顿时,黄药师由怒转乐,笑着摇了摇头,瞥见拐角处有道后门,恍然大悟,身形一晃,便已消失在民居。   这一趟,尤为顺利,封江月绕来绕去,有时往东,有时朝西,毫无方向可言。二十几日过去,她抵达嘉兴,已至夜间。   八月初三,是她的生辰。她是孤儿,在被送至孤儿院那日,正是八月初三,便将这日定为生辰日。   封江月抬头,望着天边重重叠叠的云层,略一沉吟,飞身跃上树,坐在树枝上,自腰间拔出玉萧,靠在树干上,吹奏着《碧海潮生曲》。   在生日这天,吹奏这首曲,倒是别有滋味。   她并未加诸内力,仅吹奏曲音。曲子仿真大海浩淼,她虽在岛上呆了半年,但所吹之曲,仍只有其形而无其神,少了一丝韵味。   箫音环绕树梢,时而激昂,时而平缓,时而急促,极尽变幻之能,扰乱了夜色。   突地,一缕琴音加入,悠扬悦耳,如月下松间缓缓流淌的清泉,安宁清静,山风徐徐,松涛阵阵,恍若天外之音。   封江月一怔,箫音微乱。箫音模拟海上风云,必是狂风暴雨、险象环生,为动;但这琴音却清微淡远,出尘绝世,幽静悠扬,是静。   她定力不深,未至炉火纯青,仅一会,箫音便随琴音而去,渐渐清雅宁致。   《碧海潮生曲》到底是黄药师的绝技,她可不能丢他的脸。当即,她凝神沉气,加诸了内力,欲将萧音拉回,再给予琴音一击。   箫音忽高忽低,愈变愈奇,隐有陡峭肃杀之意。曲调柔和婉转,却隐伏凶险,令人不知不觉中入伏。   琴音悠扬,未有一丝滞意,如往昔一般,仿似大海中一只小船,任海上波涛汹涌,始终稳稳向前。   封江月心奇,忍不住朝琴音来源望去。她武功虽不佳,但所奏之曲,常人也挡不住,弹琴者倒是定力极佳。   五六丈远的松树下,一块大石上,一个人盘坐其上,其手指跳跃在琴弦上。月华洒落,映照在他身上,无端生出一丝空灵,朦胧如诗如画。   暗夜下,一道黑色剪影,被斑驳树影环绕,被清冷月华缠绕。琴音绵延开来,宛若春风拂过大地,似雨水润泽万物。   看不清他是男是女,但凭琴音而测,依感觉而定,若是姑娘,必是温婉;若是男儿,必定儒雅。   封江月愣了愣,有片刻的失神,箫音呆滞。此刻月上中天,八月初三过去,她想了想,收去玉萧,跃下树,朝那人走去,微微笑道:“公子?姑娘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嘻嘻,好啦,妹腔兄长来了,岛主没办法强迫女主做啥事了 ☆、明己志   琴音止,明明是戛然而止,却未有突兀之感,反而令人心生不舍,恨不得再听妙音。   那人身法奇特,但见黑影一闪,他已至近前。一袭月白长衫,轻衣裘带,发以冠束,背负着琴,其容貌,在月色下看不分明。   但教他清凌凌一立,仿似天下灵气皆汇于此,凝聚了周遭光彩,便是溶溶月色模糊至极,依旧损不了他一丝风采。   “扰了姑娘雅兴,实在抱歉。”他微微一笑,声音极富有磁性,轻划过人的心灵,带来一丝痒痒的感觉。   封江月浅笑道:“公子客气。月夜合奏,也算有缘。”这个人,莫名的,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,似在何处见过一般。   总之,她对他印象颇佳,甚至,有好感在内,萦绕于心中的,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。   “这倒也是。”他思了一思,微笑问道:“姑娘如不介意,结伴同行,可好?”   封江月瞠目结舌。在宋代,极重礼数,在月夜下,一个男子对姑娘这般,可不正常。不由得,她起了疑心,回道:“为何?”   莫不是,她遇上登徒子?但依此人风采,倒也不像。   “在下姓风,名为伏兮。”风伏兮微微一笑,直言道:“来此是为寻人,或许,姑娘便是我要找的人。”   “你一定寻错了人。”封江月回道,忽觉态度过于生硬,便又一笑,问道:“你不知那人的身份?”   风伏兮含笑道:“不知。”   “那你如何寻?”封江月诧异,只听他笑道:“只能凭感觉。”   封江月想了想,也不隐瞒,直言道:“但我,绝非那个人。”她又非这时空的人,与风伏兮毫无关系,岂会是那人?   “或许。”风伏兮并不辩驳,但也未放弃同行之意。他略一沉吟,笑道:“你我便以兄妹相称。”   封江月点头应允。单身男女结伴同行,未免让人说闲话,如此做法,倒可少了些麻烦。她微笑着唤道:“哥哥。”   这个称呼,让她心中有了丝涟漪,鼻子微微一酸,就好像,忽然寻到了久别的亲人。在这一刻,她心有触动,笑道:“我真希望,我是你要找的人。”   “那人,我对她一无所知,只能凭感觉去寻。但至如今,你是最可能的。”风伏兮含笑道:“只因,我会与你琴箫合奏,会为你停留。”   封江月怔了怔,问道:“对她一无所知?那你为何寻她?”   风伏兮沉吟片刻,答道:“她是一位极度杰出的军事家,我们需要她,需要她参与一场战争。”   “那你该去战场找……”封江月话语一顿,摇了摇头,笑道:“据我所知,当今各朝代,并没有女元帅或女将。”   “如何寻她,我毫无头绪,只能凭感觉。”风伏兮含笑道,一点都不气馁,问道:“夜已深,你如何安歇?”   “寻处客店。”封江月望向弯月,怔怔发了会呆,忽然弯唇浅笑,颇为自得:“估计,他抓不到我。”   两个多时辰的箫音,若黄药师在附近,必能听得到。但显然,两人不在一条道上。   封江月摇头叹息:“聪明人,心思总是多。”   实则,当初为寻黄蓉,二人出岛后,来过这一带。这二十几日,她所到之处,皆是旧地重游,按理而言,黄药师寻到她较容易。   但可惜,他想岔了路。他大概以为,她若要逃,必会小心掩藏行踪,所到之处不说山野荒地,也是未至陌地,哪想到竟是故地?   她正想着,便听到风伏兮询问:“他是谁?谁要抓你?”   “咱们一边走,一边讲。”封江月笑道。对于这位初识的兄长,她倍感亲切,心中藏着的事,也想对他倾诉。   她需要《武穆遗书》,必得去寻郭靖,但依她身上的盘缠,约摸去不了大理,只能在醉仙楼守株待兔。   原本,她已定下了行程,只等拿到《武穆遗书》,就北上去金国。经客店一幕,面对黄药师的求亲,她有一丝动摇。   但有些事,她尚未想清。纵然黄蓉不阻,难道那些问题就不存在?只不过,它蛰伏了下来,隐藏在深处。   这般糊里糊涂地嫁掉,她一点也不愿。   思来想去,她决定先逃走,独自上醉仙楼,去找郭靖拿《武穆遗书》。但按剧情,黄药师亦会至醉仙楼,她到时还得再寻机逃离。   除去现代相关事外,对风伏兮,封江月毫无隐瞒,自上桃花岛,到今日与他相遇,大致情况,均讲述出来,又询问他的意见。   她本想远走高飞,但经客店的求亲,心中有了丝犹豫,想再赌一次,又怕失败而回,再受那日之痛。   风伏兮听后,眉眼含笑,声音轻柔:“你要平等,但事实上,你并无能力要求平等。你唯一可做的,只有逃。”   封江月一怔,豁然开朗,复又叹息:“我打不过他,若是不逃,他想做什么,我都只能接受。我也想破釜沉舟,再去赌,但又怕……”   她苦笑道:“若我能认命,做他心中的‘退而求其次’,也就不必烦心;若我能拥至高武功,便不需如此被动,可潇洒恣意。”   “武功再高,也没有用。他伤你,轻而易举。”风伏兮微微一笑,轻语:“你需要炼的,是心。你的心强大起来,才不惧一切。”   “哥哥的意思是……”封江月喃喃问道:“待我强大得不惧疼痛时,再去赌他的情?”那样,即便失败,她亦能受得住。   风伏兮失笑,摸了摸她的头,点头道:“到那时,你眼中见到的,是更为广阔的世界,而情与爱,对你而言,也许只是人生中的点缀。”   封江月怔怔出神,突地眉眼一弯,笑道:“只是点缀……若真有这一日,我又何必再去赌?”去赌一个男人,是否会为他亡妻而弃她么?   她长长松了口气,笑吟吟道:“哥哥,你有心爱的姑娘么?”   “有。”风伏兮唇角微翘,勾勒出一抹温柔的弧度,目光在刹那炽热,仿佛其内有火焰腾腾,在昏暗的月色下,绽放着令人心惊的光芒。   在这一瞬间,仿似火山爆发,席卷了整片天地。   封江月微愣,只听他微笑道:“我与她少年时约定,若我先成皇,那她嫁我,做我的后;若她先成皇,那我嫁她,做她的后。”   “结果如何?”封江月好奇,心中亦有一丝疑惑。成皇?难不成,她路上捡来的兄长,还是一位帝王?   风伏兮含笑道:“在同一日,在同一时,在同一刻,我们双双破王成皇。”   “那你们谁嫁谁?”封江月颇感兴趣,得到他的回答:“谁嫁谁,已无意义,重要的是,我们站在同一高度,并肩而立,并肩作战。”   封江月愣了半天,心中颇有感触,微笑道:“我明白了,世间最长久的爱,是并肩作战、生死与共。”   她闭上眼,默了片刻,刷的一下睁眼,郑重问道:“我该如何炼心?”   “上战场,于生死间挣扎,如你能活下来,能坚持下来,你会变得强大。”风伏兮微笑道:“我亦想知道,你是否是我要找的人。”   封江月脸色古怪,欲言又止。她得了《武穆遗书》,便会去金国,欲阻止蒙古灭金,以保下大宋。   虽知艰难,几无成功可能,但她仍想一试。只不过,她想的,是做一位战略家,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;而非一位战术家,亲自上战场指挥军队杀敌。   “我不想杀人,也不能杀人。”封江月摇头,否决道:“我想变得强大,但不想变得冷酷,视人命为草芥。”   “也罢,随你,咱们慢慢来。”风伏兮含笑道。说话间,二人已至小镇,寻了家客店,敲了敲门。   “来喽。”门内,有人喊道,快速而来,一打开门,便退后几步,让开路,笑道:“客官住店么……”他一脸呆滞。   借着屋内的烛火,封江月总算看清风伏兮的容貌,同店小二相似,亦失神片刻,脑中蹦出四个字:完美无瑕。   见此,风伏兮失笑,正欲启唇时,忽觉一丝寒气迎面袭来。霎时间,整家客店都冷下来。他眼波流转,望向店中的人。   对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其目光便聚在封江月身上,但见她依旧在发呆,眼中的冷意全化作怒火,如火山即将爆发一般。   风伏兮了然,微微偏头,轻语:“就是他?”店内的青衣人,气势风采实属上佳,但那样貌委实独特。   封江月回神,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眨巴眨巴眼,点了点头,轻笑道:“他戴了面具。”她原以为,需到醉仙楼才能与他相遇。   寒芒如箭矢,直射而来,自二人中间穿过,钉在对面墙上。这并非是射偏了,而是一种警告。   “过来。”黄药师语气不佳。二十几日来,他心忧焦虑,怕她独身在外受苦,好不容易偶遇,正高兴着呢,哪知她在盯着一个男人发呆。   见他发了怒,封江月依言过去,刚走出一步时,却被人拉住,不由得有点疑惑,刚想询问,但见青影一晃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。   二人对了一掌。黄药师讶异。他虽只用三成力,但以此人年龄,能有此功力,倒实属难得。当即,他加了几分力,招招猛攻。   “砰砰砰”三声,只见两条人影交错,又对了几掌,一掌比一掌猛,声响浩大。   那二人速度太快,封江月只瞧见模糊的影子,正欲开口喊停时,却见黄药师收掌退回。   见风伏兮状态不对,封江月一声惊呼,脱口而出:“你没事吧?”这话中的关切之意,听得黄药师目光微冷,又想去补他一掌。   风伏兮轻轻一晃,唇边溢出一丝血,显是受了几分内伤,含笑道:“不愧是五绝之一。”他话锋一转:“久闻东邪博学,不知可有听过一句话?”   黄药师冷冷地望着他,反手拉住封江月,正欲上楼回房,只听风伏兮轻轻一句:“千万别得罪大舅哥。”   黄药师一怔,又听对方轻笑着道:“听说,你想娶我妹妹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啥也不说啦 ☆、逃避与否   封江月的兄长?黄药师眸光动了动,望向封江月,似在确认,但见她点头后,脸色微微一僵,即刻恢复正常,“一同上楼罢。”   他顿了顿,又笑道:“顺便,谈谈你妹妹的婚事。”   风伏兮抹去唇边血迹,神态从容自然,漫步走来,胜似闲庭散步,含笑道:“正好,我亦想请教你。”   得知了两人算亲属关系,黄药师也不傲慢,微微一笑,回道:“你年纪虽轻,但依内力而言,当今武林,强过你的,屈指可数。”   “多谢赞赏。”风伏兮颔首,又望向封江月,含笑道:“你上楼歇息罢。”   封江月微有诧异,随即恍然,脸色变了变,略有犹豫,终点了点头,几步上楼,在店小二的指引下,进了客房。   她并无睡意,坐立难安,心一会儿沸热,跳得迅疾;一会儿冰凉,几近停歇。她亦没想到,这位兄长这般直接,现在便要替她挑明。   是成是败,皆在这一刻。封江月深呼吸,但始终难以平复心情。   “两位客官,请慢用。”店小二端上茶水,心中暗暗惊叹。这二人都非寻常人物,他平生少见。相较而言,他更喜着月白色衣裳的公子。   二人各自饮茶,都未出言。黄药师放下茶杯,微笑道:“若你对这婚事无异议,那便就此定了。”   到底是“大舅哥”,他想娶人妹妹,就只能忍让些。这人,风云不变色,其优秀程度,冠绝当今同辈,他颇为欣赏,但想到二人的关系,心中别有怪异滋味。   “不急。”风伏兮含笑道:“在此之前,我有两个问题,想请教于你。”   黄药师目光微凝,脸上的面具已摘下,轻轻道:“什么?”桌上灯火忽闪,二人脸色不明,气氛有一丝诡异。   “对你而言,江月是‘锦上添花’,还是‘缺之不可’?”风伏兮轻语,脸上笑容不变,依旧那般温和儒雅,但眸光中却有丝丝迫人之意。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没有丝毫犹豫,答道:“后者。”他对一人定下婚约,又岂是儿戏?   风伏兮微微后仰,依在靠背上,似是放松了些,笑道:“如果你亡妻复生,你可会因此而抛弃江月?”   这第二个问题,可谓刁钻古怪到极致。但反过来一想,若是直到此刻,他都不肯放弃,那封江月嫁给他,这一辈子,也不会受委屈。   黄药师目光微冷,双手忽的握紧,脸上隐隐有一丝怒气。这个问题,算是触及到他的底线。但终有顾忌,他压下心中怒火,语气不太好:“阿衡不会复生。”   言下之意,便是不需为封江月担忧,如今陪在他身边的,只有她,没有这个“如果”,便不会有意外。   风伏兮笑了笑,点头道:“的确如此。”他缓缓站起身,深深地凝视着黄药师,片刻后收回目光,转身上楼。   黄药师皱眉,心中有了丝异样,初次看不懂一人,不知对方此举何意。但他终不喜弯弯绕,直言道:“这婚事,你到底应不应?若应,那便好;若不应,这婚事也轮不到你做主。”   风伏兮失笑,转身望来,细细看了他两眼,回道:“希望下次会面,你能回答第二个问题,而非如今日这般,避而不答,转移话题。”   黄药师脸色微变,又听他笑道:“并没让你二择一,但若你依旧沉迷于过去,那这亲事完全没必要提,你一人独居便可,不必拉上江月。”   黄药师霎时起身,冷冷地望着他,目光中亦夹杂着几分怒火,坚定道:“你妹妹,我娶定了,不用你同意。”   他皱起眉,忽想起一事。这人对他了解如此深,与常理有悖,只有一个解释,便是封江月对其谈了前因后果。   若是如此,那风伏兮这两个问题,实则是封江月心中所思。想到她近段时期的犹豫彷徨,他心中了然,总算明白纠葛之处。   想至此,他略有烦躁。对这个忽然冒出的“大舅哥”,他尚可冷然不答;但对封江月,却不可随意待之。   若是他处理不善,那此事,便是她心中一根刺,是她与他之间的裂缝。   “黄岛主,我兄妹二人告辞。”风伏兮微笑。话语落毕,他身形一晃,快若闪电,径直入屋拉住封江月的手,似燕鸟出巢,倒退出客店,没入黑暗之中。   这一串动作,竟在电光火石间,速度快得不可思议。   黄药师一怔,反应迅疾,追了出去,但显是慢了一步,遍寻四周,已见不到那二人,不知他们前往了何处。   他冷哼一声,明白过来。风伏兮此举,主在显露轻功,便是为让他慎重,再次见面时,一旦他所答不符,风伏兮便会带封江月离去。   依风伏兮的轻功,若真想掳走一人,也不会太难。他内力功法虽强于对方,但于轻功上弱上几分,追不上风伏兮。   而最重要的,即是封江月。如她心在他,便不需担忧,但现今形势,她显是不愿嫁,否则也不会逃。   饶是黄药师聪明绝顶,自负有震古烁今之能,此刻也唯有感叹一句:这续弦,可真难续。   “你这是轻功么?”封江月呆愣,居然,两人就这般明目张胆的,逃出了出去。她生平第一次,见识到这等功法,嗖的一下,便纵到远处,仿似瞬间移动一般。   “有些像,但不是轻功,”风伏兮顿了顿,又道:“想学?我教你。”   封江月直点头。她武功不行,不如主攻轻功,遇上危险,也好逃命。突地,她目光一凝,瞪大了眼睛,心却沉了下去。   风伏兮前去帮她挑明,如今却带她逃离,必是与黄药师未谈妥,那么,答案已明了。她沉默了片刻,唇瓣有些哆嗦,但声音很坚定:“就这样吧。”   也许是有过痛的经历,也许是本就不曾抱太大希望,总而言之,比起上次,她只觉得有一丝丝痛,更多的是松了口气。   这样也好,她不必去介怀什么,也不必管她在他心中什么位置,各自都留一份美好记忆,也许会有遗憾,但不会有裂痕伤痛。   若说这事,也挺简单,就按桃花岛的规矩办:他喜欢她一世,那她也喜欢他一世,他心中最重是亡妻,那她便不嫁他,谁也不吃亏。   见她这副模样,风伏兮了然,含笑道:“他尚未决定,再会面时,才有答案。”   “那好,”封江月想了想,心中不知是何滋味,笑道:“便再等上十来日。”   才八月初四,封江月倒不急,在嘉兴内闲逛,身上银子所剩无几,别说吃饭,便连住宿都成了问题。   她不曾料到,风伏兮出门在外,竟是身无分文。幸而,两人总算挨到八月十四。   “快过午了,上醉仙楼吃。”封江月打开荷包,掂了掂银两,转眸笑道:“够吃最后一顿。”   风伏兮点头应好,刚迈开脚时,忽的皱起眉,凝目望向远空,轻语:“我有事去一趟,夜晚才回来,你小心些。”   封江月走在前头,听闻此语,回身答道:“好,你……”后边,哪有人影?不由得,她感叹道:“跑得可真快。”   对于这位义兄,她深知其神秘,但他不主动说,她也不便询问。   醉仙楼在南湖之畔。封江月抬头望去,但见飞檐华栋,楼头“醉仙楼”三个金字闪闪生光。店中直立着块大木牌,写着“太白遗风”四字。   她刚一进门,四顾观望,见楼下客满,便径直上楼,但遭人阻拦。来人歉意道:“楼上已叫人包下。”   “姑娘,是你?”一人在楼上叫道,长须垂胸,红光满面,正是丘处机。说罢,他往楼下观望,见无黄药师踪迹,方收回目光。   丘处机直言道:“上次,是我不对,已叫师兄说道过。你一个姑娘,落入魔掌已久,本已逃脱,还能为我八人回来,实在令人佩服。”   谭处端猝死,他心伤气怒,面对封江月的劝解,曾口不择言。后来他自觉理亏。人姑娘也是善意,他却反骂她妖女,实在不该。   封江月呆了呆,脸色古怪,笑道:“承蒙道长看重,小女子愧不敢当。”   丘处机笑道:“姑娘自谦了。人生在世,文才武功乃是末节,最要紧的是忠义二字。姑娘舍生取义,远胜常人百倍。”   封江月无言。对她而言,这话明着为褒,实则是贬。   “桃花岛主呢?未与你在一起?”丘处机问道。得封江月的肯定后,他哈哈大笑:“快说说,你是如何逃离的?”   封江月再入魔掌,他一直对此挂怀,得见她脱困,岂能不乐?   “自然是智取。”封江月讪讪笑道,正欲胡诌一段故事时,忽听丘处机喜道:“靖儿,你来了!”   封江月转头一瞧,笑道:“当日在牛家村,你答应我的东西呢?”   郭靖双目赤红,脸上已显露杀气,身体微微晃动,但生生忍住,从怀中摸出纸张,甩了过来,再未瞧她一眼。   封江月欣喜不已,小心收入怀中,正欲表达谢意时,听见郭靖哭道:“我五位恩师都已不在人世!”   她当即一惊。难道桃花岛一役,还是未改变?   正在这时,一人悄无声息地走上楼,径直朝封江月而去,笑道:“总算找着你了。”他眸光微转,略有诧异:“你兄长未与你一起?”   一身青衣,神态潇洒,不正是桃花岛主? 作者有话要说:  十来日的思考,回答出第二个问题,似乎有点难度啊 ☆、齐聚烟雨楼   寻到封江月,黄药师心中一定,微笑道:“你兄长不在也好,我与你说些话。”   见郭靖也在此,他神色一怔,正待向他询问黄蓉时,突觉劲风扑面,原是郭靖一招“亢龙有悔”隔桌冲击而来。   郭靖脸上挂泪,眼带杀气,使尽了平生之力,声势猛恶惊人。黄药师身子微侧,左掌推出,化解了这一招。   郭靖收势不住,向楼下直坠而落,砸烂了不少碗盆。   眼见黄药师走过来,丘处机脸色一变,挡在封江月的前面,又道:“我师兄弟在烟雨楼,请黄岛主去一趟。”   见丘处机维护封江月,就如老母鸡护小鸡仔一般,黄药师诧异,但也未深究,只朝封江月伸出手,微笑道:“过来。”   丘处机一挥袖袍,拉着封江月从窗口跃向楼下,乘着一叶扁舟,朝湖中心的烟雨楼划去。青影一晃,黄药师紧随其后,跃上船。   此刻,丘处机在船尾摇浆,黄药师、封江月坐在船舱。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握住她的手,问道:“以后还逃么?”这话一语双意,明面问她是否还逃跑,暗中是问她是否消气。   这一次,终究是他理亏,既不便迫她太紧,又不能对她发怒。   封江月笑吟吟,不去答复,直望着湖面,忽觉手上一紧,原是黄药师握紧她的手,显是定要她回答。   “肯定要逃。”她笑嘻嘻,也不隐瞒,直言道:“这次,你想找到我,可不容易。”   黄药师目光一凝,瞪着她,但见她面不改色,禁不住哈哈大笑,搂住她的腰,笑道:“便是让你逃脱,我也能找到你!”真当他猜不出,她要去哪么?   兵法书籍、完颜语凰、分析局势的文章……交汇起来,只有一个答案:金国。   “那你试试。”封江月笑道,脸色未变,但下一刻,他的话,却让她心头一跳。   “阿衡的事,我从未与你说过。”黄药师沉吟片刻,望了望她,轻语:“我倒未想到,你如此介意她。”   封江月怔了怔,恍然大悟。她有点心虚,呐呐道:“不、不怪你。”她看了射雕书,才知黄药师痴情冯蘅,自觉比不过,便一直想着逃离。   但黄药师并不知情,事关冯蘅之事,便是黄蓉,他都未尽数告知。他对冯蘅情深何许,黄蓉尚不全知,何况是相识一年多的她?   若按正常而言,她本不该如此介怀他亡妻。毕竟,男人续弦再正常不过,不至于闹到如斯境地。   封江月脸色古怪。原来在小树林中,他以为她气的是他认她做义女,故而在解释时,只言及自身无奈,却不曾提到冯蘅。   直到十日前,风伏兮帮她挑明时,他才意识到这点。一直以来,两人所想的都不同。   黄药师捏了捏她的手,目光微黯,轻声道:“阿衡的事,我会全告诉你。”   封江月扑哧一笑,瞅了瞅他,唇瓣微微翘起,戏谑道:“怎么,想从我这儿突破?”   那夜,风伏兮提出的难题,她虽不曾问过,但也心知不易过关。想必,黄药师思了十来日,决定从她这儿突破。   只要她同意嫁他,那旁人再如何刁难,亦无济于事,这可谓是绝地反击,必杀一招。   被她猜出心思,黄药师略感无奈,低低叹道:“你兄长的问题,很难。”   那个问题,若说简单,倒也简单,只需一句“永不相负”;但若说难,却也极难。冯蘅复生,他又不弃封江月,难道要让桃花岛同时有两个女主?   若按那个“如果”,阿衡身为他的妻子,身为蓉儿的母亲,如果真的复生,他一家人团聚,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开。但江月亦是他的妻,又如何能弃?   一个简单却复杂的问题,表面上温和退让,实则暗藏锋芒。但风伏兮以兄长的身份,提出此问合情合理,无人能挑出错来。   这的确不算二择一,只是要他告别过去,要他择出谁重谁轻。   “真的那么难?”封江月狐疑。风伏兮到底提了什么要求,竟让他陷入两难之境。   想了想,她忽的笑道:“你与哥哥都很出众,本该惺惺相惜,成为知己,谁叫你打伤他?否则,他又岂会如此为难你?”   ——千万别得罪大舅哥。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又道:“早知如此,我未明他身份前,便该多给他几掌。”他低下头,笑望着她,柔声道:“你愿陪我走出过去么?”   封江月身子一震,满是惊讶,自然明白他的意思,几乎没有犹豫,立即便要同意,所幸及时反应过来,没有中计。   为了从她这儿突破,黄药师当真费尽心思。他只给她一个盼头,却不给时间期限,不过是一纸空文。   见她领悟过来,黄药师笑着摇头,颇有感叹:“在牛家村密室,你说自己与郭靖一路货色,其实不然。郭靖认死理,却易受骗;而你同样认死理,却不好骗。”   封江月也笑了起来,很是自得:“若我易受骗,早在家乡便教人骗走。”细细算来,她的追求者也不少。   黄药师敛去笑容,低低一叹:“阿衡不会复生,你不必介意。”   封江月默了默,隐约明白过来,含笑道:“我需要时间,去接受。”诚然,她能理解他,但总难接受。   既成不了他的唯一,又成不了他心中的第一。何谈去接受?   “要多久?”黄药师目光炯炯,直盯着她,心中忽然有点悬。   封江月笑吟吟道:“谁知道呢?只能尽力。”也许要十天半月,也许要一年半载,也许要三年五载,也许就是一辈子。   “如果我接受不了,你也不能怪我。”她补充道,忽的笑起来,出了个馊主意:“一切源于情。等我的情淡了,自不会再介意,你意下如何?”   话未说完,便遭黄药师冷冷瞥来一眼,她悻悻叹息:“那便无它法。”   黄药师略有失望,忽的又有点恼怒。封江月若能如他一般不弃对方,两人何至于陷入僵局中?   为今之计……待打完这一战,他带她回桃花岛,再改了岛上阵法,她出不去,风伏兮亦进不来,如此正好。   船尾处,丘处机摇着浆,面有疑色,这二人的问答,委实不对劲。他一时也猜不准,但为顾全大局,只得按下心头所思。   停船靠岸,三人入烟雨楼,来到楼后空地,见一群全真道士在摆阵。黄药师轻轻一推,将封江月送至远处,纵身一跃,跳入天罡北斗阵内。   剑光闪耀,八个人将黄药师围在核心,但见全真六子各舞长剑,进退散合,柯镇恶挥动铁杖,与一个青年道士靠背而立。   “丫头。”有人喊道,紧接着,又笑道:“靖儿也来了。”   封江月定眼瞧去,见楼头窗口一人凭栏而观,口中尚有嚼物,嗒嗒有声,正是洪七公。她移了一步,正欲去窗口那儿时,突觉一道目光扫来。   原是黄药师在打斗时,眼角余光瞧见她有所动作,故瞥去一眼,以示警告,以免她趁机溜走。   封江月会意过来,不敢再动一下,怕令他分心。当日牛家村恶斗,七子只二人出剑,余者皆赤膊上阵,战况已凶险万分,而今七剑全出,更是猛恶惊人。   她去找洪七公,本是向其询问战况,让他讲解一番,也免心忧难忍。   黄药师仍是空手,在剑光杖隐中飘忽来去,似乎已给逼得只有招架之力,却无还手之力,数十招中只是避让敌刃,竟未还过一拳一脚。   封江月注视战场,片刻后头晕目眩,忙望向别处,隔了一会,才又观看着战斗,只见黄药师左足支地,右腿绕着身子横扫二圈,逼得八人退开三步。   他回过头来,朝封江月微微一笑,又向楼头洪、郭二人扬了扬手,点头招呼,满脸轻松自在,   封江月放下心,又笑自己庸人自扰,堂堂东邪,岂能这般容易对付?   果不其然,黄药师左掌斜挥,向刘处玄头顶猛击而下,变守为攻。这一掌,实为高明,堪称来无影去无踪,柯镇恶救助不及,逼得刘处玄倒地滚开。   这一刻,天罡北斗阵已乱。黄药师哈哈一笑,在阵中横冲直撞,招数怪异,动如脱兔,已身在圈外,在两丈外站定。   封江月也不再紧张。她如今已明白,天罡北斗阵名不虚传,但牛家村一役中,谭处端死去,让这阵法大打折扣,远不如曾经。   虽有甄志丙、柯镇恶替补,但他二人不熟此阵,纵然合守天璇之位,也挡不住黄药师。   很快,众人缩小圈子,越斗越急。黄药师初始未出全力,乃是为窥破此阵,是以迟迟未伤人。   王重阳留下的阵法,他不屑去学,但生性好强,必要将其破解。牛家村一战后,他凝思几日,悟到此阵破绽所在,须得抢占北极星位。   封江月紧张望去,虽知黄药师不会败,但阵中险象环生,教她看得心惊胆战。在小圈中相斗,招招相差只在毫发之间,形势危急。   忽的,一条黑影跃下,原是郭靖。他手持短剑,紧紧盯着战场,伺机而动,欲报杀师大仇。   封江月心中一凛。有些剧情,她已忘记,也不知这一战的具体,只隐约忆得此战凶险,似与郭靖有关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感觉进了死胡同,这两只,似乎都不想退让。好了,一切只能看岛主了,妹纸这边已弃权。 ☆、烟雨楼后混战   战场危急,瞬息万变,险恶无比,一个不慎,便有性命之忧。   “不意重阳门下弟子,竟不知好歹至此。”黄药师笑道,斗然间欺到孙不二面前,刷刷刷连劈三掌,身子略侧,避开马、郝二人剑锋,复又向孙不二劈了三掌。   这六掌劈将下来,哪是孙不二抵挡得住的?眼见掌来如风,她只得连挽剑花,奋力守住门面,怎知黄药师蓦地里双腿连环,又向她连踢六腿。   马钰等见他专对孙不二猛攻,团团围上相援,在这紧迫之际,阵法最易错乱。柯镇恶目不见物,起步稍迟,及不上众人。   黄药师一声长笑,已越过他的身后。忽听得一人在半空中大叫“啊哟”,飞向烟雨楼屋角,原来尹志平被他捉住背心,掷了上去。这一来阵法破绽更大,已呈败相。   青影闪动,纵跃在大阵中,主攻北极星位。此刻阵法已乱,无人能阻。但在距成功一步之遥时,郭靖抢入阵中,牢牢站定北极星位。   黄药师原想震伤郭靖,强攻北斗星位,但又怕掌上无眼,不慎杀了郭靖,怕爱女一生不快活,是以掌招一撤,没有动手。   渐渐地,双方优劣之势倒转。郭靖占了北极星位,全真教诸子整顿阵势,围在黄药师身后,候机攻上。   天罡北斗阵法滚滚推动,攻势连绵不绝。黄药师连抢数次北极方位,都无功而返,无法逼退郭靖,只因每用强猛冲,全真诸子都及时救援。   北斗阵越缩越小,合围之势已成。黄药师处境危险,难以逃脱厄运。   “应该不会出事……”封江月心中惴惴。但见剑影闪耀,寒芒刺眼,有几次差点伤到黄药师,她总归难放下心。   她紧张观望。怎奈几人动作太快,她只见人影晃动,约摸一会便发晕,难以持久观看。   双方正斗得难分难解时,马钰长剑一指,示意众人停下攻击,道:“黄岛主是武学宗主,后辈岂敢妄自得罪?但周师叔、谭师弟的血债如何了断,请你说一句罢。”   “有什么说的?爽爽快快将黄老邪杀了,以成全真派之名,岂不美哉?”黄药师冷笑一声。   他知其中有误会。只是他生性傲慢,又自恃长辈身分,不屑先行多言解释,满拟先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、弃剑服输,再行说明真相。   但形势已变,他更不会解释,以免教人说贪生怕死。他死则死矣,岂能让天下英雄笑话?   “看招!”黄药师身不动,臂不抬,右掌已向马钰面门拍去。   这算是必杀一击,马钰立时便要命丧当场。但在这紧要关头,黄药师撤掌回臂,笑道:“我若如此破了阵法,谅你们也不服。”   若他趁机打伤马钰,天罡北斗阵便会瓦解,那在场诸人,又有谁对付得了他?   听得此语,封江月脱口而出:“真是个……”后边的“笨蛋”二字生生忍住。她无奈摇头,复又笑了笑。这是黄药师的骄傲,岂可摒弃?   见郭靖满脸杀气,封江月心中一动,扬声叫道:“江湖皆传,江南七怪是英雄好汉,怎知唯一徒弟是卑鄙小人?想来,七怪也不过如此。”   柯镇恶铁杖一摆,喝道:“桃花岛的小妖女,你说什么?”郭靖思了一思,才反应过来。   封江月望向郭靖,笑道:“周伯通死了么?谭处端是如何死的?郭靖,你能告诉大家么?”   郭靖一怔,陷入了沉思。他自知一切,可若言明,一旦失了全真教支持,不但斗不过黄药师,反害了自身性命。   但不说明真相,借全真教之力报仇,他此等做法,于德行有亏。当即,他朗声解释一切,力证黄药师清白。   全真诸子将信将疑,但深知郭靖性子敦厚,又见他痛恨黄药师,知其所言必是实,沉思片刻,也不欲再动手,决意先将事弄清楚。   黄药师惊诧,见郭靖双目赤红,问道:“你为何如此恨我?蓉儿呢?”他心觉有异,忧虑爱女有恙,目光冷了下来。   “你害死我五位师父!”郭靖双目流泪,提起短剑,直冲而来,喝道:“我亲手埋葬他们,还能冤枉你不成?”   “冤了又怎样?”见他如此,黄药师不意反驳,冷笑道:“不错,你的师父都是我杀的。”   “不,爹爹,不是你杀的,千万别揽上身。”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。   封江月回头望去,得见黄蓉,不由得暗叹一声。   黄蓉容色憔悴,眸光黯淡,失了往日艳丽。情路坎坷,接连受难,她成长了不少,眉眼间已无稚气。   黄药师见爱女无恙,大喜之下,痛恨郭靖之心全消,笑道:“好孩子,到爹这儿来。”   黄蓉连日来备受折磨,又遭遇郭靖的冷漠,如今听得一句温语,不禁飞身扑去,哭道:“爹!”   黄药师搂住黄蓉,替她抹去眼泪,又问:“这傻小子欺负你?你瞧爹爹如何收拾他。”   他回身一掌,快似闪电,虽打得声音甚响,但劲力却弱。显然,他顾忌爱女,怕她见了心疼。   众人一惊,又摆起阵势,将黄家父女围在中间。天罡北斗阵再启,又经郭靖之故,阵法已然变换,黄药师一时参之不详,难以抵挡。   郭靖状若疯狂,直朝黄药师扑击。他得阵法相助,立于不败之地,越逼越近,势若疯虎。   见他面露凶相,与平常有异,黄蓉不禁害怕,欲上前相拦,但被他怒喝推开,心中一凉,泫然欲泣。   眼见形势急转直下,黄家父女已落险境,众人忽听一声大喊:“朱聪师父,韩小莹师父,你们没死?”   柯镇恶、郭靖一呆,阵法立时呆滞,两拨人分跃开来。柯镇恶哆哆嗦嗦,两行泪流下,大喊道:“活、活着?”   郭靖张目望去,入眼的,却是空白,只听封江月对着空气叹道:“你们为何不早来?瞧瞧这里,为你们斗成什么样?”   他正欲询问究竟,又见封江月扬高声音,似是很惊讶:“什么?原来如此,太可恶了!”   “我师父在哪?”郭靖急问。当日,在桃花岛上,他亲自葬下五位师父,还能有假?但他总归抱有希望,期待奇迹发生。   “你们看不见?”封江月瞪大眼睛,片刻之后,似想明白过来,郑重道:“我刚刚看见江南五怪的鬼魂。”   众人大惊失色,柯镇恶大怒道:“真是他们回来,岂会不见我?靖儿,别听这妖女胡诌!”   一口一个“妖女”,真当她没有脾气?封江月怒火上涌,斥道:“你一瞎子,连人都看不见,还妄想看见鬼?”   见有人辱骂大师父,郭靖勃然大怒,喝道:“为何我也看不见?”   封江月冷哼一声,回道:“在这世上,只有纯净的人,才能看见鬼。瞧瞧你们,一个个杀气毕露,各个仇怨缠身!”   这话,是她胡编的,在场之人,自然从不曾听闻。   见众人将信将疑,封江月仰起头,望着楼头窗口,朝洪七公笑道:“七公,你瞧见了么?”   洪七公早有相助之意,奈何武功尽失,无法去排难解纷,听得她询问,笑了笑,答道:“的确如此。”   有北丐作证,众人半信半疑,又听封江月笑道:“五怪鬼魂刚刚告诉我,杀他们的人,是西毒欧阳锋,让某二人别寻错仇。”   “你这女娃可真会说。”一人哈哈大笑,语音铿铿然十分刺耳,正是欧阳锋,立身于湖边。   得见欧阳锋,全真诸子齐声呼啸,当即撤出战场,决意先与西毒算账,直接解了黄家父女的危局。   封江月心中一惊,微笑道:“这是五怪鬼魂说的,不关我的事,欧阳世伯若有异议,去寻他们论个明白罢。”   说话间,她朝黄药师走去,话语落毕时,刚好站在他身旁。谁知欧阳锋会否恼怒伤她,得先寻个安全之处。   “你这姑娘可真牙尖嘴利。”欧阳锋笑道,脸色如常,看不出心中所思。   “没办法,天生聪慧,后天学不来,欧阳世伯嫉妒也无用。”封江月微笑,故意挑衅。在小树林,欧阳锋偷袭她,这仇她还记着呢。   自然,眼下大事,是将真凶公之于众,万不可让黄药师背锅。她盈盈含笑:“欧阳世伯,你太厉害,五怪鬼魂伤你不得,只有去寻你侄儿报仇。”   湖边立着高矮五人,为首的,则是欧阳锋。他微微变色,显是被戳中了软处,目光一转,笑道:“七兄,你真瞧见了鬼魂,听见鬼魂指我杀人?”   洪七公喝了口酒,一派自然,笑道:“我瞧见了鬼魂,却听不见它的话。”他有相助之意,但也不愿信口胡诌,让欧阳锋背锅。   封江月凝眉沉思,没了洪七公担保,众人也不会信她。只可惜,她兄长未至,帮不了忙,无人配合她。   忽的,她身子一轻,被人送至远处,原是黄药师所为,又听他道:“好生待着,别乱动。”   “靖儿,咱们先和西毒算账!”突地,丘处机大喊。   郭靖恍若未闻,依旧朝黄药师杀去。柯镇恶双手持杖,立在不远处,只等一个时机,便上前以命拖住黄药师,好教郭靖报得大仇。   “且莫动手,听我一言。”黄蓉喊道,持竹棒拦住柯镇恶,心急不已。   郭靖充耳不闻。瞧在黄蓉的面上,黄药师本已留手,但见郭靖不识好歹,渐渐失了耐心,动起了真招。   郭靖近年虽进步神速,但也非五绝之敌,真惹恼了黄药师,必是惨败而回。   见父亲动了怒,黄蓉心中一寒,心知这二人将生死相向,忙喊道:“江月,你快劝劝爹爹。”   封江月瞅了她一眼,叹气道:“岛主脾气上来,九条牛都拉不回来。”话刚说完,便见黄药师瞥来一眼,她眉眼一弯,又道:“现今是郭靖缠着不放,他也没办法,总不能站着挨打。”   见黄蓉忧急万分,封江月摇摇头,无奈道:“放心,他有分寸的。”   黄药师若真有心杀郭靖,又岂会等到现在?说到底,他顾忌爱女,怕她心疼,动手皆留有余地,反观郭靖,喊打喊杀,直欲取他性命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上一章的评论,好多亲想要BE,一面倒的评论啊。粉到深处自然黑,我对不起岛主呀!!!明明奔着HE来的,咋么让你们觉得BE好呢?其实,我打算发大招的,怎么也要让岛主把妹纸看得更重啊……算了,先把大招发了,管它结果如何,反正岛主不过是介于倒霉和更倒霉之间。果然,爱他就要虐他^_^ ☆、鸳鸯湖前恩怨情   看清战况,眼见郭靖招招不留情,黄蓉眸光黯淡,有一丝落寞,眼中流下两行泪。突地,她花容失色。原是郭靖狠命扑击,致使黄药师含怒出手,已不欲再留情,形势十分危急。   她一抬头,见洪七公凭栏观战,忙叫道:“师父,师父,你快来劝劝!”   此刻明月初升,洪七公仰头望天,见银月有缺,心中忽动,双手在栏杆上一按,自半空轻飘飘地落下地,笑道:“眼前个个是武林高手,不意行事混账无赖。”   今日,正是八月十四,尚未至比武之日。他以此为由,明讽暗点,要全真诸子罢斗,又吩咐靖、蓉二人来给他捶腿。   欧阳锋心有忌惮,见洪七公展露轻功,心疑他武功恢复,怕其与全真诸子联手,如此实难抵挡,当即言称给洪七公面子,但要他明日两不相帮。   恩师有命,郭靖自不敢违背,愤愤地退出战场。   战斗暂缓,生死决斗皆在明日。天边重重叠叠的云辰,好不古怪,许是要变天,一场暴风雨将临。   洪七公暗自得意。他只恢复三四成轻功,实为外强中干,却唬住了欧阳锋。他咬了咬羊腿骨头,又舔了舔,唤道:“两个孩儿,快来捶腿。”   他仰天卧倒,枕着酒葫芦,望向黄药师,笑道:“药兄,借你闺女给我捶腿成不成?”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显是已同意。他目光微转,唇迹微微扬起,朝封江月走去。   这一幕,自是叫洪七公看去。他乐呵呵道:“难怪不心疼,这不还有个机灵‘闺女’在呢。”   黄药师脸色微变,淡淡地瞟去一眼,又道:“蓉儿过来,和爹爹说说话。”黄蓉本在给洪七公捶腿,听得此语,稍有犹豫,望了望郭靖,起身前去。   洪七公呆了一呆,问道:“黄老邪,老叫花在哪惹到了你?”他细细琢磨,想到在岛上求亲时,似也有过这么一回,亦是他莫名动怒。   此刻,全真诸子盘膝坐于地上,布成天罡北斗阵,低目垂眉,静静用功。   听得东邪北丐交谈,马钰再忍不住,起身正色道:“黄岛主,晚辈敬佩你为人,亦不敢稍有指责。但这姑娘,你如何给她个交代?”   他长臂一指,众人随之望去,见一脸莫名的封江月,不由得皆是一怔。   黄药师显是诧异,扫了两眼封江月,没有说话。   马钰目光微转,脸上带着丝笑意,朝封江月温声道:“姑娘不必担忧,只管说出来,眼下有北丐洪前辈在此,必还你一个公道!”   封江月僵住了。总算想起在牛家村时,她为了脱身,曾偷偷说过东邪坏话。这是要她当着大家的面,被黄岛主抓包么?   她吞吞吐吐道:“这个,当时,有那么点误会。道长,咱们私下去说。”她眨了眨眼,以作示意,期待马钰能明白,好让她躲过这一劫。   马钰皱眉,沉思一会,又道:“姑娘无需惧怕,只管说出委屈,有洪前辈在此,有我全真教在此,必将还你自由!”   显然,他将封江月的推托,误认为是在害怕。   见黄药师已起疑,心知躲不过,封江月抹了抹汗,朝他讪讪一笑,叹道:“几位道长应过我不说出来的。”   马钰解释道:“我们怕给姑娘惹祸,才一直闭口不言,但如今局势不同,能为姑娘讨回公道,自不能放过此等机会。”   除丘处机外,全真诸子皆是点头。全真教乃是名门正派,当为天下排忧解难,此乃分内之事。   孙不二起身,脸上含怒,质问道:“黄岛主,我门下程瑶迦,给你强要去嫁予徒孙,这也便罢了,好歹拜了堂。但你怎能坏了这姑娘清白,却不予她交代?”   这话一出口,众人皆呆。洪七公差点喷出口中的酒,心肝动了动,瞅瞅黄药师,再瞄瞄封江月,想到过去种种疑点,恍然大悟。   作为当事人之一,封江月一脸懵;作为当事人之二,黄药师默了默。   须臾,黄药师微微一笑,朗声道:“我的事,也轮得到你们来管?”他望向封江月,眼中笑意加深,令后者轻轻一抖,笑道:“不过江月,我本就打算娶,正好七兄在此,帮我做个见证罢。”   洪七公哈哈大笑,背着个酒葫芦,走了过来,笑得如弥勒佛似的,点头道:“那便先恭贺药兄成亲!”   “好!明日殊死搏斗前,先痛饮一夜。”欧阳锋大笑道:“不愧是药兄,果真不拘泥俗。”   “等、等会!”封江月喊道,瞪着孙不二,质问道:“什么坏人姑娘清白?你在说些什么?”   孙不二诧异,面对指责心有不愉,回问道:“这是你亲口所言,黄岛主囚你在岛上,又欺负你,要你陪他一生一世。”   全真诸子皆点头。这种话,乍听之下,如何能不让人想歪?他们亦是满头雾水,明明是为讨回公道而来,怎成了婚礼见证人?   “你们就不能纯洁点么?”封江月欲哭无泪,气得直欲跺脚,嚷嚷道:“一群道士,脑子里为何这么污?”   众人脸色怪异,尤以全真诸子为甚。这番变故,接连转折,让人一下子转不过弯。貌似,这姑娘不愿嫁?   马钰皱眉,心有隐忧。莫不成,他们未曾讨回公道,反将这姑娘送入了虎口?当即,他朗声道:“黄岛主,且慢……”   他正说着,忽感袖口被人一拉,原是丘处机所为。丘处机朝他摇头,低声道:“这是私事,咱们不便过问。”   在船上,他听到那二人的对话,便心觉有异,又观刚才各人举止,已有所明悟,不欲全真教陷进去。   马钰一怔,心知这师弟虽脾气火爆,但也非不明事理,既他如此说,自有其道理。他略有歉意,唤孙不二退后,又摆成天罡北斗阵。   黄蓉垂眸,抹去眼中泪水,忽觉心中很空,似坍塌了一处。她微微一晃,身子有点不稳,脸色微白。以后,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。   封江月急得直冒火,瞪着这群全真道士。他们坑了她,立即退后,也不帮她解围。所谓的名门正派,果真不能信!   “好了,拜堂吧。”黄药师笑道,颇为愉悦,握住她的手,见她鼓着脸颊,模样甚是可爱,心中一动,又道:“罢了,不拜堂。有七兄作见证,今后你便是我的妻。”   依封江月这性格,显是不愿拜堂,必会寻机拖延。他话已出口,总不能收回,干脆省了这拜堂过程,二人就此结为夫妇。   心诚则成,这些虚礼,不要也罢。   “不、不行!”封江月忙道:“我还有哥哥,便是要成亲,也得等他回来。”   “等他回来后,告知他一声便是。”黄药师笑道,搂着她纵身跃入烟雨楼。二楼空无一人。因外边的打斗,客人皆已离去。   微风自窗口吹进,烛火忽闪,明灭不定。黄药师背对着光,遮去一片光芒。他身材高瘦,投下来的阴影,足以将封江月笼罩。  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,灼热得近乎烫人,坚硬得宛若城墙,将她围绕在中间。一种绝对掌控的姿势。   封江月忽觉慌乱,心砰砰乱跳,悸动不已,紧张得说不出话。第一次,她在他的眼中,感受出了一抹炙热。   如燎原之火,几乎烧去她所有的理智。情感与理智的交战,她满头大汗,近乎艰难地开口:“岛主,我饿了,咱们去吃……”   这话,显是没说完。   令人心惊的热度,温软而滚烫,紧贴得没有一丝缝隙。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似洪水决堤,席卷而来。   时间似乎停滞不前,周围一切已成空白,意识恍惚间,映上的是一双眼,本该明亮如星辰,此刻却汹涌如大海。   在这一瞬间,碰撞出来的,是最绚丽的火花,如烟火绽放,极致绚烂后,便是浓重的暗幕。   “好些了么?”黄药师轻声问,扶着封江月落座,轻拍了拍她的背部。   封江月深深呼吸,脸上红白交错,抹去额间汗水,朝他白去一眼。她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   “以后,练下屏气的功夫。”黄药师又道。   封江月一阵无言,被噎得说不出话。她顿了顿,小心翼翼地措词:“我们下去吧,蓉儿很伤心,需要安慰。”   第一次,她觉得黄岛主,很危险。   “也好。”黄药师点了点头,亦有所担忧。他宣布成亲,蓉儿竟一句未言,与寻常有异,实在令他匪夷所思,“郭靖那傻小子,真不知好歹,必要教训他。”   两人自窗口飘落而下,一眼便瞧见人群中的风伏兮。他依旧一身月白衣裳,淡然而立,温文尔雅,风采出众。   宛若见到救星,封江月兴奋不已,忙向他跑去,但刚踏出一步时,却被人拉住手腕。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声音平缓:“你来晚了,我与江月已成亲。”   风伏兮点头。在众人口中,他已得知始末,亦没料到会出现这一幕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全真道士的大招发出来啦,帮的是岛主;接下来就是哥哥的大招,帮的是妹纸。至于岛主的大招,这个还不急。突然感觉,文文在发大招与发完大招后的影响中度过…… ☆、一曲琴音动人心   “正好,赶得及时,留下喝杯喜酒罢。”黄药师笑道。虽如此说,但他亦在暗中戒备。风伏兮的轻功,实在令人忌惮。   封江月愁眉苦脸,瞅了瞅风伏兮,嘀咕道:“这亲事,不算数吧?”她可不信,黄药师单方面宣布成亲,这门亲事也能作数。   黄药师自有所闻,横眼向她一瞪,复又笑道:“桃花岛一脉,向来不屑俗礼,一切从简,我说算便算。”   “算便算罢。”风伏兮含笑道,瞥了眼封江月着急的面容,摇了摇头,笑道:“便是成了亲,要走的人,一样留不住。”   黄药师目光一凝,声音渐冷:“好,动手罢。”趁八月中秋比武前,先打发走风伏兮,以免夜长梦多。   “不准打架。”封江月忙阻止。按私而言,伤着谁都非她所愿;按公而言,眼下大敌环伺,这二人怎能内斗。   风伏兮笑了笑,与她相距一丈,温声询问:“你愿意嫁他么?”   封江月迟疑。按情,她愿意;按理智,她不愿。显然,理智胜于情感。但在大庭广众下,她直白拒婚,总归不太好。   她扯了下黄药师的衣袖,恳求道:“我们私下去说。”   黄药师凝望着她,片刻间,便已猜出她的顾虑,微微一笑,回绝道:“不去。”   “爹爹,这是谁?”黄蓉狐疑。   众人面色古怪,都想知道答案。东邪成亲当夜,一公子前来,疑似抢亲,太让人振奋。一时间,看好戏者不在少数。   “黄岛主,私下说罢,就我与你。”风伏兮含笑轻语,目光略过封江月,又道:“江月,有时太过理智,也非好事,总缺乏冲劲。”   从未拼尽一切地争取过,怎知一定会失败?   黄药师沉吟不语,偏头看向封江月,见她在发呆,眸光动了动,应允道:“好。”他顿了一顿,又笑道:“七兄。”   洪七公摆摆手,乐呵呵道:“药兄放心。”他瞥了眼欧阳锋,并未多言。   欧阳锋心知其意,也不出言自证,笑了笑,就地而坐,随他而来的几个人依样照做。   靖、蓉二人伴着洪七公,正替他捶着腿,全都低着头,从未对望过一次,神态皆不自然,让洪七公好生郁闷,有心相帮却不知从而下手。   封江月抱膝而坐,下巴枕在膝盖上,望着银月怔怔出神。实则,风伏兮说得很对,她并未尽全力争取过,只因觉得没有希望,便干脆放弃。   “江月,过来。”黄蓉喊道,手上动作不停,依旧在替洪七公捶腿,唇角扯了扯,似想笑一下,却有一丝苦涩的味道。   封江月顿了顿,慢吞吞起身前去,心中百感交集。对于黄蓉,她真不知该如何相待。经过这一个多月,两人似乎难以如往常那般相处。   洪七公生性爽直,见气氛如此尴尬,心里也憋不住,问道:“蓉儿,你这一家人,到底怎么回事?”一会女婿杀丈人,一会妻子想逃婚。   “七公,这里头太复杂。”封江月叹道,瞥了眼欧阳锋,压低声音:“蓉儿,岛主不会杀五怪。当日郭靖悔婚,他都未动手,事后顾忌你心情,更不会下杀手。”   黄蓉一怔,点点头。对此,她亦不信,只是苦于没证据,加之她爹又一口承认。除非寻出真凶,否则洗刷不了这冤屈。   郭靖皱眉沉思,琢磨着这话。当日,他亲手葬下五怪,又有大师父作证,怎会有误?但在心灵深处,他亦盼望寻错了仇人,不愿与黄蓉对立。   黄蓉默了默,叹了口气,问道:“为何?”   莫名的问题,封江月自明其意,想了想,摇头道:“我与岛主……不知该如何解释。”转瞬,她又笑道:“别管我了,你早日寻出真凶罢。”   黄蓉点了点头,瞥了眼郭靖。实则,在去桃花岛前,她与郭靖已有约定,决意去蒙古退婚,哪知五怪死于岛上,令她措不及防。   两人虽已决裂,但若能寻出真凶,还她爹清白,她便能与郭靖相守。只不过,寻找真相,谈何容易?   明月悬空,两餐未食,封江月腹中空空,正巧店小二过来,便吩咐他端来酒菜。几人就地摆席,欲饱口腹之欲。   封江月低语:“能入桃花岛杀人,敢于嫁祸岛主,仔细算来,这世上也没几人。”她眸光一转,望向烟雨楼。   那二人进去了一段时间,也不知在聊些什么。她正沉思着,忽听一句熟悉的“阿弥陀佛”,偏头望过去,果真见到觉善和尚,笑道:“大师。”   那日在牛家村,她初遇觉善,对方言及她有血光之灾,还给了她一串佛珠,要了她一些银子。   觉善走过来,双手合十,微笑道:“女施主,好久不见。”他瞥见地上酒菜,喉咙动了动,腹中传出几声响,又道:“你霉运缠身,需化解。”   封江月一怔,瞅了他几眼,赞道:“大师果真高明,那如何化解?”这和尚不知是误打误撞,还是得道高僧,竟每次都被他猜准。   “别听他瞎扯。”洪七公笑道:“若是得道高僧,有趋吉避凶之术,怎会饿得肚子咕咕直叫?”   觉善慈眉善目,如拈花的神灵。他舌绽莲花,谈到因果,论道轮回,所谓前世因、今世果,今世运、来世还,说了一大通道理。   洪七公瞠目结舌。虽知觉善在胡诌,但他一时也辩驳不了。佛家的因果论,与道家的阴阳气,古往今来,都无上下之分。   封江月暗暗憋笑。那日,她初遇这和尚时,也着实被震住。一连串的话,他一点都不打结,啰嗦得令人惊诧。   洪七公长眉一竖,瞪着觉善,复又哈哈大笑道:“这也算本事。来,吃吧。”   “多谢施主。”觉善微笑,念了句佛号,又道:“女施主,我替你诵经,帮你借来世运。”说罢,不待封江月制止,他口舌同动,片刻不歇。   四人对望几眼,皆是一脸无奈。经觉善这一打岔,四人暂且放下了芥蒂,互相张罗着,共同享用美食。   与此同时,觉善念完了经,开始大快朵颐,一点都不客气。洪七公见状,左手探出,将一只羊腿抢来,问道:“出家人,能吃荤么?”   “既已四大皆空,便该一切成空,何须什么戒律去束缚?”觉善微笑,嘴边还有油渍,又道:“心中有佛,纵处酒池肉林,亦能明净出尘。”   “歪理。”封江月笑道:“佛若有灵,必将逐你出教。”   几人正说笑着,忽听一阵琴音传来。封江月心中一凛,迅疾望向烟雨楼。琴音夹杂了丝丝内力,又从楼内传来,必是风伏兮所为。   所幸的是,烟雨楼内一切正常,并未有打斗声响。但她心中也不乐观,那二人私下去商谈,总不会是为赏琴曲,必会有所争斗。   果不其然,琴音曲调陡然一转,旋律不再优美清雅,竟有恣意狂傲之味,一如意气风发的少年。   但细辩之下,曲调中又有愤世嫉俗之感,就如一名拥凌云之志的少年,空有满腹才学,却见山河残破、无人作为,因对现状不满,对世态愤懑,怒其不争,而孤高清傲,与常人有异。   渐渐地,曲调高昂,有一抹潇洒,便如一个独行侠,行走于红尘百态中,片叶不沾身,独属于自己的精彩,任世间众人疑惑不解。   曲调高低不一,就如人生起落。在曲调稍低之后,很快婉转缠绵,带有一丝旖旎,如相恋的男女,相知相许,心有灵犀。   琴音之中,徐徐流淌出的情意,清澈而美好,如甘泉般甜美,自烟雨楼中飘出,一时间,让众人目光迷离,沉浸于其中。   突地,琴音一颤,曲调斗转,似有滔天怒火席卷而来,如浓重乌云遮盖万里晴空,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,沉闷得令人心慌。   封江月怔怔然,呆呆地说道:“这似乎是……岛主的人生?”按照琴音判断,此刻正是陈梅二人盗经出岛,黄药师遭受背叛而愤怒之时。   下一刻,便该是冯蘅难产而亡之际。她眸光颤了颤,忽觉心慌意乱。   果然,曲风再度改变,忧伤的旋律弥漫而出。如泣如诉的乐声中,夹杂着悲痛悔恨,似火烧一般的灼痛,如铁块梗在喉中,几乎令人窒息。   哀伤自琴音中流传而出,飘入众人耳中,蔓延进内心深处。一时间,众人皆被触及心中往事,哀痛弥漫在空气中。   曲调哀伤缓慢,伴随着时光缓缓流过,依旧那么沉重,如石块堆积在心中,痛苦遗憾激增,再难看到世间万般色彩。   云卷云舒,潮起潮落,花开花谢,万般景致,不过是过眼烟云。世界一直是灰暗的,重重叠叠的云层,如化不开的墨汁。   曲调转暖,似一缕曦光,穿云破雾,洒落人间。渐渐地,温意萦绕人心中,如冰冷寒冽的冬天被温暖和煦的春天取代,苍白被绿意覆盖。   冰雪融化,绵绵细雨飞落,润入泥土中,滋润着一粒粒种子。它破土而出,努力展开嫩芽,去迎接阳光,是一个全新的希望。   温暖的大地上,和煦的清风拂过,清澈的小溪流淌,河边柳枝飞舞,到处都是阳光,绿意融融,花开似锦,世间之景,应有尽有。   天地万物,生机勃勃。同样的世界,不同的色彩,不再只有灰白,而是充满希望,展现出人世间的种种美好。   告别过去,迎接新生!   琴音美妙温暖,引导着人的情绪,从恣意潇洒到情意绵绵,自哀伤悔恨至重获新生,一切阴霾都已过去,只剩温馨与希望。   琴音止,美妙之音依旧萦绕心中。曲音终了,但希望未尽。风伏兮走出烟雨楼,径直朝封江月而去。   她的脸上挂着泪珠,是为之前悲音所染,但悲痛心情已被琴音平复。   “我与他谈了许久,”风伏兮微微倾身,摸了摸她的头,微笑道:“用一句话形容:他在努力地向你靠近,而你却在后退。”   封江月一怔,又听他笑道:“我虽用琴音引他,但无法臻至完美。想要他真正告别过去,如曲音中一般重获新生,这世上,唯有你能办到。”   风伏兮含笑问道:“你要不要迈出一步,予以他回应,陪他共度风雨?不然,单论他一人之力,恐难以走出。”   也不待封江月回应,风伏兮微微一笑,低语:“如你不愿试,那我带你走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号外号外,作者家中有事啦,存稿又没啦,隔日更啦,隔日更啦,当然如果有空闲时间,就日更的。 ☆、曲终散人远去   ——他在努力地向你靠近,而你却在后退。   封江月沉吟不语,心中好生为难,迟疑不决,半晌后轻声问:“哥哥有好的建议么?”   “不急在一时,”风伏兮含笑道:“再等一等,总有破局之日。”   尽管,这二人的声音压得很低,但在场之人都是高手,一字一句皆听在耳中,均是一脸诧异。   正在这时,一抹青影自楼内飘出,身姿轻逸。封江月抿了抿唇,咽下正欲说出口的话,换了另一句:“也好。”   风伏兮望过来,微微点头致意,取下琴,将其安置在一旁,坐在封江月边上。   黄药师步子一顿,立于那几人三丈之远,目光微转,望向封江月。   刚刚在烟雨楼内,琴音即止时,风伏兮向他笑道:“在桃花岛上,尊夫人最喜之物中,藏有一物,黄岛主不妨去看看。”   阿衡留下的?他当即一怔,正待询问明白时,却见风伏兮负琴而去。   暗色之中,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。黄药师身形微转,换了个方向,径直去了湖边。   这一幕,倒让封江月有丝诧异,猜不出他的心思。她的目光顿了顿,在他身上停驻了一会,才落在酒菜上。   食,不知味。席上六人,除洪七公、觉善、风伏兮外,剩余三人皆心不在焉。   柯镇恶倚着一株柳树,双目无光。他以耳代目,听声辨物,牢牢瞪着黄药师,凶煞至极。   对此,黄药师并未理会,剑眉微微上扬,嘴角边微带冷笑。欧阳锋背对众人,吩咐蛇奴取来桌椅酒菜,独自饮酒吃菜,好不畅快。   洪七公吃饱喝足,又伸了个懒腰,高声问道:“药兄,这南湖可还有个什么名称?”他生性爽直,实在受不了这气氛,决意相助一把。   黄药师立于湖边,闻言偏转过身,回道:“鸳鸯湖。”   洪七公大笑道:“既是鸳鸯,当成双成对。你女儿女婿闹别扭,你这丈人也不劝劝?”   郭靖一跃而起,指着黄药师,怒道:“他杀了我五位师父,我怎能还叫他丈人?”   “稀罕么?”黄药师冷笑道:“六怪还剩个瞎子,我叫他也活不过明日。”   柯镇恶一听,纵身扑将过去,便欲去拼命。郭靖后发先至,一掌拍去,与黄药师对了一掌,被震得倒退两步。   他还欲上前,却遭洪七公喝道:“我说过不准动手,听不到么?”   郭靖立时收手,不敢再上前,恨恨地瞪视黄药师。   洪七公问道:“黄老邪,江南六怪英雄侠义,当真为你所杀?你干什么乱杀无辜?老叫花瞧你这副样儿挺不顺眼。”   “我爱杀谁就杀谁,你管得着么?”黄药师回道。   洪七公登时无语,显是被噎了句。但他素知黄药师性情古怪,当下也只能摇摇头,无话可言。   见郭靖眼眶红透,黄蓉急了,叫道:“爹爹,他五个师父不是你杀的,我知道,你说不是你害的。”   黄药师默了默,就着月光,见女儿容色憔悴,心中大为爱怜,横眼朝郭靖一瞪,见他满脸杀气,心肠又复刚硬,冷冷道:“是我杀的。”   “爹爹,你为何要自认杀人?”黄蓉哽咽,伤心中又有恼怒。她略略倾身,拍了拍封江月的肩,问道:“你就不说两句么?”   黄药师本欲回她所问,但听她这后一问,眸光动了动,咽下到口的话。   “说啥?”封江月装傻充愣,见黄蓉瞪眼望来,似恍然大悟一般,微笑道:“口说无凭,蓉儿,早日寻出真凶,才能还岛主清白。”   黄蓉恼怒至极,握紧了竹棒,差点又想一棒敲去。黄药师收回目光,凝望着南湖,似在观赏景致。   风伏兮笑了笑,兀自倒了杯酒,旁若无人地饮着。封江月左手微动,扯了下他的衣袖,脸上尽是疑虑,却不知从何问起。   “一条路,”风伏兮轻笑,目光略及湖边,又道:“无论成败,总能打破如今的僵局。”   黄药师目光一凝,朝他瞥去一眼,却见对方微微扬眉,正朝他举杯示意,当即收回目光。阿衡,到底留下了什么?   突地,天上打了个霹雳,乌云遮去半边天,眼见雷雨将至。   正在此时,鼓乐声喧,七八艘大船自湖上划来,船上挂了红灯,一副官宦气派。船靠岸边,上来二三十人,正是大金王爷完颜洪烈等人。   最后面的,是一高一矮两人,高者是完颜洪烈,矮的便是裘千仞。完颜洪烈亲下江南,自持有西毒、铁掌帮主出马,无惧一切。   黄蓉指着裘千仞,神态委屈,低声唤道:“爹爹,女儿曾中了他一掌,险些送了命。”   黄药师颇觉奇怪。在归云庄,他见识过裘千仞的功夫,凭那点微末道行,如何伤得了黄蓉?他正沉思着,忽听欧阳锋询问:“七兄,待会比武,你应过两不相帮,可不能反悔。”   洪七公哼了声,回道:“什么待会不待会?我是说八月十五。”   欧阳锋也不在意,笑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他话锋一转:“药兄,全真教、江南七怪这些个人寻你晦气,兄弟给你打发,你只袖手旁观如何?”   黄药师神色漠然,恍若未闻。没了谭处端,天罡北斗阵非欧阳锋之敌,倘若洪七公不相助,全真教必将覆灭于此,除非郭靖去守天璇之位。   但郭靖欲报杀师大仇,怕是会如先前那般缠着他。全真教存亡,尽在郭靖一念之间,王重阳若地下有知,怕是只能苦笑。   未得回应,欧阳锋也不在意,只道机不可失,向天上一指,大叫:“八月十五已至,大家还等什么?”   月亮微微偏西,一半被乌云遮没,已是子末丑初,到了八月十五清晨。   欧阳锋蛇杖点出,陡然间袭到丘处机胸前。他有意在众人面前逞威,施展的功法凌厉至极,下手毫不留情。   这时,黄蓉笑道:“整日嚷着报仇雪恨,而今杀父仇人到了,却又害怕。”她见郭靖怒视父亲,生怕他又去报师仇,便故意出言相激。   郭靖得她提醒,瞪了她一眼,决意先去杀完颜洪烈,报了父仇,再行报师仇之事。他拔出匕首,朝完颜洪烈直奔过去。   沙通天、彭连虎等人相拦,或挡或战,但全遭郭靖化解,眼见完颜洪烈命悬一线。突地黄影闪动,来人双掌齐动,与郭靖过了一两招。   见是铁掌帮主裘千仞,郭靖凝神静气,不敢大意,全力接战。   彭连虎见郭靖被缠,心知险境已过,纵身一跃,意图对柯镇恶下手。   柯镇恶足有残疾,如今失了铁杖,行动不便,勉力过上几招后,便只能闭目等死。   眼见战局紧张,黄蓉纵身跃出,一声娇叱:“去罢!”她使出打狗棒法,在千钧一发之际,救下了柯镇恶。   柯镇恶显是不领情,骂骂咧咧,言称不需黄蓉搭救。   闻言,黄蓉奔去相助郭靖,与他合力双战裘千仞,只叫道:“爹,你照顾这瞎眼浑人,别让人伤了。”   柯镇恶呆立在地,一时迷茫不知所措。彭连虎见状,绕到他身后,实施偷袭之术,但教一粒石子震得虎口疼痛,当即大惊,不敢再妄动。   黄药师双手互握,负于背后,正望着天边乌云。柯镇恶以耳辩物,知是黄药师相助,心中怒火大炽,直朝他扑去,便欲以命相搏。   见黄药师仍未回头,似是无所觉,封江月脱口而出:“小心!”   伴随着话音,黄药师左手轻轻挥出,一股大力推出,令柯镇恶坐倒在地,一时再也站不起身。   封江月脸一红,心知丢了回脸,依黄药师的武功,哪是柯镇恶能偷袭成功的?她忙低下头,继续吃着饭菜,不去朝湖边望上一眼。   此刻天空愈黑,湖上起了一阵浓雾,各人双脚都已没入雾中。   战场中险象环生。郭靖得黄蓉相助,已与裘千仞战成平手。但全真教却不乐观,在欧阳锋凌厉招数下,已十分狼狈。   忽听嘶的一声,一道光芒划过长空。原是王处一发了信号,吩咐全真弟子赶来。   彼时大雾涌漫,人影难辨,只消相距数尺,便分不清谁是谁。黑云越积越厚,洒落下的月光渐渐微弱,天地昏暗。   封江月一动未动,倒非处事不惊,只是见风伏兮仍在饮酒,心知性命无忧,也就乐得观戏。   忽听雾中一人叫道:“我是周伯通,谁找我打架啊?”   “师叔,原来你当真没给黄岛主害死。”马钰等人大喜过望,心想有周伯通在此,集全真教之力,便可杀得欧阳锋,报了谭处端之仇。   “黄老邪一直想害我,十多年来从没成功。”周伯通怒道,挥拳向黄药师肩头打去,叫道:“黄老邪,你倒再试试看。”   马钰连连制止,怎奈周伯通孩子心性,做事也不分场合,一味朝黄药师攻去。期间又得欧阳锋挑拨,更令他怒火上涌,越发不肯罢手。   那二人动手迅疾,互有中招,但都未受伤。幸得最后,黄蓉抬出瑛姑之名,方让周伯通罢斗。   此刻,郭靖安置好洪七公、柯镇恶,又欲去寻完颜洪烈,却不知其踪迹。   黄药师喊道:“蓉儿,江月,到我身边来。”此刻湿雾浓极,各人近在身畔,却也瞧不清旁人面目。   黄蓉听声辩位,依言靠了过去。封江月也不耽搁,拉上风伏兮前去。人多力量大,大家聚在一起,也安全些。   觉善不知所踪,在众人打斗时,便已早早溜走,不知所踪。四下本一片寂静,忽听嘶嘶声响,原是欧阳锋摆了蛇阵。   众人涌入烟雨楼,互牵着走路,齐心协力上了高楼。   又听嗖嗖箭响,羽箭纷纷而来,黑暗中不知有多少人马。箭声愈密,蛇声愈近,众人挡得了箭,挡不了蛇;避得了蛇,又避不了箭。   “岛主,玉萧。”匆忙之间,封江月递出一物。在临安时,她与黄药师互赠玉萧,但他那一支,已在去牛家村的路上断成数截。   黄药师接过玉萧,心中忽起涟漪,浓雾中,看不清她的脸色,只听得她大喊:“大家快捂住耳朵!”   紧接着,洪七公叫道。“咱们向西,从陆路走。”烟雨楼三面环水,唯一路可走,如今蛇儿有法解决,单凭羽箭之力,已拦不住众人。   混乱之中,众人都依言照做,撕衣堵住双耳,互相牵手,摸索着下楼。   箫音幽幽,碧海潮生曲再现,蛇儿疯狂扭动,已不受蛇奴控制,在烟雨楼前狂乱。羽箭攻势缓慢,官兵同样受了影响。   但这只是一时,得欧阳锋提点,众官兵以物堵耳,继续射着箭矢。   丘处机、王处一手持长剑,当先开路,双剑合璧,舞成一团剑花,抵挡箭雨,又有几人殿后,阻挡追兵。   “可惜我未带铁铮。”欧阳锋的声音自浓雾中传来。笑声中略带几分惋惜之意。说罢,他一声长啸,径直跃来,便欲动手。   这机会太妙,稍纵即逝,他实不愿错过。他缠住黄药师,破了对方的箫音,那蛇阵便可再行其效。   黄药师不敢大意,还了几掌,箫音即止,万条青蛇游来,蛇阵再现。   马钰大叫:“周师叔,快来帮忙!”   周伯通坐在楼顶,屏住呼吸。他平素最怕蛇儿,听得四面都是蛇声,哪敢答应?   正在这时,一阵悦耳琴音飘来。与碧海潮生曲不同,它很清雅宁致,令所有蛇儿伏在地上,一动也不动。   黄影连闪,原是裘千仞到来。他与欧阳锋想法一致,不欲生死相向,只为扰乱琴音。   风伏兮无奈,唯有止了琴音,与裘千仞过招。这二人皆擅长轻功,一时间难分胜负。   若有郭靖、黄蓉相助,倒可挡住裘千仞,只可惜郭靖要护洪、柯二人,无暇分出身,单凭黄蓉一人,上前去必是殒命。   “江月!”黄药师喊道,青影连晃,在电花火石间,交还了一物,转而回身与欧阳锋交战。   碧玉萧躺在手中,尚残留有余温。封江月呆了呆,咬了咬牙,双手按玉萧。   碧海潮生曲再现,但威势略小,远及不上方才那首,只勉强开出一条路,令蛇儿不敢靠得太近。   众人或舞剑花,或空手夺箭,时而杀条越界的蛇儿,一时倒也安全。   再走一会,电光乱闪,霹雳连响,大雨倾盆而下,将雾气给冲得干净。彼时,众人已冲出蛇阵,危难已过。   一群官兵冲杀过来,全真六子各挺长剑,杀入阵去。兵荒马乱中,厮杀声、兵刃声乱成一片,众人大多被冲散。   郭靖武功高强,却不欲多伤人命,只伸出双臂将官兵推开,一心想寻到柯镇恶。   官兵中,夹有完颜洪烈亲兵与铁掌帮众,强悍殊甚,一时杀之不退。   “蓉儿帮我!”乱军之中,忽听一声喊。很不巧,封江月遇上铁掌帮众,被追杀得只能施展轻功,嚎叫道:“觉善秃驴坑我!”   觉善和尚念了经,言称她已时来运转,为何还如此倒霉?所幸,她学了风伏兮的轻功,速度较之往常快数倍,勉强能保命,但身上已是血迹斑斑。   黄蓉离得较远,本欲前去,忽听一声“啊哟”,原是柯镇恶倒在路边。一名军官举起长刀,正欲向他后心砍落。   她急忙奔到他近前,便欲相救,哪想柯镇恶回手一拳,将那军官打得昏过去。她步子一顿,便换了方向,欲去搭救封江月。   却在这时,又出现一名铁掌帮众。在两人合击下,封江月避无可避,已是性命攸关,生死悬于一线。   “江月!”黄蓉惊叫,但隔得远,已来不及搭救。   远处,黄药师心中一惊,朝封江月望去一眼,但见那危急情况,脸上瞬间涌上慌乱之色,再难以维持冷静,喝道:“滚开!”欧阳锋面色沉静,虽未动怒,但也未让开。   半空之中,风伏兮目光一冷,直接掉转回头,弃战朝封江月飞去。裘千仞一愣,掌上却未停,迅猛地拍下去,正中对方的右肩。   这一掌,集了裘千仞毕生之力,便是五绝,都得避其锋锐。   鲜血洒落,沾满衣襟。风伏兮脸色发白,却未曾耽搁,反借着这股力道直冲而下,踢飞那二名铁掌帮众,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封江月。   “哥哥!”封江月急道,眼泪都流了出来,扶着摇摇欲坠的风伏兮。   “无碍,我不会死。”风伏兮轻笑着安抚她,察觉到裘千仞袭来,便搂住她的腰,勉力施展功夫没入黑暗中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虽然隔日更,但这更也有5000字,差不多啦,主要是有部分原著情节。 最后一点,妹纸性命攸关时,岛主隔得远,其实来不及搭救。但他慌了神,没工夫思考,只想拍飞碍事的欧阳锋,好去救妹纸;而哥哥,尚存有理智,在瞬间想出救命之法,加上轻功绝世,又被裘千仞拍了一掌,借力俯冲而下,才刚好救下妹纸。 本来也想让岛主英雄救美,但一想,岛主在毫不抵抗的情况下,遭欧阳锋全力一掌,估计也没能力救妹纸啦。但哥哥不同,便是遭了裘千仞一掌,他也不会死,还能有余力救妹纸。 ☆、北上与东往   见风、封兄妹飞向远处,裘千仞止步,眸光一转,纵身跃向另一处战场。风伏兮中了他一掌,难逃一死,已非大患,不必乘胜追击。   东邪西毒一战尚未分出胜负,他先助欧阳锋败了黄药师,到时二人合力,便可掌控全场,一举拿下江南武林。   黄药师哼了一声,但素来自傲,又怎会怯战?他避也不避,直接与这二人交战。   在这危机时刻,洪七公大喝:“靖儿,蓉儿,去拦住裘千仞!”他见识长远,能料到后果,亦深知黄药师性情,知其必不会退。   黄蓉早有助意,一听此话,率先奔了过去,叫道:“靖哥哥,快来!”   郭靖稍有犹豫,不愿救杀师仇敌,又不敢违背洪恩师命令,在原地呆了会,但见黄蓉不顾性命,心里一慌,便已杀了过去。   战场双方僵持着。洪七公皱眉,心知此法不长久,恐有变故发生。他朝上望去,见周伯通紧张兮兮,摇头无奈,喊道:“快下来帮忙!”   周伯通连连摇头,蹲坐在烟雨楼顶,望着下方的青蛇,坐立难安,生怕它们袭来。   黄蓉一边挥动竹棒,一边叫道:“四张机,鸳鸯织就欲双/飞,可怜未老头先白……周伯通,你下也不下来?”   周伯通瞪大双眼,身子猛地立起,满脸惊骇之色,叫道:“我下来啦下来啦!”瑛姑和青蛇,他终究更怕见瑛姑。   听得此语,欧阳锋心知大势已去,陡然向后跃去,笑道:“药兄,今日兄弟有事,改日再战。”裘千仞与郭靖拍了一掌,借力后退,与欧阳锋扬长而去。   他二人一心要走,又如何拦得住?   黄药师并未追击,飘然飞落地上,立身在碎玉萧旁,怔怔出了会神。在临安时,二人互赠玉萧,她赠他的,早已断成数截;而他赠她的,亦在今日断裂。   “爹爹。”黄蓉轻唤,见他未曾回应,面上隐有黯然之色,低语:“江月只受了皮外伤,不会有碍,倒是她兄长……”   郭靖暗自恼怒,竟救了杀师仇人,只怕五位师父不得安息。但事已至此,他只盼柯镇恶不怒,以免气坏身体。   “大师父,大师父?”他大喊,始终得不到柯镇恶答应。在乱军中,人影晃动,如何寻得到一人?   黄蓉怔怔望着父亲,眼中含着少许泪花,轻语:“爹爹,你去寻江月,我暂时不回桃花岛。”说罢,她足尖一点,没入乱军之中。   她并未跟着郭靖,只倚树悄然独立,一双眼睛盯着他,呆呆出神。军马冲杀过来,在她身旁奔驰来去,她恍似不闻不见。   “大师父,大师父,你在哪里?”乱军中,传来郭靖一声声呼喊。黄蓉猛然惊醒,深深地望了眼他,转身去另一方位,帮他去寻柯镇恶。   “黄老邪,你发什么呆啊?”周伯通好奇地问道,瞧罢地上的断玉萧,正想挖苦两句,忽见一条青蛇游来,当即吓得逃命去也。   黄药师微有叹意,回身拉住洪七公的手臂,笑道:“七兄,你伤势未愈,随我去桃花岛养伤罢。”   “不去寻那丫头?”洪七公奇道:“她兄长受了重伤,必跑不远。”   “便是寻到了她,也没有用。”黄药师答道。他擅歧黄术,心知风伏兮虽受重伤,但无性命之忧,尚有余力保命,倒不必担忧那二人安全。   他目光一转,望向北边,又发了一阵呆。封江月北上,入金;而他东往,回岛。两人会踏上不同的路,渐行渐远。   洪七公颇具耐心,陪在旁不言语,这一等,便过了小半个时辰。期间,虽有军马冲来,但都教黄药师打发。   “师父。”郭靖奔来,满脸焦急,额上尽是汗水,双眼微红,问道:“师父,你瞧见我大师父了么?”   洪七公摇头,安慰道:“想必他已让人救走。我随药兄去桃花岛,你不用管我,快去寻柯镇恶。”   “师父保重!”郭靖重重点头,看了眼黄药师,也没急着报仇,转身没入军马中。   “药兄,”洪七公摇头,笑道:“想去寻那丫头便去,何必如此迟疑?这般不洒脱,可一点也不像你。”   “七兄有所不知,我二人总这样拖着,实难痛快。”黄药师笑道,声音中隐有一抹惆怅:“她想破僵局,我亦有此意。”   洪七公一怔,诧异道:“什么僵局?”但见未得回应,心知此乃人私事,他也不再追问。   天色微亮,厮杀了一夜,血流满地,残酷如炼狱。黄药师低语:“七兄,咱们走罢。”   约摸两个时辰后,两条人影凌波飞来,身姿飘逸,宛若谪仙临尘。彼时,官兵已退,全真教不知所踪,人皆已不见,徒留一地蛇尸。   玉萧断成几截,静静地躺在地上,似被遗弃的孤儿。   封江月疾步上前,蹲下来将其捡起,擦去其上泥土,宝贝似的握在手中,怔怔望了会,突然问道:“他回了岛,对么?”   “如无意外,当是如此。”风伏兮答道。经数个时辰调养,他伤势虽未尽愈,但已无大碍。   封江月默了默,复又问道:“那黄夫人留了什么东西?”   此处有疑点。若冯蘅留有遗物,十五年来,黄药师都未发觉,风伏兮又是从何得知?但眼下,她无心思去细致盘问。   “她所遗之物,会造成两个结果。其一,你与他永不再见;其二,你与他间隙全消。”风伏兮含笑道:“不管哪一种,总会破了如今僵局。”   微热的风吹来,夹杂着丝丝血腥味。烈阳正处头顶,封江月紧紧抿着唇,额上的汗水滑过脸颊,凝聚在下巴处,复又滴落了下去。   她注视着东北方,凝望着桃花岛的方向,如一尊雕塑,静立不语。   片刻之后,封江月手一松。几截玉萧掉落下去,与地上大石碰撞,发出清越声响。玉萧上本就布满裂纹,遭这一摔,立即碎成数块。   她低下头,瞧着地上的碎玉,眸光微微一颤,复又望向东北方,深深地望去一眼,转身低语:“哥哥,我们北上。”   碎玉凌乱一地,已瞧不出玉萧模样。风伏兮沉吟道:“如果你此刻回桃花岛去,也许能影响他的决定。”   封江月步子一顿,并没有回头,淡淡的嗓音随风飘开:“哥哥在说笑么?他并不要我回岛,何必去自讨没趣?”   实则,要寻到她并不难,但黄药师已启程往东,既不曾找她,亦不曾在原地等她,足可表明一点:他想独自回岛,并不要她作陪。   后边,又传来风伏兮的声音:“我并不想……直到事情全无转机时,你才来后悔。”   彼时,封江月已走出一段距离,远离了烟雨楼,闻言不禁长长叹气,低声询问:“哥哥觉得,我的胜率很低么?”   但如今是黄药师不要她陪同,她怎能厚着脸皮跟去桃花岛?   路边风吹草动,翠竹香花,绿茵成片,她的心徒然一松,回身笑道:“人生有无数种可能,你怎知我定会后悔?”   “好!”风伏兮点了点头,脸色中有一丝赞赏,笑道:“咱们北上。”说罢,他飞跃过来,揽住她的腰,向北而去。   这一走,便过了数十日,越往北,越知人间残酷。兵荒马乱,百姓流离失所,村庄破旧,数里无人烟。   天下纷争,血染山河,以残垣断壁为背景,以皑皑白骨为点缀,以烽火硝烟为色彩,以尸山血海为笔墨,枪戈碰撞,刀剑相鸣。无尽残酷,末世哀景。   金国节节败退,溃不成军,如今固守潼关,不敢出关迎战蒙古。潼关城池易守难攻,地处黄、渭二河交汇处。它北临黄河,面依麒麟山角,东有沟天堑。   蒙古大军欲灭金国,需从东面进关,沿着东门外陡坡道而上,险峻异常,极难攻破。   封江月乔装打扮,换上一身戎装,混成守卫,在这雄关上逗留数日,大致了解到战场形势,低语:“要先去寻到完颜语凰。”   中都被蒙古攻破,完颜洪烈举家迁徙。完颜语凰是郡主,必会随同前往,她要打听其下落倒也不难。   潼关南面,秦岭峰峦起伏,云雾缭绕,令人赏心悦目。封江月立足城楼,见游云变化万千,映着朝霞,五光十色,美得如梦似幻。   潼关北面,中条山苍翠挺拔,绿林清幽;东面黄河之畔,烟雾茫茫,浪水滔滔。   旭日初露,云游雾涌,霞、山、云、水融为一体,宛若仙境。观此美景,仿似立足于苍天之上,心胸宽广,豪情顿生。   封江月摇头叹息:“金国残破至此,已到存亡关键。完颜语凰倒也忍得住。”她敢来金国,意图阻止大金灭亡,也是因有这个穿越者在。   毕竟,作为胎穿者,完颜语凰来此十几年,不可能一事无成,既敢谋大事,必定有所倚仗。完颜语凰实力越强,她胜算越大。   “金国不到绝境,民众怎会企盼希望?”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,正是完颜语凰。她一身郡主着装,独身迈步而来,自有一股威严,笑道:“你可有拿到武穆遗书?”   潼关乃军事重城,防守极度森严,岂是能随意混入的?实则,自封江月混入后的第三日,她便已知晓,只是按兵不动,任其逗留至今。   “已拿到。”封江月坦诚道,微微一笑,又道:“我熟记于心后,便将其烧毁。武穆遗书至关重要,不可落入旁人之手。”   这个“旁人”,指的自是大金。完颜语凰也不在意,浅笑道:“只要相助于我,武穆遗书在谁手里不重要。”   “你有多少兵马?”封江月直言道:“我要知道你的实力。”顿了顿,她浅笑吟吟:“武穆遗书中,有练兵之术,不妨试试。”   完颜语凰沉默少许,郑重问道:“你我坦诚相待,如何?”见封江月点头后,她又问道:“除了武穆遗书,你还有什么?”   封江月微微一笑,答道:“我助你登上大金女皇之位,你承诺我永不行侵略之事。”这话,在北上往金的路上,她便已想好。   完颜语凰身子一震,脸色凝重起来。女皇之位,她虽早已有此志,但从未与人提过,今日竟遭人猜出。   她暗暗叹息,又道:“须保下大金,否则,一切都是空谈。”她仰头望天,身子纤细柔弱之极,双目却如展翅欲飞的鹰隼,笑道:“五日后,我准备兵变,待我登基后,予你都元帅之位。”   封江月愣了愣,脸色古怪,嘀咕道:“都元帅?你当真看得起我。”金军之中,都元帅军衔最高。   “但军权在我手,你调动兵马需我同意。”完颜语凰笑了笑,很是洒脱,又道:“历史上,大金会灭。横竖会亡,让你我二人搅弄几番,也许会有奇迹出现。”   闻言,封江月扑哧一笑,顿觉压力骤降,笑道:“死马当作活马医呀?也成,史上本无你我,有了这个变故,或能搅动天下风云。”   “正是如此!”完颜语凰点点头,突地话锋一转:“你兄长呢?”   “我托他去办件事。”封江月答道。她不知能否保下金国,为以防万一,决意双管齐下,同施两套方案。   当日在桃花岛,她向黄药师问及如何保大宋时,他说出了两个办法:其一,联大金共抗蒙古;其二,在蒙古攻襄阳时,让北方起义,令其腹背受敌。   她入潼关,与完颜语凰合谋,共商保金抗蒙古之计;又托风伏兮深入民间,寻找有志之士,以备大金灭亡后,北方能有人起义,与大宋夹击蒙古。   在数十年前,辛弃疾便是如此。宋室南渡后,北方皆沦陷金国之手,他长于北方,曾联合数千义士,意图收复失地。   由此可知,在金国民间,必还有如他一般的人,身在金,心在宋,只是苦于无报国之门,缺少一个组织者。   风伏兮要做的,便是联合起所有义士,以他之能,此事倒不难办到。   “若非要紧事,让你兄长尽早回来。”完颜语凰又叹道:“这是武侠世界,若是我兵变时,有个高手前来,一举杀了你我,怎办?”   烟雨楼一战,名传天下,她亦有所耳闻,大致知晓风伏兮的强弱,便想让他保护她人身安全。   封江月心思电转,笑道:“这便是你欲拜入桃花岛的另一原因?”   完颜语凰点头,坦诚道:“拜入桃花岛,得东邪护命,能哄骗周伯通为我办事。与靖、蓉交好,能得武穆遗书、九阴真经,以九阴真经为引便可令欧阳锋助我。他毒术冠绝天下,必有所用。”   她浅笑,颇感无奈:“我早年在暗中谋划,私下招兵买马,心想着到归云庄后再拜师,不用急于一时,哪想会冒出一个你,坏了我的计划。”   封江月暗叹她心计深,微笑道:“言归正传,你有几万兵马?”   “我有九万精兵,我父王亦手握重兵。”完颜语凰上前一步,距她一尺远,轻声问:“除了武穆遗书,你可还有倚仗?”   封江月默了默,正色答道:“完整的抗击蒙古计划。”   完颜语凰凝视着她,目光刹那锐利起来,顿了顿,缓缓伸出一只手,微笑道:“那么,合作愉快。但愿,你不会让我失望。”   她用的是现代握手礼仪。   在这雄关虎踞之上,秦岭云雾之北,中条翠山之南,浩瀚黄河之畔,朝霞道道成束,落雁翩翩而归,两个少女交握右手,定下盟约,决意尝试改变历史。   远远望去,那二人恍若身处画中,美得不可思议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以后会延续这章的情况,一部分写岛主,一部分写妹纸,双线进行,一半为天下征伐,一半为儿女私情,直到两人重逢。有好友说文文HE不起来,其实,如果木有意外,应该是能HE的 ☆、凌云情难   殿宇之内,金碧辉煌,雕梁画栋。四根大柱呈朱红色,屹立殿宇四方,牢牢稳固殿堂。在殿宇的后厅处,摆有一桌酒席,各色菜肴应有尽有。   席上,只有二人,皆穿着金国服饰。封江月微笑道:“兵变登基,此法倒也行,但会遗有后患,你的皇位不稳。”   完颜语凰身为女子,又以造反名义登基,纵能力挽狂澜,救金国于水火之中,也免不了授人以柄。毕竟,她名不正,言不顺,理不合。   完颜语凰蹙眉,点了点头,问道:“你的意思是,挟天子以令诸侯?”她做暗皇,既可掌控权势,发号施令,又不必担负骂名,倒也不错。   “我帮你名正言顺地登基,”封江月笑道,手指轻划过杯身,目光隐隐有丝锐意,恍若利剑出鞘一般,又道:“但需要你配合。”   “如何配合?”完颜语凰追问。若能名正言顺,成为高高在上的女皇,受天下膜拜,她自然乐意。   “防民之口,甚于防川。”封江月微微一笑,递出折叠好的几页纸,又道:“第一步,将此文流传出去,煽动民众情绪。”   这篇文章,是她托风伏兮所写,其文采自不必说。   它主在斥金帝懦弱无能,累曾经兵强马壮的金国落魄至此;次责他用人不善,致金兵节节败退,百万精锐几乎丧尽;再控诉他不思进取,固守潼关,图安享乐,不欲一血金国之耻。   金国衰落的罪过,在这篇文中全安给了金帝。金国接连大败,太多金兵死于战场,这不仅是耻辱,亦是国难,更令不少金人失去亲友。   此刻,金人最亦被煽动,又经人误导,必会憎恨金帝。   “第二步,”封江月顿了一顿,又道:“散布谣言,金帝为天所弃,将耗尽百年国运,领金国走向灭亡。”   完颜语凰喜形于色,双目很亮,笑道:“好!”如此一来,金帝将万劫不复,她兵变取他代之,便不必担负骂名。   “第三步,收买司天监,让其观风水、测国运,得出十六个字:天命神女,降而入金,凤凰展翅,浴火重生。”封江月笑道。   这到底是男权世界,女子登基阻力太大,有这句“天命神女”,便有了名目:顺应天命。又有“凤凰展翅,浴火重生”,即代指完颜语凰,将带领金国走出绝境,步入辉煌。   “如何造势,便看你了。”说罢,封江月以手托下巴,笑吟吟道:“在绝境中,给予金国百姓一丝希望,效果必定不错。”   她又道:“第四步,你承己之责,言道必击退蒙古,以激扬士气,自谦不欲女皇之位,先做护国郡主,在你掌权后,若初战告捷,再暗中派人去民间造势,到那时,金人不疑有它,会求你做女皇。”   “第五步,你推辞数次,再盛情难却。”封江月轻笑道:“有一点得注意,你并非金国皇室血脉,要想登基,需劝好你父王,别让他拖后腿。”   “父王那边,没有问题。”完颜语凰点点头,复又定定地望着她,脸上依旧含笑,目光却有丝凌厉,轻声问:“你费心助我,所图为何?”   “三个原因。”封江月坦诚道:“第一,我不想大宋灭亡。大宋亡国后,十几万人自尽殉国。这样的王朝,就此覆灭未免可惜;第二,我讨厌侵略,无论蒙古对金,亦或金对宋。”   “第三,是因我自己。”她低语:“我在穿越时,身处时空隧道中,看到一个女子,与我长得很像。她抱着一个女婴,被蒙古铁骑践踏而过。她死不瞑目,双眼正对着我,脸上有祈求哀怨之意,而女婴侥幸活着。”   封江月默了默,又道:“我受不了这目光,又见女婴哭得凄惨,便想去救她,百般尝试出时空隧道,但出了变故,掉入了射雕世界。”   实则,她本会去真实历史时空,而非这个射雕世界。那名女子,长相与她一致,给她的触动太大,实难忘却。   “所以你阻止蒙古灭宋,欲从源头上救那对母女?”完颜语凰诧异,脸色复杂至极,轻语:“我倒不知该如何评价你。”   忆起那对母女,封江月暗暗叹息,复又长松一口气,笑嘻嘻道:“若没有这三个原因,我干嘛去自讨苦吃,你当阻击蒙古很容易么?战场残酷,动辄决生死,你当我不怕死?”   她浅浅抿了口酒。美酒入口甘甜清冽,口齿间萦绕酒香,飘然而迷醉,令人恍若身处雾中。   这是她第二次饮酒。第一次,则是在归云庄内,也因那次醉酒,她与黄药师初次亲密接触。   封江月微微失神,片刻后,敛去心底旖旎,却轻轻叹气。如今,黄药师应已回了桃花岛,拿到了冯蘅遗物。   桃花岛依旧,碧海蓝天,潮起潮落,花瓣漫天飞舞,竹林碧绿清幽,万年不变的景致,万年不变的清冷,如世外仙境,寂静得似没有人气。   白色花丛中,有一处高高隆起,那是冯蘅之墓。石碑前,立着一青衣人。他周边环绕清霜,显是站了一夜。   朝霞流光溢彩,驱散了秋霜,褪去了人间寒意。黄药师迈步上前,开启机关,走进墓道,点亮烛火。   墓室无变化,一切摆设如昔,仍是当初模样。在欧阳锋上岛后,墓室本遭破坏,但后经黄蓉清扫,已无脏污之处。   “阿衡。”黄药师低低唤道,饱含无尽情感,左手轻推,开启了玉棺。他早已归岛,亦来过墓室数次,但唯在今日才开棺。   女子双眼阖上,静静地躺在棺中,口角间浅笑吟吟,一如当年,不曾有丝毫变化。自阿衡亡后,他从未开过棺,只对着她的画像倾诉。   她身着白裙,脸上含粉霞,唇瓣红润,青丝如云,宛若睡着一般。在她的颈间,有一条心形项链。它有鹌鹑蛋大,内里是空的,可以打开。   记忆如潮水涌来……   “药师,给我一根头发,行不行?”记忆中,女子笑颜如花:“将你我的头发缠在一起,安放在这项链中。”   这是阿衡最喜之物。据风伏兮所言,其内藏有一物。   黄药师望了一会,伸出双手,温柔地取下她颈间项链。他猛地握紧它,脸上表情复杂难辨,顿了片刻,方摊开手心,缓缓打开项链。   两根发丝缠成一团,不分你我,除此之外,还有一页薄纸,那是一封信。   字迹清秀,一笔一划恰到好处,又有其独特处,颇具灵气,一如其人。   “字予药师:当你见到这封信时,我已魂归九幽。”信中开篇之语,便令黄药师一怔,凝目看下去。   “当年,我应堂姐之邀去泛舟游湖,途中遇一年轻僧人,名为觉善,主动到我近前,拦住了我的去路。”   觉善?黄药师怔了怔。在嘉兴烟雨楼后,便有个觉善和尚,言称封江月霉运缠身,替她念经化解,以此换一顿饭。   “觉善言道;‘姑娘秀丽绝伦,今日将在湖中相遇意中人,本是一对佳偶,怎奈红颜薄命,需化解此难。’我并不信此话,又急于与堂姐会面,便婉言谢之,犹记得,他当时连叫三句‘可惜’。”   黄药师脸色微变。他与阿衡的初遇,的确是在湖上。犹记那日,她一袭白纱裙,撑着伞立身在船头。细雨蒙蒙,她浅笑吟吟,芳华绝代。   “那日,下着细雨,湖上水雾氤氲,碧水连天。我坐在船舱中,忽听一阵箫声传来,便撑伞出去,瞧见一叶扁舟,船头青衫碧萧,徐徐箫声飘来,一眼即一生。”   黄药师猛地闭眼,竟有点不敢看下去。纵过去近二十年,当日情形,宛若浮在眼前。记忆中的女子,不曾有丝毫褪色。   墓室幽静,烛火跳动。过了许久,他睁开双眼,入眼的却是棺中毫无生气的女子,呆呆地望着她,片刻后又看向信。   “直到这时,我才信了觉善的话。自此之后,我托人四处寻觉善,但他却了无踪迹。与你成亲后,我欣喜之余,又有丝顾虑,总害怕失去。我身子本就不好,又郁结于心,虽得你精心调养,但仍无好转。”   “阿衡,为何不告知我?”黄药师喃喃自语。难以想象,在那数年间,她一人独自承担,该是何等害怕?   像是知道他的问题一般,信上接下来便写着:“我原想告诉你,但又怕你担忧。如果我注定死,那愿在我活着的时光里,予你无负担的快乐。”   “陈梅二人盗经离岛,你挑断余下弟子脚筋,我替他们求情,却无作用。你闭居岛上,独自生着闷气,几日几夜不吃不喝。我若再默出《九阴真经》,应该能让你高兴罢。”   句句深情。黄药师凄然长笑,似歌似哭,泪水滴落在信纸上,模糊了字迹,玉棺中的女子似乎亦变得模糊。   “我不懂武功,当日强行记下经文,如今几已忘却,默了三日,便觉身体不适,特写下此信。假若我不幸丧命,药师,你忘掉我吧,去展开的生活,再寻个妻子,能与你相伴此生,慰你寂寞孤苦……”   记忆中,女子浅笑,眉目温柔,一如初见时,成了他斩不断的念想。   风伏兮所言不错,这封信真能打破僵局。要么,他遵从阿衡遗愿,将她封存在心中,永不再提,另展开新生活;要么,他心疼阿衡痴情,彻底放弃封江月。   殿宇后厅中,两人默然不语,席上酒菜几已冷却。数名婢女低头走入,撤下酒席,换上一桌新菜。   封江月依旧在发呆,直到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,又听见一个声音:“在烟雨楼时,你不是成了亲么?为何还做姑娘打扮?”   完颜语凰饶有兴致。对于东邪的性情与事迹,她有所耳闻,恋上他,必得吃苦头。   封江月默了默,微笑道:“他还有个亡妻呢。”   完颜语凰明白过来,摇头叹道:“你来迟了。”她眼波流转,丽如朝霞,又笑道:“冯蘅默九阴真经,因黄药师而死,但若当日是你,焉知你做不到为他默经而死?”   “倒让你失望了。”封江月笑了笑,答道:“我不怕为他死,但要视情况而定。我总比九阴真经重要,没了九阴真经,他会愤怒失望;没有了我,他会痛苦伤心。二者择其轻,为了对方,便该保护好自己。”   完颜语凰愣了愣,见她一副笃信的模样,戏谑道:“但若你比不上九阴真经呢?”   封江月瞪她一眼,复又笑道:“如果连本破经都及不上,那我先一巴掌扇醒自己,再去另寻新欢。”   完颜语凰禁不住大笑,点头赞道:“想法不错,天下男儿何其多。”   渐渐地,她又敛去笑容,幽幽叹道:“为他默经而亡,为他护好自己,这二者若论情,实则无高低之别,但你比较吃亏。”   冯蘅默经而亡,带给黄药师的,是彻骨之痛,会令他刻骨铭心;而封江月护好自己,带给他的,是欣喜感动,对他的触动远及不上前者。   “因而,你永远打败不了冯蘅。”完颜语凰思忖片刻,又笑道:“至少在你活着时,办不到这点。”   “我知道。”封江月并不讳言,早已意识到这点,对此毫无失望之情,笑道:“所以,我选择北上金国,而非东往桃花岛。”   完颜语凰细细打量她几眼,眼珠子转了转,笑道:“幸好,我未拜入桃花岛,不然恋上黄药师,许会与你一般惨。”   封江月白去一眼,微扬起下巴,笑道:“你太执着,必定会比我惨。”说罢,她心中好笑,这话聊着聊着,怎变成了比惨呢?   “是么?你跟我来。”完颜语凰扬眉浅笑,忽的拉过她的手,径直向外跑去。两人踏上阶梯,来到潼关最高处。   苍天仿佛触手可及,大地似是臣服在脚下,秦岭云雾缭绕,黄河奔流不息。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。   “万里河山,乱世争锋,权利角逐,铁血征战……”完颜语凰笑道,手臂一挥,豪气干云道:“江山如此壮阔,何必拘泥情爱?”   江山、恋人,她择江山;而封江月,显是择恋人。故而,在情与爱这一条上,她绝不会比封江月惨。   封江月呆了呆,面色古怪,顿了会才笑道:“说得好!将来我起兵造反废了你,自己做大金女皇。”   “滚!”完颜语凰笑骂道。经此一役,两人倒是亲密不少,隔阂渐消,不再仅是互利互惠的关系。   封江月张开双臂,迎风而立,微笑道:“登高望远,心境果然宽广些。”风吹过她的脸颊,撩起她的衣摆发丝,远远望去,竟有缥缈之感。   “这是射雕世界,我们在一本书中。”完颜语凰仰望苍穹,眉目间有丝清冷,令封江月微微一愣。她又道:“整个世界,除了你我外,剩余所有人,都不是真的。”   她收回目光,转而凝望着封江月,叹道:“而你,入戏太深。”   封江月顿默,忆起往昔,一个个人,一幕幕景,在脑海里浮现又隐去。片刻后,她坚声道:“他们有血有肉,都是真实的!”   完颜语凰嗤笑,也不再反驳,只道:“你爱上的,不过是个虚拟的书中人,这的确难以接受。”她的话,直戳本源,真实而残忍。   封江月脸色微白,握紧双拳,眼中有丝怒意,冷冷道:“你以为他虚拟,你就一定真实?”   “这话题太深刻,不讨论了。”完颜语凰轻语,不愿起争执。她笑了笑,又道:“带你去见个熟人。他想念你得紧,见到你必定开心。”   “谁?”封江月狐疑,心思电转,脑中闪过一个个人影。突地,她瞪大了眼,惊诧道:“你俩勾搭在了一起?”   完颜语凰扶额轻叹,低低问道:“什么叫‘勾搭’啊?”   封江月唯恐天下不乱,笑嘻嘻道:“你当了女皇后,立不立后宫?给你个建议,把他收了吧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觉善和尚,是个很深的坑啊,坑了冯蘅妹纸,坑了江月妹纸,未来还会大坑岛主一次,导致岛主今后见他一次,赠他一掌。 ☆、求救信   完颜语凰莞尔而笑,未曾激烈反驳,只道:“收欧阳克入后宫,西毒还不劈了我?”   “咦?”封江月挑眉,寻到了她话中的漏洞,戏谑道:“如此说来,你不讨厌欧阳克?”   这二人,一个更爱江山,一个风流成性,要真凑到一块,谁也伤不到谁,简直是绝配。   “那也不是喜欢。”完颜语凰扬了扬手中的纸,背过身施施然步下阶梯,又道:“我去安排人传扬此文,顺带造个谣,教金帝翻不了身。”   潼关乃军事重城,不容有失,她早派精兵驻守于此。此地大多是她的兵马,也不怕隔墙有耳。   “到底收不收欧阳克?”封江月取笑,意料之中,得到对方略感不耐的回应:“不要,留给你罢,好安慰你失恋的心。”   潼关高处风景颇好,封江月驻足观望。仅一会儿,便有名金兵上楼,言称带她去寻欧阳克。   她微微颔首,思忖片刻,忽的飞身下阶梯,追上完颜语凰,笑吟吟道:“派几名名士兵给我。我要写一封信,托人送去桃花岛。”   “千里传情书?”完颜语凰嗤笑,瞅了她几眼,表情诡异,叹道:“追人追到这份上,你也不容易。”   “求救信。”封江月纠正道,低语:“我忽想到一事,咱们的计划表面尚可,似无漏洞,但若金帝临死反扑呢?”   金帝有亲兵亲信,如若狗急跳墙,暗中派人刺杀她们,那也不无可能。毕竟,她们这计划并不深奥,有心人能够推断出。   完颜语凰笑道:“不有你兄长在?况且,欧阳克再不济,对付数十人绰绰有余。”   “我想将计就计。”封江月低语,将她拉到一个角落,又道:“按原先计划,需败退一次蒙古,你才能登基。此法虽好,但风险大,无法保证结果。”   战局一瞬万变,纵精心布好每一步,仍有失策之时。若完颜语凰掌权后的初战无法告捷,这“天命神女”之说便不攻自破。   但若双管齐下,一边让金帝激起民愤,一边试着击退蒙古军,这皇位,完颜语凰是坐稳了。   完颜语凰心思斗转,皱眉道:“让金帝刺杀我,以激起民愤?虽说如此,我可废他自立……”她稍有不愿,此法虽稳妥,但隐含危险。   若是一个不慎,她丢掉了性命,那便是一场空。   “对!”封江月微笑,沉吟道:“但黄药师讨厌金人,又怎会屈尊护你?我请他三月后再来,是为其它事。”   “我明白了。”完颜语凰拍拍她的肩,取笑道:“你若想他了,便让他现在来,别等到三月后。”   封江月瞪眼,复又笑道:“随你想罢。事关你我性命,不可大意。”   说罢,她足尖一点,飞跃入殿宇,让人取来笔墨纸砚,大笔挥洒,写下数十字:“字禀黄岛主:三月后,如若有闲暇之时,请来潼关一聚,赠之《九阴真经》,静候佳音。封江月拜上。”   如果黄药师应邀前来,她便按计划进行;假若他予以拒绝,她就改变策略。   封江月装好信,将之密封好。这《九阴真经》,是她从郭靖那得来,本就打算给黄药师,让其烧给亡妻,只是推延至今而已。   她原想将经文装入信中,但又怕路途有意外,致使经文落入敌手。   四名金兵接过信件,骑上骏马,直奔桃花岛。马蹄扬起尘沙,人马远去,她怔怔望了会,才收回目光。   与此同时,黄药师收好信纸,深深地凝望着棺中女子。片刻后,他替她戴好心形项链,慢慢合上棺盖,熄了烛火,出了墓道。   远远飘来一阵酒香味。洪七公躺在草丛中,一手搁置脑后,一手捏着酒葫芦,正往口中倒酒,十分惬意。   察觉有人过来,他也不转头,笑道:“药兄,你这酒味道真好。”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回道:“岛上酒水多,七兄可痛饮。”   “让我喝光了,你可别心疼。”洪七公哈哈大笑,转头望去,细细打量对方,赞道:“恭喜药兄大彻大悟。”   比起昨日,今日的黄药师,身上郁气全消,与以往并无区别,依旧是那个东邪。   “七兄别寻兄弟开心。”黄药师笑道:“七兄肯来岛上做客,我难道还舍不得酒水?”   “那药兄何时出岛?”洪七公问道,咕噜灌了口酒,咂了咂嘴,又吸了口酒香气,一脸迷醉,念叨:“来只叫花鸡配酒更好。”   “一年后。”黄药师答道,复又笑了笑,由衷道:“若论大智若愚,七兄当之无愧第一。”   “药兄聪明绝顶,但当局者迷。”洪七公笑道。他虽馋嘴贪吃,似糊里糊涂,可心里却着实明白,看得比所有人都清楚。   理智上,黄药师偏向封江月;但在情感上,却偏向他亡妻。因此,当日在烟雨楼前,他驻足凝望北方;在回岛后,迟迟未进墓室取遗物。   打破僵局后的结果,他亦不知晓,这一路的迟疑,仅仅是因留恋封江月,心忧这次分别会成永诀。   “是我自扰,没意识到一件要事。”黄药师叹道:“由七兄见证,江月已是我的妻子。抛妻这种事,我是决计不会做的。”   ——你忘掉我吧,去展开的生活,再寻个妻子……   正是阿衡信中的这句话,提醒了他,点醒了他。他已经另娶,有了新妻子。既然不能抛妻,便只能封存亡妻。   原以为会经历艰难抉择,怎料到,自他另娶后,便只有一个选择。   “马钰那群道士,倒帮了你大忙。”洪七公哈哈大笑。他也瞧得出来,若无这婚姻,结果必不相同。黄药师此生,将会耗在这岛上。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心中已下了决定。他在岛上再陪阿衡一年,一年之后,便北上去寻江月。   “黄岛主,黄岛主……”隐约间,有人声传来,断断续续,夹杂在海啸声中。   洪七公狐疑道:“听这声音,似乎是柯镇恶?”   黄药师冷哼一声,不欲去搭理。对于江南六怪,他本就不喜,只是瞧在爱女面上,才忍耐他们。   在烟雨楼后,柯镇恶师徒是如何对待他女儿的?他没一掌拍死柯镇恶,已算是不错了,还妄想他去接待他?   “药兄不去?”洪七公问道,略一沉吟,背起酒葫芦,便欲前去看看。   黄药师负手而立,没有回答。柯镇恶所为何来,他岂会不知?   柯镇恶上桃花岛,若是为报五怪之仇,又怎会唤他黄岛主?如今情况有异,想必是他已知真相,特来桃花岛赔礼道歉。   片刻过后,洪七公飞身前来,拉着一个人。刚一落地,柯镇恶直接跪下,愧疚万分,连连道歉,又甩了自己几巴掌。   “别打了,先说正事要紧。”洪七公制止,微皱着眉头,担忧道:“药兄,蓉儿落入欧阳锋手中,怕是不好过。”   欧阳锋为得《九阴真经》,难免会用手段,黄蓉许会受皮肉之苦。   黄药师又惊又怒,喝道:“怎么回事?”得柯镇恶讲述前因后果,他怒火更炽,身上满是杀气,在竭力克制。   柯镇恶老泪纵横,仰着头,也不闪躲,只道:“柯瞎子自知有罪,苟活至此,只想告知黄岛主此消息,以免蓉儿丧命。”   在黄蓉被抓走后,他本有死志,只是听从郭靖的意见,赶来桃花岛求救,请黄药师去对付欧阳锋。   想罢,他抬起手掌,对准自己天灵盖拍去,却遭人一脚踢在胸口,摔出一丈多远。他捂住胸口,一时难以回过神。   黄药师冷冷地盯着他。对于柯镇恶,他确有杀心,但终被理智压制。如今误会解除,靖蓉二人便能和好,但若柯镇恶死在桃花岛,郭靖那蠢小子脑子一根筋,怕是又要惹他那傻闺女伤心。   洪七公见状,叹了口气,问道:“想死,还不容易么?你也别顾着自责,眼下寻到蓉儿要紧。”   “对对对!”柯镇恶连连应允,复又跪下恳求道:“还请黄岛主去救蓉儿,等蓉儿安然回归后,瞎子再给她以死赔礼。”   洪七公笑道:“药兄是她父亲,自会救她,还用你担心?”眼下麻烦的,是蓉儿在何处。天地之大,寻一人何其难。若是毫无头绪地去寻,效果微乎其微。   黄药师渐渐冷静下来,沉吟道:“七兄,你吩咐丐帮弟子去寻蓉儿,一有消息,就送信来桃花岛。”   现今,能对付欧阳锋的,只有他。与其他漫无目的去寻,不如在岛上等消息,以免丐帮弟子得到蓉儿踪迹后,却不知去何处寻他。   况且,蓉儿聪慧,焉知逃不掉?她一旦脱身,为免再被欧阳锋抓,必会回桃花岛,他若不离岛,也方便接应她。   “也好。”洪七公点头,倒是柯镇恶急道:“蓉儿要是被欧阳锋杀了……”   黄药师一声冷哼,打断了他的话。洪七公笑了笑,解释道:“这点可以放心,老毒物奸诈,药兄尚在,他便不会杀蓉儿。”   东邪是好惹的么?除非欧阳锋不要白驼山众人及他侄儿的命,否则在东邪未死前,不会先杀了黄蓉。   柯镇恶不再多言,垂首立在一旁。他心中自有悔恨,又庆幸烟雨楼之战不曾误伤无辜,眼下只盼救下黄蓉,再杀了欧阳锋。   “药兄,我去告知帮众,让他们打听蓉儿下落。”洪七公告别。柯镇恶一听,忙道:“老瞎子也去,洪老侠有伤在身,需人照料。”   洪七公点头,也不推辞。一来他确有伤在身,不宜动武;二来,黄、柯二人在岛上,约摸也是话不投机,两看相厌。   “有劳七兄。”黄药师颔首。   那二人匆匆乘船离去。黄药师立在岸边礁石上,望着船只远去,复又看向西北方,半晌后才收回目光,转身回了墓室。   以往在桃花岛上,岁月寂静,时光仿似过得很慢。自蓉儿出岛、父女二人在归云庄重逢后,生活节奏一下子变快,各种变故,两度生死间徘徊,虽有危机,但却很精彩。   尤其是,有一人相伴。   铁甲森森,几队金兵巡逻过来,纵横交错,又各自远去。封江月定了定神,回身笑道:“劳烦两位,带我去见欧阳克公子。”   两月多不见,欧阳克腿伤尽愈,行动自如,依旧风流俊雅。自在牛家村一别,他纵身出客店,在路上偶遇完颜语凰,便随之去了金国。   封江月推门进去,房中二人正品酒,见她进来,均放下酒杯。她稍有诧异,未曾想到杨康也在此。   欧阳克挑了挑眉,起身走过来,执扇略略躬身,似笑非笑道:“黄夫人,小侄有礼。”   封江月僵了僵,不大适应,摆摆手道:“不要乱称呼。”她眸光微转,浅笑吟吟道:“小王爷,你拜了西毒为师?”   按照剧情,杨康此刻已死。但情况已变,欧阳克没死,杨康便没道理丧命。   杨康笑了笑,坦诚道:“我有此意,但白驼山一脉不外传。”他略有遗憾,心知今生已无机会,决定参与政治,与妹妹共谋金国大事。   那皇位,他自然眼热,但妹妹志在必得,除非手足相残,不然此生无缘。对于妹妹,他打小疼爱,便决定不争,退而求王位。   欧阳克瞥了眼杨康,眼中有丝凌厉。在牛家村的客店,封江月告知了他不少事,得知杨康对他有杀心。   他似漫不经心道:“小王爷,你很向往我家传功夫?”他摇了摇折扇,额前发丝轻扬,嘴边含着微笑,一袭白衣,当真丰神俊朗。   杨康心中一凛,暗暗揣摩对方心思,脸上笑容不变,模棱两可道:“令亲乃武学泰斗,任何人都心向往之,但都无缘得授。”   欧阳克收拢折扇,敲了敲额角,笑道:“小王爷身份尊贵,何必自扰?强求增愁又害己,不是么?”   “说的是!”杨康点头,心下却砰砰乱跳,但怕教人察觉异样,便告辞:“我还有事,不陪啦。”   欧阳克笑道:“小王爷,慢走。”   杨康推门出去,心中松了口气,但觉手心中全是冷汗,惊疑不定。莫非他心中的杀意,教欧阳克瞧了出来?   欧阳克摇了摇扇,见封江月直盯着他,不由得一笑,问道:“黄夫人有何指教?”   “直接叫我名字。”封江月回道,瞅了他两眼,狐疑道:“你既知杨康有杀心,怎还来金国,入他地盘?”   欧阳克笑道:“当日出牛家村后,偶遇一美人,哪知是大金郡主?”他受杨康之邀,自西域前来,虽在王爷住过一段时日,但从未见过完颜语凰。   封江月默了默,无奈道:“这辈子,你是没救了。”因黄蓉这美人,他断了双腿;又因完颜语凰这美人,他深入敌境。   “此乃人生美事,偏生你厌恶?”欧阳克笑道,突地微微倾身,压低声音问道:“黄岛主呢?”   “应该在岛上。”封江月答道。实则,她亦不肯定,纯粹靠猜测。   二人正说着,完颜语凰推门进来,脸色不太好,直言不讳:“遇上了麻烦。”   “什么麻烦?”封江月忙问道。   完颜语凰答道:“我前去试探了下,司天监不予配合。”她以往注重实权,只与朝中重臣交往,忽略了司天监,致使如今计划不顺。   司天监观风水、测国运,是计划中的第三步,重中之重。   封江月想了想,问道:“那人可有弱点,或者爱好?”   完颜语凰摇头。此任司天监性子刚硬,与朝中大臣关系平淡,做人本分守礼,基本油盐不进。她眸光沉了沉,又道:“但他有个姊姊。”   司天监父母双亡,由长姐抚养长大,对她极为尊敬。姐弟二人很亲密。   完颜语凰轻语:“他姊姊四十三岁,为抚养幼弟,耽搁了青春,至今也未婚配,性子较泼辣,倒可利用她。”   如果绑架他姊姊,或许可让司天监妥协。待他测完国运,帮她的忙让她掌权后,再寻个理由罢免他官职,一劳永逸。   “确可利用。”封江月笑道,眼珠子一转,上下打量欧阳克,微笑道:“欧阳克,考验你的时候到了。”   欧阳克一惊,问道:“什么?”   封江月笑容可掬,解释道:“他姊姊尚未婚配,你去与她聊聊,宽解她寂寞的心,给她吹点耳边风。”   “不干!”欧阳克难以维持笑容。按这情形,是要他去用美男计?他罕见地翻了个白眼,没好气道:“她都四十三了,若是年轻的我就乐意。”   “臭美。”封江月笑道:“你也快三十七了,所谓女大三抱金砖,给你抱两金砖,你还不乐意?”   欧阳克哼哼唧唧,抱怨了一两句,打开折扇摇了摇,坚声道:“不干!”说罢,他跃上软榻,闭目休憩,笑道:“两位,不送。”   两人走出房门,完颜语凰低声问:“怎么办?要不去绑架他姊姊?”   封江月贼兮兮地扫了眼四周,将她拉去一个角落,笑得古怪异常,问道:“你难道不知……风流公子最怕什么吗?”   完颜语凰诧异,疑惑道:“怕什么?”   “或者说,天下男人都怕,”封江月轻咳一声,又道:“放心,欧阳克会答应的。他风流至今,祸害诸多姑娘,也该遭回报应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写到现在,应该木崩了黄岛主吧 ☆、就绪   “到底什么办法?”完颜语凰追问。自然,她有看戏心态,让个风流公子吃瘪,对个四十三岁的姑娘柔情蜜意,那场面必定好笑。   自在牛家村偶遇,欧阳克便伴她左右,虽不强迫于她,亦不曾无礼,但却让她心里不自在。她喜欢掌控一切,不爱被动。   故而,她对欧阳克略有不满,得见对方即将倒霉,心中颇是幸灾乐祸。   “风流公子最怕的东西……非要我明说么?”封江月略有尴尬,低语:“等我兄长回来,请他制一味药,让欧阳克不举……以此做要挟。”   完颜语凰脸色诡异,瞅了她半天,憋着笑道:“虽然法子损了点,但确有奇效。”她虽如此说,但却跃跃欲试,显是准备看好戏。   “哥哥两天后才来。”封江月笑道:“咱们先按兵不动,让欧阳克逍遥两日,到时再实施计划。”   日子过得轻快,如沙漠中的风尘一去不返。封江月仔细揣摩,与完颜语凰商讨数次,确保计划万无一失,以免教人拿捏住把柄。   搅乱天下局势,封江月担忧之余不免兴奋。她虽未有争权之心,但一想凭自身之力,能逆天改命,心中便有股说不出的情绪滋生。   就如同,以蚍蜉之力,撼天动地。   “哥哥,药效何时发作?”封江月轻声问,表情不大自然。虽说这是兄长,但仍让她窘迫。当时,风伏兮听了她的请求后,第一次失态。   “即刻发作,他如今应有所觉。”风伏兮瞧了眼天色,又道:“这药虽无后症,但有异状,诸如身体发热、气血沸腾等。”   封江月心领神会,脸色有点怪,朝后挥了挥手。   两名女子端盘进去,步步摇曳,自有一股风韵。这是民间舞女,配合她演一场戏,事后给予其报酬。   趁房门推开之际,封江月凝目望去,见欧阳克眉头紧蹙。他盘坐在地,正在运功,竭力对抗身上异状。   见二女进门,欧阳克双目一亮,正欲有所动作时,目光一瞥,瞧见门外的封江月兄妹,诧异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“找你聊天。”封江月笑眯眯,说罢,与风伏兮联袂入屋,又道:“请你赏一支舞。过来坐啊。”   欧阳克想罢,一边压制身上热潮,一边起身走来,笑道:“直接说吧,寻我何事?”   “旧事,再请你一次。”封江月笑吟吟道:“那姑娘虽四十有三,但风韵犹存。她性子泼辣了点,你身经百战,必定应付得过来。”   欧阳克沉吟不答,心中如火烧一般,瞅了眼两名舞女,便想打发走封江月兄妹,寻机消消心头火。   两名女子明眸皓齿,浅笑吟吟,轻放好水果盘,朝后退了两步,摆好舞姿,右足尖一点,双手自左往右划了个半圈,起舞步娉婷。   欧阳克坐立不安,暗暗叫苦。若是以往,他岂会受诱惑?但今日不知何故,他总难以冷静,探脉搏,又一切正常,没有中毒迹象。   两女越舞越急,越舞越媚。啪的一声,欧阳克捏碎手中茶杯,满头大汗,气息不稳,咬牙道:“二位慢走,不送!”   封江月微微一笑,也不强留下,轻语:“你好生休息,告辞。”   那二女闻之,亦停下舞步,施施然行了个礼,垂首躬身退出门外,却听一声:“站住!”原是欧阳克在大喊。   封江月回身笑道:“怎么,改变主意啦?一句话,应不应我所求?”   “你给我下了什么毒?”欧阳克咬牙切齿。若说现在还不明白,那他便是枉活了这三十几年。   “你已有所觉,又何必要我明说?”封江月笑容可掬,双眼亮晶晶的,如偷着腥的小狐狸。   “你!”欧阳克直咬牙,瞥了眼风伏兮,心中有所顾忌,终不敢乱动。吃了暗亏,他唯有忍下,翻身寻找解毒圣药。   解毒圣药入口即化,他闭目调息,尝试几番,却觉身上热潮更猛,这圣药显是无功效。   若是以往,他还可寻个女子解毒,但偏偏……身上有难言之隐。   “到底应不应?”封江月浅笑吟吟。   欧阳克瞪着双眼,终是无奈笑道:“解药给我,我答应你。”他复又笑道:“你将来可千万别落入我手中!”   “成交。加油,我看好你哦。”封江月笑逐颜开,自动忽略他的威胁。   风伏兮奉上解药,微笑道:“择日不如撞日,据探子回报,那姑娘如今正在街上。”   司天监本在开封,但因潼关军事紧张,金帝特派其前来,相助守军观测天气,以提高战斗胜率。作为其唯一姊姊,自会随之入潼关。   “好。凭我之才,不日便能降服她。”欧阳克点头。择日不如撞日,他正有此意,早办完此事早点脱身。   封江月欢呼道:“正好我闲来无事,便随你前往,好好瞻仰你的风姿。”   欧阳克斜睨过来,瞪她一眼,心中万分后悔,早知如此,便不该来金国。只希望经此一役,他对美人依旧能有热忱之心。   潼关之上,兵甲无数,在其城内,却有不少古镇街道、民间农舍。三人走在街上,目的很明确,直奔一家客店。   “她正在店内。去吧,欧阳克。”封江月低笑道。为避免麻烦,她与风伏兮皆乔装了一番,自损容貌做绿叶,陪衬欧阳克这朵鲜花。   欧阳克站在客店门口,随着封江月的指向看去,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,失声道:“就是她?”   观那姑娘神态、见其体貌后,他脸色僵住,心中拔凉拔凉的,偏头问道:“这就是你说的风韵犹存?”   封江月重重点头,笑道:“风韵犹存,泼辣不减当年。”   “我想掐死你!”欧阳克深深呼吸,竭力维持冷静。啪的一声,他打开扇子,飞快地扇着风,借此消去心中火气。   “快去。”封江月催促道,推了他一把,劝慰道:“你有那么多姬妾,个个爱你服你,必能搞定这老姑娘。老少通吃,足以证你魅力。”   欧阳克脸色扭曲,咬着牙挤出一句话:“不如绑架了她,以此威胁她弟?”对于坐在窗边的老姑娘,他实在难以下手。   封江月摇头,否决道:“不好。据我所知,司天监刚硬,这样的人吃软不吃硬,若绑架其姊姊,恐将适得其反。”   欧阳克想了想,双眉一挑,计上心来:“我哄骗她倒不难,但她丢心于我,怎么办?”他摇了摇折扇,颇是自得。   “那娶了她呗,”封江月理所当然地笑道:“女大三抱金砖,你能抱两金砖,她能得偿所愿,两全其美。”   见此,欧阳克心知在劫难逃,长长吐出一口浊气,认命地进客店向窗边走去。若非不知风伏兮底细,他早已翻脸,哪会乖乖前去?   封江月下的药,真的戳中了他软处。他宁愿死,也不要再受那折磨。   “加油!”封江月笑嘻嘻道,挥了挥拳头,为他打气。   对于欧阳克而言,这一天,糟糕透了。对向来自得的风采魅力,他初次表示不满。那老姑娘人虽老,但眼却未拙,居然对他有了兴趣。   也对,他乃白驼山少主,风采气度自是非凡,哪是常人比得了的?况且,他文采斐然,眉目间自有股风流之态,撩得人心痒痒。   那老姑娘性子辣,在谈情论爱上一点不含糊,颇有如狼如虎之态。她双目绽狼光,说话柔声细语,时有娇羞之状。   席上,二人吃顿饭,他被她摸了几下手,被其直直盯着瞧,耳中涌入她的细语,眼中映入她的神态,心中一团火腾腾冒着。   若非他定力颇佳,早便一掌拍去。   封江月坐在隔桌,看了一会,便以手捂脸,不忍直视。以往,欧阳克命人抓姑娘,调戏人清白姑娘,如今,终是遭了此等报应。   “公子家住何处?”分别之际,老姑娘依依不舍,约定下次见面时机,“明日午时,相约于此,不见不散。”   见老姑娘欢快离去,欧阳克虚脱一般,摊在了椅子上,恍若生了场大病,竟觉浑身乏力。   封江月走来,见他这副模样,不禁扑哧一笑,问道:“将心比心,以后你还调戏姑娘么?”   欧阳克白来一眼,据理力争:“我是何等容貌风采,那老姑娘又是何等品性样貌,能混作一谈么?”   “老姑娘调戏你,你不愿;你调戏清白姑娘,她们亦不愿,怎不相同?”封江月扬眉浅笑,问道:“莫非你容貌好,便能改了这调戏本质?”   欧阳克哑口无言,颇为郁闷,挥挥手道:“算了,叔叔说得对,桃花岛出来的丫头,都是来克我的。”   他忽然觉得,自受杨康之邀出西域后,似乎事事不顺,看中了诸多妹子,却没一个得手。   看中了黄蓉,他断了两条腿;看中了程瑶迦,被陆冠英捷足先登;看中了穆念慈,被杨康怀恨在心;看中了完颜语凰,如今被老姑娘调戏;看中了封江月……错!!!这个不能看中,会有杀身之祸。   欧阳克幽幽一叹。他想回西域了,那儿是他的生养地,亦是他的势力范围,能事事顺心。   “振作点,明日还有一场恶战。”封江月笑道,坐在他旁边,压低声音道:“明日开始计划。想开点,此难过后,你便可潇洒如昔。”   欧阳克想了想,点头应是,整理下衣裳,打开折扇摇了摇,恢复以往气度,笑道:“走吧,明日再战。”   双线进行。完颜语凰遣人抄录无数份讨伐金帝的檄文,又派人去金国开封散播谣言;欧阳克与老姑娘聊得火热,日日见面,夜夜谈心。   总而言之,一切都正常,均在掌控之中。二十日后,万事就绪。   司天监经完颜语凰利诱硬逼,又磨不过其姊姊,无奈之下应允。他忠心大金,若有人能力挽狂澜,心中也是愿意的。   一办完事,欧阳克便欲回西域,但遭封江月挽留,言道需要他的保护。他有所好奇,想了一想,便应了下来。   天清云淡,满关兵甲。随着讨伐金帝的檄文问世,数日之间,传遍整个潼关。它如沙尘暴,向开封涌去,渐渐席卷了整个金国。   金国大乱,朝廷震动,民众议论纷纷。金帝下旨,全国彻查此事,宣告:“两军交战之际,以此言论妄图扰乱大金,以便蒙古攻入潼关……”   朝廷保皇派的反应倒也迅疾,直接将此事安在蒙古头上,将讨伐金帝的檄文定为别有用心者的计谋,劝告民众切勿相信,以免中计。   这也合情合理。蒙古久攻潼关不下,许会出此计谋,意在扰乱潼关军心。   但在开封下圣谕的第二日,宣告还未传遍全国时,一则流言自开封流出,四散开来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动金国。   ——金帝将耗尽百年国运,领金国走向灭亡。   想到近年来的战事,不少民众动摇。金兵强悍勇猛,曾灭辽侵宋,为天下霸主,何以十几年间落魄至此?怎会败于崛起十几年的蒙古?   想到之前讨伐金帝的檄文,金国民众不免联想,莫非金帝真是天煞孤星,致使金国连连吃败仗?   流言越演越烈,已经镇压不住。朝廷分成两派,一派坚定保皇,一派表面中立,私下动摇国本。   完颜洪烈身居高位,在数十年里,早在朝廷中安插了亲信,此时全面启动,瞬间便让金帝陷入两难之境。   对此,封江月颇为疑惑。犹记原著剧情,完颜洪烈有谋反之心,算是一代枭雄,怎会将江山拱手交予完颜语凰,自甘退居幕后?   但仔细一想,完颜洪烈未有子嗣,膝下只有杨康兄妹,便是夺了江山,百年之后,也只能交付杨康兄妹。   此刻,除潼关外,金国军心已涣散,民众更是人心惶惶,整个局势混乱。数天后,迫于无奈,金帝下旨,令司天监回开封测国运,已避谣言。   始一得知消息,封江月喜上眉梢。金帝此举,可真是自入陷阱。原本,她们想打垮金帝,还没这般容易。   她想了想,请欧阳克随同前往,保证司天监性命安全,以免金帝愤怒而下杀手。   数日后,司天台上,司天监观察天文,推算金国国运。历时两日,他于金国朝堂上宣布一则言论:天命神女,降而入金,凤凰展翅,浴火重生。   此言论即出,既坐实金帝之过,又点出金国希望。当日,金帝震怒,于朝堂上气昏过去,场面进一步失控。   潼关处,封江月得知消息,当即言道:“哥哥,烦请你率领数名金兵烧掉蒙古大军粮仓,再将功劳推到完颜语凰身上。”   此举,一是为振奋军心,二为推出完颜语凰,将她推入众人眼界内,以便民众猜出“天命神女”是完颜语凰。   风伏兮点头应允,带上八人连夜出潼关,迂回绕道袭入蒙古后方,混入蒙古军中,火烧粮仓。这夜,大火烧亮苍穹,琴音鸣动九霄。   大获全胜。虽有三人受伤,一人重伤,但胜果可观,蒙古粮仓俱毁。若非风伏兮在,以琴音压制敌军,绝办不成此事。   “语凰,你可以派人去引导民众,推出自己,正式步入政治舞台了。”封江月笑道。天空微亮,蒙古军中火势已灭,残留弥天烟雾。   正在这时,一封信送入潼关。几名金兵送信去桃花岛,历经一个多月,已往来一趟,带了桃花岛的回信。   字迹遒劲挺拔,字体龙飞凤舞,来自黄药师,仅仅两个字:何时?   封江月沉思甚久,推算时机,提笔在信中字下写道:十二月十日,潼关之上。   距今刚好两个月,应该足够安排。她将信交予四名金兵,嘱咐他们再跑一趟。四名金兵领命前去。   经人诱导,又知蒙古粮草被烧,完颜语凰的呼声渐高,不少人直呼其天命神女。纵有疑惑之音,也被拥护声压制。   败了这么多次,固守在潼关,终有一次小胜,无论是民众,还是金兵,心中阴霾稍去,重燃起希望。在接连大败后,一次胜利,难能可贵。   朝廷终是坐不住,金帝复又下令,命完颜语凰入首都开封领赏。   “这招真狠,明让我领赏,暗却欲对付我。”完颜语凰皱眉,心有憋闷与无奈。除非她揭竿谋反,否则必得从令。   她现今,仍是金国郡主,皇帝有令,不得不从。   “很简单,但你需受些苦。”封江月微微一笑,又道:“蒙古不忿你烧其粮草,特派高手前来刺杀你。你受伤,向金帝告罪,需休养一段时间,无法舟马劳顿。”   “好,就这么办。”完颜语凰答道,忍不住瞅了她两眼,又道:“那我们的计划,何时进行?”   封江月毫不犹豫地答道:“十二月十日,距今两个月。”   得知完颜语凰重伤,朝上立即派遣御医前来。所幸,经风伏兮相助,完颜语凰脉象正常,未让御医瞧出不对劲。   民声越呼越高,朝上金帝沉默,两派官臣明争暗斗,完颜语凰卧病在床。时光流逝,转眼到了十二月一日。   桃花岛上,风景如昔。黄药师走出墓室,留下一封书信,便登船入海,直往西北方而去。   丐帮一旦得知黄蓉踪迹,便会来桃花岛报信。他留下书信,点明去向,也便丐帮去寻他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章算是过渡章吧(*∩_∩*)今天看了萌萌哒的甜文,忽然想写甜甜的,但现在的剧情不适合甜……怨念!!! ☆、死   大雪初落,片片雪花轻转慢旋。地上积雪不足,雪花刚落地便化开。天寒地冻,民众皆在围炉赏雪,喝着烫酒,显有人出来行走。   酒肆内,大门轻掩,零星坐着几人,多是农户,其中唯有青衣人出众,与这酒肆格格不入。   黄药师望向窗外,观雪花飘落。寒风透过门缝吹进一丝丝,酒杯中热气腾腾而起,他举杯一饮而尽。   “阿弥陀佛。”大门轻启,寒风猛然袭入酒肆内,几片雪花调皮地钻进来,屋内众人大多精神一震,向门口望去。   门口站着一个僧人,他衣着单薄,冻得直哆嗦,努力微笑着问:“施主,可否化个缘?”   酒肆掌柜显是良善人,迎上前来笑道:“大师请进。店小,只卖酒,大师若不嫌弃,我给你下碗溥饪?”   “贫僧觉善,多谢施主。”觉善微微躬身,拜了一礼,又道:“施主宅心仁厚,必有厚福。”   此刻,窗边一人立起,冷冷的目光扫向门口,恍若利箭般锋锐冰寒,令觉善微微一抖。   他凝目望去,得见熟人,心中稍有诧异,微笑道:“施主,贫僧有礼。”但见对方脸色冰冷,根本不为所动,似对他有杀意。对此,他摸不着头脑,又问:“怎么?”   突地,一股劲力打来,将他轰得飞出一丈,倒在雪地中。他嘴角淌下的血滴落在地,与雪水融在一起。   酒肆中,几人慌乱,聚拢缩在角落,惊惧地望着眼前一幕。   黄药师大踏步走出酒肆,卷得片片雪花急旋飞舞,喝问:“二十余年前,你是否对一名女子说过她红颜薄命?”   觉善一愣,又听黄药师喝问:“你当时是否连叫三声‘可惜’?”久远的记忆涌入脑海,他霎时反应过来,惊问道:“她的意中人是你?”   黄药师怒不可遏,复又一掌拍去,仰天悲啸,目光冷如冰,问道:“为何不替她化解此难?”若能如此,阿衡又岂会死?   觉善大口吐血,一脸苦笑,断断续续地解释道:“此为因果,她拒绝化解此难,贫僧无法强求,不能替她改命。”   “她后来四处寻你,你却不见踪迹。”黄药师低语,朝觉善逼近一步。   眼见黄药师已有杀意,显是不接受解释,觉善心中一急,脱口而出:“我不是还了个女子给你么?”   黄药师一怔,又听他讪笑道:“就是江月施主。在牛家村时,她有血光之灾,若非我替她化解,她已与你阴阳相隔。虽然,我没救你亡妻,但救了你续弦,也算两相抵消,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……”   这话,他显是未说完。在黄药师的怒视下,他抖了一抖,咽下了口中的话,紧张兮兮地等待着。   雪花飘落,万里冰原。黄药师仰头望天,隔了一会,低语:“阿衡寻你数年,遍寻你不着,我送你去见她,也算了却她一桩心愿。”   “什么!”觉善大骇。冰天雪地,气候甚寒,他心中更冷,连连摆手:“这不关我的事,便是有错,也罪不至死啊?”   黄药师充耳不闻,微抬起右手,便欲杀了觉善。   觉善忍着痛向后挪去,胸膛疼得直吸冷气。在这性命攸关之际,他灵机一动,忙道:“我赠你一则消息,你放我一命,如何?”   也不待黄药师回答,他又急着说:“你闺女有性命危险,就在烟雨楼,你现在赶去,或能救她一命。”   黄药师脸色微变,问道:“当真?”若是往常,他倒不至于信,但想到黄蓉落入欧阳锋手中,又数月不见踪迹,心中不免担忧。   “阿弥陀佛,出家人不打诳语。”觉善双手合十,颇有得道高僧风范,又道:“贫僧数次言中未来,有趋吉避凶之术。”   黄药师迟疑一瞬,立即言道:“你吃了这疗伤药,速去金国潼关军营,替我转告江月,蓉儿有性命之险,我救下蓉儿后便去见她。”说罢,他扔下一个药瓶,身形一晃,掉转回头去嘉兴。   如今是十二月六日,他已在金国境内,只需一日,便可到潼关。但若他去了潼关,便来不及救蓉儿。权衡利弊,他去救蓉儿,让觉善去报信。   只一瞬,黄药师已远去,消失在茫茫飞雪中。   觉善忙打开药瓶,服了颗猩红如血的丹药。这是无常丹,若论伤药,天下无出桃花岛无常丹之右。   他调息片刻,便冒着大雪,马不停蹄地朝西方走去。他骗了黄药师,得寻个地躲去,可不能再叫他抓住。   鹅毛大雪簌簌而落,潼关之上一片银。若站在高处看,苍翠的中条山银装素裹,玉树银峰,满目雪白。   “这雪真大。”封江月着貂皮裘衣,立在栏杆旁,伸出一只手,接住舞落的雪花,脸上有丝恍惚,喃喃道:“十二月初六了。”   虽过去两个月,但经人暗中宣扬,民间呼声不减反增。完颜语凰派人烧了蒙古粮仓,又因蒙古刺杀而重伤至今,已经赢得了民心。   “计划将要开始,你也该痊愈了。”封江月微微一笑,又道:“在十二月初十下午,你深入民间,一来宽慰民众,二来方便金帝派人刺杀。”   完颜语凰点头。事到这一步,已无回旋余地。在十二月初十下午,她前去潼关城心,给金帝派来的刺客机会下手。   潼关防守严密,不宜动手,但若在民间,金帝却不需顾忌。   “不用担心,有哥哥保护我们。”封江月笑道:“你一旦痊愈,却不入开封领赏,反而去宽慰民心,罔顾皇威,金帝必不乐意。”   “他会有四个反应。”她又道:“其一,生生压下怒火;其二,再传你入开封;其三,派杀手除掉你;其四,以此为由治你的罪。”   就怕金帝选择第一与第二,她们便会很被动。如若他选第三与第四,那经此一役,金帝再无翻身日,完颜语凰会如愿登基。   “这个计划我了解。”完颜语凰望下去,地上一片银白,丝毫瞧不出异状,问道:“但你立时两月,让人在潼关内挖这些陷阱干嘛?”   潼关之下,自朱红大门始,被白雪覆盖的大地上,满满地全是陷阱。   封江月答非所问:“语凰,你到底是女子,金人再豁达,再推崇你,也难以接受你做女皇。”   即便金帝被民众摒弃,也不过换一任新帝,而这新帝之位,却很难落到完颜语凰头上。她即便是天命神女,也仍得为臣。   但在完颜语凰再为大金立功之际,却遭到金帝刺杀,并为此命悬一线,到那时,民众军队必会出离愤怒。人在愤怒之时,又怎能有多少理智?   此刻,只要有人提出尊她为女皇,必能得到不少人呼应。   “这些陷阱,是为蒙古军准备的,要重创他们一次,为你的女皇之位铺路。”封江月声音低落,默了片刻,又道:“十二月初十那日,会死很多人。”   一将功成万骨枯。她虽未亲手杀人,但他们到底是因她设计而死。   “我早说了,你入戏太深。不要忘记,我们身在书中,而他们不是真人。”完颜语凰摇头,叹了口气,又道:“算了,你想想后果罢,如果大金不保,金人、宋人将会死更多。”   “我知道,信念不会变。”封江月轻语。她望向东南方,呆了一会,笑道:“万事就绪,就只等岛主来了。”   “我一直不明白,你要黄药师来做什么?”完颜语凰问道。雨雪纷纷,寒风扑在脸上,如刀刮一般,她在心底默默祝愿,期望此战能大胜。   “能大规模伤敌的,一为音攻,二为阵法。恰恰,这两项,岛主皆具备。”封江月答道,思了一思,笑问:“让人打造的玉萧,完工了么?”   在数天前,完颜语凰得一块上等玉石,见她喜欢,便送给了她。她托人打造两支玉萧,一支自己留着,一支赠予黄药师,以便他用去御敌。   “没去关注。”完颜语凰沉吟道:“几日过去,应该已完工,我吩咐人去取来。”她话锋一转,又问:“金帝真会派人来刺杀么?”   “极大可能。”封江月接住一片雪花,五指握紧,感受手心中的凉意,微笑道:“在二十日前,我们就向所有人宣布,你将于初十下午游街。”   提前二十四日宣布消息,以便金帝布局派人来袭杀。只要金帝有杀心,哪怕是假借大臣之手,她都可引导舆论指向他。   封江月补充道:“并且在那日,你将正式回应‘天命神女’之说。”   经过这么多事,金帝一系只要不是傻瓜,必能猜出这幕后主使者。为不让完颜语凰成功,他们定会有措施。   “初十那日,如无意外,会是金国的转折点。”   完颜语凰脸色古怪,瞅了封江月半天,令后者一脸莫名。她笑着摇了摇头,说道:“短短数月之间,你似乎有了变化。记得你我初见时,你挺天真的。”   封江月仔细想想,笑了起来,回道:“大概是……站得越高,看得越远,眼界越开阔,心境越宽广,以往的认知便有所变化。”   “哦?”完颜语凰扬眉,浅笑道:“具体表现在哪?”   封江月沉吟片刻,眉眼弯弯,笑道:“如果是现在,哪怕岛主武功高于我,我也不会再处于下风。”   完颜语凰一愣,笑道:“这也是进步。”她拍了拍封江月的肩,又道:“少女,随我去打天下吧。你会明白,征服天下,远比征服男人刺激。”   封江月呆了呆,又听完颜语凰笑道:“对于男人而言,江山远比女人重要。为何咱们女人不能如此想?我宁愿因夺权而死于政治阴谋之中,也不想因争宠而死于后宅姬妾之手。”   “人各有志。”封江月笑道:“我也不干后宅争宠之事,不过打天下夺权……人活一世,还是轻松点吧。”   想了想,她又补充道:“但若我认为某事该做,哪怕再苦再累再难,那也会咬牙坚持。”就如,站在潼关之上,助金兵阻击蒙古。   完颜语凰笑了笑,不再多言,心中很满意。实则,她也不愿封江月爱权,之所以说出这些话,一是为隐晦试探,二是为拉近关系。   她如若登基,初掌权时定诸事不顺,必得与人相依扶持,显然,封江月最合适。一个手握重兵却不贪权夺利又运筹帷幄的都元帅,哪个金帝会不喜欢呢?   悠悠数日,眨眼过去。大雪纷扬几日,大地皆被覆盖,积雪足有寸许,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声响。   一缕微弱的曦光穿透云层,大雪之后的第一个晴天。素裹山川中,银光四射,云游雾绕,霞光道道成束,宛若仙境。   “一切准备就绪,除了黄岛主没有到。”完颜语凰蹙眉,心中有丝焦躁,又问:“十二月初十,这时间,你在信中可有说清楚?”   黄药师算是此战的关键人物之一。他若不到场,计划许会有失,直接决定战局胜败。   “岛主一向守时,答应过的事必会做的,再等等吧。”封江月回道。依黄药师的性子,既约好初十这日,必会在那日凌晨前到达,除非出了变故。   这一等,便等到了中午。阳光温暖,寒风飒飒,冰雪稍有融化之意。一名金兵跑来禀告:“郡主,城楼下,蒙古军已在叫阵。”   完颜语凰颔首,挥手示意他退下,又问:“如今怎么办?”   封江月沉默少许,低叹: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。”她稍有迟疑,咬了咬牙,眼中只余一片坚定,正色道:“按计划进行。哥哥,你代替岛主之位。”   完颜语凰脸色凝重,问道:“那谁来保护咱们?”金帝的刺杀,防不胜防,若无风伏兮保护,她二人许有性命之忧。   “有别的办法么?在昨日,我们下了战书,与蒙古军约好今日一战。如果避而不战,你名誉大损,就别想掌控金国。”封江月无奈道。   既要战,便只能胜。不然,潼关一破,一切都是竹篮打水。完颜语凰无法掌权,怎能举全国之力打败蒙古?   完颜语凰深深叹气,权衡再三,唯有点头应好。面对金帝的刺客,她们加派人手,或能逃过一劫;但若潼关一破,蒙古军长驱直入,可就难以挽回。   不能对蒙古避战,不能对民众失信,只能按照计划进行。黄药师没有来,便让风伏兮代替他,她二人生死祸福,得凭天意。   “早知如此,就不该让欧阳克去开封保护司天监。”完颜语凰叹道:“千算万算,没算到黄药师会放你鸽子。”   封江月颇为无奈,苦笑道:“是我考虑不周,没料到会有变故,导致破坏了计划。”   风伏兮皱眉,左思右想,唯有嘱咐道:“多加派人手,不求算计金帝,但求自身安然。”眼下何等形势,他心知肚明,蒙古在外叫阵,民众在内等待,两边都不能失约。   “也不用太担心,我令五百精兵前去,护我二人足矣。”完颜语凰笑道。有风伏兮在,多了层保障,没有了他,这刺杀也不见得能成功。   “如若有青衣人来,速带他去寻找我。”封江月轻语,嘱咐城墙上一名小兵,算是抱一线希望。   “启程。”她翻身上马,与完颜语凰并骑而行,后头跟着五百精兵,一路出潼关军营,走遍大街小巷,终来到城中心。   这儿有一座天台,曾是点将台,以青石铺成,高半丈,长宽皆为两丈。在它周边,围满了民众,足有数万人,一眼望不到边。   完颜语凰立身天台上,一身郡主着装,端庄典雅,微笑道:“天命神女,语凰从不敢妄想,但身为大金郡主,不论我是否为天命神女,都将站在最前方,守我之国,护我之民,承我之责!”  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,却令民众热泪盈眶。在这战火连天、形势严峻下,在金国皇族躲在后方之际,唯有一个郡主站在潼关上,挡在最前方,以柔弱之躯立志护佑金国。   完颜语凰又微笑道:“语凰伤势已愈,大家不必担忧,我……”突地,一声大喝传来,打断了她的话:“郡主小心!”   封江月站在她右后方,得见一支利箭袭来,忙一步跃出,右手举剑柄打去,左手推开完颜语凰。   在同时刻,数十名金兵举盾而来,抵挡在前方。果不其然,又有无数支利箭射来,打在盾牌上。   五六十名金兵掩护二女离去,余下金兵与敌军交战。场面一片混乱,利箭四射,民众惊慌失措,各处逃窜,挡住了封江月等人的去路。   几十名金兵围成五圈,护着封江月与完颜语凰,缓缓地向外挤去。场中有数万人,皆慌不择路,来来往往,不少人撞上金兵。   忽的,两名金兵身子一颤,竟倒了下去。见此,封江月脸色微变,喝道:“小心,有敌人混在百姓中!”   话语刚落毕,又有三名金兵倒下,腹部都中了一刀,已经丧命。   阿大急道:“郡主,敌在暗,混迹在百姓中,我们不能随意动手,万一伤到百姓……”他四人是完颜语凰亲信,从小跟着她,忠心耿耿,都学有武功,能以一挡十。   “喝令他们,不得靠近!”封江月沉声道。阿大照做,但无济于事,百姓慌乱之中,你推我挤,哪顾得了别的?   一个又一个金兵倒下,围着二人的五圈金兵只剩三层,还在持续减少中。在此期间,也有数名敌人被杀。   封江月脸色略白,真实的死亡情景频频发生,敌人却仍躲于暗处,不知在何时会给她们一刀。   她们带来五百名精兵,此刻分散于各处,被民众隔离开,又遭敌人暗中袭杀,互相救援不及。   “怎么办?”完颜语凰急问道,难以冷静。而今,两人身边,只剩下四名亲兵。正是当初二人初见时,跟在她身边的阿大四人。   她眼角扫见一丝银光扫来,顾不得其它,抬手挡去,左臂被割伤,鲜血滴滴而落。阿大见状,忙一剑刺去,将敌人击毙。   现如今,民众几已疏散。六人急忙远遁,身后追着十来人。完颜语凰不会武,奔跑速度较慢,双方距离越拉越近。   迫于无奈,阿大叫道:“郡主你们先走,我四人拦住他们!”   封江月也不耽搁,拉着完颜语凰急速逃离。趁着人群疏散之际,她连展轻功,因拉着一人太费力气,已微微喘气,额间有薄汗渗出。   突地,前方逃窜的一个百姓回身一剑,直对着完颜语凰的胸膛刺来。  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封江月将完颜语凰猛力一推,复又对准刺客踹出一脚,因用力过猛,自身也后退了几步。   却在此时,完颜语凰脸色大变,惊慌大喊:“小心后边!”   封江月正待有所动作,却觉身上一痛,眸光微微下移,瞧见腹部冒出的染血的剑尖。于此同时,前边那敌人亦一剑刺来,穿肩而过。   鲜血滴落,洒在被数人踏过的脏雪上,又混入了泥水中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啥也不说了,一切都是为了以后的开挂,O(∩_∩)O卖个萌吧。 ☆、大变   天地旋转,万物模糊,似乎,一切都已淡去。两名刺客退后,脸上毫无表情,冷漠得近乎可怕,同时抽出两柄剑,带出一串血花。   封江月微微一晃,缓缓倒了下去,摔在地上,溅起少许泥水。两名刺客举剑,又朝完颜语凰杀去。   完颜语凰自嘲一笑。初次与敌人正面交锋,到底是经验不足,害了自身性命,到头来,一切成空。   封江月仰天躺倒,望着天空。初落地时,她尚觉阳光刺眼,不多时,仿佛有乌云遮来,阳光越来越弱,只剩一点曦光,在黑暗中挣扎。   孤寂,仿佛整个世界只剩自己。光明渐渐消失,黑暗笼罩天空,意识越来越模糊,心中害怕着急,地上寒气侵入体内,身体一点点变凉。   封江月忽觉很困,双眼很想闭上,心知不能睡去,奈何总控制不住。在双眼阖上的瞬间,她脑中快速涌现一幅图。   在烟雨楼前,那数截玉萧也是如此,孤零零地躺在地上,被人遗弃。   泥泞脏路上,白衣少女脸色苍白,闭眸静静躺着,衣上已被鲜血染红。百姓抱头鼠窜,争先恐后逃命,不少人从她旁边跑过。   人群疏散,直至再也不见,没有一个活人,只有一地尸与血。   夕阳西下,晚霞似火,片刻后被黑暗蚕食干净。夜间,一片漆黑,忽下起鹅毛大雪来,纷纷扬扬飘落,将地上血迹掩盖,将地上尸首埋葬。   翌日天明,雪后又是晴天,银光流转,琼瑶失色。地上一片白,只有一个个鼓起的山包,里头葬着一个个人,有刺客,有金兵,有平民。   数百人跑来,为首者是完颜语凰。她衣裳脏乱,瞧着眼前一幕,脸色微变,忙下达命令:“把雪包全扒开,寻找穿白衣的姑娘!”   众士兵领命,开始扒扫积雪,翻找封江月,直到一个士兵喊道:“郡主,这里有个穿白衣的姑娘。”   完颜语凰疾步上前,望着雪地里的少女,眼前一黑。她此前还抱有希望,或有好心人救她一命,如今见到真人,希望彻底破碎。   昨日,情况紧急,若非阿大从旁跃来,将她扛起奔走,由受重伤的阿二舍命阻拦那两名刺客,她会和封江月同等结局。   金帝,派了这么多人来,不顾一切代价,是下了必杀她的命令。封江月是聪慧,但她少了丝狠辣,料不到敌人这么毒,不惜害百姓性命。   “江月。”完颜语凰轻喃,抬手轻抚封江月的脸蛋,触感冰凉刺骨。她闭了闭眼,心中又酸又涩。   封江月全身僵硬,睫毛处仍有碎冰渣,脸上没有一丝血色,下半身仍在雪地里,衣上血污已干,鼻下全无呼吸,早已死去多时。   完颜语凰缓缓起身,在原地呆了会,吩咐道:“将她抱起,带回去。”她该如何,去与风伏兮言明?   在刺客刺杀时,封江月救了她两次,可最终,却只有她活下来。   突地,完颜语凰目光一凝,只因发现地上的白衣少女有异状。她忙蹲下来,仔细观察,见封江月睫毛轻颤,又缓缓地睁开了眼。  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?完颜语凰心中一寒。在这一瞬间,她恍觉自身处于万丈寒冰中,从里到外,冷得直发颤。   封江月定定地望着她,片刻后闭上眼,轻语:“速回潼关。”她的气息明明很温热,其声音却似含有碎冰,让人察觉不到暖意。   完颜语凰呆了半天,心中忽冒出一个念头:莫非封江月被人穿越了?否则,她的变化怎会如此大。   当下,完颜语凰决定先回潼关,将人交给风伏兮,以免再出变故。   刚临近潼关,众人便闻到刺鼻的血腥味,步入其内一瞧,这儿当真是人间炼狱。陷阱中,积血流满地,残骸堆如山。   昨日,在蒙古叫阵后,五万精兵分成数批冲出潼关。他们习有武穆遗书中的阵法,主在结阵防守,时而变幻成五支队伍,时而整体合一。   他们并不与蒙古军纠缠,组成的阵法千变万化,志在冲入敌后方。   潼关处,朱红色大门尚未关起,蒙古军当即得令冲入潼关,也不和数万金兵过多纠缠。金兵固守潼关,他们正愁闷无法破关时,得见此等好时机,如何能放过?   一时间,双方皆各冲各的,也不恋战,就战争而言,这倒是件奇事。蒙古骑兵迅疾,在快要冲到门口时,城墙上才有人大喊“关门”。   显是已经迟了。蒙古将领已冲进,举刀左右一砍,将门口两名金兵砍死。在他之后,又有数名蒙古兵冲来,将门口余下金兵杀死。   越来越多的蒙古兵涌入,挥舞着刀,将沿路金兵砍杀。潼关之内,一眼望去,略略估算,约有上万蒙古兵。   突地,嘎吱一声响,很轻很浅,像是木板碎裂的声音。紧接着,大地坍塌,积雪簌簌掉落,上万蒙古兵齐摔入陷阱内。   地下确有陷阱,此前以厚重木板、大柱支撑,当其上人数过多、重量过重时,木板便会裂,大柱便会断。   朱红色门外,还有蒙古兵冲进来。一些人控制不住马匹,直直摔入坑内。底下是陷阱,上面马压人、人压人,惨不忍睹。   直到人填满大坑,便是掉下去也不碍事时,城墙上才有金兵点燃火坛。浓烟袅袅而起,染黑了天空。   忽然,无数金兵自四面八方冲出,个个手持弓箭,城墙上,亦出现一排弓箭手。一时间,万箭齐射,直对着蒙古军。   此时,潼关外飘来一阵琴音。风伏兮端坐树梢,手指跳跃在琴弦上。一听琴音,冲入敌军的数万金兵早有准备,迅疾以布捂耳,改变了阵型,由防守变为进攻。   与此同时,风伏兮手势一变。琴音不再柔和,而是充满杀伐之味。   蒙古军受琴音所扰,战斗力锐减。他们瞧见金兵动作,亦想撕布堵耳,但早已受诱惑,听这美妙琴音,竟舍不得堵耳,心中不禁大骇。   远处,有蒙古将领艰难擂鼓,欲干扰琴音。又听人大喝,声震数里:“退后!”在琴音干扰下,蒙古军大乱,难以维持阵法,各自往后跑去,一片混乱。   数万金兵且战且退,从蒙古大军后方复又攻向前方,涌入潼关内,将早先冲入潼关内的蒙古兵解决。   彼时,城楼上数十名金兵拉绳,关上了朱红色大门。潼关再度牢不可破,巍峨不可攀。   风伏兮足尖一点,跃上城墙,身姿轻灵隽雅,赢得一片叫好声。他唤来几名小将,吩咐他们率人清理战场、救助伤员。   事情交代完毕,他本想去寻封江月,按原计划保护那二女。他正欲动身时,忽听一片喊声传来,原是蒙古卷土重来。   蒙古军有所准备,已将双耳捂住,以免为琴音所诱。他们勇猛冲刺,大喊着:“报仇,杀!”这一役,折损两万多蒙古兵,他们自是愤怒。   蒙古骑兵本以战术灵活、智勇兼备闻名,若非之前为琴音所诱,断不至于惨败数万金兵手中。   “报,敌军动用炮石轰城门!”有金兵前来报讯。   在攻破金国中都后,成吉思汗采纳部下建议,建立了炮军,是以以后攻城,都将以炮石为主。上百炮石齐射,能很快破城。   潼关之所以坚持至今,是因处险峻之地,又处于上坡。蒙古一旦动用炮石,石头虽能砸烂城门,但滚落下来亦会伤己。   眼下,他们动用炮石轰城,显是出离了愤怒,要不惜代价拿下潼关。蒙古一旦冲入潼关,以金兵之能,怕是很难抵挡。   风伏兮默默思量片刻,当即下令:“将所有敌兵遗体抬来,准备奉还给蒙古。”待令的金兵一愣,却见他已跃下城墙,忙领命前去。   上百座炮石车边,都有七八人负责,得见有人前来,皆有点紧张。   风伏兮未曾理会他们,一路疾驰,径直入蒙古主将大帐,言道:“若扔下蒙古兵遗体,推挤在城门前,便可阻挡炮石。但逝者已矣,我们不愿辱其遗体。”   他微微一笑,问道:“你们退兵,我们奉还遗体,如何?”   大帐中,一人坐于主位,沉思不语,正是成吉思汗。两旁大将皆怒目而视,大有上前拼命之态,只不过碍于主位之人。   突地,成吉思汗直立起身,拔出佩刀,在面前虚砍一刀,叫道:“蒙古人的仇,是一定要报的!”   “报仇!报仇!报仇!”两旁将领大声喊道,群雄皆愤。   “我要杀你,易如反掌。”风伏兮轻语,脸上笑容如昔,又道:“虽然杀了你,还会出现第二个蒙古大汗,但却不一定如你一样厉害。”   而且,蒙古大汗毙命后,众王子会争夺汗位,亦将导致蒙古大乱。   成吉思汗没有说话,只是挥手示意众将噤声。他踏了几步,目光炯炯,举起两根手指,又道:“两个月。”   两个月内,蒙古军不攻城。   风伏兮微笑道:“成交。”这是对方的底线,他自是知道,若去讨价还价,便只能谈崩。   交予遗体之时,潼关大门需敞开,此刻最为危险。毕竟,蒙古兵死伤无数,他们看到后,难免会被仇恨蒙蔽心智。   风伏兮权衡再三,决定留在此地,只抽出五百精兵前去接应封江月。   此番行动,极为冒险,自出关决战蒙古至今,但凡有一丝差错,令蒙古军攻入潼关,后果不堪设想。   五百精兵行军一个时辰,方到达目的地,见到一地尸体,心知出了大事,忙四下寻找完颜语凰,见尸体内无人着郡主着装,才松了口气。   直到五个时辰后,在一个小镇里,他们方寻到郡主,此刻已至翌日天明,众人马不停蹄,又去了城心,找到封江月后,一同回去潼关城楼。   遗体尚未交予完毕。敌兵处于坑内,人与马互相压着,不太好搬运。   完颜语凰得知战果,心有又喜又忧。如预期一样,大获全胜。唯独一项算有遗漏,如今的封江月不对劲。   她正沉思间,忽觉眼前人影一晃,原是风伏兮得到禀告,得知封江月回归,直接扔下手头一切,飞快赶过来。   风伏兮接过封江月,一手搂着她,一手探查她的脉搏。须臾,他微微蹙起了眉,脸上似有伤感,吩咐道:“速去准备热水与换洗衣物。”   趁着众人在房中忙活时,完颜语凰出屋,与风伏兮一同立在栏杆旁,低语:“江月有点不对劲。”她细细道来,点出其中的不合理处。   中了两剑,鲜血流满地,又被雪掩埋,数个时辰无人救治,如何能不死?但偏偏,封江月在断气后,还能死而复生。   她怀疑,此刻的封江月,被穿越者上了身。但这穿越之事,她如何能与风伏兮言明?   “江月的事,你不用管。”风伏兮淡淡道,眉眼里有丝惆怅,又道:“她只是觉醒了。”   从前那个活泼的姑娘,大概再也不会出现了。   “觉醒?”完颜语凰心中一惊,张口便欲询问,但见对方淡淡瞥来一眼,只好换了句:“我已嘱咐士兵不可乱言,此事不会传出。”   “禀郡主,江月姑娘已梳洗完毕。”一名侍女前来禀报。潼关为军事要地,原本不该出现女婢,但鉴于完颜语凰在此,方才破例。   完颜语凰点头,与风伏兮一同走进屋,见封江月半躺在榻上,笑问道:“好点了么?”她挥了挥手,示意众婢女退下。   封江月微微颔首,开门见山道:“眼下有两件要事,其一,弹劾金帝,将昨日击蒙古与遭刺杀二事传出;其二,事关桃花岛主黄药师。”   “第一件事,我已所准备。”完颜语凰诧异道:“但第二件,是你私事,和我有什么关?”   “黄岛主虽然失约,未能准时到达,但他过段时间也许会来。他若逗留在潼关,对我们而言太过危险。我有四个想法,你们选一个。”封江月轻语。   她又道:“第一,宣布我的死讯,一了百了;第二,给他留信一封,告知他我已离去;第三,告知他真相,我与以往的江月无关;第四,扮作以前的江月,劝他离开潼关。”   完颜语凰欲言又止,脸色凝重,踟蹰片刻,问道:“那么,你是谁?”眼下,她急需要弄清,她的合作伙伴到底是谁。   “你曾说过,只要相助你,武穆遗书在谁手里不重要。”封江月又道:“只要相助你,不论我是谁,对你而言并不重要,不是么?”   完颜语凰沉默下来,眸光一转,向风伏兮问道:“你不管管?”身为兄长,风伏兮定是疼封江月的,怎会任由这种事发生?   风伏兮心中无奈,叹道:“人的意识界极为奥妙,外人管不了的。”顿了顿,他的声音泛冷:“我选第一个,宣布江月的死讯。”   封江月微微一笑,笑容中似有冰霜之气,问道:“哥哥想替以前的江月报复?”   风伏兮点点头,坦诚道:“告诉黄岛主,因为他失约,致使江月死去。”   完颜语凰蹙眉,问道:“那这与第三个,告诉他真相,不是一样么?”如今的封江月,已与过去有天壤之别,相当于死去。   风伏兮沉默,倒是封江月开口道:“哥哥说过,人的意识界很奇妙。当执念过深过重时,以前的江月或许能回来。”   若说执念,封江月最深的执念,便只有黄药师。   完颜语凰一愣,诧异道:“伏兮,莫非你不希望江月回来?”   风伏兮低声答道:“如果江月真因对黄岛主的执念而归,而他依旧心在他亡妻,还不如不回来。”   封江月轻语:“我倾向第四个,先劝黄岛主离开潼关,待结束金、蒙古战事后,我与哥哥就远走高飞,离开这里。”   “那我怎么办?”完颜语凰急问道。到时黄药师来潼关要人,她拿什么还给他?   封江月答道:“到时我给他留书一封,告知他我去云游天下,与君拜别云云。”   “先听听黄岛主为何失约,行吗?”完颜语凰低语,长长叹了口气,郑重道:“若他确有苦衷,就选第三个,给江月一个回来的机会;若他的理由不足,就选第一个,向他宣布江月的死讯。”   至于第二个与第四个,那是万万选不得,她的小命都会不保。   封江月低头沉思,半晌后点头道:“也好。但我认为此举没必要,无论黄岛主为何失约,终归是失了约。”   “既然他失了约,便该承受后果。”风伏兮点头道,突地眉头微皱,身形一晃。房门开启又闭上,他已冲出屋去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完颜语凰诧异道。   封江月抿了口茶,缓缓道:“如无意外,当是黄岛主到了。”说罢,她放下茶杯,十指交叉,悠悠深思。   “如果江月回来,你便会消失。你一点都不在乎?”完颜语凰好奇道。   封江月似漫不经心,答道:“如果江月回来,属于我的责任便该由她去担,那也不错。”她顿了顿,又道:“况且,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。”   完颜语凰一愣,脸色古怪。对于封江月,她越来越弄不懂。   刚临近潼关军营,黄药师身形一顿,眼中微有讶异。血腥味萦绕鼻尖,他心中忽起紧张之情,双足一点,飞跃入军营。   他赶至烟雨楼,便已知受骗,复又踏上返途,五日来不眠不休,竭力施展轻功。纵然是他,亦到了极限,眉宇间满是疲惫。   但显然,如今已是十二月十一日,他还是迟到了,但愿不晚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会不会虐女主过了啊,以后再都不会了,这些都是为了给女主开挂啊(*^__^*) 而且,以前完颜语凰说过妹纸活着时候是打败不了冯蘅妹纸的,现在估计能打败了,虽然代价太大。 关于岛主,也别太恼他啦,毕竟他不知道妹纸会急需他去(以为只是聚聚),在得知爱女有性命危险时当然会先去救女儿,而且他也让觉善去带口信给女主,谁知道觉善直接遛了,这信也没送到潼关,最后,他知道受骗后,当即返程,连日连夜不休眠地赶至潼关,也是很重视和妹纸的约定的。如果他知道后果,他宁愿自己死,也不会让妹纸受伤的 ☆、烈火灼   越深入潼关,血腥味越浓。见到潼关门口的陷阱后,黄药师一惊更甚,疑心大起,忽觉封江月让他来潼关,只怕不是相聚这般简单。   地上残骸断臂,鲜血淋漓。黄药师微有慌乱,担忧封江月有性命之险,但想到有风伏兮在,以其之能,保命不难,心中复又一缓。   潼关甚大,寻一人也不易。黄药师飞掠过琼楼,喊道:“江月!”声音伴随内力传开,覆盖了整个潼关。   此刻,一人自殿宇内跃出,身姿飘逸灵动,正是风伏兮。他面无表情,片刻后微微一笑,眼中隐有怒意,轻语:“黄岛主来得可真早。”   黄药师凝目相视,心中更是惊疑,急问道:“江月呢?”一地残尸与鲜血,又见风伏兮神色、语气不对,他有不好的预感。   风伏兮未曾回答,唯有一掌拍来,招式迅疾凶猛,非但未留情,反倒呈拼命之状。   黄药师侧身躲过,反手去拿他手腕,但教对方横腿扫来,唯有纵身后跃,又问:“江月可好?”却见对方脸上含霜、始终不语,他越想越怕,唯恐封江月已遭不测。   想罢,他收去攻势,任对方攻来,不闪不避,只运气护住自己,复又问道:“江月可好?”   这一掌,风伏兮打得结结实实。他脸色复杂,表情倒是柔和了些,也收去攻势,出声询问:“不知,黄岛主为何失约?”   “江月可好?”黄药师重复问道,身体有丝不稳。他奔波五日,已万分疲惫,又遭风伏兮一掌,已受内伤。   风伏兮淡淡道:“还请黄岛主先回答。”   黄岛主预感到不对,心中颇为着急,简而答之:“蓉儿有性命之险,我去烟雨楼救她,耽搁了时日。江月呢,可无恙?”   若是往常,以他的性子,怎会向人询问数遍?实乃今日太过不正常,他执着追问,要的不过是个肯定答案。   风伏兮脸色稍缓,复又蹙起眉头,不答反问:“据我所知,令爱不会去烟雨楼,黄岛主为何去那?”   黄药师略有尴尬,但眼下封江月要紧,也顾不得其它,便简单提了下前因后果。   “如此说来,黄岛主是因亡妻而迁怒觉善,致使受骗而失约?”风伏兮冷声道:“黄岛主,你回去陪你亡妻吧,不要再来找江月。”   黄药师惊怒交加,惊的是封江月真出了事,怒的是风伏兮管得太宽。但同时,他心中稍安。风伏兮既能如此说,想必是封江月仍然活着。   事情未到无可挽回之地。他踏前一步,耐着性子道:“我要见江月。”   “不必。”风伏兮直言道,没有半分客气,冷冷道:“黄岛主,江月已经……”   这话没有说完,在他刚说出“不必”二字时,黄药师已转身飘然而去,目的地是一座殿宇。   风伏兮蹙眉,追了过去。他与封江月二人在殿宇内商谈,察觉到黄药师到来,便径直跃了出去,当时也未想太多。   黄药师早已发现这一点,但见风伏兮未有退让之意,也懒得再问,直接入殿宇去寻封江月。   房门开启,封江月凝目望去,得见来人,双眼忽的弯起,身体微动,显是欲起身迎去。不知何故,她又偏过头,声音中略有抱怨:“黄岛主,好久不见。”   “我不是故意来晚。”黄药师回道。话刚说完,他皱起双眉,心中有一丝不确定,因重逢而涌出的喜悦之情渐渐淡去。   他慢步上前,脸上已无一丝笑容,望着躺在榻上的少女,直将她看得一脸莫名,向他询问:“怎么了?”   黄药师微有讶异,却未曾回答她,又直接略过完颜语凰,看向追来的风伏兮,问道:“江月呢?”   风伏兮挑眉,脸上亦有一丝诧异,回答:“她不是在你跟前么?”   “她不是。”黄药师答道,语气坚定,又道:“你虽是江月的兄长,但我的容忍也有限度。”风伏兮再三阻扰他,真当他不会伤人么?   封江月笑吟吟地问:“何以见得我不是江月?”   黄药师凝视她,心中有丝感叹。这个女子不论容貌,还是举止神态,与他心中的姑娘一致。但可惜,在她身上,他感觉不出一丝熟悉,反倒觉得她很陌生。   这姑娘,与封江月容貌一致,或许这二人是孪生姊妹。封江月冒出个兄长,再来个孪生姊妹,也不足为奇。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答道:“我不至于认错自己的妻子。”   一句话,让场中三人心思各异。见此,黄药师问道:“别的事先不管,江月现今如何?”这声音之中,已微带紧张之意。   风伏兮一向沉着镇定,便是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变,如今表情冷漠、眉眼含怒,只有一个解释:封江月受伤颇重。   风伏兮沉吟不语,扫了眼封江月,见她神色淡然,已与往常有异,心中伤感,答道:“她已死去!”   “什么?”黄药师心神大乱,连带着声音微微发颤,脸色登时苍白,突然间喉咙微甜,一口鲜血喷在地下。他受了风伏兮一掌,本已重伤,此刻听闻噩耗气血不宁,热血逆涌。   风伏兮重复一遍:“江月已死。因你失约未至,她身中两剑,倒地而亡。”   黄药师蓦地退后一步,身体晃了晃,问道:“这话当真?”   “绝不虚言。”风伏兮答道。他素来说一便是一,从不欺骗于人,又岂会乱言妹妹生死?   知其品行,黄药师也不疑有它,脸色变幻不定。但见他双手发抖,身体一晃,伤势更重一分。鲜血从他口中涌出,滴落在地上。   风伏兮暗暗戒备,全神留意对方的动作。据他所知,黄药师此人性情古怪,得此噩耗,难保他会迁怒于人。   却未想,过了片刻,黄药师只开口道:“我要江月。”声音中,不见愤怒之意,亦无悲痛之情,有的,只是平静下隐含的一丝温柔。   风伏兮自明其意,想都未想,便拒绝道:“你失约致使江月丧命,我岂会将她的尸身交予你?”况且,他去哪弄具尸体?   “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?”黄药师冷笑道,想到对方一再阻拦,怒火愈炽,又道:“你在潼关,却护不了江月,要你何用?”   风伏兮愣了愣,脸色有点古怪。正常而言,黄药师不该自责失约么?他正欲开口责备时,却见青影一晃,对方已杀至。   这二人交手,皆未留情,各种杀招层出不穷。原本,单论武功,风伏兮略逊一筹,但因黄药师早已受伤,因而拼了个平手。   只听震天一声大响,殿宇倒塌了半边,原是顶梁柱居中折断。这二人却未停手,一路杀出殿宇。打斗间,扫起地上一层雪。   乱雪纷纷中,两人招式飘逸凌厉,场面煞是可观。   “终于爬出来了。”完颜语凰长呼气。方才大殿倒塌,将她二人埋在其中,万分庆幸的是没受伤。   封江月拍去衣上的碎屑,微微偏头与她轻声说道:“去派人放火,烧掉一间屋。”   “为何?”完颜语凰诧异。   封江月答道:“黄岛主不是要江月的遗体么?告诉他在火中,到时一把火烧去,彻底了结此事。”   完颜语凰的脸色变了变,最终叹了口气,点头应道:“我去吩咐人。”她如今已完全肯定,这个封江月,真的与过去无关。   火势旺盛而猛烈,炽热的温度融化了周边积雪。火光冲天,赤红的火焰腾腾冒起,肆无忌惮地吞噬周边一切。   整间木屋,都被火焰笼罩。直到这时,才有人惊慌大喊:“走水啦!”数人赶来救火,却因火势太盛,一时扑之不灭。   正在战斗的二人犹如不闻,见此,封江月说道:“可惜了,江月还在里头。”声音不是很大,却足以让那二人听到。   黄药师身体一震。没有丝毫犹豫,他丢下风伏兮,转身冲入烈火中。   熊熊大火烧得旺盛,在雪地中化成一片火海。耀眼的火光中,青影一没而入,仅一瞬间,便被火舌缠上,消失在其内。   封江月脸色大变,脱口而出:“不要!”与此同时,月白身影一晃,风伏兮追了进去,亦冲入烈火中。   砰的一声,火焰变得狂肆,漫卷上天。木屋倒塌,将一切掩埋其内。万里雪地上,腾腾而起的火焰,肆虐狂舞,触目心惊。   在最后一刻,风伏兮一掌拍向黄药师,将他送出木屋,同时借力后退,跃出火场,逃过这一劫。   风伏兮转眼望向封江月,却见她表情如故,仿似刚才的失色是他的幻觉般,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。   黄药师呆立原地,怔怔地望着这场火。突然间,他仰天长笑。   他对阿衡还有一年之约。原本,他想将江月带回岛,先守完对阿衡的诺言,再助蓉儿逃离欧阳锋之手,便带着江月前往雪山。   在雪山之巅,观看日出日落。当雪崩之际,漫天冰雪涌来,他与她相拥而眠,一同冰封,埋葬在万年寒冰之下。   但如今,一把火将封江月烧光,什么都没有了!他闭上眼,察觉到火焰传来的灼热感,刹那间万念俱灰。   过了片刻,黄药师止住大笑,寒声问道:“江月怎么死的?”   场中众人默不作声。约摸一会儿后,风伏兮开口,简要叙述当日状况。   见黄药师望来,完颜语凰心中惴惴,尤感不安。封江月是为帮她争皇位,才致使这一切发生。   倒未想,黄药师只扫了眼她,便转移了目标,复又望向火海,呆了片刻,青影一晃,已没入远方。自始至终,他都未瞧封江月一眼。   封江月怔怔发呆,良久过后,才低低叹息一声,轻语:“金帝将亡,语凰,你快些去民间造势,准备登基。”   当日,黄药师初闻黄蓉死去,便迁怒于江南六怪,欲要灭他们满门;今日,金帝直接派人杀了封江月,后果必定更严重。   “好。”完颜语凰应道,想通了其中的事,忍不住摇头道:“这黄岛主,不愧是东邪。今日,我算是见识到了。”   “黄岛主啊,”封江月想了想,回道:“以前的江月,认为在大是大非上,他三观正;在小事小非上,他三观歪。”   完颜语凰一愣,又听封江月道:“她还觉得,黄岛主很可爱。”当即,她脸色古怪至极,赞道:“好想法,好厉害!”   风伏兮注视着前方,那是黄药师离去的方向,通往开封。他沉默很久,轻语:“选第三个,如何?”   给一个封江月回来的机会,一切尚可挽回。   封江月没有说话,背负着双手,身上貂皮裘衣在风中轻扬,良久才轻语:“我没有意见,但哥哥觉得,她能否担当大任?”   在火光与白雪的映衬下,她越显清冷出尘,身上犹似罩着一层寒霜。   “她可以成长。”风伏兮答道,叹了口气,又微笑道:“或许,她现在不够成熟,太感情用事,但终有一日,会成长起来。”   完颜语凰满头雾水,想了想,苦恼道:“说实话,以前那个,也不错。”主要是,面对现在的封江月,她心里发怵,很是不自在。   往常,她二人平等,相处很自然;如今,她似是封江月的兵卒,只能听从命令一般,便是与之交谈,也带了丝揣摩心思。   明明,她才是上位者,该主掌大局。但偏偏,两人的身份,似乎反了过来。封江月发号施令,她得令遵行。   封江月沉思甚久,回道:“好,选第三个,但不是现在,需等四月后。”   “为何?”完颜语凰询问。   封江月答道:“让黄岛主先伤心四个月,再给予他希望,比现在告知他真相更好。”说罢,她顿了顿,又道:“哥哥,随我来。”   完颜语凰愣了愣,嘀咕道:“难怪说江月太感情用事,原来如今这个压根没感情,只是一个能动的冰冷雕塑。”   “但你得承认,若非受感情所扰,太过信任黄岛主,江月不会死去。”远处,封江月轻语:“当然,我也有缺点,太不信感情,往往会判断错误。”   就如,她初始想选第四个,扮作过去的模样劝黄药师离开潼关,但却未料到,他竟能轻易辨别出,认定她不是封江月。   封江月又道:“不过幸好,我们是一个人,若能中和,也就没了缺点。”   完颜语凰微愣,赞赏地点点头。感情之事,无法以常理揣度,无法以理智控制。她转道去另一边,要派人去民间造势,得赶在黄药师前边。   前往兵营的路上,风伏兮详细叙述出这一战始末,轻语:“两个月后,蒙古军以炮石攻城,难以抵挡。”   “出其不意。”封江月低语:“用两个月来准备,教他们再败一次。”   风伏兮蹙眉,问道:“你是指用相同招数?”这倒也是,蒙古军料想他们会使别计,哪知会一计再施?   “不,三计同施。”封江月又道:“一为空城计。在蒙古军以炮石攻城前,我们先将潼关大门敞开,哥哥认为蒙古军敢进么?”   “有昨日经历在,他们必会迟疑,未必敢进。”风伏兮微微一笑。昨日,便是潼关大门未闭之际,蒙古军迅猛冲进来,结果掉入了陷阱。   “虚而实之,实而虚之。”封江月道:“故意露出小破绽,教他们识破这空城计,以引他们进潼关,先让他们尝些甜头,再一网打尽。故而第二计,为无中生有。”   “第三计呢?”风伏兮轻笑着问道。   “我们主动出兵,这是为防他们不敢入潼关。”封江月轻语:“经昨日一战,对哥哥的琴音,敌兵必定忌惮,二月后攻城,必会堵住双耳。”   她补充道:“咱们故布疑阵。这两个月,哥哥与众将士培养默契,以琴音来指引阵型。你端坐高处,能观遍全场,有利于及时改变策略。”   以琴音指挥战斗,更为便利迅疾。众将士听音而行,在不同的时机,摆出不同的阵法,能在战场灵活拼杀。反观敌兵,因双耳被堵,诸有不便,失了一丝灵活性。   风伏兮失笑道:“也就是这次,我只以内力加诸琴音,使之传扬全场,指挥我军如何打仗?”   蒙古军受骗,以为他旧计重施,便会以布条堵住双耳,反倒再入计。   “正是如此。”封江月微笑道:“这是大策略,具体如何实施,我们再行探讨。”说罢,她望向左方阁楼,那儿立着一个少女。   少女双眼通红,脸上有丝哀愁,闷闷不乐,正是穆念慈。   “难怪三月不见杨康,原是去大宋掳人了。”封江月轻语。自在上次,杨康与欧阳克会面,被后者隐晦警告后,便离开了潼关,数月不知所踪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第一、三、四都选啦O(∩_∩)O妹纸在这一瞬间,还是出现啦,不过很快消失。跳崖、入海、雪崩,选了选,就选了最后一个。跳崖,摔得血肉模糊,太惨啦;入海,不能和冯蘅妹纸抢;雪崩,被冰封在寒冰中,生生世世相拥,浪漫而惨烈。忽然有了个脑洞,千百年后,有人意外发现冰中二人,估计要憧憬两人的爱情故事啦。 ☆、何谓英雄   阁楼上,穆念慈自有所闻,朝下望了眼,见是名华服少女,想来是金国贵族。但细辩其貌,却又觉得她有丝熟悉,诧异道:“是你!”   在牛家村,她送义父义母灵柩归乡时,曾与这少女见过一面,当时她也被欧阳克制住。她事后问过杨康,得知封江月乃桃花岛门下,与黄蓉关系不错,又怎会出现在金国的潼关?   当下,穆念慈跃下阁楼,走上前来,心中有丝疑惑。   “穆姑娘。”封江月颔首,微微转眸,又道:“哥哥,你去兵营罢。”   “你是江月吧?”穆念慈惊疑不定。她犹记得,当日初见时,对方性子跳脱,怎数月不见,变得如斯冷漠?   封江月点点头,轻语:“对。”她略一沉吟,又问道:“穆姑娘有身孕了吧?”   穆念慈脸上一红,复又一白,惊恐道:“你、你怎么知道?”这事,便连杨康,她都未言明,旁人如何得知?   封江月劝道:“恕我直言,你独身在外,又有孕在身,多有不便,不如暂且住下。”原著中,穆念慈在孕期间穷困潦倒,过得艰辛苦难。   穆念慈闷闷不语,终是摇了摇头,凛然道:“我不能让孩子生在金国,成为第二个杨康!”她幽幽一叹,低语:“我求你件事。”   “放心,你怀孕之事,我必守口如瓶。”封江月回道,又问:“穆姑娘还想我助你离开?”潼关重兵把守,穆念慈有孕在身,亦不便动武。   “姑娘好聪明。”穆念慈微笑道,轻抚了抚腹部,脸上柔和,又挽住封江月的手臂,笑道:“进屋去暖暖身,咱们商计商计。”   她性情本就刚烈,纵然痴情失身于杨康,但也未改本性,依稀如故自强自立。她生在大宋,介怀金宋之别,又见杨康贪慕虚荣,便欲与之决裂,独自抚养孩子。   封江月低声相劝:“穆姑娘,杨康是孩子生父,本该担责,你不用想太多,住下来,就当为孩子着想。”   穆念慈皱眉,微扭过身,又收回挽着封江月的手,怫然道:“原是杨康的说客。姑娘,请勿多言。”说罢,她推门而入,转身便欲关门。   封江月以手挡住,正色道:“是我唐突,穆姑娘勿怪。”   “罢了,原不关你的事,是我自己糊涂,不该与杨康有染,如今落入此境。”穆念慈低声道,面色微微泛白,泪水簌簌而落。   她自在铁掌峰与杨康谈崩后,便向山下急奔,本欲回临安故居,但行至上饶时,已然支撑不住,寻了个无人破屋住下,哪想又遇到杨康。   “金国不会再攻宋。”封江月忽然冒出一句:“完颜语凰掌权后,杨康只是闲散王爷,穆姑娘如仍对杨康有意,或可如愿。”   “你何出此言?”穆念慈惊讶。她虽已立志独身,但旧情难忘,如今有孕在身,亦不愿孩子生而无父。可两人间横亘着国仇家恨,她岂能去做金国王妃?   封江月答道:“金与宋将和睦相处,共同对抗蒙古。”   穆念慈摇了摇头,回道:“你与黄家妹子同门,我与你明说罢,杨康割舍不下荣华富贵,甘愿认仇人为父,我不能嫁他。”   她与杨康,不止隔着国仇,还有家恨。一直以来,杨康要不骗她,要不搪塞她,直到她与他做了夫妻,他才如实告知,那刻她心如死灰。   “我非生长于宋,虽无这种家国恨,但由衷佩服这种信念。”封江月转眸,盯着窗外的雪,又道:“爱情,皑如山上雪,皎若云中月。它可以跨越国界,但不能跨越国家荣辱。”   不同的朝代,虽然有不同的规则,但这一点,是亘古不变的。若身在和平年代,可无家国之恨;但若处战乱时代,当负起国民之责。   “我助你离开金国,”封江月微微一笑,又道:“再赠你一些银两,以作渡日之资,万勿推却。”   穆念慈迟疑,本欲拒绝,但想到身无分文,实在不便回临安,问了句:“是你的银两,还是杨康的?”   “是完颜语凰付我的工钱。”封江月答道,低头沉思片刻,脸上有一丝恍惚,又道:“便当是蓉儿赠你的。我在她家吃住一年多。”   “谢谢你!”穆念慈感激道,发了阵呆,感慨:“说到黄家妹子,还有郭大哥,他们人好,命也好。”   “他们同是一路坎坷。”封江月反驳,复又微笑道:“但将苦尽甘来。”   “念慈,住得习惯么?”一个男音传来,来人推门而入,见到屋内二人,微微怔了怔,笑道:“你也在啊。”   他心中不无惴惴。若是说仇,曾在牛家村,他与封江月确有过节,还曾对她动过手,如今同处屋檐下共事,总教他难安。   封江月颔首,低语:“穆姑娘,晚上见。”这话隐含的意思,穆念慈自是听得懂,当即心中欢喜,点头以示回应。   “妹子,整日闷在屋,不如我带你去城上赏雪景?”杨康笑嘻嘻问道,拉过穆念慈的小手,却被她甩开,脸上闪过一丝薄怒,又道:“咱们都做了夫妻,你怎还如此待我?”   后边的话,封江月没有听清,已自远去,只隐隐约约听见吵架声,伴随着桌椅的碰撞声,越来越弱。   她去了兵营,寻到风伏兮,微笑道:“哥哥,烦你去办两件事。”   彼时,众将士排列整齐,在寒风中凛然而立,正待听琴音练兵。铁甲森森,长矛闪寒光,气氛肃穆凌厉。   风伏兮收琴立起,点头应道:“什么事?”他细细打量封江月,不知是否为错觉,总觉得她不似初醒时那般冷漠。   封江月答道:“先送穆姑娘回大宋临安,再去一趟襄汉之间,寻找一个人。”随着说话,一团团白气冒出,转瞬消失在寒风中。   天色稍暗,万里无云,积雪已被扫平,地上仍旧湿润。   “找谁?”风伏兮询问,细细想来,似乎认识的人中,如今并无人在那一带。   封江月抿了抿唇,轻轻开口:“黄岛主最小的弟子,冯默风。”   风伏兮更显惊讶,眉目舒展开来,笑道:“倒是我忘了这事。说起来,黄岛主门下众弟子中,最出众的,怕是这冯默风了。”   不论是人格、品性,还是魅力,冯默风都当之无愧,高洁、大义聚于一身,慷慨壮烈地谱写一曲英雄赞歌。   封江月点头赞同。犹记得,神雕书上描写有一段:冯默风得知蒙古南下侵宋,便欲去以御外辱,临走前与程英道:“师妹,你日后见着师父,请向他老人家说,弟子冯默风不敢忘了他老人家的教诲。”   由此亦可推断,黄药师平素里,常教诲弟子忠孝之事。他虽为人邪,但最重忠臣孝子,大节无损。   侠之大者,为国为民。   封江月悠悠深思,轻语:“我只记得,冯默风现今在乡下,却不知其具体位置,倒要劳烦哥哥寻找一番。”   风伏兮颔首,轻笑着赞道:“四个弟子被无辜牵连,但却都心念着讨他欢心,想重归师门。自身业艺无双,门下弟子尽皆忠心,黄岛主的人格魅力,足可见一斑。”   封江月却是摇头道:“或许是因太完美,才会历经门徒背叛、爱妻殒命、弟子个个离世、门下人才凋零、爱女出嫁、被迫离家等诸事。曾经的完美,不过是为晚年增添了一抹孤寂与遗憾。”   风伏兮笑道:“人生总有残缺、遗憾,太完美不真实。”   封江月微微颔首,又道:“我与穆姑娘约好晚上,劳烦哥哥跑一趟。”说罢,她向远方望去一眼,踏上回路。   寒风冽冽,如冰刃刮来。枯枝承受不住重量,被积雪压断,发出几声响。地上结有一层薄冰,人若是走快些,很容易滑倒。   数日过去,天空晴朗无云,风和日丽,积雪几已融化。潼关明面上一派安宁,暗中却隐伏凶险。外界大乱,两方势力角逐,已到存亡关键之地。   完颜语凰日理万机,频频下达各种命令,已正面与金帝交锋,直接质问于对方。两人隔着千山万水,交通并不迅达,无法立即传递消息。   她心中倒不担忧,知晓胜券在握,只等金帝丧命消息传来。是以,她只质问金帝一句,便一面煽动民众,一面调兵遣将,准备回开封登基。   封江月深居简出,常在屋内烤火,或是观看书籍,偶尔与完颜语凰聊聊局势,日子过得平静而无味。   自穆念慈失踪后,杨康曾来找过她一回,但寻不到证据,不住顿足叫苦,却又无可奈何,只好带上数十金兵,再度前往大宋。   这日,封江月如往常那般,专注于书籍中,忽觉窗口有异样,抬眼一瞧,却又无所察。   她微微蹙眉,有些许疑惑,起身从窗口探出望去。黑夜深沉,月明如玉盘,悬挂在天边,洒落一地银辉。   封江月正心疑着,忽听一阵幽幽箫音,清亮柔和,似鸣琴,如击玉,悠悠扬扬,飘落而下。   曲调忽转,变得轻快欢乐,宛若一个小姑娘。她蹦跳合走,忽的倚门回首,轻嗅着花朵,灵动之气跃然而现。   箫音欢快数声,转而直下,似凤鸟哀鸣,复又高昂如昔,来回往转,令人难以全然放松。两音衔接完美,全无一丝滞感,足可见其萧艺造诣。   曲调时而轻快,时而婉转,两种情感交织,似在追忆什么。   封江月顺着箫音望去,却见对面殿宇上立着一道黑色剪影。从她的角度望去,那人背映银月,轻灵缥缈。   忽的,箫音戛然而止,似被半途斩断,有着无限遗憾,令人抓心挠肝,欲听下曲。殿宇上,黑影一闪而消,空中飘落一页纸。   封江月跑去捡起,回屋就着烛火一看,只见纸上写着一句词: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。   【通俗版:犹记你我初见时,你以一种“倒栽葱”的方式登临桃花岛,就此进入我的视野,虽未引起我的兴趣,但总算娱乐了我。而今,回想起来,忽然觉得,这一切,似乎遥不可及。】 作者有话要说:  通俗版本可以忽略,信中只有一句词啦啦啦。额,昨天是作者生日,出去(????)??嗨了一天,所以赶到现在,才码三千多字,就差几分钟,就到第二天啦,只能这样喽(*^__^*) 嘻嘻…… ☆、兵营书浪漫   封江月怔怔出神,顺着字迹轻抚,回想起幽幽箫音,忽奔至床头摸索,取出一个玉盒,打开一看,见里头少了支玉萧。   前几日,她托人打造了两支玉萧,眼下却少了一支,答案昭然若现。如此说来,在黄药师身上,她又一次猜错。   “玛依,备茶。”封江月轻声吩咐。但未想到,这杯茶,没等来黄药师,却进了完颜语凰的腹中。   “兵马已备好,明日启程去开封,如何?”完颜语凰询问。金帝一旦驾崩,国不可一日无君,必会推举新君,她须得早点去。   “金帝不会死,”封江月轻语,见她不解,便补充道:“因为杀他的人,半路折回了。”   须知,黄药师身受内伤,在四日时间内,又岂能在潼关、开封之间往返一趟?   完颜语凰一惊,四处望去,瞧见桌上的信纸,念道:“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。这是首追忆的词,黄药师全都知道了?”   字迹遒劲挺拔,显是男子手笔。   “不知道。或许,他尚在怀疑阶段。”封江月答道,发了会呆,提笔在信纸上写下一句:桃花落,闲池阁。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   这句词,算是回答黄药师的疑问,证实了他的怀疑。却不知,他接下来会如何做,能否迎难而上。   完颜语凰瞅了瞅,顿时无语,摇了摇头,转移话题道:“金帝不死,咱们按原计划进行?”在很早前,她们便定好了计划,只因黄药师要杀金帝,才临行做了变动。   “这样,对我们更有利。”封江月点头。金帝若是死去,旁人定能猜出与她们有关,若经人误导,许会让她们陷入被动之地。   以彼之道,还施彼身。当初,她们便是控制舆论,令金帝无翻身之日,倘若这招被敌人用去,后果基本可以预料。   “夜深了,你好生休息。”完颜语凰微笑,忽想起一事,脸色意味深长,怪笑了两声,又道:“倒是我忘了,你还在等人呢。”   她起身出门,吩咐玛依去备上一杯茶。原属于黄药师的那杯茶,已教她喝去,是以还上他一杯。   烛火明灭,窗外寒风冽冽。茶水滚热复又冷却,玛依已进来换过三次茶。一个时辰过去,封江月心有无奈,准备安歇。   黄药师这性子,真让她捉摸不透。他既不现身,她便当做没这回事,看谁的耐心更胜一筹。   夜空寂静漆黑,偶有寒风刮断枯枝的声音,恰如平地里一声雷,惊醒好梦无数。窗门紧闭,炭火刚熄,屋内倒也不冷。   翌日清晨,封江月悠悠梦醒,正迷糊着,忽觉屋内有异样,微惊之下神智即刻清晰,转眸望过去,见桌旁一抹青影。   茶水早已冷却,他漫不经心地品着,见她醒来,便问道:“你与江月,是何关系?”这话说得,没有半点客气,甚至微带冷意。   前往开封的路上,他碰上一家老小。那是个老妇人,带着对孪生兄弟,正偎依在树下。也即在那,他回想起一个疑点,当下踏上回程。   世上没有一片相同的叶子。纵然是孪生姊妹,在相貌上,也会有所不同。但他当时仔细观察过,那二女确是一模一样。   他擅歧黄之术,早年曾见过一种怪症。有病人受过创伤,醒来后仿似换了个人,不论品行,还是性格,都与以往有异。   如若封江月也是这般,那倒还有希望。只不过,她兄妹二人合伙愚弄他,教他极为恼怒,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。   “一个人。”封江月坦诚道,瞥了眼桌上的信纸,微笑道:“黄岛主,你没看信上的词么?”   黄药师沉吟不语。当年的那名病人,他并未去治,只留下一些药物,却不知效果如何。他起身走进几步,冷冷地盯着她,又问:“眼下,是你做主导?告知我当日情况。”   封江月不以为意,也不介意对方的态度,微微向后仰去,倚靠在床头,简而答道:“江月中剑后,醒过来的是我。”   黄药师沉思片刻,忽的伸手点中她的穴道,又将人放平,搭上她的手腕,微微皱起眉头,久久未说话。   “黄岛主,对于我这情况,望闻问切无效。”封江月微微一笑,神色颇为轻松自然,唇角轻轻上扬,仿似有丝幸灾乐祸的味道。   黄药师充耳不闻,依故做着自己的事。小半个时辰下来,他不由得叹气,单看表面,封江月并无异状,似是很健康。   他沉思甚久,期间又把了几次脉,取来数根银针,摸着穴位下针。虽不知此法是否有效果,但总不会有危害。   封江月心知劝不住,唯有闭目养神。针尖刺入穴道,微微一痛,她低语:“药物、针灸皆不可医。”   黄药师默默思量,扫了她两眼,脸色变了变,突地开口:“江月中两剑,醒来的是你;你若也中两剑,醒来的或是她。”   观她表情,似是知晓如何根治这病,但她却不说出口,显是在看好戏。他素来心傲,又岂会求于人?   “破罐子破摔么?”封江月微微一笑,面色如常,不见丝毫惧意,又道:“或是在恐吓我?”   黄药师脸色渐冷,一双眸子精光闪亮,若是旁人见着心必定惴惴。他出手如电,解开了她的穴道,不言一语转身出门。   后方,传来封江月微带笑意的声音:“慢走,不送。”   黄药师步子一顿,回身望去。她早已坐起,一手撑着床,一手卷着发丝,笑吟吟地望着他,见他回头,脸上的笑容又淡去。   在这一瞬间,出现的是以前的封江月。   他豁然开朗,心中郁气顿消,笑道:“原是这样。”心病,果然只有心药能医。   咚咚咚!门外,玛依轻声道:“姑娘,郡主有事相请。”   黄药师打开门,无视门前的玛依,径直走了过去,令后者惊愣当场。   姑娘的房里,怎会有个男人?原来,昨夜那杯茶是为他而备。玛依自知不该多管,忙低着头,端着洗漱之物进去。   封江月洗漱打扮后,披着裘衣,冒着寒风出门。冰天寒地里,阳光尚未起,风声嗖嗖而来,黄药师仍是青衣,所着较单薄。   看其举止神态,显是在等她。两人并肩而行,未曾多言一句,相顾亦是无语。   “刚得到消息,这两日,各王子明争暗斗,搅乱了朝堂。”完颜语凰开门见山,脸上盈满笑容,又道:“我们何时去开封?”   金帝名誉受损,决意退下皇位,并欲选定继位者。各大王子志在皇位,磨刀霍霍,都想登基。   “金帝会传你去的。”封江月低声道:“他倒也聪明,使出这个金蝉脱壳的计。”   “哦?”完颜语凰皱眉,意识到了不对劲。   “金帝已做不了皇帝,不如自动退位。眼下,各王子既不服,民间呼声又高,他若想阻你做女皇,便会借机宣你去与各王子竞争皇位。若你败了,一切迎刃而解。”封江月解释道。   届时,他担下所有罪责,诚心忏悔,再传旨加封完颜语凰,赏其击蒙古之功,便可令皇位不落入外人之手。   完颜语凰沉声道:“但若去开封竞争,败率极大。金帝不会坐视不理,必定会使奸计。”原先因局面混乱,她尚自欢喜,如今已是满腹忧虑。   “将计就计。”封江月回道,正说着,忽听有人传报:金帝派人传来口信,让完颜语凰入开封,前去角逐皇位。   来人风尘仆仆,态度温和有礼,留下金帝口信后,便又赶回去复命。   “果不其然,这是金帝设下的套。”瞧着这一幕,封江月轻声道:“在他派人来刺杀你时,便想好了后路。”   传信人来得太快。须知,完颜语凰的飞鹰传书也才刚到。从开封到潼关的距离,两日间,纵是快马加鞭,怕也赶不及。   再者,这数日间,民间声势渐盛,各王子争皇位,金帝焦头烂额,怎会有预知能力?只有一个解释:金帝早设好圈套,一环接一环。   若能杀得了完颜语凰,便是一了百了;若杀不了,也让她登不上皇位。   “我若去开封,许会失败;但若不去开封,便属弃权。”完颜语凰叹息道:“如今,即使是龙潭虎穴,也只能闯一闯。”   “不必去,”封江月轻语:“只需传信回去,便说如今皇位事小,击退蒙古事大。若有人能击退蒙古,一血金国之耻,你就认谁为皇。”   这招以退为进,算是一举双得,既破了金帝的奸计,又能赢得好名声。   完颜语凰双眼一亮,喜笑颜开道:“不错!我倒要瞧瞧,各王子中,有谁敢来潼关!”   不比开封,潼关是她的地方,便是各王子敢来,也让他们讨不了好。   “当然,在私下里,你也要给民众扇扇风,就说金帝不怀好意,召你回开封欲加害你。”封江月补充道。   完颜语凰笑了笑,点头应好,感慨道:“幸好我选择与你合作。”金帝不容小觑,假若她当初选择兵变,或许非但不能如愿,反让金国陷入危机,加快它的灭亡速度。   “你未曾融入进来,当所有人是书中人,将所有事想得太简单,召集了几万兵马,便沾沾自喜。”封江月轻语,复又微笑,问道:“黄岛主,我欲让天下各国围攻蒙古,不知可愿帮忙?”   黄药师正沉思着她的话,冷不丁遭她一问,当即问道:“理由?”   “蒙古败退后,各国和平相处,百年内再无纷争。”封江月答道,顿了一顿,又道:“大宋偏安一隅,如有能力,可去收复失地。”   观其表情,她已心中有数,浅笑道:“不算大事,黄岛主曾写过一篇文章,主在分析天下局势,烦请你改上一改。”   当日那篇,主要针对宋、金与蒙古,在劝宋与金联盟共抗蒙古,而今改上几个地方,令天下各国人人自危,缔结盟约,共抗蒙古。   说罢,封江月自怀中取出几页纸,递了过来,唇边含着浅笑。   黄药师本是漫不经心,但略略扫过纸上内容后,目光一凝,盯着宣纸片刻,笑道:“好!”赞赏之情溢于言表。   完颜语凰狐疑,探出脑袋想去瞄上一眼,却无法凑效。宣纸在黄药师手中,她可没有胆子去抢。   封江月打蛇顺杆上,又问道:“哥哥不知何时回归,恰巧黄岛主也通音律、擅阵法,不知能否帮忙?”她细细讲述,如何以箫音控制阵法。   黄药师沉吟不语,但见她双眸如星,忽想到一事,便应承下来。   “这次,金帝反入计,气数已尽。”封江月又道:“语凰,尽快登基,将所有势力集合,全力备战蒙古。”   三人商定好,各办各的事。相较而言,封江月最为轻松,定下了策略,几已无所事事,常常闷在屋内烤火。   期间,黄药师也常来,寡言少语。大多情况,两人相对而坐,各自看书,只是一看兵书,一研究杂症医书。   对待封江月的病,黄药师在用心药医治之时,也曾使药物辅以治疗。每到夜间,他又是针灸,又是药浴,再伴以药膳,从不间断。   十日过去,封江月毫无起色,甚至避他如蛇蝎,每次见他过来,总会拉人作陪,拖延时间以便逃脱。   又一次被逮住。她幽幽叹气,坦诚道:“黄岛主,你那药不仅苦,还没有用。何必浪费时间呢?”   这几日,当真度日如年。凭她的定力,都能避它至此,可想而知,那药苦到何种程度。   却未想,黄药师冷然道:“我知道,这是温补药。”他不过开个方子,买药、煎药均有人做,一点也不费时。   在十日前,他替她诊脉后,便发现她体寒,这是之前未有之事。他细细推来,许是因她中了两剑,身子尚未好全。   封江月凝思片刻,叹气道:“黄岛主,这苦药,莫非是你故意弄的?”她兄妹二人骗过他,以他之品性,又岂会甘食苦果?   现今风伏兮不在,便该由她担。这身体,到底是封江月的,黄药师也不会去伤,便用这苦药,一来对她略作惩罚,二来温养这副身体。   黄药师放下碗,表情不言而喻,示意她过来喝药膳。将药膳做得这般苦,他开药方子时,倒的确费了不少心思。   “不愧是黄岛主!”封江月挤出这句话,端起药碗,如壮士断腕般一口咽下。当即,她又塞下一把糖,片刻后才缓过神。   但这未曾结束。药膳入口后,两个时辰内,她不管用什么膳食,都能察觉到一丝苦味。每当味觉如常后,第二碗药膳如期送至。   封江月舔舔口中的糖,见始作俑者神清气爽,不由得,心中生出一丝郁闷,低语:“哥哥为何还不回来?”   这几日的她,情绪常常外露。这一点,她心知肚明,黄药师亦看得分明。但也有所不同,对待别人时,她仍然清冷含霜;而在面对黄药师、念叨风伏兮二人时,更类似于往昔。   “随我去个地方。”黄药师又道:“练了十日兵,检验下成果。”   封江月颇有兴致。在五行奇门术上,他可谓天下独步,摆出的阵法想必是极妙的。   两人站在将台上。台下众将士严阵以待,五万精兵分列东南西北中五方,分按五行八卦,互相配合,攻敌助己。   箫音幽幽而起,五路兵马列队而出。因时日尚短,众将士未能尽到完美,只能做到摆阵无误。   东路军性属木,手持盾牌;南路军性属火,持喷火铁筒;西路军性属金,手持长剑;北方军性属水,托着一架架水龙,内蕴毒汁;中路军性属土,直捣中央。   箫音调子一转,猛地里东路军攻南,西路军攻北,南路军抢中央,中路军奔西,北路军趋东,阵法变动。   片刻后,箫音高昂,似在铮铮而鸣。阵法再变,五行逆转,东路军退向中央,中路军回攻北方,北路军迂回南下,南路军疾趋而西,西路军猛攻向东。   这五行生克之术,当真玄妙。五路兵马冲来回去,既易让人眼花缭乱。   封江月站在高台上,心下满是赞叹,正欲说上两句,却听萧音调再变,五路人马再转,又换了个阵型。   箫音止,五路人马各持兵器,直挺挺地立在当场,保持着阵型,虽奔跑了数圈,但无一丝疲色。   封江月目瞪口呆,愣了老半天。她站得较高,从她的角度,恰能望遍全场,能够清晰地看见阵型。她呆呆道:“黄岛主,你真有才!”   这个阵型,从高处望去,正是一句词:夜月一帘幽梦,春风十里柔情。   【崩坏版:犹记得半年前的那夜,银月洒落光羽,清风吹拂过你我。告诉你一个小秘密,在你睡过去后,我偷偷地亲了你。】 作者有话要说:  半年前的那夜,估计大家都木有想到(*^__^*) 嘻嘻……这里的阵法,是二十八宿大阵的雏形。 对哒,昨天忘说啦: “皑如山上雪,皎若云中月”——卓文君《白头吟》 “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”——晏几道《临江仙》 还有今天这章的: “桃花落,闲池阁,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”——陆游《钗头凤·红酥手》 “夜月一帘幽梦,春风十里柔情”——秦观《八六子》 ☆、潼关上迎新年   五万精兵猛将,铁甲银戈,威风凛凛,却摆成了一句词。此等震撼场面,饶是封江月,也不禁呆愣,不知说什么好。   她虽不会摆阵,但也瞧得明白。这个队形并非阵法,唯一的作用,仅在它摆出的那句词。   令旗一挥,众将士回归本位,站得整整齐齐,化五为一。瞧其模样,显是不知自己摆了什么阵法。   “黄岛主,恕我直言,你真有闲心。”封江月无奈道。阵法尚未娴熟,这队形倒是完美,想来他费了不少功夫。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也不着恼。这词,是给封江月的,旁人如何认为,不干他的事。   而今,是种比较尴尬的局面。这副身体,是封江月的,却并非由她主导,他既不会伤她,亦不会去亲近她。   如何唤醒封江月?他唯有陪伴于她,再偶尔赠她一句词,聊表心意。漫漫岁月,总有一日,她会醒过来。   封江月赞道:“阵法很妙,通阴阳之道,精物性之变。黄岛主不愧是当世第一大家,胸中实学,远胜常人百倍。”   这话,她原一早想说,只是被最后那队形惊住,才拖到现在。众将士此一队来,彼一队去,五行顺变逆转,生克互换,极尽奥妙变幻。   金霞驱散灰雾,随着太阳升起,天空越发明亮湛蓝。白云千姿百态,或如骏马奔驰,或如白龙腾跃,变化无穷。   两人刚用过朝食,完颜语凰便差人来请,言道开封派人前来。金帝再次传信,给了三个选择,请她们择其一。   第一,予完颜语凰女皇之位,但要她四十年后归还皇权,以保证金国皇族血脉不乱;第二,双方鱼死网破,不顾大局内斗;第三,金帝御驾亲征,并选定太子代政。他率兵入潼关,一为赎己罪,二为振军心。   封江月稍有诧异,问道:“选了谁?是完颜守礼么?”以往,碍于完颜洪烈在,金帝一拖再拖,未曾选定太子,如今再也憋不住。   “对。金帝欲在册封太子之日,为其改名守绪。”完颜语凰答道。   “果然是金哀宗这个家伙。”封江月低语。历史上,金宣宗后的下任皇帝,即是金哀宗完颜守绪。   完颜语凰指着信,美眸含怒,斥道:“这第一个,若要我归还皇权,还费心做什么女皇?”第二与第三个,不必去考虑,她不会答应。   只因,若按第二个,金国便会不保,她只得一场空;可若按第三个,金帝御驾亲征,一旦击退蒙古,就可获得首功,便能坐稳皇位。   她费心费力,在潼关以命相搏,却成全了别人,岂不可笑?   封江月抿了口茶,漫不经心道:“选第三个,让他来潼关,但有条件,要太子完颜守绪陪同,否则,潼关拒不领旨。”   闻言,黄药师微微一笑,这个选择,也颇合他的心意。他做事与常人有异,不喜按常理来。若是旁人,定选第一个,先做了皇帝再说。   但他也知道,眼下这个封江月做事有条理,所做选择并非仅凭心意而为。   “为何?”完颜语凰不解,问道:“他御驾亲征,咱们便是击退了蒙古,功劳也在他头上,这不白白给他好处么?”   她们费尽心机,才让金帝名誉受损、难以翻身,如今让他入潼关,岂非是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?   “金帝要不在示弱,要不在试探。”封江月轻声道:“当然,我更倾向后者。”   “怎讲?”完颜语凰诧异追问。   “第一条,要你四十年后归还皇权,就不怕你口头应允,待登基后便反悔么?”封江月反问,轻语:“这个条件,会至金国皇族于险境。”   须知,不归还皇权的办法很多,其一便是让金国皇族后继无人。假若在四十年间,金国皇族死的死、伤的伤,又如何去接完颜语凰的皇位?   封江月又道:“若我所想无误,那这第一个选择,是在试探你的品性。”   完颜语凰野心勃勃,志在皇位,倘若她满口答应此条件,必会令金帝不安。他定会怀疑她心口不一,欲在将来加害他那脉皇族。   完颜语凰思了思,笑道:“那这第二个选择,岂非是在试探我对金国的忠诚?”在金国安危与皇位间选择,她必顾全大局而择前者。   “既是试探,亦是警醒。大敌当前,你们确不可内斗。”封江月答道:“所以,你只能选第三个。”   若这真是试探,那即表明金帝有所松动,起了立完颜语凰为储君的念头,有意退让,避免两虎争斗、蒙古得利,以保全大金。   完颜语凰点点头,眼波流转,浅笑道:“那你为何要太子陪同前来?”   封江月答道:“虽猜出金帝在试探,但也得防他使诈。他在此赎罪,让太子监国。如他未死,便可坐稳皇位;若他战死,太子自会登基。”   实则,她有所怀疑,在金帝背后出谋划策的,便是这位太子。金帝年迈,做不做皇帝无太大干系,唯有太子相让皇位,此事才能如此顺利。   “再传口信回去,便说你做女皇,可力挽狂澜,否则,金国必亡。”她唇角微翘,又道:“我们也让他们抉择。”   “好,就这么办。”完颜语凰喜道:“再加一句,我做女皇,可保他们荣华富贵,若大金灭,尔等皆为亡国之奴。”   她们占理,得天命,又有民众支持;反观金帝,在位期间无建树,又落个残害忠良的名声。孰强孰弱,一目了然。   两人又聊了几句,眼见午间将至,完颜语凰笑道:“在此用膳,如何?我听闻你总食药膳,近日饮食不均,今日尝一尝美味佳肴。”   封江月双眼一亮,猛地偏过头,眨巴着眼,万分期待地望着黄药师。近日,全是药膳,令她苦不堪言。   这副模样,倒令完颜语凰一愣。她瞅了瞅封江月,感叹道:“古人常道,重色轻友。今日,我算见识到了。”   封江月对待她,仍是冷冰冰的模样;但对黄药师,却热情至此。   正感叹着,完颜语凰忽感身上一寒,原是黄药师朝她瞥去了一眼。她忙浅浅一笑,却见他转过头,并未理睬她。   她心中幽幽叹息,倍感心酸。大金郡主、未来女皇,做到她这份上,实属憋屈。犹记得初见面时,她沉着稳重,与这二人谈笑自如。   但自封江月性情大变后,随着相处时日增加,她越发小心慎重,对待这二人,总有低人一等的感觉。   “你未付出真心,自然得不到真情。”封江月微笑。但见黄药师的脸色,她便知无法如愿,只轻叹道:“我得去喝药膳。”   完颜语凰心中一惊,脸色凝重起来,见那二人起身离去,张了张口,终未言一语。她与封江月,说到底,只是互利互惠关系,自然做不到真心实意。   刚打开房门,一股寒风迎面吹来,钻入衣领内。冷意游走于四肢百骸,恍若置身于冰窖中,令人精神一振。   封江月缩了缩头,忽见一双手伸来,替她戴好了裘帽。期间,他的手轻划过她的脸,残留一丝温意。   她眨了眨眼睛,凝视着他的侧脸,眉眼浅浅地弯了弯,轻声道:“润物细无声,这招真妙!”   闻言,黄药师心情大好,一扫数日间的郁色,笑道:“若非蒲苇韧如丝,这润物细无声,便也无效。”   实则,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。若非封江月心依旧,仍对他有意,哪怕他做再多,她也不可能回来。   “在你不顾性命冲入火场那刻,她对你的失约便已释然。”封江月微笑道,旋即,话锋一转:“但能否如愿娶她,须看黄岛主的诚意。”   黄药师冷哼一声。这点,他自是知晓。但如今僵局已破,他与她再无隔阂,在一起也不难。万幸,这次不同以往,失去了,还可挽回。   忽而,他沉下脸,似宣告又似强调:“江月是我的妻子!”   “可惜,人家并不认同。”封江月微微一笑,又道:“黄岛主,虽说你不屑俗礼,但成亲一事,人生又有几回?”   黄药师立时醒悟,笑道:“当日在烟雨楼,事出紧急,才未曾拜堂。但既江月有此遗憾,到时叫上故人,再正式拜堂成亲罢!”   封江月点了点头,正欲点头,却见他皱起眉头,便问道:“有什么烦心事么?”   “蓉儿教欧阳锋抓去,四月不见踪迹。”黄药师回道。丐帮弟子遍天下,到处寻访。黄蓉的音讯竟是半点俱无,仿似她人间蒸发了般。   封江月未曾犹豫,直接回道:“黄姑娘无碍,不必担忧。”她略一沉吟,又道:“明年的华山论剑,你父女二人会团聚。”   “你能预见将来?”黄药师一怔。莫非封江月也与觉善一般,有趋吉避凶之术,能料及未来?   封江月仰头望天。阳光略显刺眼,但照在脸上,确是十分暖和,她阖上双眼,微笑道:“黄岛主,假如你真想知道,待成亲前夜,就去问江月。”   黄药师沉吟不语。忽然发现,他对封江月并不了解,只知她是孤儿,其余竟是全然不晓。她登上桃花岛前,在乱世中如何生存?她不曾提过,而他也未曾问过。   两人就此分别。封江月回屋,黄药师前去厨房。午间刚过,一碗药膳如约而来。   封江月舀了一勺,苦着脸咽下,忽觉味道甚好,有如山珍海味,令人回味无穷,不禁惊奇地望向黄药师,见他微撇过了脸,也不点破,只笑吟吟道:“终于换了种口味。”   “我去兵营。”与她呆了一会,黄药师微微一笑,起身离去。这几日皆是如此,他要不在兵营,要不在屋内陪伴封江月。   门稍稍开启,在足以容下一人时,他侧身而过,转手关上了门。   封江月窝在软椅上,观看着书籍,脚旁是烧得旺的炭火。过了小半个时辰,完颜语凰推门而入,寒风随之而来,吹得桌上宣纸哗哗作响。   封江月微微一抖,凝目望去。   “我来与你商量个事。如今正是十二月二十五,再过五日,便是新年,如何过?”完颜语凰笑道:“大战连天,放松下也好。”   实则,金国皇族不过这节日,但民间却兴,或者说,是民间原大宋百姓注重这春节。   “给将士改善下伙食,军饷双倍,就这样吧。”封江月想了想,又道:“再去买些烟花,在潼关城上放放,营造下气氛。”   “五日内凑齐军饷,有点困难,我尽量。”完颜语凰蹙眉,敛去笑容,怀念道:“以往,一家人聚在一起,团圆饭、压岁钱、看烟花。”   她追忆的,是现代的生活,十几年不见,父母音容早已模糊。   完颜语凰回过神,却见封江月神色恍惚,不禁问道:“你也在思念父母?”新年春节,总是热闹温馨,让如今的她甚是怀念。   封江月不置可否。见此,完颜语凰也不再问,只与她商谈新年准备。瓜果、烟花、军饷,都需要银两,这是一笔大开支。   在得知筹备节日后,众将士皆是新奇,又听闻军饷双倍、当日伙食丰盛,个个都很期待,倒是一缓潼关紧张的军事气氛。   五日时间转眼即过。昨日下了场大雪,似鹅毛飞舞而落,让大地裹上银装。站在城上望去,大河滔滔,素裹山川,秦岭云雾游荡,宛若仙境。   封江月仍窝在屋内,半躺在软榻上,缩在毛毯中,静静聆听。   完颜语凰显是很兴奋,眉飞色舞道:“他们让步了。金帝欲选完颜守礼为太子,但有王子不服而闹过几次,又经父王施压,他决定立我为储君。”   大愿得偿,她喜不自胜,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。虽然,她早有此志,心知必能如愿,但得知消息后,仍禁不住失态。   多年的布局,终于有了个圆满的结果。现今,只需要击退蒙古,她便可坐拥万里江山。   封江月抿了口热茶,暖了暖身体,轻声问道:“完颜洪烈为何如此帮你?”以往的封江月也曾怀疑过,但旋即给他找了个理由。   ——完颜洪烈虽是枭雄,但并无子嗣,死后反正会传位给杨康兄妹,故而干脆退步,去帮完颜语凰夺皇位,自己做太上皇。   依她看来,这个理由漏洞百出,极不符合常理。   完颜语凰一怔,正想找理由搪塞时,又听封江月微笑着问道:“包惜弱真的死了么?”她脸色微变,敛去了喜色。   “等你登上皇位,便要将包惜弱送给完颜洪烈吧?”封江月轻轻叹了口气,又问道:“那杨铁心呢?”   完颜语凰漠然道:“我没有杀他。他二人身体健康,只是已分道扬镳。”在中都,他二人双双自尽。幸亏她之前早有准备,救下了他们,并送他们离开,瞒天过海。   在后来的一年中,她时常派人去打扰他们,使出种种离间之计,终令那二人互失信任,决定暂时分开。   而今,包惜弱正由人护着,在赶往潼关的路上,来寻自己的儿女;杨铁心在大宋境内游荡,四处寻找自己的义女。   封江月沉默片刻,想到包、杨两人一生,不免有些唏嘘,低声道:“如果可以,让你母亲自行选择,别将她送人。”   不管如何,完颜洪烈当年杀夫夺妻,害郭、杨两家家破人亡。包、杨二人是受害者,不该再遭受苦难。   封江月顿了一顿,又劝道:“你不要忘记,郭靖要报杀父之仇,完颜洪烈命不久矣。”忽的,她皱起眉,惊诧道:“这也在你计划中?”   在刚开始,完颜语凰假意舍弃郡主之位,以愚弄郭靖黄蓉。若她做了大金女皇后,那这谎言不攻自破。到时,她该如何说服靖蓉二人?   如果她献出完颜洪烈,助郭靖报杀父之仇,再许诺不犯大宋边境,永结同盟云云,或可摆平靖蓉。   完颜语凰没有说话。见此,封江月摇了摇头,叹道:“你的冷血,让我刮目相看。”完颜洪烈虽说铸有大错,但也养了完颜语凰十八年。   完颜语凰沉下脸,声音拔高:“天下恩怨之事,原本难明。他害我父母分别十八年,如今养我十八年,难道不是在赎罪么?”   她若杀完颜洪烈,就落个“冷血”的名声;若不杀他,便是认贼作父。横竖都不对,恩义难两全。   “你说得对。不过,你可以选择袖手旁观,两不相帮。”封江月点头,缓缓起身,拢好裘帽,迎着寒风出门,去寻黄药师。   如今已近夜间,天色暗淡,地上仍是一片银白。她踏在地上,留下一个个脚印,长长的裘衣迎风招展,仿似天地间唯一的色彩。   “怎么出门了?”经人提醒,黄药师回头,微微一笑,又道:“既然来了,便提前送你。”这礼物,他原本想明日新年时送。   封江月一怔,眸光微转,看到地上摆着十几个极大的流星火炮。这五日,黄药师鲜有去找她。难不成,他在忙活这东西?   十几名金兵将它们摆好,一字排开,又将其依次点着。火炮冲天而起,在半空中爆炸,又散了开来,但见漫天光雨,妙丽多姿。   光雨洒落,照亮夜空,真乃人间绝色。忽的,夜空下传来一阵欢呼喝彩声,喧闹异常,冲散了这天地中的冰寒寂静之气。   原来,光雨飞向高空后,一部分飞落,一部分组成了十八个字,颜色各异,悬于半空: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。匪报也,永以为好也!   【通俗版:昔日,你我互赠玉萧,许以定情之物,纵玉碎萧断,婚约不可违!】 作者有话要说:  战事快要结束啦,太费脑啦,还是武侠好写点(*^__^*) 嘻嘻…… “润物细无声”——杜甫《春夜喜雨》 “蒲苇韧如丝”——《孔雀东南飞》 “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。匪报也,永以为好也!”——《诗经·木瓜》 ☆、两度相逢勿别离   光雨飞舞,如星辰闪烁,绚烂绮丽,点亮了夜空。十八个字高悬空中,胜于万千光彩,片刻后慢慢消散,化作虚无。   待得知这十八字的语意后,一阵狼嚎声响彻云霄。潼关军事紧张,将士要么未娶,要么与妻儿分别许久,见此宣誓词,哪能不激动?   烟花虽不是稀罕物,但对他们而言,能书写字的烟花却是见所未见,当世几人有此巧手窍心?更何论,费此心思,一不为名,二不为利,仅表思慕之情。   对于这样的大手笔,封江月亦是怔愣,所幸有五日前将士队形之事,对此倒未过于惊诧,只赞道:“岛主果真能人所不能。”   含字的烟花,他居然也能捣鼓出来,这业艺杂能,果真屹立绝巅之上,怪不得欧阳锋称他业艺并世无双。   她浅笑吟吟,由衷道:“烟火虽妙,但情意尤甚之。”   黄药师一怔,脸上忽现喜色,朝封江月走近一步,笑道:“‘岛主’二字听腻了,换个称呼,如何?”   封江月眨了眨眼,却是偏头望向别处,复又回头朝他拜了拜,笑嘻嘻道:“药兄有礼!”   眼前一幕,恰似在临安择玉萧那夜。不同的是,那夜繁星闪烁,今日光雨纷飞。   黄药师心情大好,伸手便欲拥她入怀,“没点规矩,叫我名字。”这手,只伸到中途,便缩了回来。他叹了口气,忽觉漫天光雨绚烂却清冷。   希望落空,仿似从高空直坠地底。   两人沉默一会。   “黄岛主何时也讲规矩了?”封江月含笑道,微微点头致意,便欲告辞。   忽的,又一声震响。火炮冲上天,在半空上爆炸开来,散落无尽光雨。震响一声接一声,烟花一朵朵冲上云霄,颜色各异,绚丽多彩。   因有含字的烟花起了个彩头,完颜语凰即刻下令,点燃所有烟花,提前迎接新春,欲彻夜狂欢。   整个潼关,都笼罩在光雨之下。纵是众将士,亦在振臂欢呼,全身心松懈下来,暂时遗忘残酷战场,享受着此刻的欢愉。   冰天雪地中,众将士情绪高涨,脸现激动之色,大多都仰望着天空,心中憧憬着远方的家。常年铁血生涯,忽现温馨时刻,不少人眼含热泪。   一车车瓜果被推来,分派给他们。因是冬日,瓜果种类少,虽如此,但他们仍兴奋感动,一边观看烟火,一边品尝食物。   城楼上,还有上千金兵站岗。在冽冽寒风中,他们偶尔朝人声鼎沸处望去一眼,隐有羡慕之色。   封江月走了十来步,驻足眺望兵营。烟火绚烂,底下将士真情流露,或思念亲友,或畅想未来。   她闭上眼,在记忆深处,亦曾有过相似的画面。众人齐聚,推杯换盏,观盛世风云,看人间悲欢,约定战后再聚畅饮。   但是未曾料到,在那次血战中,他们几乎全军覆没,只活下来一个人。   封江月想得入神,不禁伸手一抓,想救下昔日战友,却只摸到一团冷气,终是清醒过来,眉眼间重染冰霜之色。   一朵烟火骤然在她头顶上方绽放,璀璨了整个夜空。光雨在空中直落,似流星划落天际,闪闪烁烁,光彩夺目。   在地上的她,却挺直脊梁,踏步远去。裘衣轻扬,寒风灌入衣内,她却不觉冷,走过长长的雪地,仿似与积雪融为一体。   忽的,一只手伸来,钻入裘衣中,握住了她的手。温热柔软,带着暖意,令冰雪稍稍融化。   天地皆寒,唯有此处温暖。   封江月轻轻开口,声音在烟火爆炸声中淹没:“黄岛主,莫认错了人。”   黄药师哼了一声,不悦道:“你没发现么?你此刻意志太盛,已完全压过了江月!”才刚有了进展,他再次见到封江月,尚在重逢喜悦之中,哪知又退回原处。   若是如此,倒也罢了。但而今,她脸色淡漠,再无一丝封江月的影子。   封江月默不作声,片刻后低语:“抱歉,一时未控制情绪。” 烟火一朵朵盛放,却再无灿烂之感。它绚烂一时,即刻落入永恒黑暗中,就如有些人的一生。   她眉目间的冷清稍退。见此,黄药师收回手,凝望着天穹,隔了会才轻声道:“你可以轻易压制住江月。”   这是他此刻的感觉。虽然没有证据表明,但在看到刚才那幕时,他就确信这点。   封江月也不隐瞒,坦诚道:“你冲进火中的那次,她的意志压过了我。其余时刻,若非我有意退让,她不可能再出现。”   想要他感激她?黄药师沉吟不语,只是轻轻哼了声,瞬间淹没在烟火爆炸声中,微弱得仿似不存在。   在绚烂烟火的映照下,地上光亮明灭不定,一会儿晦暗,一会儿明晰。   封江月偏头望去,忽然笑了起来,轻语:“不愧是东邪。”黄药师虽未言明,但她也能猜出。   实则从一开始,他并无万全把握寻回江月,不然也不会留下“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”这句词。但在后来,在她有意退让下,江月的出现给他指引了方向。   至如今,他一直照此办法实施,也有了成效。如果她未曾退让半点,他在万般尝试后,仍寻不回江月,便会选择同死。   而她,做为占据他妻子身体的人,结果可以预料。   “我在乎的在过去,早已消逝。而今的世界,是江月熟悉的,有她重视与重视她的人。”封江月微微一笑:“所以我退让。”   她又低语:“我知道江月的所有,但她却不知我的记忆,若她取代了我,即会承担我的责任。”   “责任?”黄药师一怔。若非他内力高深,怕是听不清这话。对于这两人间的从属关系,他初次起了疑心。   以往,他一直以为,封江月是主体,只因得了怪症,才衍生出另一人,但如今看来,这从属关系应当对调。   “这些,对如今而言太远。”封江月答道,晃了晃头,甩去身上烟火屑。烟火燃放后,光雨飞落途中已熄灭,碎屑洒落满地。   她眸光一转,语气中有丝戏谑之味,问道:“书信、队形、烟火过后,接下来是什么告白?”   黄药师没有回答,朝她瞪去一眼,偏过身足尖一点,瞬间消失在暗色中。千难万难,难在这个人不是封江月。   封江月摸了摸下巴,意味莫名地笑了笑,朝居住处走去。她推门而入,屋内一片漆黑,在喧闹明亮的兵营的对比下,越显幽静封闭。   她回头望去。远隔数十丈,她仍能听见将士在欢呼。烟火点燃半边天,是天地间最艳的色彩。   “击退敌兵,护我河山,还我太平!”一声喝喊远远传来,初始尚且含糊,众人语调不一,直到喊第五遍时,这才整齐划一,震天撼地。   见士气如此高昂,完颜语凰微笑点头。刚刚,在将士缅怀过去、憧憬未来时,她特意喊出这句话。   这句话一传十,十传百,百传千,霎时间,燃起众将士斗志,纷纷宣誓,为家为国为未来而战。   这一刻,士气高涨到了顶点!   得知这情况后,封江月披衣而起,敲开黄药师的门,与他一道去了兵营。   瞧见此刻的士气,她略一沉吟,当即下令:夜袭蒙古。   烟花依旧在盛放,数个冲天火筒齐射,爆炸声越来越响。仿似在吹号角。众将士排队列阵,轻装便行,趁夜色摸出潼关。   以烟花爆炸声掩饰,他们分两路前行。因昨日下雪之故,积雪仍在,路虽不好走,但阻挡不了此刻的金兵。   彼时,蒙古兵正赏着烟花。这些东西,他们从未见过。在此之前,众人大都在帐篷暖身,忽听爆炸声,原以为是敌军来袭,待出帐后,才见着是此等美景。   那挤满天空的十八个字,他们亦曾看到,还特地询问过识字的人。随后,烟火一朵朵燃起,颜色各异,散落无尽光雨。   待哨兵前去查探后,蒙古兵才得知始末。原来,金兵在潼关内聚会,似乎在过什么节日。   过不多时,众人忽听数声大喊,却因隔得远,又有爆炸声掩盖,也未曾多想,只暗暗讥笑亡国在即,金兵竟还能兴奋。   “四十天后,约定时日一过,咱们便攻城,让他们欢乐吧,也只剩这一回。”一个蒙古将领嗤笑道,不再去关注。   虽说如此,但仍有不少蒙古兵望天。漫漫寒夜中,甚觉无聊之下,观此烟火,倒也有番趣味。   封江月站在城楼上,注视着远方,轻语:“幸好有这场雪,又有烟花爆炸声,行军声音小,不易被察觉。”   此时,潼关内少了八万精兵。五万精兵摆二十四宿大阵,正面攻击;三万精兵照武穆遗书中的阵法,自侧面攻入,拦腰斩断蒙古军,令其首尾不相接。   完颜语凰勉强笑道:“还得感谢烟花足够。”她很担心,这算是兵行险招,就怕这八万人马伤亡惨重。   金国连年吃败仗,深谙蒙古兵强悍,正面交锋,一向败多胜少。她一共就十来万兵马,若是折损于此,那一番心血尽化作虚无。   金兵八万,蒙古军却有十二万之众。以往金兵人数多蒙古军数倍时,尚且吃败仗,何况是今日?他们深入敌营,祸福难料。   “原本的计划很好,为何要临时改变?”完颜语凰不解。四十日后,蒙古军攻来时,她们三计并行,结果应会不错。   封江月叹道:“谁叫你鼓舞士气?很多时候,战局胜败取决于士气。你没听说过么?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。”   金兵士气高昂,击敌之意迫切,反观敌军,慌忙之中迎战,士气已弱上一分,加上队形不整,首尾不应,败局已现。   完颜语凰紧皱着眉,心中仍有隐忧,苦笑道:“但愿这士气真这般灵。”战机一闪而逝,她也心知不可错过,但总归担忧。   突地,有人影跃上城墙。近处,几名哨兵立时转头,待瞧清人后,方缓下心来,如常盯着前方,仔细勘察敌情。   “已到达,烟花可以停止。”黄药师轻语,脸色不太好。以往怎么也未料到,有朝一日,他会率领金兵。   在少年时,他尚有过志愿,欲参与宋军去收复失地,奈何宋王庭过于软弱,此事也就作罢。   完颜语凰点点头,派人前去制止烟火燃放。两路人马一前一侧,不能同时到达,便以烟花为信号。   一旦烟花停止,即表示两路人马已除掉敌军哨兵,均埋伏在敌营近前,可以展开攻击。   这也不怪敌军托大,谁能想到会在寒夜过节日时袭击?况且,金兵一路败至潼关,固守于此,鲜少有敢出关迎敌之日。   见黄药师欲入敌营,封江月拉住他的一角青袍,郑重道:“小心!”她承认,此战虽胜率大,但确有凶险。   纵然他是当世武学宗师,但如何对抗上千乃至上万蒙古兵?一旦被围困,结局凶多吉少。   黄药师细细辨之,失望而回。眼前这个嘱咐他的女子,并不是封江月。一片雪花飞落,沾在她的发丝上,慢慢融入进去。   很快,片片雪花飘舞,在暗色中很明显。积雪未化,新雪再现。烟花还未停,光雨与雪花齐落,璀璨与幽静共舞。   他心有感慨,拉过她的手,轻轻划着: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   【崩坏版:在烟雨楼前,你北上,我东往。多么希望,那时的我能够北上,去寻那时的你。】   封江月凝眉敛色,静静地看着手心。须臾,她眉目含笑,唇角微微上扬,拉过黄药师的手,轻轻划着五个字:柳有重绿时。   犹记在归云庄中,她与他也是这般,你来我往,在对方手心划着字,痒痒的、暖暖的。   这五字刚落尽,黄药师哈哈一笑,握紧她的手,直接将人拥入怀中。   时隔一百三十五日的……再次相拥。   在最后一朵烟火消失后,天空暗下来。大雪纷纷,寒风朔朔,却驱不散人心中的暖意。   忽的,远处又传来爆炸声,一响跟着一响,光芒耀眼,声响不绝。细细辨去,那儿正是敌军军营。   这在计划中。八万金兵攻击前,先点燃数十个冲天火筒,将筒口对准敌军营。火炮冲了出去,炸开无数光星。   烟火虽不大伤人,但能扰乱敌心,又可烧着他们的帐篷。   黄药师稍退半步,脸上满是笑意,轻挥去封江月身上的雪花,另一只手仍抱着她,半点也未动。   见此,完颜语凰焦急万分。此战是关键,胜负又未可知,作为统军人,黄药师怎可缺之?   “岛主,两军都已交战,你还不去么?”封江月眉眼弯弯,脸上亦有丝无奈,忍俊不禁道:“瞧,语凰急成什么样啦?”   黄药师目不斜视,笑道:“不想去了。”江月虽已出现,但谁知能保持多久?说不准,他一走,她便回到老样子。   太任性了!完颜语凰几欲吐血,若非尚存理智,早就冲去拼命了。如今是何等情况?几可称之一战定胜败,不容失误。   她喊道:“江月!”显然,她想要封江月去劝。   封江月偏过头,眺望着敌营,看了一会,笑吟吟道:“为防万一,岛主还是去趟吧?”   夜色较暗,情势又乱,敌兵冲来退去,的确给金兵造成了麻烦。他们急需一位统军者。这二十四宿大阵,原是黄药师所创,也唯有他深谙其变化。   黄药师沉吟不答,心中好生为难。忽而,他微微一笑,单手搂住封江月,径直跃下城墙。   这情形,他显是要带她一起去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今天,去看了射雕关于黄岛主的新修版,想自戳双目! 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”——《诗经·小雅·采薇》 ☆、长风破浪会有时   蒙古兵军令严整,无损威名,在短暂的慌乱后,很快集结成数路。但可惜,在金兵的正侧夹击下,他们难以聚集。   五万金兵分成五路,各路一万人,摆以二十四宿大阵,分按五行八卦之位正面进攻,一主四辅,五行生克变幻,互配互助,直捣黄龙。   余下三万金兵分两路,一路摆成蛇蟠阵阻隔蒙古军,令其首尾不能相接;另一路摆以虎翼阵以少围多,各队纵横来去,割裂蒙古兵,令其左右不能相救。   不论二十四宿大阵,还是武穆遗书中的阵法,都堪称世间之最。   蒙古素以骑兵迅疾而闻名于世,以彪悍的冲杀力著称,但论兵法战略阵法,却是逊色不少。唯持马力!当他们既不能整军聚合,又无法上马冲杀时,战斗力会大打折扣。   金兵军整容肃,怀有满腔御敌之情,斗志昂扬,重复以往雄风。自完颜阿骨打建立金国后,他们便是霸主,东征西战,威风凛凛,战力可见一斑。   在与蒙古交锋后,他们一败再败,渐渐丧失信心,但经两次小胜,又经受鼓舞后,本已破碎的信念重立,化作满腔战意喷涌而出。   黄药师手持碧玉萧,寻到一座小山,抱着封江月立足其上。山巅常日积雪,早已结成冰,隐约能映照出人影,仿似琉璃世界。   山底下,火势渐盛,许多帐篷被点燃,黑烟袅袅升起,热浪扑面而来,片片雪花尚未落地便融化。   箫音清亮柔和,如在击玉一般,煞是好听。阵法精妙,五行金兵依箫音换阵,行动越发迅猛,个个舍命相搏,是以敌兵虽人多,但也抵挡不住。   忽的,数十只利箭射来。原是蒙古主将听到箫音,想到二十日前的琴音,发现了端倪,忙下令射杀吹箫者。   箫音未止,黄药师以萧尾逐一击落,口唇却未离萧。随即,箫音调一转,二十四宿大阵变幻,南路军直冲而来,欲阻止蒙古弓箭手。   但这需要时间。眼见更多利箭射来,黄药师当机立断,便欲暂不吹箫,先揽住封江月离开。   蒙古兵既擅骑兵,又擅猎射,箭法超绝。若有数百精兵张弓射箭,百箭齐发,那必是凶险万分。   若是往常,黄药师倒也不惧,必能全身而退。但如今,他带着封江月,稳妥起见,需先行避开。   怎知,这数百支利箭要不方向不准,射在半山腰;要不劲力很小,在半途便已落地。   蒙古军箭法精绝,称得上百发百中,又岂会出这种纰漏?   这一怪状,令蒙古兵惊愕。他们呆了一会,复又弯弓射箭,但情况如一。他们心知不对劲,却也无暇去查探原因,只因金兵已冲了过来。   南路军依阵法而行,在箭雨中纵横来去,犹如浪潮汹涌而来,很快歼灭敌兵,复又迂回向北,五行一转,阵法滚滚推进。   东南西北四路军此一队去,彼一队来,配合中路军直捣黄龙,一步步逼近,攻向蒙古金帐,欲取主将首级。   另一路的三万金兵中,蛇蟠阵并入虎翼阵,向前猛冲过去,复又旋转而回,来来去去,疾驰往返,令敌军头昏眼花。   虎翼阵乃韩信所创,变换精妙,双翼威力尤甚,向是以少围多。金兵人数少于蒙古军,用此阵法属妙。   二十四宿大阵推进,五路金兵缓缓向前,在箫音的提示下,阵法连转数次。金兵忽而在左,转瞬在右,慢慢逼近主将大帐,教敌军不知如何抵挡。   突然,一排排利箭射来。蒙古金帐前,有着两万将士守护,个个手持弓箭。顷刻间,万箭齐发,向外激射。   箫音调再转,金兵的中路军退后向北;东路军冲上最前,皆持着盾牌,冒着箭雨前进;南路军转而向西,手抱冲天铁筒,实行火攻,阻挡前来搭救的蒙古军。   与此同时,北路军疾趋朝南,实施毒攻,但见毒汁沾上敌身,立即有起泡腐烂迹象;西路军转道向东,个个手挽剑花,左穿右插,阻击敌方。   局势不变,五万金兵依旧在慢慢推进,一步步逼近蒙古金帐。余下三万金兵摆以虎翼阵南北冲杀,割裂蒙古近半军队,慢慢磨灭之。   箭雨如林,金兵兵将伤亡渐重。至此,双方皆大有损伤,尤以蒙古军更甚,帐篷被烧,死伤不计其数。   蒙古主将自知此刻情况危急,只消片刻,金兵便能攻来,不走不行。蒙古金帐开始迁移,向后退去,两万弓箭手负责善后。   见此,封江月微微偏头,附在黄药师耳旁低语:“黄岛主,暂停吹箫,我说几句话,烦请你以丹田之气朗声复述一遍。”   黄药师一震,脸上有丝怒意。果然,他就不该出潼关,只一会儿没注意,封江月就换了个人。   他恍若未闻,心中有气,也不搭理她,自顾自吹着萧。   封江月颇感无奈,叹了口气,劝道:“黄岛主,事态紧急,请先依我所言,其它事容后再议。”   这话,对黄药师而言,显然没什么作用。他正恼怒着呢,哪有闲心听她的话?若非有所顾忌,他早已迁怒于她。   封江月眺目望去。蒙古金帐急速退后,若是被其逃脱,金国再想重创他们,必是难如登天。   “尽我所能,压抑自己的意志,以便江月再次出现。”封江月轻语,心知其它法不管用,只能使出这个杀手锏。   黄药师心中一动,停罢吹箫,凝视着她,片刻后笑道:“好!”这真是个惊喜,他原以为,江月出现须靠她自身,而今竟发现还有它法。   这倒也是,两股意志掌控身体,当一股意志弱到极点时,另一股便会出现。但这二人共存一体,总归是个隐患,若有一日,这人想通后取江月代之,那便不妙。   趁她如今生存意志不强,他须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,让她消失得干干净净,只余江月一人。   黄药师心想着,口中却问道:“要我说什么?”这话,有丝敷衍之意,他心不在此,正在思索办法。   封江月念了两遍。这是蒙古语,不过短短数句,倒也容易记熟。   虽不懂其意,但黄药师未曾多问,只朗声复述一遍:“蒙古主帅,你料敌不明,是为不智;累死同袍,是为不义;用兵不善,是为不行;临阵脱逃,是为不勇;弃兵顾己,是为不仁。如此贪生怕死之人,何以做一军之帅?有何面目活于世?”   在两军酣战之际,他气沉丹田,朗声大喊出来,教众人听得清楚分明。当即,金兵越战越勇,反观蒙古军,士气衰落。   蒙古最敬勇士,最鄙懦夫,听得这几句话,又见金帐主将真在撤退,一时间战意锐减,无心拼斗。   外围蒙古兵本在竭力向里冲,欲搭救被五路金兵包围的蒙古金帐,只是被三万摆成虎翼阵的金兵阻拦,而今斗志消弭,军容越加散乱,更冲不进去。   这下,蒙古主将退也不是,战也不是。眼见敌军已临金帐近前,若还不撤退,后果可以预料,但若一退,士气必定低落。   不得已,蒙古主帅下达命令,鸣金收兵,全军急速撤退。蒙古军心已乱,互相践踏,纷纷向后退走,在金兵乘势追击下,兵败如山倒。   胜负很明显。互斗了半个时辰后,蒙古军败退。在封江月的指示下,金兵乘胜追击了段路程,便迅速清扫战场,退回潼关。   大获全胜!敌兵撤退太快,来不及带走粮草军备,全教金兵搬走。第一次,粮草被烧;第二次,粮草被夺。如今又是冬日,短期内,他们聚不齐粮草军备。   刚退出包围圈,蒙古主帅便即下令,寻找擅阵法者,以便下次扳回一局。这次,三大阵法给他印象深刻,这种以少围多、以弱击强的阵法,让他极为忌惮。   蒙古将骑兵之威发挥到极致,似夜空闪亮流星,绚烂夺目;阵法可将兵将战斗力发挥到极致,如天上浩瀚银河,永不失色。   自蒙古与金国交战以来,从未有如此大败,将士受阻不说,军心更是大沮,非大胜不可重振。   八万金兵出潼关,活着回来近六万,两万多人丧命,可想而知,这一战残酷到何等程度。   潼关内,未出战的金兵列队相迎,端以美酒慰劳,众将欢呼,声若雷鸣,呐喊不足以宣泄心中意。   烟花再次燃放,冲向高空,散落无尽光雨,地上有如白昼。   完颜语凰亲自来迎,笑容满面,一颗提着的心总算落下。一名小将端着托盘,呈了过来。托盘上放着两杯酒。   她拿起一杯美酒,转手敬给封江月,旋即手一扬。众将得令安静下来,团团围住场中三人。   封江月接过酒杯,与完颜语凰对饮一杯,心照不宣,皆在不言中。   完颜语凰笑脸吟吟,扬声道:“圣上有谕:立我为储君,于正月二十七日登基……”   黄药师深觉不耐,也不待她说完,便揽住封江月,几个纵跃间,已自消失。   烟花朵朵,照亮屋宇。房中窗户未掩,烛火轻晃,他等了一会,脸色越发不耐,喝问道:“你应下的承诺呢?”   在雪峰上,两人有过约定。莫不是危机已过,她即要毁约?   “此事心急不来。”封江月含笑道,吩咐玛依备茶,又道:“我只能尽力,能不能出现,须看江月。”   黄药师铁青了脸,冷笑道:“这种把戏,也拿来玩?”这人,倒是学了他之前的举动,以彼之道还施彼身。   封江月吹了吹,抿了口热茶,微笑道:“黄岛主坐下品茶吧,心急不来。”她倒未说谎,意识界不易控制,确是急不来。   黄药师沉吟不语,复又瞪她一眼,便将她当成江月,与她闲聊。这同以往相似,他透过她向江月表意。   封江月颇为闲逸,十分淡然,似在倾听,又仿似不在意。小半个时辰后,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,微笑道:“夜已深,黄岛主请回。”   瞧见她这副模样,黄药师大怒,一掌拍向桌子,直立起身,冷冷地盯着她,喝道:“你耍我么?”   “没有。我已尽力,奈何无效,此事不怪我。”封江月浅浅笑道,一派无辜,又道:“承诺已兑现。”   她答应过压抑自身意志,但却未保证江月定会出现。   黄药师脸色更冷,又听她微笑建议:“也许是黄岛主情不真意不切,以致江月不出现,要不你再表个白?”啪的一声,桌子分成两半。   听她说着风凉话,他怒不可遏,冷眼斜睨她,片刻后微微一笑。也不见他身体晃动,突地已然欺近,问道:“江月,你还记得出牛家村后,我们去的第一家客店么?”   封江月沉默许久。他虽问得莫名,但她却能猜出其意。她承认,对她而言,这个威胁太狠;对江月而言,那段记忆太深刻。   有时候,比起浪漫告白,镌刻在脑海深处的记忆,更能唤醒一个人。   封江月微恼,朝他白去一眼,背过身体,语气不大好:“岛主,天色已晚,慢走不送。”   瞧瞧,自相识以来,就没相恋的幸福时光,他连用来唤醒她的记忆,都是苦涩带痛的。   对于她的冷淡语气,黄药师恍若未闻,只微笑道:“那早些安歇。”说罢,他双手微抬,直接将人打横抱起,安放在床上。   封江月瞪眼,也懒得多话。身子刚一接触床,她便脱去貂皮裘衣,再翻了个身,随手拉住被子,将身体盖得严实不透风。   被子里冷得像冰窖。不知怎回事,她竟如此怕冷,以往从未有过这种情况。   背后,传来黄药师的声音:“在烟雨楼与你分别后,我回了桃花岛,答应再陪阿衡一年,就来找你。后来你传信来,我便想来一趟,和你言明此事,但未想出了变故,致使失约。”   封江月犹若未闻,闭着双眼,一动也不动,又听他轻语:“与阿衡的一年之约,还有十个月。”   她忍了片刻,自被子里传出的声音有点闷:“哦,那祝岛主一路顺风。”这话倒是真心,她虽有不舍,但却不意挽留。   黄药师向来言出必践,对冯蘅答允下的事,可没一件不做。为了践行诺言,他差点杀了当世三大高手。   况且,她便是挽留也无用,何必讨没趣。   黄药师默了一阵,回道:“等你恢复好,再说它事。”眼下,她这个状态,他如何放心得下。   封江月想了想,冒出个头,又翻过身体,望着他郑重道:“岛主,我有一句话,不知当不当讲。”   “什么话?”黄药师皱眉,瞧她那神色,便知那不是好话。   封江月答道:“因为你冲进火场,所以我对你的失约释然,但这不代表,我接受你成为我的丈夫。”   “原因!”黄药师问道,目光炯炯,凝视着她,又问:“是因阿衡?”   “非要原因么?”封江月诧异道,瞅了他半晌,笑了开来,“那好,我与你说道说道。”   她扳着手指头,笑眯眯道:“第一,你年纪太大,我显然吃亏;第二,你脾气太坏,我显然要受气;第三,你武功太高,我打不过你,显然要憋气;第四,你性子怪,我跟不上你的节奏;第五,你还有个女儿,肯定要给我脸色看。”   她无视对方脸色,继续数道:“第六,你还有个亡妻,你父女二人常会念叨她,说不准还要拿我和她比较比较;第七,我琴棋书画,样样不精通,你我相处久后,你许会嫌我无才;第八,如今我喜欢你,但人生还很长,说不准将来后悔了呢?”   她与他之间,能成亲的唯二理由,即是他心仪于她,而她也心仪于他。   她每说一条,黄药师的脸色便沉一分,又听她总结道:“综上所述,一段八成是火坑的婚姻,没必要跳进去。”   他轻轻一叹,回道:“第一与第七条,我年龄大你许多,你不擅琴棋书画,前者你吃亏,后者我吃亏,就此相抵,如何?第二与第三条,你若嫁予我,我必珍之惜之,岂会怒你气你?第四条,这怪脾气,我是改不了,但你也可在我面前任性发小脾气;第五条,蓉儿若给你脸色瞧,待我为她主婚后,就带你离开;第六条,拿你与阿衡比较,既是侮辱你,亦是玷污阿衡,况且,我岂会那般肤浅?第八条,当日,你在牛家村,言道我与蓉儿眼拙,才会看中你与郭靖,既事已成定局,那便眼拙到底吧。”   封江月呆呆发愣,又听他笑着总结道:“综上所述,我与你的婚姻,必定十分完美。”   说罢,他轻拂过她的额间碎发,无意触到她的额头,微微蹙起眉,低语:“怎这般凉?”当即,他撩开被褥,直接躺了进去,顺手再抱住她。   封江月瞪大了眼,感受到温热的躯体,脸上发烫,心中砰砰直跳,有点不知所措。   “睡吧。”耳旁,是黄药师略带笑意的声音。   但显然,两人都没这心思,一点都不觉得困。被子里,温度越来越高。   最终,是黄药师先打破沉默:“我想到了一句诗。”   “啊?”封江月呆呆回了句,跟不上他的思维。运筹帷幄?计谋多端?如今的她,显然不具备这两点。   他笑着念道:“花开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。”   【苏崩版:这次,我用自己向你表白。】 作者有话要说:  “长风破浪会有时”——李白《行军难》 “花开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。”——杜秋娘《金缕衣》 ☆、软硬双向抉择   ——花开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。   听其语意,辩其神色,这是想洞房了么?   “黄岛主过于心急。”一句平淡得无情绪起伏的话,令屋内旖旎的气氛全消。   黄药师惊怒交加,收手起身,喝道:“你出来做什么?”两股意志,虽一在明,一在暗,但都能感知外界。这种状况,实在令人恼火。   如此看来,未处理这个人之前,他还不能做什么。   “江月受情爱影响,虽有推却之意,但无阻止之力。”封江月又道:“你二人间尚存隐患,黄岛主便欲圆房,过于心急。”   黄药师冷冷道:“眼下最麻烦的,即是你!”对于这怪症,他亦束手无策,不知要如何根治它。   封江月不置可否,又道:“江月提出了八个问题,恕我直言,黄岛主回答得不尽如人意。”   她半坐起来,拉过被褥盖到腰腹处,轻语:“第一个,你与江月年龄相差过大,思想、阅历都不在同一层次。她喜动,向往多彩世界;而你喜静,向往清雅仙境。那么,你为她染尘,还是她为你脱俗?夫妻生活,总要互相迁就,一方总迁就另一方,必不长久。”   黄药师脸色一变,又听她道:“第五个,黄姑娘若有意见,黄岛主就带江月离开。将桃花岛留给爱女,这原也无可厚非,毕竟岛是你的,你有权处置。不过,江月将是金国都元帅,万人之上,嫁给你却要居无定所……倘若黄岛主肯入赘,此事另当别论。”   黄药师沉吟不语,脸色变了变。他承认,这人句句绵里藏针,直指要点。甚至于,她还给他想好了办法。第一个办法不难,他亦有此意,但这第二个,却教他哑然。   以往,鲜少有敢于说教他的人,这名女子,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。   封江月轻语:“第六个,你不拿她二人比较,原本该如此。只不过,黄岛主侧重点有误。冯蘅夫人文采斐然,这点江月的确比不上;但若论兵法战略,冯蘅夫人又及得过江月?冯蘅夫人无可代替,但这四海列国、千秋万代中,江月同样独一无二。”   黄药师盯着她,虽遭驳斥一通,但却未恼怒,反而哈哈大笑起来,回道:“好,说得不错。无可代替、独一无二,确是如此!”   “第七个,江月不擅琴棋书画,黄岛主将其与第一个相抵,认为两人互吃个亏,实乃错误。黄姑娘冰雪聪明、多才多艺,却选了不懂风情的傻郭靖,黄岛主可知为何?”封江月问道。   黄药师立时醒悟,不禁笑道:“你这姑娘,好生牙尖嘴利。”   心之所向,故此生不换。黄蓉心仪郭靖,哪怕对方呆头呆脑、不懂文采,不会与她风花雪月,仍付之满腔柔情。她可曾想过她吃亏?从来不曾。   封江月思了一思,轻声道:“在此,我替江月澄清一件事。在第一个问题中,她觉得自己吃亏,实则是因黄岛主年纪过大,加上已有十六年未近女色,因而有所担忧。”   她稍稍偏过头,望向黄药师。他的脸色,难以形容。她顿了顿,微微一笑,又道:“黄岛主刚刚想着圆房,想必身体是没问题的,这条也就作罢。”   被这一说,黄药师冷哼一声,心中颇为恼怒。好个江月,怀疑什么不行,偏生要怀疑这个!他可不能吃亏,将来定要好好教训她。   封江月拢了拢被褥,慢悠悠道:“第八个,当日在牛家村,江月确言过你与黄姑娘眼拙,才看中她与郭靖。可那时她依附你桃花岛,寄人篱下,自觉矮你甚至你女儿一等,得你欢喜,自是愉悦。但以她今时的才智,黄岛主仍言你眼拙,虽是戏言,但确是不中听。”   黄药师脸色微变,又听她道:“自她上桃花岛以来,一个救命之恩,一个授业之恩,禁锢了她一年。在此期间,她受你父女二人多少欺负?在小树林中,黄姑娘初尝情殇,便要你认江月为义女,予她彻骨之痛,才抵消这救命之恩。”   “黄岛主可还记得,为何会有黄姑娘的救命之恩?”听她如此问,黄药师心中一凛,只听她微笑道:“起因是她登上了桃花岛,你却命哑仆扔她下海,只为让黄姑娘上岸。也即在那次,黄姑娘救了她,并收留了她。”   若说这救命之恩,对封江月而言,倒是不假。她初临乱世,若未得桃花岛庇护,难以预料祸福。   想到过去种种,黄药师心中颇感歉疚,当下叹了口长气,低语:“我要见江月。”有些事,须早些说清,让她释然,不然经这女子提醒,必会是她心中的一根刺。   封江月轻语:“恕我直言,黄岛主,你有个亡妻,还有个女儿,江月嫁于你本就委屈,倘若她还要为你去讨好你女儿,那这婚事不要也罢。”   随后,她轻轻叹气,无奈道:“如若当日黄姑娘未曾相救,江月一死,我便会觉醒,又岂会有这些麻烦事?”   “什么?”黄药师震惊,喝道:“说清楚!”按此说法,岂非这次也是这般?江月身中两剑而死,才会导致此人出现。   却不想,封江月缩进被子里,阖上双眼,回道:“话已说尽,无须再谈。黄岛主,走时记得带上门。”   黄药师冷冷道:“当我没法子?”说罢,他取出玉萧,一曲又一曲地吹着。曲调如鬼哭狼嚎,似钝刀锯木,在夜间格外渗人。   能让箫音最难听的,不是初学者,反是萧艺卓绝之人。   箫音呜呜,声声催命,音震瓦砾,不堪入耳。忽的,曲调一拔高,尖锐刺耳,凄厉如厉鬼索命。   封江月睁开眼,猛地从床上坐起,捂住双耳,大喊道:“别吹了!”她刚一醒来,便听到这箫音,当即一个哆嗦。   黄药师身形一晃,欣喜不已,笑道:“意外惊喜!”他原只想迫那人开口解释清楚,倒未想将江月唤了出来。   封江月瞪他一眼,气鼓鼓道:“你这箫音,简直让人生无可恋。”若非如此,“她”怎么让她替换上来?   黄药师不以为意,笑道:“我再吹一曲,给你洗洗耳?”见她摇头,他又握住她的手,轻声道:“我看看你的剑伤。”   封江月稍有迟疑。实则,对于如今的状态,她亦有疑虑。在中剑后不久,她已失去了意识,再度醒来时,却无法控制身体。   她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觉,看着“她”行走、说话,心中的恐惧自不可少。她想大喊,却叫不出声;想奔跑,却动弹不得。   尤其是,在“她”闭上双眼后,她什么都感觉不到,看不到景物,听不见声音,整个世界一片黑暗、寂静!   在那段时间,她当真觉得暗无天日!幸好,这种感觉不持久。在心急慌乱时,她再次掌控身体,逃出了黑暗铁笼,虽只有一瞬间,但让她看到希望。   “肩上一剑,腹部一剑,”封江月抓了抓头,发丝倾泻而下,遮住她双耳。隐约可见,她耳尖红彤彤的,下延至双颊。她呐呐道:“不大方便,我自己来。”   对于这伤势,她满心疑惑。按理言,不会痊愈得如此快。   烛火在床头柜上轻晃,黄药师坐在床沿,见她发丝如雾、粉颊含怯,实难以描绘,竟不知是真是幻,不由得安慰道:“若剑伤过重,需好生休养,以免落下病根。”   如若那女子所言无误,那江月真的死过一次?他目光微凝,脸色凝重,又道:“我查看一下,不然难以安心。”   封江月颇觉尴尬。她虽着金国襜裙,但内着宋式抹胸。倘若要观伤势,需敞开襜裙,可单以抹胸,却难以蔽体。   但兹事体大,容不得马虎,急需查证。   襜裙微敞,寒气钻入,刺在肌肤上,封江月微微一抖,即刻察觉热源自手上传来,原是他以内力为她驱寒。   肩上的伤口已愈,只留有两条淡淡的痕迹,一前一后,足以表明伤口深重。   黄药师皱眉,抚上她的肩上伤处,问道:“有何感觉?”据他所查,这伤口确是很深,已穿肩而过,而愈合得太快。   “不痛,但痒。”封江月坦诚道。说是痒,实则与伤势无关。他用力太轻,抚过她肩上时,有点痒。   她的腹部也是如此,伤口早已愈合,虽留有痕迹,但很淡,不多久便能消去。   始一查完,封江月忙缩进被里,只露出个头,双颊微红,笑眯眯道:“岛主,明早见。”   黄药师笑道:“你提出的第八个问题,我要换一句回答。”   封江月眨了眨眼,噗的一声笑出来,双眸亮晶晶的,回道:“虽然人生很长,充满了变数,但你不会让我后悔,不是么?”   实则,在他回答了她八个问题后,她便明白了这一点。   黄药师颔首,微微一笑。他要改的,正是这一句,与她说的大致相同。   “不过,”封江月话锋一转,戏谑道:“岛主真要拿桃花岛给蓉儿当嫁妆?”也不待黄药师回答,她幽幽一叹,复又笑道:“也好,你来找我吧,我现在很富裕。”   这一叹,是叹惜桃花岛,再不复曾经之风采;这一笑,是取笑那个“她”提到的入赘之事。   黄药师亦想到此事,脸色不算好,但见她笑得开心,不禁摇头笑道:“蓉儿不见得会反对。”   封江月想了想,苦恼道:“这倒也是。”黄蓉与她有赌约,以此来看,确不会再反对她与黄药师。仔细想想,当真可惜!   她缩在被里,咬了咬指头,琢磨着是否要添把火,嘀咕道:“虽说如此,但我与蓉儿相处起来,总不大自然。”   黄药师笑着回道:“蓉儿虽是顽劣,但总会明白的。总之,你不用讨好她。”望着少女黑白分明的双眼,他心中愉悦,抚上她的脸颊,触感冰凉,不禁大为爱怜,低语:“把手给我。”   封江月依言伸出手,仅一会儿,一股内力传来,令她舒服许多。她眯了眯眼睛,仿似被顺毛的猫咪,可话语却不柔:“看情况吧,也不用急。”   显而易见,她若嫁去他家,便要放弃金国将军位。实则,她原本就有此意,在结束这边战事后,便去云游天下,也不做什么都元帅。   但如今局势有变。倘若她真嫁进桃花岛,就得纠结一些事,比如与继女如何相处,这是门大学问。   一个人,如果向往蓝天,领会了雄鹰展翅翱翔的畅快,是不愿回到地上做笼中之鸟,不愿局限在小天地中。   在金国数月,她所领会的,即是这一点。   黄药师沉吟道:“你既不愿,那便再寻个清静之处,”他顿了顿,又道:“或是游历山川,但不住在金国。”   “我原也不愿住金国。”封江月回道。说罢,她缩手进被子里,笑吟吟道:“岛主早些去睡。”总用内力替她驱寒,他必会累。   黄药师却未动,反而问道:“不冷么?”如今,她状态不对,倘若他一走,明日再相见,也不知是哪个她。   “自然冷,”封江月抱怨道:“到现在,都冻成了冰。”在先前,两人躺在被子里,才令被里有了热度,但随着他一走,余温褪去,被里很快冷下来。   “要么,我用内力帮你驱寒;要么,我帮你驱寒。”黄药师微微一笑,给了她两个选择,又道:“二选一。”   封江月瞪眼,心知他言出必践,想到未来还有数十个寒夜,总不能要他夜夜用内力,不由得叹气道:“上来吧,但不许像之前那样。”   “好。”黄药师笑道,转手灭了烛火,再将人抱入怀里,轻轻叹了口气,又问:“你身上的麻烦,可有眉目?”   隐在她身上的另一人,实难令他安心,须得尽早解决。   封江月笑眯眯道:“其实,有办法令她暂时消失。”她在暗中时,发现了一件事,每当“她”闭眼后,她所处的世界便漆黑寂静,由此可知,当她闭上双眼后,“她”也感知不了外界。   眼睛,是感应外界的唯一途径。这件事匪夷所思,教她想不明白,但又确是如此。   “什么办法?”黄药师追问,黑暗中,看不清她的面容,只感觉到她凑过来,听得她笑嘻嘻道:“偏不告诉你!”   心中热潮涌动,他压下心头杂思,笑问:“为何?”但见她如此,他倒有个猜测,不禁询问:“是因为我?”   “当然。眼下,咱们躺在一起,若教你知道这办法,我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啦?”封江月笑道,十分坦诚。   “你总归逃不掉。”黄药师回道,手摸着黑探去,抚了抚她的脸,又问:“你哥哥去了哪?”   有些事,他要弄清楚,比如风伏兮心向哪方,比如江月的身份。   “去送走个人,再寻个人。”封江月轻笑道:“若能寻到这人,你定是欢喜的。”说罢,她情绪低落,又道:“我如今才明白,哥哥要找的人是‘她’,而非我。”   当日初遇时,风伏兮言明要寻一人,而她最可能是那人。   “但你,是我要寻的人。”黄药师低语,搂紧怀中少女,又道:“能拥你,伴我余生,甚悦之。”   话语落毕,他微微倾过去,亲了亲封江月。   【苏崩版:之前用自己表白没成功,再表一次。】 作者有话要说:  嗯,要集齐七颗龙珠,还差一颗。蓉儿妹子要来啦(*∩_∩*) ☆、只为许红颜   屋外烟花朵朵,一响接着一响,正对着门。房内明灭不定,光线不足,两人虽面对着面,却不大瞧得清对方脸色。   嘭嘭……怦怦,屋外的是烟花爆炸声,屋内的是心跳声,此起彼伏,两相对比,竟不知谁强谁弱。   在两朵烟火燃放的间隙处,房内一片漆黑时,周边暂时静下来,衬得心跳声越发响。封江月忽觉唇上一热,温热的气息洒在她鼻翼上。   她倒未惊讶,早已有此预料,眉眼浅浅地弯了弯,迎将过去,亲了下他的脸。   得到少女的回应,黄药师心中大喜,便觉万事皆安,一切都不成问题。可还不待他做什么,就听得她笑嘻嘻道:“乖,睡觉啦。若是过了界,‘她’许会出来。”   他一怔,轻叹了口气,心中颇感无奈,又觉得失望,一手搂着她,一只手探下去,握住她的手,轻声询问:“还在犹豫什么?”   关于那个“她”,江月言明有法让其避退,倒是暂不足为虑。他刚刚所为,一则确因情难自已,二则是有意试探。倘若她不拒绝他,便会先去处理好“她”,以免“她”出来捣乱,反之,则表明她仍有顾虑。   封江月闷头不语,枕在他的臂弯里,直到他再度询问之后,才轻轻开口:“岛主,你与冯蘅夫人有一年之约,如今还剩十月。我与你……至少得在你和她告别后。”   黄药师默了一阵,轻轻应道:“好!”这事,确是他考虑不周,若是往常,倒不至于这般急切,只因她状态不对,那个陌生的“她”,总让他心有隐忧。   他微微一笑,又道:“烟雨楼那次的婚姻,你应是不认同,到时,我们再正式拜堂成亲。”忽地,他指尖微微用力,攥紧她的手,虽是在询问,但他的语气却犹如命令:“行不行?”   和那个“她”同样麻烦的,便是她的态度,若即若离,琢磨不透,总有理由拒绝他。   闯到这一步,不可谓不艰难。由始至终,他都未曾放弃,若非如此,两人早已成陌路。思及此,他手上用力,捏了下她的手,笑道:“倘若你陪我一起……”他微微敛眉,没有说下去。   倘若在很早以前,封江月没有毁约,始终相伴他,没有这波波折折,两人必是有缘无分;倘若在之后,她不选择逃离,而是伴于他身侧,两人早已相守,却无法美满。   从别后,忆相逢,几回魂梦与君同。有这数次分别,教他再难忘却。   忆起过去,黄药师笑道:“你何时不把我当长辈的?”他想到那个诺言。那时,她还拿他当长辈,他恼怒之下,便要她陪他一世永不成亲。   他素来高傲,也不屑于纠缠。但她想与别人成亲?却也不行。   封江月瞪他一眼。烟花照亮屋宇,在这一瞬间,她探头过去,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,末了嘻嘻一笑:“你提及往事,倒让我想起一事,至今意难平。”   在归云庄中,因他醉酒,将她当做他亡妻,令她人生中第一个吻就此葬送。一段不开心的记忆,教她想想都恼怒。   她探出两指拨弄他的耳垂,凝神看了看,只瞧见两排细细牙印,双眼登时弯成月牙儿,笑眯眯道:“上次咬一口,这次补一口,扯平了。”   黄药师恍然,问道:“原是这样?”忽想到一事,他怫然不悦道:“说来,你那时确有意中人?”   相识至今,他只被她咬过两次,一次在归云庄那夜,一次是今夜。那日他故作醉酒之态,亲她一次却被反咬回来,这印象实在深刻,难以忘怀。   倘若是在那次,因这一吻,以致她不再将他当做长辈,那她的意中人呢?须知,在那夜之前,她便已留信离岛,声称心中有属,故对他毁约。   原本,在牛家村密室中,他得知她心属他后,已对这事释然,以为她对他始终如一,但经今日,才察觉有异。   她在信中留下“心中有属,求而不得”八字,这其中代表的含义,原不是对他,而是另有其人。   她心底曾有个意中人,如今待他又不大热心,这二事联想到一起……   砰地一声,一朵烟花冲上高空,炸了开来,飘落下漫天光星。房内瞬时明亮,有如白昼。两人的脸色,都教对方瞧个明白。   封江月心中一惊,不由得纳闷问道:“怎么?”归云庄那夜之事,便是有气,也该她来发,怎料有人比她更怒。   黄药师沉着脸,听得她一句问,怒气更炽,微翻过身,正对着房顶,既不答她的话,也不去看她。   封江月心觉莫名,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臂膀,又问:“为何突然生气?”见他不答,她回想起刚才的对话,脸色徒然怪异起来,笑着点头道:“我本就有意中人,你如今才知道?”   黄药师哼了声,听她提那意中人,心中颇有妒意,当下更不愿去理她。   “可惜呀可惜。”封江月摇头晃脑,又戳了戳他的脸,添了把火:“早知他亦有意,我当初实不该胆怯。”   黄药师忽的回头,就着烟火光亮,见她眉目含笑、唇角微翘,模样甚是灵动娇俏,心头怒气登时散去,轻语:“原是这样。”虽是同样的四个字,所蕴之意却大不相同。   但这事既明,另一事却又起。他思了一思,笑道:“那次,你带美酒前来,我知你有意灌醉我,便顺你意故意醉倒,后面之事,不在我预料中。”   那夜的一时冲动,他如今想来,也觉得不可思议,许是当时酒太香,真教他醉了罢。   封江月瞪大了眼,吃惊道:“你当时没醉?”所谓一通万事通,她豁然开朗,又问:“也即在那次,你并未将我当做冯蘅夫人?”   黄药师默了一歇,亦想通事件始末,不由得笑问道:“也即是,我遭你咬的这两口,实属无妄之灾?”   封江月眨巴眨巴眼,点了点头,讪讪笑道:“对不起啦。”倘若他当时未醉,没将她误认成别人,她又岂会咬他?   “不必道歉,”黄药师微微一笑,忽的翻过身,将她压在下方,又道:“我咬回来便行。”   说是咬,又怎会是真咬?唇与耳朵,这两个地方,都是敏感处。   封江月闭着双眼,心中万分后悔,只怪当时一时口快,选了这两处地方。   “爹爹,爹爹?”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传来,白衣少女显是十分开心,如脱兔一般急跑而来。砰地一声,她直接推开门,笑声中又有丝委屈:“蓉儿好想你!”   自在铁枪庙中被欧阳锋抓住后,不到几日时间,她便借归云庄中的地形逃走。至如今,她虽未再被抓,但也躲不开欧阳锋。   她欲回桃花岛,却让他猜中想法,遭他围追堵截,无奈之下,只好转道,一路东躲西藏,终在襄汉之间遇上一人,得其相助方幸免于难。   得闻黄蓉的声音,黄药师心中大定,多日来的担忧之意全消,当下什么也不顾,便欲去接她。青影一晃,动作迅如闪电。   只一瞬,他转道而回,脸上满是笑意,替封江月掖好被角,以免她受寒风所侵,复又飘然而去。   也在这时,黄蓉推开门,瞧见父亲,当即投体入怀,哭了一阵,将这数月的委屈尽数倾尽。她也不过十六岁,却在这数月间,饱受情伤之痛,又遭西毒追赶,与其斗智斗勇,今日得见父亲,哪还能忍得住眼泪?   得知女儿安然,黄药师本欣喜万分,将女儿搂在怀里,想问问她近况,但见她一哭,甚觉恼怒。这恼,是因郭靖;这怒,便因欧阳锋。   他性子本就护短,对门下弟子尚且如此,何况是事关爱女?当下,他便问道:“老毒物和傻小子呢?”   见父亲甚怒,黄蓉破涕为笑,以手抹去眼泪,拉着他的手娇俏着问道:“爹爹,有个人大老远来拜见你,你猜猜是谁?”   这时,屋内一亮,原是封江月点燃了烛火。黄蓉凝神望去,见烛火旁的女子秋波流转、神似清霜,脸色当即一滞。她虽未成亲,对男女之事全然不知,但也能猜中几分。   屋内一片漆黑,那二人同处一屋,显是早已就寝。她望望封江月,又瞧瞧父亲,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。   瞧见封江月的神态,黄药师脸色一沉,又听她道:“你们聊,我去走走。”   黄蓉皱眉,气得哼了声,恼怒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见到她,封江月却是这副模样,摆明了不欢迎她。   封江月穿戴好裘衣,瞥了眼黄蓉,微笑道:“别无它意。”   瞧见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,黄蓉大怒,手中绿竹棒一挥,敲在椅上,打得它裂成两半,喝道:“你抢走爹爹,又想赶我?”   她虽是小小年纪,但心思敏捷,性格又多疑,心知爹爹再娶,诸事已与以往有异,却也没多想,但今日一见,教她失望透顶。   果不其然,她不该同意爹爹另娶,如今教自己有家不能回。   “蓉儿,江月出了些事……”也不待黄药师说完,黄蓉哭叫道:“难道我就过得好?”她退后两步,眼中含着泪,心中颇觉委屈,怔怔地望着他,猛地冲出屋。   黄药师叹了口气,瞅了封江月一眼,身形一晃,便已追了出去。   “师妹!”一个声音响起。黄蓉恍若未闻,随手扒开那人,便冲了过去,但教人紧紧抓住。   那是个中年人,一条腿瘸了,满面沧桑,衣着无华,放在人群里,一点都不起眼。   青影紧随黄蓉而来。他一瞧,身子陡然一震,眼中涌现水雾,紧攥着黄蓉的手,手上青筋鼓起,足可见其用力之重。   黄蓉吃痛,“啊呦”一声叫出来,惊醒了他。他忙松开手,又道了声歉,又怔怔望着黄药师,张了张嘴,却不知该唤什么,只屈下身体,认认真真拜了四拜。   黄药师望着他,目光沉了沉。从这人脸上,他依稀辨出其昔日之貌,叹声道:“默风。”对这几个徒儿,他早有悔意,可惜在六个弟子里,陈玄风、梅超风、曲灵风及武眠风均已死去。   冯默风再忍不住,已泣不成声,却唤得格外真挚:“师父!”他被赶出师门,今日得见黄药师,原不该再唤他师父,但听得一句“默风”,心受感动,一声“师父”便脱口而出。   “好!你几个师兄师姐,我几已重收门下,你也重归桃花岛。”黄药师扬声道,瞧见他那瘸了的腿,叹了口气,又道:“我明日默出‘旋风扫叶腿’,你照着练罢。”   得以重回师门,冯默风登时热泪盈眶。少时,便是黄药师救了他,授他武功,教他处世之道,在桃花岛的那段岁月,虽然短暂,但却教他一生难忘。   黄蓉拍手欢呼,暂时忘却烦恼,笑道:“冯师兄,我早说过,你会重入桃花岛的。”   “小师妹,承你吉言。”冯默风笑了笑。他自出桃花岛后,一路向西,在襄汉间的乡下打铁为生,历经风霜苦难,已呈老态。   “哥哥,”封江月走过来,朝余下三人微微颔首,便对风伏兮言道:“我与你聊聊。”   冯默风看了她一眼,复又低下头。据风伏兮所言,是其妹妹要找他,便是这个女子?他本不欲来,但听闻能见师父,就起了这意念。   “默风,”黄药师开口,望着黄蓉道:“你师妹。”他顿了顿,转眸望着封江月又道:“你师母。”   冯默风惊讶不已,但反应迅疾,拜了拜:“默风见过师母!”   “你师父很记挂你,祝贺你们师徒团聚。”封江月颔首,未曾多语,与风伏兮一道离去。   黄蓉气怒,以竹棒指着封江月,大声道:“爹爹你瞧,她什么态度!”   “这也不怪她。”黄药师回道,将近日之事简而告之于她,“蓉儿,这些时日,你必是累及,早些去休息。”   黄蓉却未答,转了转眼珠,握紧竹棒道:“待我去试她一试。”对于这“换人”之事,她可不相信,必得去戳穿她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前天晚上坐车组团出去旅游,好累的说!嘻嘻,在外面,木有电脑,全程爪机,加上还要游玩,可能字数达不到五千啦 “从别后,忆相逢,几回魂梦与君同”--晏几道《鹧鸪天》 ☆、曲终再现   深夜将至,烟火冷却,雪花已歇。潼关内兵将同庆,仍在喧哗,继续吃瓜果,兴致不减。   封江月兄妹凭栏而倚,望着远处灯火晃眼处,默默不语。   寒风呜呜,飞鸟迹灭,此处冷清得似无人烟。灯火的光辉映入她眼眸,交织出迷离色彩。黑发犹如绸缎般,随着寒风方向飘扬。几朵雪花飞来,黏上她的发尖,在寒风吹拂下,迅疾凝聚成冰晶。   “你考虑好了么?”良久,风伏兮询问,声音中略带惆怅之意。   封江月微微昂首,挺直了脊背,在寒风中如松柏般挺立,孤寂而清傲,与这暗夜融为一体。   夜空深邃无波,宛若幽泉。偶尔吹来的一阵寒风,荡开了云层,吹散了人的思维,令顽固挂在树尖的枯叶放弃抵抗,飞舞着落入尘泥中。   “形势迫人,不容耽搁。”封江月答道。她微微垂眸,脸上有片刻的恍惚。两股意念融合的后果,她知之甚详,却无丝毫迟疑之色。   风伏兮略有犹豫,低声道:“我得到消息,你母亲以为你已死,所以没来寻你。”   “我知道,但我不想见她。”封江月默了半歇,忆起久远之事,脸上初露迷茫色,微微启唇,正想问点什么,却见一个白衣少女冲来。   她白衣胜雪,头上带有一个金环,眉目如画,风姿卓越,手上握着绿竹棒,正是黄蓉。   封江月偏过头,低语:“哥哥,烦请你去准备各项事宜,我很快就来。”   “好。”风伏兮应道,向她深望去一眼,脸色复杂。   “黄姑娘。”封江月轻语,望着来人。对于黄蓉的到来,她并无惊意,只微笑道:“黄岛主想是已与你讲明,不知你还有何疑问?”   黄蓉也不隐瞒,回道:“你那套说辞,我不尽信,想来求证。”她眉眼带笑,绕着封江月走一圈,忽的左手轻挥,一招“兰花拂穴手”袭出。   她的动作飘逸华美,却也不快,足以让人抵御,显是存了试探之意。   封江月动也不动,平静地望着她,不欲拆这招,任它落在身上。   在意料之中,黄蓉收手,在距她半寸之时,卸去了招式,脸色复杂难辨,问道:“你如愿嫁给爹爹了,为何还如此做?”   她确存了试探之心,有意相激,想让对方露出马脚。   封江月答道:“本性如此,非故作姿态。”她微微一笑,眼波流转间,闪现一抹光彩,似夜间的昙花悄悄盛开,复又极速消逝,低语:“黄姑娘若无要事,我先行告辞。”   黄蓉狐疑,细细瞅了瞅她,但见她作势要走,便手一扬,以绿竹棒拦住她去路,嫣然一笑,又问:“江月,你还介怀我母亲么?”   封江月轻轻眨眼,脸色一点都未变,又听她笑道:“爹爹因母亲与我而对你失约,你必是恼他的,才故意装此怪症,要他担忧愧疚,我说得对也不对?”   “想法很不错,可以考虑如此施行。”封江月轻声回道。   黄蓉收回绿竹棒,也不介意这话。她背负着双手,踏了几步,忽的回身笑道:“江月,你还记得那艘花船么?”   她二人在岛上共处半年,常去海边玩水,自然瞧见过那艘停在海湾处的花船。   见她提到花船,封江月心中恍然,已料到她的计谋,却也不点破,顺着她的意答道:“可惜被周伯通坐走。”   “小时,我想去花船上玩,但教爹爹严厉阻止。”黄蓉笑吟吟道:“后来,在母亲墓道中,我得知了花船的秘密,你可知是什么?”   封江月沉吟不语,静静地望着她,等待她的下文。   黄蓉握紧竹棒,脸色沉了沉,却也有丝后怕,低语:“那艘花船,是爹爹用来与母亲团聚的。”这话说完,她目光如炬,紧紧盯着封江月,探寻她脸上的每丝表情。   但对于这结果,她却很失望,心头疑虑加深,不由得又加了句:“在母亲刚亡时,他便有此意。”   封江月微微蹙眉,思了一思,回道:“此事我已知,黄姑娘还有何事?”   见她如此平静,黄蓉微恼,瞪着她,又道:“这十几年来,爹爹夜夜吹箫予母亲听,若非顾及我,早已随了母亲去。”   但凡封江月对她父有一丝情意,便会对这话动容,令她寻到破绽。可偏偏,她又失望而回。   封江月颔首,回道:“此事我已知,黄姑娘还有何事?”   黄蓉轻哼了下,又道:“母亲是为爹爹而死,在爹爹心中,你比不过她。”这话是她心中意。她虽同意这亲事,但只是为她爹爹。在她心中,任何人,都不能代替她母亲。   封江月点头,回问:“此事我已知,黄姑娘还有何事?”   “你能换句回答么?”黄蓉气急。瞧封江月这表情,平静至此,一点也不为所动,莫非真是她猜错了?   封江月微微一笑,答道:“那你去问问黄岛主,他如今还想着去殉情么?”   黄蓉一时语塞,挥了挥竹棒,叫道:“你既已知,为何还要同爹爹怄气?”她眼珠一转,复又笑道:“蓉儿的母亲,没有人能取代。你若想与爹爹在一起,便只能接受这点。”   否则,她不同意!   倘若郭靖心中有别的姑娘,她亦受不住。她能理解封江月的心情,但涉及她母亲,却不能让步。   “那好,那你去泡杯茶,给我润润喉。”封江月回道,见她一脸莫名,便微笑道:“我也算你长辈,给长辈倒杯茶,理所应当。”   黄蓉斥道:“少痴心妄想!”忽的,她眉眼一弯,转了转漆黑的眼珠,拉住封江月的手,笑脸吟吟道:“江月,倘若我再阻扰你与爹爹,当日之事会否重现?”   她连施激将法,定要让封江月露出破绽。她当日是为爹爹着想,才勉强同意这亲事,但今日一瞧,却见封江月欺骗她爹,害她爹为此伤怀,哪能忍得住?   封江月叹了口气,回道:“去吧,不送。”   黄蓉瞪眼,当真是骑虎难下,万想不到得此回答,见她有恃无恐,恼怒道:“我这就去!你不在乎爹爹,自有大把的人在乎!”   这句话,逗笑了封江月。她唇角微翘,给出一个建议:“要不,黄姑娘去办个比武招亲,替你爹爹择门亲事?”   黄蓉恼怒万分,气得大力甩开她的手,以竹棒指点着她,斥道:“以后有我陪爹爹,你离远点!”   “好。”封江月欣然应允,又问:“那你靖哥哥呢?”   黄蓉脸上一红,扬高了声音:“我和靖哥哥会一同侍奉爹爹!”误会既已消除,她爹没杀江南五怪,她与郭靖便能在一起。   “黄姑娘以为,这岳父女婿能共存么?”封江月轻笑。   “不干你的事!”黄蓉白了她一眼,心中忽觉不对劲,微微皱起眉,狐疑道:“你反在激我?”   封江月摇头,回道:“两个人在一起,便需接受对方所有。倘若接受不了,就好聚好散;如若舍不得,便尝试改变。黄岛主改变了,放下了过去,而这改变,也得到了你母亲的祝福。”   “事情即是如此。”她轻声道:“倘若你无法接受……就去蒙古大营,大约两月后,郭公子会去那。”   得知郭靖踪迹,黄蓉先是一喜,旋即恼道:“想支走我?”   “多虑了,让你去散散心。”封江月微笑道,望向夜空,隔了会方说:“能让一人改变,何其艰难;一人能为另一人改变,难能可贵。”   黄蓉怔怔出神,想到了自己与郭靖,等再回过神时,眼前哪还有人影?她呆了一阵,心中当真杂乱,也不与黄药师拜别,连展轻功离潼关而去。   积雪不深,封江月走在上面,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。远处的喧哗声越来越小,连成一片,什么都听不清。   她独自一个人走着。周边空旷无人,四野无声,万籁寂静。微风吹来,吹动她的睫毛,却吹不起眼中的涟漪。   ——你是我的女儿,过来!   ——你为何要背叛你的父亲?你如今是九天的叛徒,教我如何与你在一起?   ——小玄,母亲不逼你,是非善恶,由你自己决定。若你选你父,它日战场上,你我即为仇;若你选我,它日战场上,我定会杀你父亲。   封江月步子一顿,闭了闭眼,脸上全无表情,快步走向目的地,脑中却回想起她当日的回答:“我相助母亲,但若父亲死去,我必随之,已全孝心。”   砰地一声,房门被撞开。风伏兮抬头望去,面容上有丝诧异,惊道:“你……哭了?”   “忆起了往事。”封江月直言道,也不耽搁,紧接着问道:“哥哥准备好了么?”   风伏兮颔首,轻叹一声:“真不与你母亲道个别?”在他身旁,有一块木板,足以躺上两人。木板上刻着图画,略略辨去,仿似八卦阵图。   封江月沉默许久,答道:“不了,徒增伤悲,反正,她早以为我死去。”   她蹲下来,盘坐在木板上,阖上双眼,又道:“只抹除我的意念,余下皆赠予江月。得此馈赠,她应能达到你们的需求,胜任统帅这一职。”   “多谢!”风伏兮轻语,极为郑重。   封江月微微一笑,未曾睁开双眼,回道:“何须道谢?个人选择而已。”   风伏兮默了默,释然于心,回以一笑。他抬起手,顿了一顿,慢慢地按下,贴在她的头顶上。   封江月陷入了昏迷,对外界再无一丝感知。   这一睡,就用去近两个月。期间,蒙古军集齐粮草,来攻过一次,但失败而回。因金兵早有准备,同实施三计,这是封江月定下的策略。   这两月来,封江月昏迷不醒,身旁从未离过人,绝大多时,均是黄药师守在她身侧。   虽得风伏兮再三保证,但他仍不放心,若非紧急要事,从不离她半步。   “你说过最慢两月,已快到了。”他冷冷道,脸上已有不耐,若非深知风伏兮品性,他岂会等到现在?   “就在这几日……”风伏兮叹息,又道:“你不用急,她必守信退让,不会反抹除江月的意念。”   彼时,黄药师正在拧干丝巾,欲替封江月擦脸,闻言眉梢一动,问道:“此人是谁?”   风伏兮笑道:“自开天辟地以来,她是第一位军事家,也即古往今来,最杰出的军事家。”   黄药师哑然。世上军事家何其多?谁敢言第一?哪个敢称尊?既要符合这“开天辟地”,又要符合这“古往今来”,放眼各朝历代,谁配得上?   “江月醒了!”风伏兮惊喜,身形一晃,迎了过来。   黄药师一惊,收去了心底疑惑,紧盯着封江月,果真见她睫毛微颤,接着睁开双眼。   晚霞溢彩,幽泉敛光,两种极致。   他一怔,在与她对视的瞬间,竟察觉到一丝陌生,不由得冷声问道:“没换回来么?”这话说的,已略带杀意。   封江月呆了一阵,脸上尚显迷茫之色,望了望他,又瞧瞧风伏兮,见这二人皆脸色不对,弯了弯脑袋,隔了会才喊道:“岛主,哥哥?”    ☆、双向驰   听到这“岛主”二字,黄药师心中一缓,扔掉手中的丝巾,将人轻轻扶起,问道:“感觉如何?”   “我很好。”封江月回道,双目渐渐恢复清明,略略扫了眼屋内。它摆设精雅,陈列古玩字画,清幽而大气,这并非是她的房间。   自她昏迷后,黄药师便将人抱走,安置在自己房内,以便照料她。   封江月握上他的手,朝他浅浅笑了笑,得他回以一笑,尽在不言中。她的目光微动,仿似幽泉漾开涟漪,最终归于暗寂,失落道:“她不该死去,就此放下一切,将所有事托付于我。”   “江月,不必想太多。”风伏兮柔声相劝:“你还有时间,去慢慢适应。”   封江月沉默着点头,轻轻地叹了口气,身子放软,偎依在黄药师怀里,又闭上双眼,低语:“哥哥,你回去吧。待时机成熟后,我会去找你。”   风伏兮未曾推脱,应允道:“好,你多加小心。”他顿了一顿,脸上似有迟疑之色,温声道:“有些事,你酌情处理。”   封江月复又点头。她也需好好想想,如何委婉地对黄药师言明一切。   闻此,黄药师脸色微变,朝风伏兮冷冷瞥去一眼,“该走的,别留下。”那话,他自然听得懂,无非是关乎他。   风伏兮失笑,状似漫不经心地回道:“江月以往,倒真有个心上人。”说罢,他飞身后退,扬长而去。   黄药师脸色不佳,见他跑得如此快,不禁哼了声,反握住封江月的手,问道:“要瞒着我?”   封江月抓了抓他的手心,问道:“妒意这么重?”见他横来一眼,她扑哧一笑,摇了摇他的手,回道:“所有你想知道的,我都不会隐瞒。”   她小小地伸个懒腰,欢快地落下双足,随即回身一转。裙摆扬起绚丽弧度,似水波荡漾。她拉起他,倒退着走路,分外俏皮,笑嘻嘻道:“外边的雪停了么?”   “想看雪?”黄药师笑道:“中条山上还有积雪,我带你去。”   两个月来,封江月初次走出门,眯起了眼,对阳光有些不适应。她着了件黑裙,如墨发丝披散在背后,衬得肌肤莹白如羊脂玉,十分娇丽。   “江月!”一个清丽少女喊道,声音中满含惊喜之意,提着裙摆跑过来,身后跟着十来人,笑道:“你终于醒了。”   瞧罢少女身上的衣着,封江月笑道:“恭喜你,成了女皇,了却一桩心愿。”   完颜语凰脸色古怪,撇了撇嘴角,回道:“这不在等你么?我暂摄女皇之位,延缓了登基之日,将定于三月一日,还有十日。”   “很好!”封江月喜道。她早早制定了一项计划,昏迷了近两月,原以为此事已迟,需另待时机。   “但这登基日,均是钦定时日,也能改么?”她疑惑问道。   完颜语凰颇为无奈,瞅了瞅黄药师,回问道:“能不改么?敢不改么?”   封江月恍然,不由得笑了笑,朝她投去个同情的眼神。   完颜语凰询问:“你们去哪?伏兮呢?”问到后一个问题时,她脸色略显不自然,微微偏过了眼。   “去中条山看雪。”封江月眉梢一扬,似笑非笑地望着她,回道:“哥哥回去了,恐怕不再来。”   不出意料,完颜语凰眉头一皱,脸上略有失望之色,但半歇后已复正常,笑道:“不打扰你们团聚。”   她领着十来人,背影修长,踏着小步,朝另一方向而去。   中条山银装素裹,以玉作树,以银作峰。暖阳投下金霞,流转在积雪上,激射出银芒,如梦似幻,与天连成一片。   两人登临中条山,被这金霞银芒环绕,宛若身处仙境,犹似画中人。   “我已无碍,你回桃花岛去吧。”封江月轻语。金霞如水倾下,柔软暖华,又似精灵,时影时现。她眺望远空,目光飘忽不定,又道:“除去往返路程,十个月后,待你守完诺言,我去桃花岛接你。”   黄药师默了一阵,忽的转头望她,双眸精光闪亮,问道:“去哪?”   封江月笑脸如昔,弯成月牙的双眼里透着细碎的光。她抬起手,抚了抚他的额角,又慢慢下滑,就势抱住他,笑道:“自然去浪迹天涯,难不成你想住在桃花岛?”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轻抬起双手,将她紧紧拥住,回道:“先陪陪蓉儿,总要等她嫁人。”说罢,他沉下脸,却是叹道:“那傻小子,真不识好歹!”   封江月笑吟吟道:“郭靖人呆,只认死理……”她话语一顿,皱起眉头,低语:“我忘了件事,蓉儿许会因郭靖而受苦。”   “什么?”黄药师追问。事关爱女,他不得不急,心知若无郭靖,黄蓉一生都不会快活。若非如此,在烟雨楼前,他早动了手,岂会任他喊打喊杀。   只可惜,蓉儿天生任性痴情,早已情根深种,无法可解,令他叹息中亦有爱怜。   “蒙古军不攻宋,郭靖便不会叛它,即会守诺娶华筝。”封江月直言不讳。经她阻止,蒙古军无法绕金南下,以郭靖那性子,显是要报国仇家恨,即会留在蒙古。   “这倒不难,”黄药师微微一笑,又道:“可以挑拨离间,郭靖非蒙古人,不会太受他们信任。”   按他的性子,根本不会使阴谋诡计,一向直来直往,若教人误会,也从不解释,但如今事关爱女终生幸福,也唯有破例一回。   得他首可,封江月点头应道:“我已想到万全之策。”忽而,她眉眼一弯,笑眯眯道:“既然你还要这个女婿,就把他抢过来。”   让她犹豫的,便只有华筝。那个姑娘,说来也挺无辜,但仔细一想,郭靖既不爱她,又何必耽搁她呢!   封江月皱眉,想到了一件事,叹气道:“怕就怕,那姑娘也认死理,和蓉儿一样痴情,哪怕郭靖成了蒙古叛徒,也不离不弃。”   须知,在原著中,华筝间接害死李萍,自知有愧,不敢再见郭靖,才割断了她与郭靖的姻缘。   黄药师哼了一声,“杀了她,和傻小子翻脸便是。我桃花岛上的女儿,岂能与人共侍一夫?”   “华筝人不坏,很好的姑娘,本就挺无辜,你放她一马吧。”封江月感慨道:“说到底,是郭靖的问题,便看他如何抉择。”   黄药师沉着脸道:“这由不得他选!”   封江月扑哧一笑,取笑道:“知道了,黄大岛主。”   两人细细聊了会,踏遍中条山每寸雪地,皆体力惊人,均未感到劳累。借此机会,封江月简要叙述了身世,试探着提了下来历。   她原不想隐瞒,但此事实乃匪夷所思,若一下全盘托出,未免过于惊人。经慎重考虑,她分时段慢慢言明。   却不想,黄药师笑道:“都说出来,不要藏一半露一半。”寒风嗖嗖中,他如青松挺拔,风姿卓越,又道:“哪怕是妖怪,也罢。”   不怪他有此猜测,能死而复生的,绝非普通人。他精通岐黄术,亦曾试过令阿衡复活,却以失败告终。   “妖怪?”封江月笑吟吟道:“为何不是神仙?”   黄药师哼了声,复又笑道:“管你是什么。”   见此,封江月不再隐瞒,细细地讲述,全无隐瞒,悉数告知于他,果然令他惊了一阵,一会儿后才回过神。   “情况即如此,”封江月眯了眯眼睛,回手抱住他,问道:“我能保护自己,要不你先回去?”说罢,她弯眉浅笑,戏谑道:“是不是怕我跑了?”   黄药师横来一眼,喝道:“还敢跑?”话未说完,他便哈哈一笑,又道:“至如今,你还有跑的理由么?”   “那也说不定,偶尔跑跑,也算情趣。”封江月言笑晏晏:“天色已晚,我们下山去吧。”   不知不觉,竟聊了近两个时辰。两人携手下山,微风一吹,树上雪花簌簌而落,遮去两个远去的身影,掩去他们留下的足印。   白驹过隙,十日时间眨眼即过。完颜语凰即位登基,于潼关举行仪式,因关外敌军兵临城下,战事吃紧,决定一切从简。登基仪式中,奉天命、祭祖坛、告天下,只有几个流程。   虽如此简单,但也用去几个时辰。幸而天气尚好,微风虽寒,但有旭阳暖身。   完颜语凰皇袍加身,立于最高处,纤细的身体与衣上九龙互衬,竟是意外的相配。   封江月着银白战甲,站在第二个台阶,地位仅次于完颜语凰。她手持圣旨,踏前一步,面向文武百官,慢慢摊开圣旨,朗声念道:“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:即日起,大金永不主动出兵,永不行侵略之事,永不南下。穷金一生,固守城池,如违此誓,天地共诛之!”   不仅是文武百官,便是完颜语凰都瞪大了眼睛。前者是感叹新皇旨意,后者是分外吃惊。   对于众人的脸色,封江月恍若未见,继续念道:“以此为诚意,表大金之意志,愿与天下诸国结盟,互不侵犯,永结同盟,集天下之力,围攻蒙古!”   文武百官皆恍然,明白过来,有不少人皱起眉。若想与诸国结盟,表此诚意,便立下这“三永”誓言,代价未免太过。以大金今日之威势,何须摆此低姿态?   封江月并未停下,扫了眼台下,便正色念道:“鉴于大金曾侵略过大宋一事,恐难以与大宋和解,无法与之诚心结盟,特在此应下承诺:平定蒙古之祸后,向大宋归还河南一带!”   台下百官大惊失色,差点喊了出来,幸得知晓这是何种场合,竭力抑制住情绪。   完颜语凰脸色难看,脸上一阵一阵青一阵白,暗暗咬了咬牙。这三件事,有两件不在她预料中,一则是“永不南下”,二则是“归还河南一带”。   她被封江月算计了,实不该如此信任她!   封江月收好圣旨,微笑着下达命令:“将圣旨抄录数份,连同这文书一同送往大宋、西夏、大理、花喇子模……”   这份文书,为黄药师所写,旨在点名当今天下局势。所谓唇亡齿寒,诸国不该自扫门前雪,让蒙古各个击破。   几路人马携文书圣旨离去,局势已定,难以更改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还有两章估计就要正文结局啦,余下在番外。今天亲人生病了,在医院来去耽搁了一天,原本不会晚时间的,能准时更新,结果蠢作者忘了点保存,然后退出去后发现只有两千多字,急急忙忙地再打了遍。 ☆、落幕   “啪”地一声,书桌倒地,白纸飞舞飘落,墨汁倾洒而出,物品凌乱一地。   完颜语凰冷着脸,猛地回过身,斥道:“算你厉害!”   永不南下、归还河南一带,这两则誓言,对于金国而言,实属大损失。   封江月脸色未变,依旧含着浅笑,不紧不慢道:“在历史上,金哀宗也曾下旨联合大宋攻蒙古,却未能有成效。”   靖康耻,南渡辱,不论是北方宋遗民,亦或是南方宋百姓,必有不少人怨怼金国。倘若有机会驱逐金人,宋民定会愿意出力。   宋与金相邻,若与蒙古南北夹击大金,后者必定危矣。金与宋结盟,远比与其它国家结盟重要。   当务之急,则是消去它与大宋的隔阂。   她提及未来,仔细分析因果,说得重之又重,末了询问:“你选择当亡国之君,还是舍弃河南?”   完颜语凰怒气稍退,脸色仍不好,质问道:“那这‘永不南下’呢?”这一点,会置大金于被动之境,她实在难以忍受。   有这誓言约束,大金不能主动出兵,但若它国出兵进犯,亦可反攻回去。唯独只有大宋,若要派兵来收复失地,金便只能抵挡,不可南下出兵攻宋。   这个誓言,当真将金置于险境,又将宋保护到极致。   封江月微笑道:“历史上,蒙古与宋结盟攻金,允诺大宋河南一带,倘若如今也这般呢?同样能得河南,在与金有仇的情况下,宋会选金还是蒙古?”   完颜语凰沉吟不语,背负着双手。十指骨节分明,莹白如玉,指甲整齐略透粉色,在龙袍中若隐若现。   见此,封江月寻个座椅坐下,倚在靠背上,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上,慢悠悠道:“有舍才有得。大宋虽偏安一偶,但也想收复失地。金予宋此诺,定会令它动心。”   有那文书在,点明了当今局势,分析了蒙古的种种危害,大宋不难做出选择。   “你助我当上女皇,又害我至此。”完颜语凰哼了声,微怒道:“从今往后,大金对宋不能反击,只能挨打。”   “你有法可自保,”封江月驳道,笑吟吟道:“对外缔结友好盟约,与宋详述战争危害,决心和平共处;对内善待原宋遗民,以免他们生出反心,与宋里应外合。”   她初入金国时,便与风伏兮双管齐下,一是助金击蒙古,二是联合金国内有志之士,以便将来助宋。   如今情况有变,这支义士队伍会蛰伏下来,深入金国每寸土地,在暗中窥伺,一旦金毁诺攻宋,便起义搅乱大金。   完颜语凰凝眉深思,无奈道:“也只能如此。”她微微偏头,瞧了眼封江月,目光沉了沉,自知以往所思有误。   她初登皇位,的确需要一个不重权势的都元帅,却决不能要个一心向宋的都元帅。   见事已摆平,封江月向外唤人。两名侍女应声快步走来,收拾屋内狼藉,又端来两杯热茶。   完颜语凰轻轻吹气,浅抿了口茶,轻声道:“据探子汇报,蒙古军久攻潼关不下,又经商人被杀、使臣被辱之事,决定西征,先灭花剌子模。”   这段剧情,她二人都知晓。也即在这,在黄蓉帮助下,郭靖立下大功,助蒙古攻破花剌子模的撒马尔罕城。   封江月笑了笑,询问:“你有何想法?”她心知,经此一役,完颜语凰对她有了戒心,虽不至于对她不利,但也会事事防着她。   完颜语凰又抿了口茶,慢声道:“父王一个多月前去了花剌子模,你明日启程去一趟,务必保下大金盟友。”   封江月点头应道:“好,不过……”她话锋一转:“你给我八万精兵。”   “理由!”完颜语凰沉声道,心中有丝烦躁。封江月此举,打乱了她的计划。   封江月答道:“派八万精兵相助花剌子模,以示与诸国结盟之诚意。你虽许下几诺,但诸国必半信半疑,此举,能安他们的心。”   自登基后,完颜语凰得开封势力,集全国兵力,威势已不同以往,区区八万兵马,自不在话下。   完颜语凰心有为难,手指敲击在书桌上,哒哒的声响极有节奏。她默了一阵,允道:“好,予你三万兵,便宜行事。”   从八万减至三万,非金国缺兵,实乃她不放心。封江月一心向宋,势必不愿金太强,或会下绊子,让大金损兵折马。   如今天下合围之势渐成,且在攻潼关时,蒙古三次大败,气焰已不如往,可料其败局。   在这等情况下,若为大宋着想,必不能让金独大,而最好的方法,则是让金与蒙古两败俱伤。   思及此,完颜语凰心中一沉,脸色晦暗了几分,又道:“三万兵马虽不多,但心意到了即可。”   “据我所知,花剌子模号称精兵百万。你刚刚登基,却只派三万去相助……”封江月微微一笑,慢慢喝了口茶,浅笑着问道:“要不我独自去趟花剌子模?”   如若是八万兵马,绕远道而行,便是被敌军发现,也能摆阵抵御,有脱险之机;倘若是三万兵马,便无法令敌军忌惮,还不如让她一人前去,目标小,不易被察觉。   一听,完颜语凰眼现喜色,口中却是迟疑道:“你一个女孩子上路,怕是会很危险,要不派一百人护送你?”   “不用。”封江月拒绝,又道:“语凰,若无要事,我先告退。”她站起身,得完颜语凰点头应允后,踏大步离去。   入夜,冷月高悬,寒风呼呼,没有一丝星光。   封江月上马,仰头瞧了眼身后。巍峨城墙上,数人举着火把,完颜语凰立于城墙边缘,探头向下望来。   朱红色大门慢慢闭上,封江月扬鞭启程,绕开蒙古军营,向西驰行。   日复一日,她马不停蹄,随着临近花刺子模,气候越来越冷,偶尔还能赶上一场大雪。   白雪皑皑的山脉,弯绕连绵如巨龙,遭寒风一吹,飞落无数狂暴的冰雪。她踏马而过,沾上不少雪沫。   冰坚如铁,雪色如银,天地一片白。她连夜赶路,终是在蒙古军之前,到达了撒马尔罕城。   “我是大金都元帅,奉女皇之命,前来拜见摩诃末王,烦请通报一声。”封江月微笑道,递上一份文书。   得闻是大金使臣,小兵未曾怠慢,连忙通报上去。大金王爷完颜洪烈在这里做客,他们全都知道,明晓两国友好。   “就你一人吗?”摩诃末问道,虽已得部下禀告,但仍教他吃惊。想到完颜洪烈亦是只身前来,他不禁疑惑,莫非这是金国传统?   封江月微笑着颔首,又道:“事情紧急,蒙古不日便会兵临城下,我建议趁蒙古军鞍马劳顿之际,与之主力决战。”   摩诃末惊讶道:“我儿札阑丁亦有此建议,但已遭我驳回。”   “请慎重,时机不可错过。”封江月微笑着劝道:“蒙古军东征西讨,大败天下,更令金国节节败退,此等勇猛之师,花剌子模不想与之决一高下?”   这摩诃末是花剌子模的王,也曾是一代雄主,但如今是英雄迟暮,已不复当初意气,心中全无战意,只想消极守城。   正因如此,她才想带八万金兵来,以防错过时机,却未想,遭到了完颜语凰的阻止。   如今,她需激起摩诃末的战意。   完颜洪烈眉头一皱,对封江月提到金国败退之事颇为不满,但也知眼下是何场合,笑道:“我早知你勇猛,威及一时,可惜从不曾亲见。”   摩诃末摆摆手,笑道:“老了。”虽如此说,但他心中很是自得,脸上也显露几分喜色。   “依我看,是英雄不减当年。”封江月言笑晏晏,复又叹息道:“但那成吉思汗,亦是威勇非凡,不知你二人相比,孰强孰弱?”   说罢,她看向完颜洪烈,后者会意,当即斥道:“摩诃末王纵横天下时,成吉思汗又在哪?岂能相比?”   “是我口误,摩诃末王勿怪!”封江月笑了笑,叹了口气,蹙眉忧愁道:“可惜我未能一见王上风姿。”   “这有何难?趁蒙古军鞍马劳顿时,与它决战便是。”摩诃末笑道。一个大金王爷,一个大金都元帅,他岂能教这二人失望?   虽说,他心知这二人在恭维他,但经这二人一说,想到过去的辉煌,便对那成吉思汗动了战意。都是天骄人杰,谁又能弱于谁?   “我有几条建议,请摩诃末王决策。”封江月轻声道:“准备弓箭手,自城上高处向低放箭,必能重创敌军;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,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,不与敌军硬碰硬,袭击敌军、烧其粮草。”   摩诃末点头,回道:“先与蒙古军交战,瞧瞧它深浅,倘若不过如此,便只需一举歼灭。”   “备上弓箭手,日夜在城内待命,但凡有所异动……”封江月笑了笑,见摩诃末疑惑,便解释道:“倘若蒙古军从空中降落,撒马尔罕城危矣。”   她点明了实施方案,教摩诃末惊讶不已。这不比金国,她只能委婉提建议,却无实权去办。   所幸,摩诃末接纳了她的建议,在一个夜晚重创了蒙古军。蒙古军从空中降落,若非撒马尔罕城内早设有埋伏,必会遭遇大难。   当即,摩诃末大喜,连连称赞封江月。   封江月唯有自我推脱。只因,这是剧情,非她未卜先知。她望向黑夜,闻到了血腥味,又道:“经此一役,敌军或会怀疑有奸细。”   城内早设有埋伏,若非事先知晓,岂能如此?这战略是郭靖所定,加之其并非蒙古人,必会惹人怀疑。   虽没有证据指向郭靖,但却能制造隔阂。   “趁此机会,摩诃末王可与之主力决战。”封江月建议道。   早在蒙古军兵临城下前,摩诃末已派出数支骑兵,埋伏在外面,只待决战之日迂回包抄,与城内精兵围击蒙古。   结果都在预料之中。蒙古军陷入长时间疲劳交战中,久久攻不下撒马尔罕城,又遭游荡在外的骑兵袭击,在冰天雪地中,粮草骤减。   不得已,成吉思汗下令返程,进攻西夏以便集齐粮草。   经封江月劝谏,摩诃末稍有迟疑,便爽快应承下来,决心派兵相助西夏,以表结盟之意。   冰雪渐融,封江月踏上回程。与西夏交战中,成吉思汗会染病身亡,蒙古大乱,届时战乱会止,迎来十几年的和平。   封江月绕过潼关,直接回了宋朝,未与完颜语凰告别。战乱已止,当功成身退。   她走在大街上,越过茫茫人海,步入一家客栈悠闲地品着茶。   “你听说了吗?”隔壁一桌上,有人在议论,愤愤不已:“前有秦桧,今有封江月,这一男一女,皆为我宋之不幸!”   “怎么回事?”有人追问。   那人怒道:“金国有新皇登基,是名女子,其母是宋人,故善待于宋。但这封江月,身为宋人,却谄媚于金,欲挥兵南下,灭我大好河山!”   封江月愕然,只消一会,便反应过来。这一切,想必是完颜语凰所为。她算计了她,故而如今,她也算计于她。   完颜语凰此举,一则可博宋好感,二则让宋民辱骂她,可令她心寒而不去助宋。   耳中涌入旁人的闲言碎语,封江月沉默许久,低声苦笑道:“想不到有朝一日,会与秦桧并立。”    ☆、完   夕阳西下,云层披上万缕金霞,如绚烂耀眼的烟火,悬挂在天边。红日渐渐西沉,每落下一分,晚霞便暗淡一分。   暗夜如一张大网,自天地尽头铺展开来,令万物失去色彩,只留下一些隐约可辩的影子。千里沃土,万顷江流,皆隐伏黑暗中。   河水汩汩而流,柳枝迎风招展。石拱桥上,行人来来往往,衣裾翩翩,飘逸至极。   “姑娘,你没事吧?”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,语气中带有一丝不确定。他驻足观看了会,但见这姑娘立于桥墙边,一动也不动,生怕她想不开。   封江月回眸,浅笑吟吟:“老丈,有劳关心。”夜风吹来,带起她的几缕发丝,撩起她的裙摆,为她增添一丝空灵之感。   冰肌流华月,灵眸蕴诗菁。秋水绕神,白玉筑骨。三千青丝舞,万丈红尘动。   老人愣了愣,浑浊的眼中恍有亮光,凝神望了她许久,拄着拐杖蹒跚着离去。   封江月站在桥上,望着远处的灯火人家,眼神迷离不定,耳畔涌进旁人的欢声笑语。   她虽从未想过流芳百世,但也不愿遗臭万年。   清风呼呼,杨柳依依,一只夜鸟飞来,孤独地鸣叫几声,又拍打着翅膀远去,化作天边的一个黑点,渐行渐远,直至再也不见。   封江月驻足桥边,凝望着远空,静静地站了一夜。   旭日东升,朝霞万缕,映射在水面上,波光粼粼中,泛起一层金光,水天相接,丹霞似锦。   封江月微微扬起头,看着弥漫了天空的绚丽朝霞,心中却想到潼关上的璀璨烟火。   那十八个字挤满了夜空: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。匪报也,永以为好也!   她浅浅一笑,眼中似闪烁着光曦,流泻出一片如梦似幻的柔光。   如画江山里,万丈红尘中,她唯一想要的,已经拥有。其它的,只是过眼云烟,名声再臭也罢,她问心无愧,不需为此揪心。   封江月抬起手,轻轻在桥栏上划着: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;青青子佩,悠悠我思。   写罢,她板着手指数着,末了眉眼一弯,笑眯眯道:“还有近五个月,我就去桃花岛接你。”   “江月姑娘?”一个声音传来,正是郭靖。他神色落寞,隐有颓废之色,问道:“黄岛主在何处?”   封江月细细打量他,见他如此伤怀,心中一动,笑吟吟道: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   “蓉儿死了,我要将这噩耗告知黄岛主。”郭靖垂首低声答道。在这一年间,他连失恩师、蓉儿、母亲七人,已没有了人生信念。   黄药师痛失爱女,发怒要杀他也罢,他已无所念。   封江月急忙问道:“告诉我具体情况?”她对此很怀疑,只因隐约记得有这么一段剧情,似是黄蓉为脱身而使的障眼法。   郭靖不疑有它,详细地叙述了遍,说到那沙中金环貂裘时,眼中含泪,心如刀割。   闻言,封江月放缓了心,劝道:“不必担忧,蓉儿没事。”   郭靖惊愕,呆呆地望着她,又听她笑道:“你信我便是。”见她言之凿凿,他心胸一畅,恨不得仰天长啸。   他正自欣喜时,听她询问别后经历,忙细细讲述出。他急于述说心中苦闷,也无一丝隐瞒。   “真是造化弄人。”封江月感慨。   自她参与花剌子模后,郭靖未立大功,反遭蒙古怀疑,但他心胸宽广,这原也不是大事。恰恰此时,郭靖之母李萍跋山涉水而来,暗中告诫他一些事。   原来,在大金女皇登基时,圣旨文书中的内容慢慢传扬天下,便是身在蒙古的李萍也有所耳闻。她心中忧虑,也不知做何决定,便想先告知郭靖,母子二人一同商量。   但这两人都拿不定主意,便只好以此事询问黄蓉,后者一看文书内容,观其文风,便已猜出此文出自黄药师之手。   既是出自东邪之手,此事必是不会有假。母子二人商定后,决定南归故乡,不愿助纣为虐。   对此,黄蓉乐见其成。郭靖与蒙古闹掰,自然不会再做金刀驸马。   三人暗中定计谋,只待寻机偷偷溜走。却不防出了变故。欧阳锋闯入军中,抓走了黄蓉,打乱了三人的部署。   也在此时,三人的计划泄露,遭成吉思汗下令追捕,为令郭靖脱身,不愿做累赘的李萍自尽而亡。   郭靖想到母亲,脸色黯然,心中彷徨,又道:“我在路上,听闻过‘封江月’这名字无数次,此事闹得这么大,江月姑娘也听到了吧?母亲让我不忘靖康耻,但大宋太多奸人。”   他想了一想,补充道:“说来,这人名字与姑娘一样。”   封江月白他一眼,郁闷道:“那就是我,不是同名同姓。”   郭靖一呆,问道:“为什么?你不是宋人么?”   “大约是报应。”封江月仰头望天,长长地叹了口气,又笑道:“我害你成不了民族英雄,就遭了报应,累自己成了民族败类。”   如今天下合围之势已成,蒙古已不算大患。大金不灭,大宋便安然,自然不需郭靖去守襄阳。   郭靖不明所以,但见她无心再谈,也只好作罢,与她告辞:“我要去寻蓉儿。”   “人海茫茫,你去何处寻?”封江月笑问道,见他愁眉苦脸,建议道:“不如去华山守株待兔。”   郭靖双眼一亮,忙不迭地点头:“欧阳锋欲争天下第一,必会前去华山论剑,许会将蓉儿抓去那!”说罢,他连忙告辞,匆匆离去。   旭日悬挂东边,金霞万道,灼人眼目。封江月眺望北方,唇角微微翘起,随意寻了家店,求来笔墨纸砚,给金国蛰伏暗处的民间义士写了封信。   信的内容很简单,就请他们在民间传出四句话,给完颜语凰制造点麻烦。   其一,完颜语凰既自称因其母是宋人而善待宋,为此许下“永不南下”与“归还河南”两诺,又置大金于何地?   其二,大金都元帅突然失踪,久未回潼关,不知其生死,金宋民间却在败坏其名声,岂非死无对证?   其三,将军保太平,太平无将军。如今蒙古已非大患,女皇不再需要都元帅。   其四,当日金帝让贤,交江山于女皇手中,若知她割地让宋,不知可有悔意?   封江月停笔,又封好信,将它托付于一名丐帮弟子,嘱其务必送到目的地。   丐帮弟子见她认识帮主黄蓉,也不敢怠慢,将信收好,向北奔去。   女皇心向宋而非金,足让金国朝堂震动、金人不满;都元帅下落不明、生死未知,倘若真是遭人陷害、死于谋杀,便是女皇无德,可令军心不稳、民间大乱。   这信中内容,必会引起轩然大波,足以让完颜语凰头疼一阵。况且,当初金帝让位,实乃形势所逼,得见此等机会,不会无动于衷,或会抢回皇位。   可以预料,在很长一段时间内,完颜语凰会诸事不顺、麻烦缠身。   封江月迎着朝阳,伸了个大大的懒腰,引得众人侧目而视,她却不管不顾,要了间客房,一觉睡到天黑。   五个月缓缓而过。封江月游遍江南,赏山顶云雾,观人生百态。期间,她去了瓢泉,欲拜访辛弃疾,却得知他于去年已逝,一声叹息,在他墓前拜了拜。   华山论剑之期已过,其结果早流传于江湖。华山上,东邪未至,西毒已疯,南帝隐世,北丐相让,这天下第一的名号落在郭靖头上。   初听东邪未至华山这消息时,封江月还诧异了番,可仔细一想,又觉得理所当然。   如今已至寒冬,飞鸟绝迹,万里冰原。一艘船扬起白帆,徐徐驶向东海,封江月站在船头,身着貂裘,看着阔别已久的桃花岛渐近,心跳慢慢加快。   她原体寒怕冷,但经昏迷两月后,已恢复如初,如往昔一般健康。   桃花岛依旧,望着熟悉的场景,封江月心中极为欢喜,心潮起伏,在原地站了会,方走入桃花林。   她没有去竹林住处,直接向墓地走去。墓门大开着,墓道光线不足,她刚欲走入,却见里头走出三人。   那三人也是一怔。封江月先开口:“久别重逢,各位。”   “很及时,我正想去找你。”黄药师笑道,回手将墓门封闭好,走过来握上她的手,低语:“阿衡入土为安了。”   封江月颔首而笑,瞥了眼郭靖黄蓉,又问道:“何时给他二人主婚?”   黄蓉脸一红,复又瞪着她,恼怒道:“你急什么急?就这么想走?”爹爹与她说了,只待她与靖哥哥成亲,他二人便要离开,也不知何时能相逢。   封江月失笑,摸了摸下巴,又问:“那你我如何相处?”   黄蓉气呼呼地哼了声:“以前如何,现在便如何,别妄想我唤你……唤你……”   “那挺好,”封江月笑吟吟道:“倘若你真如此唤我,我也挺心塞的。”   黄蓉瞪来一眼。忽的,她脸颊呈粉色,抓住衣角问道:“让爹爹选个日子吧?”   “不急。”封江月微笑道,见她俏脸含怒,慢悠悠地说:“等我先成亲,再给你择成亲日。”   黄蓉抱怨几句,问道:“那你选在何时?”她偷偷瞟了眼郭靖,想到将嫁于他,心中说不出的欢喜,只觉得人间处处美好。   “明日吧。”封江月回道:“就拜个堂,不用弄得复杂。”   黄蓉白她一眼,没好气地问:“既一切从简,你为何不干脆备好婚服再来?”   “倘若在这十月之间,岛主旧情复燃,……我不先备好婚服,这不是方便掉头便走么?”封江月笑道,忽觉手上一紧,偏头望去,见某人沉着脸,不禁咯咯笑道:“好啦,出岛去准备婚礼所需。”   一场婚礼,主宾共八人。   说是从简,却也不凡。作为见证人,南帝北丐早已到场,自华山论剑后,他二人便受邀东往桃花岛,一直住到现在。   说是不凡,倒也简单。堂上本有三拜,但因双方皆无高堂在此,便只剩敬拜天地与夫妻对拜。   至于这闹洞房……南帝北丐无此雅兴,柯镇恶却是不敢,靖蓉二人及冯默风自不必说。   封江月着红袍,由始至终,都未以红布遮头,与另七人坐于席上,谈笑自若。   屋外雪花飘飘,房内温情缱绻。席上一桌饭菜,皆出自黄蓉之手,色香味俱全,吃得洪七公红光满面,大呼过瘾。   东邪、南帝、北丐相识多年,借此时机,才相聚在一起,自有不少话谈。   柯镇恶自觉尴尬,率先离席;靖蓉二人随之而去,寻处地方说悄悄话;冯默风一如其名,在得封江月示意后,才拜礼告退。   那三人又聊了会,洪七公笑道:“兄弟相聚不易,但今日非比寻常,药兄不必陪我们。”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也不推辞,只与他们对饮一杯,便携封江月离去。   两人推门进去,寒风伺机钻入,带进几片雪花,入眼一片火红。烛火轻摆,满室生辉,温馨而绚丽。   “天色已晚。”黄药师轻语。   封江月点头,欢快地吃着甜点,咕哝着回道:“刚刚都没吃饱,好吃的全教七公抢去,容我再吃会。”   过了会儿,黄药师又道:“到深夜了。”   封江月直直点头,往口中塞着点心,待咽下去后才笑吟吟道:“我快饱啦。”   又过了会儿,黄药师开口:“该就寝了。”   “不急,还早。”封江月喝了口茶,摸了摸小肚子,一脸满足,站了起来,笑眯眯道:“吃饱喝足,我去泡下热水。”   黄药师随之站起,将人打横抱起,笑道:“待会我陪你去。”   这个“待会”,却是数个时辰之后。   封江月微眯着双眼,瞧了眼身旁的丈夫,神色困倦,心中万分幽怨,喃喃低语:“我诅咒你:绊惹春风别有情,世间谁敢斗轻盈。”   这句诅咒一出,结果可悲,她睡到第二日傍晚才醒。   “江月,起来了!”耳畔,涌入黄蓉的声音。她昨日成亲,明日便轮到黄蓉,不可谓不快。   封江月迷迷糊糊醒来,一眼便瞧到床前的父女俩,想到昨夜种种,哀叹一声,恼怒道:“我要和离,我要单身!”   黄蓉大惊失色,倒是黄药师无奈问道:“你又是骂我,又是诅咒我,还有理不成?”   “你伺机报复,还不许我骂了?”封江月气鼓鼓地问道。   许是爱女在旁,有所顾忌,黄药师摇了摇头,微笑道:“我去煮些粥。”   “怎么回事?”黄药师一走,黄蓉便急急追问,大眼中闪烁兴奋光芒。   封江月长长叹气,只觉得丢脸,原也不想说出,但架不住黄蓉一再盘问,简洁回道:“岛主年纪大,我以往担忧他……这事被那个‘我’抖出,他就怀怨在心,昨夜趁机报复。”   黄蓉听得云里雾里,追问道:“那你骂爹爹做什么?”   “我向他求饶,却没有半点作用,心想着他反正不会放过我,就干脆豁出去了。”封江月磨了磨牙,补充道:“在这之后,他每动一下,我骂他一句‘坏人’。”   说至此,她得意一笑:“他想让我改口叫他名字,但我意志力坚定,教他以失败告终。”   黄蓉听得一知半解,凝眉思了思,又问:“那你诅咒爹爹什么?”   封江月窘迫不已,默了默,念出了一句诗。实则,两人本已停歇,但经她这一诅咒,激情再燃,害她如今刚醒。   “绊惹春风别有情,世间谁敢斗轻盈?”黄蓉疑惑道:“这诗旨在咏柳,与诅咒有何关系?”饶是她再聪慧,也想不出这两者有何联系。   封江月脸上一红,贼兮兮地向外望去一眼,见四周无人,才悄声答道:“柳条不是又软又细嘛?”   “你诅咒爹爹又软又细?”黄蓉愣了愣,满头雾水,问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你比你爹纯洁得多,他一下子就猜了出来。”封江月涨红了脸,推了推她,转移话题:“你的婚礼备得如何?”   “就等明日。”黄蓉脸上红透,眉眼里皆是喜色,反推了下她,浅笑道:“快些起来,帮我准备妆容。”   “这么急啊?”封江月取笑,遭她一瞪,唯有摊手笑道:“行行行,让你着嫁衣,最后过个单身夜。”   黄蓉兀自欢喜,神采飞扬,艳丽不可逼视。   三日之间,连摆两场喜宴。众人皆是笑容满面,便连柯镇恶也如此。唯一徒弟成亲,他做为郭靖长辈出席,受新婚夫妇一拜。   忙活一日,做了一桌子菜,又送一对新人入屋,封江月松了口气,总算圆满结束。   看着紧闭的房门,封江月微微出神。两日前,她也是这般,与他一同入房。   她刚一转身,便见黄药师走来,吟吟浅笑:“天色尚早,我们出去走走。”   黄药师略一沉吟,便欣然应允,替她裹紧裘衣,握住她温软的手,向外走去。   此时雪已止,地上略滑,呼啸的寒风中,隐隐夹杂着浪潮声。两人牵着手,踏在薄冰上,慢慢地走着,似要走到地老天荒。   宁静美好,温馨美满。两人并肩立在巨石上,海浪啪打着岸边礁石,潮来潮去,风声呜呜。   “江月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外边冷,我们回房罢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正文完结啦,刚好将波浪线完成,嘻嘻。估计有两章番外吧 “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;青青子佩,悠悠我思”——《诗经》 “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。匪报也,永以为好也”——《诗经》 “绊惹春风别有情,世间谁敢斗轻盈”——唐朝唐彦谦《垂柳》 “将军保太平,太平无将军。”改编自《水浒传》的“太平本是将军定,不许将军见太平” ☆、番外一:婚后生活,拒绝米虫   日头高悬,封江月赖在床上,缩在暖和的被窝中,舒服地眯着双眼。   寒冷的冬日里,最幸福的时光,即是躺在床上,抱着一个大暖包,哼唧两声,翻个身,转头又睡过去。   大暖包……封江月闭着眼摸了摸,撇了下嘴。大暖包起床了,要去做早膳。   以往,这每日三餐,大多由黄蓉主厨。但因柯镇恶在此,黄药师对他大有嫌意,碍于黄蓉面上,不好出言驱逐,便与封江月另行开灶。   两场喜事一结束,不到三日,南帝、北丐便告辞,乘船离岛,各奔南北。   房门轻轻开启,黄药师端盘进来,回手关上了门,径直来到床边,摇了摇封江月,笑道:“不起来么?”   封江月翕动小鼻子,闻了闻香气,睁开眼睛瞅了眼。嗯,这是她最喜欢的莲子桂圆粥。   她默默思量一会,闻着粥香,心已下决定,慢悠悠地着衣洗漱。   两碗粥摆在桌上,此外,还有几碟小菜。   封江月一边小口喝着粥,一边琢磨着计划。   她这心神不定的模样,自是瞒不过黄药师。见她喝下最后一口粥,他递来一条丝巾,问道:“在想些什么?”   封江月擦了擦嘴,笑眯眯地答道:“我要去做坏事,你不许告诉蓉儿。”   “什么坏事?”黄药师询问。   “我要去赌钱。”封江月握住他的手,轻轻地摇了摇,笑道:“每日在岛上,委实无聊。”   黄药师心中诧异,随即反应过来,皱着眉问道:“又是柯镇恶?”   见她点头,他颇为不悦,也不再搭理她,默默收拾碗筷。   封江月眉眼弯弯,抱了抱他的腰,笑嘻嘻地说道:“我去与柯师父赌赌钱,午饭嘛,我想喝鱼汤。”   说罢,她翻箱倒柜,寻出一些碎银铜板,欢快地出门而去。   实则,六人住在岛上一月多,平日总能遇上几回,点头打个招呼,却是无话可谈。   靖蓉二人年轻,在岛上四处玩耍,倒也受不到影响;冯默风得闻傻姑之事,便请命去寻,在五日前已离岛。   柯镇恶在市井住惯,也不大闲得住,常拄着铁杖在岛上乱逛,一不小心走错了路,就栽入阵法中。   每到这时,黄药师恍若未见,驻足而立,也不上前去助。封江月摇头叹息,心知他的意思,无非是顾及爱女又自持身份,便示意她去。   这岛上也无旁人,爱好热闹的柯镇恶深感寂寞,在经封江月给他指了数十次路后,便自发与她热络起来。   这一来二去,两人常凑一块,要不聊聊天,要不玩些小把戏。   对此,黄药师十分不满,与封江月说道过一次,但教她反问:“谁让你教我去指路?如今他寻我玩,我倘若不理他,惹他不开心,蓉儿许会有意见,你乐见么?”   也即在那次,他提出离岛之事,想另寻清静之地,却也被封江月拒绝。   她言称要过完寒日再走。瞧这天气,据春暖时分约要一个月。   倘若驱赶柯镇恶,难免会让蓉儿不喜;若是不理不管,他夫妻生活又将受扰。   黄药师沉吟片刻,做出了决定。   天色仍旧阴沉,昨日刚下了场雨,至今未缓过劲来。封江月甩着钱袋,慢悠悠地闲逛着,果不其然,又遇上柯镇恶。   柯镇恶耳力惊人,听得脚步声,便猜中来人是谁,当即喜道:“黄夫人,我想到一件趣事,教你玩玩吧?”   他在嘉兴老家时,常在市井赌钱,虽输多胜少,但始终改不了,得幸远赴蒙古,方克制下来。   封江月挥了挥钱袋,回问道:“哦?是什么?我正想寻你赌钱。”   闻言,柯镇恶大喜过望,捏紧了铁杖,笑道:“正是这玩意!”   两人一拍即合,迅速寻了个地,雕了两颗木头骰子,简要谈及下规则,便赌起钱来。   一个时辰过去,双方皆有输局,犹以封江月为甚。她掂了掂钱袋,发觉少了一大半,气馁地推开骰子,往后一仰,靠在软椅上,有气无力道:“不玩了。”   柯镇恶焦急不已,忙道:“你这不还有点银子嘛?再玩几局,少了我借给你,行不?”他正玩得高兴,第一次赢这么多钱,将他的兴趣全挑起来,实在不想罢赌。   “柯师父,我总是输,不好玩。”封江月摇头拒绝,懒懒地没有力气,又问道:“你是蓉儿的公公,咱们也算一家人,你来赢我的钱,又有什么趣儿?”   柯镇恶一呆,仔细想想,心中颇为赞同。确是这个理,他二人赌来赌去,教谁赢去都没成就感。   封江月起身倒了杯茶,慢慢地抿了口。茶水已凉,涌入腹中略有不适,她拧了拧眉,声音中满含真诚:“你赌技高,该去赢别人的钱。”   柯镇恶恍然大悟,对此深以为然,但见她真无兴致,也不再强迫,言道:“烦告诉黄岛主一声,瞎子回嘉兴去了。”   “这么急?”封江月出言挽留:“要赢钱也不在一时。”   柯镇恶一边收拾衣物,一边笑道:“瞎子今日手气好,趁着这股劲儿,早些回嘉兴。”   他简单地收拾两下,拄着铁杖匆匆出门,在厨房寻到靖蓉二人,与之告别,不理那二人如何挽留,仍执意离去。   带着横扫千军的信念,他扬帆出海,回嘉兴去赌钱。   封江月提着钱袋,笑脸吟吟,比之离去时更欢快,左转一进门,见黄药师坐于桌前,在他旁边,还放着一个包袱。   “好香!”她轻声感叹,慢步进门,拎起包袱一瞧,笑吟吟道:“准备得真快。”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给她舀了碗鱼汤,才道:“我们出岛走走。”   封江月却是未答,啜了口鱼汤,尝了尝菜肴后,抛出难题:“天气冷,我不想现在出门。”   “在岛上闷了一月,出去当做散心。”黄药师安慰道,摸了摸她的脸颊,试了试体温,笑道:“你身体已好,也不畏寒,怕什么出门?”   封江月摇头,眼角微微上挑,思了一思,笑道:“也好,出去走走,最近颓废了。”   在这时,靖蓉二人推门进来。黄蓉仍是女儿姿态,与以往无甚区别,拉着郭靖坐下,笑嘻嘻道:“爹爹,大师父回嘉兴了,咱们以后一起吃。”   她聪慧异常,自是猜得出黄药师另起一灶的原因。   黄药师诧异,朝封江月望去,但见她一脸笑容,心中已明白,想到刚才种种,顿觉无奈。   封江月点点头,抚了抚小腹,微微笑着说:“我忘了告诉你,柯师父走了。”   也在这时,黄蓉瞧见椅上包袱,皱了皱眉,问道:“你们要走?”柯镇恶突然离岛,此事她尚未弄清,原想它与封江月有关,但见这二人将走,又消了这疑心。   “出去散心。”封江月笑吟吟答道,细细观察黄蓉,沉吟着道:“蓉儿,跟我进来,我有话与你说。”   黄蓉狐疑,与她进了内室,不待她开口,先嘱咐道:“天冷地寒,你内力不高,自己注意些。”   封江月含笑点头,凑近她耳畔,悄声问道:“你与靖儿的洞房……怎么过的?”   黄蓉涨红了脸,羞恼道:“你在问什么呢?”   封江月也觉尴尬,捏捏她的手,又指指外面,示意她小声,低语:“你与靖儿单纯,对此一无所知,柯师傅没指导他,你也无人授。”   黄蓉耳尖通红,扑闪着双眼,声若细蚊:“那是什么样?”原本,她对这种事从不讳言,既问过陆乘风,又问过欧阳锋,但随年龄增长,渐明这是私密话,不可对旁人言。   一听这话,封江月心知肚明,凝眉想了想,轻笑道:“我不方便讲述,此趟出门,我去寻本书来,你一观便是。”   两人约定好,携手出来,一个笑吟吟,一个脸通红,纷纷落座尝着佳肴,对它事一概不言。   “蓉儿,到时我托人送来。”在岸边,封江月拉过黄蓉,与她耳语。   黄蓉悄悄点头,与郭靖偎依在一起,注视着船只离岛,不知想到何事,脸上一红。   封江月朝那二人挥了挥手,回身望向前路,脸上含笑,显是极为兴奋,走路却慢慢而行,问着:“哪儿有春画卖?”   黄药师一怔,又听她很是自然地笑道:“我给蓉儿捎去一本。”当即,他黑了脸,默了默,复又叹息一声。   原本,这些事,在成亲前夜,会由母亲委婉提点。但黄蓉,自幼丧母。   见他这幅表情,封江月心有所悟,微微笑道:“蓉儿如今嫁了人,婚姻美满幸福,足以告慰其母。”   黄药师颔首,凝望着封江月的侧脸,胸中一阵沸热,悄然握住她的手。蓉儿美满幸福,他何尝不是如此?   送那两人登岸,哑船夫在此待命。原先那批哑仆教欧阳锋打死,黄药师回岛时,又抓了五人,以供驱使。   “把这些全部打包。”在坊间,封江月左挑右选,择了数本书,付了账,笑吟吟道:“帮我拿去岸边。”   掌柜连连点头,脸色十分怪异,瞧了瞧她,又看了看黄药师,却不知想到了啥,怪怪一笑,挤眉弄眼。   黄药师冷哼一声,面上犹似罩了层寒霜,吓得掌柜脸一白。   封江月笑嘻嘻地不说话,慢步走出店,偏头朝黄药师看去,眨了眨眼,面现狡黠之色。   忽的,她面色一凝。在左方,一个女子走来。   那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,胜过天下绝色。她约莫十七八岁,一身轻纱白裙。被风一吹,轻纱漫漫,她犹处云烟雾里。   容貌清丽无双,容色冰冷如霜。雪衣逸风采,莲步漫生姿。   封江月紧抿着唇,下意识抓紧黄药师的手,惹得他看来一眼。   那雪衣女子开口,声音清脆动人,如黄鹂轻鸣:“在下颜依,阁下可是东邪新婚妻子?”   问得很明确,直奔封江月而来。   封江月点头,声音略有涩意:“你找我有何事?”   “你扰乱了这个世界。”颜依答道。轻鸣声响起,她拔出手中剑,剑上寒芒灼人眼目,又道:“我被受以任务,杀你。”   黄药师面色一冷,便要动手,但遭封江月紧紧拉住。她微微一笑,询问道:“你认为这么做,对么?”   颜依眸光轻颤,还剑入鞘,怔怔发了会呆,眼角眉梢处满是落寞,低语:“以往,我常这般问小玄,让她自我反思对错。”   封江月低下头,没有说话,听她轻声道:“打搅了。我先瞧瞧这世界,看一看你改变的,到底是对是错。”   “除我之外,还有一人参与了这事,你不妨去瞧瞧。”封江月微笑着建议:“大金女皇,完颜语凰。”   颜依颔首,轻语:“我会在这里待上三年,执行两个任务。两年半后,嘉兴陆家庄见。”   封江月点头应允,目送她离去。   这问答莫名其妙,竟也让一场争斗消弭。黄药师沉吟片刻,心中已是了然。   封江月叹了口气,回身搂住黄药师,将头埋在他怀里,闷闷道:“她是……母亲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让柯镇恶回嘉兴赌钱这条是小天使vanilasky想滴 ☆、番外二:游历山川,蒸着包子   颜依的到来,虽是个小波折,但多少影响了心情。   封江月怏怏不乐,心中的情感很复杂。对于这个“母亲”,她实不知该如何面对,想了半天,决定就此错过,不与之相认。   “两年半后,去一趟嘉兴陆家庄。”黄药师轻声道,心知她症结在何处,劝道:“不用想太多,她也是你母亲。”   封江月心觉有理,弯了弯眉眼,正自沉思时,手腕遭人一握,又听他微笑道:“将这些书画送去桃花岛,我们去大理走走,再去……”   见他话语一顿,她心中一个咯噔,暗叫不好,忙抢先一步:“我想告诉你个好消息。”   黄药师瞪她一眼,拉过她的手腕,细细地把起脉来,末了轻语:“回岛去。”若非他无意握上她的手腕,也不知何时才能发现。   “用不着,我信你的医术。”封江月陪着笑脸,摇了摇他的手,笑眯眯道:“但凡有所不适,我定不瞒你。”   黄药师皱紧眉头,心中有所忧虑,脸上已全无笑容,沉吟着道:“弄辆马车代步。”   “不用,我没那么娇气。”封江月笑吟吟,但见他执意如此,也只好作罢,轻抚他的胸膛,安慰道:“我身体很好,不会有事的,你不用担心。”   黄药师瞪她一眼,想到她隐瞒此等重要之事,忍不住屈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,万分不悦:“一次说谎,终身不可靠。你仔细数数,骗过我几次?”   封江月凝眉深思,末了展颜笑道:“陈年老旧账,算它做什么?来,嘴角上扬,笑一个。”   见他仍沉着脸,她咯咯直笑,伸出双手戳了戳他的脸,笑眯眯道:“黄大岛主,你还是笑着时好看。”   黄药师瞪着她,依旧沉着脸,也不理会她的示好。实则,他亦在自责,没注意到这事,又在寒冬时带她出岛。   见此,封江月耍赖,先告他一状:“你身为丈夫,又是大夫,妻子有孕也不知,你说你细不细心?你有错在先,却不思过,反倒敲我额头,还恶语相向,你说你过不过分?”   她轻哼了声,高扬起下巴,挥着小拳头,扬声喊道:“拒绝家暴,我要和离!”   幸得此处偏僻,往来行人不多,否则教她这一喊,会引得数人侧目而视。   黄药师叹气,不再说它事,帮她紧了紧披风,又给她戴上毡帽。   封江月眨巴眨巴眼,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色,扑哧一声笑出来,戏谑道:“黄大岛主,是不是只要不和离,一切都好说呀?”   黄药师白来一眼,再也摆不出脸色,无奈地摇头,瞧了眼她的额头,见其上光洁如玉,微微一笑。他下手轻重如何,心中自是清楚,虽是敲了下她额头,但不会让她有痛感。   “黄岛主,黄夫人!”远远的,一个声音传来。但见白影连晃,那人来到近前,竟是欧阳克。   自在潼关一别,他受托去开封保护司天监,便一去不回。待完颜语凰登基后,他回了趟西域,恰逢华山论剑之期将至,他赶赴华山,却得知其叔父已疯,遂四处寻其踪迹。   欧阳克略略行了个礼,面有急色,问道:“有人似是瞧见,我叔父往东而来,不知两位可有见着?”   黄药师毫不理睬。梅超风代他而死,桃花岛与白驼山有仇,他若非有事缠身,早就去寻了欧阳锋,如今得闻对方已疯,他虽不至于再去寻仇,但也不会理其死活。   封江月摇头道:“我们没见过他。他往东而来,也不定会来桃花岛。”   欧阳克叹气,点了点头,面上浮现出笑容,由衷道:“恭喜两位成亲。”   封江月的发式与以往有异,他自然瞧得清楚,心中已明白。   “你去寻人吧。”封江月摆摆手,回道。   欧阳克目光一转,见黄药师无甚表示,便笑道:“黄伯父,小侄告退。”他足尖一点,飞身倒退,白袍猎猎展动,如大鹤展翅。   “走啦,赶紧送完书画,就去踏遍万里河山。”封江月笑吟吟。   两人携手同行,前往岸边,后边跟着一个小工,帮他们搬书画。   哑船夫放好书画,扬帆转道而回。封江月看了会,与黄药师背海而行,亲密地互牵着手,慢慢向前方走着。   天气已暖,柳条展露新芽,野鸭嬉戏湖水中,绿意覆过苍茫大地。一辆马车缓缓驶过,压过草丛,留下两条痕迹。   马车外形朴素,内部空间大,铺着一层厚厚毛毯,人躺于其上一点也不颠簸,十分舒适。   封江月撩起窗边帷幔,眺目望去,见天蓝草绿,心中顿觉欢喜,转头笑着问道:“要不下车走走?我想喝鱼汤。”   近段时间,她对鱼汤百尝不厌,也无妊娠不适之状,唯独食量增大。   小溪缓缓流淌,清澈见底,偶尔溅起几朵水花。两人漫步岸边,仔细寻了寻,也没瞧见一条大鱼。   封江月略有失望,想到鲜美的鱼汤,不禁舔了舔唇,不死心地再度瞧了瞧小溪,咕哝道:“小点的鱼也行。”她指了指溪水,点着水中的鱼儿,示意道:“就这三种,多抓几条,以数代量。”   齐膝高的溪水中,十来条鱼儿欢快畅游,约莫食指长,腹白背灰,极为灵动自在。   黄药师自无反对之意,本就事事顺着她,更何况这一件小小的事?自她有孕后,食量增大却又挑食,他变着花样做美食,以便她饮食均衡,又能一解口腹之欲。   封江月摸了摸下巴,沉吟着道:“鱼儿小,不好抓。”   黄药师瞧了瞧小溪,又看了看脚下绿茵,笑道:“我去拿条毛毯铺在地上,你坐着,我去抓鱼。”   封江月眼珠子一转,点头应好。   如今正是三月芳菲天,山花烂漫两岸,绿草连绵万里,阳光和煦暖和,空气自然清新,是踏春的好时节。   封江月提了提裙摆,瞧瞧自己的小鞋,四顾周边无人,忙踢下鞋袜,以足尖试了试水温,眉眼一弯,踩下水去。   水花溅起,得闻异动,鱼儿四散开来,或上浮下沉,或左突右窜,极为机灵。   封江月折腾了几下,连鱼儿的尾巴都未摸着,当即撇了撇嘴,很是不开心。   也在这时,黄药师出了马车,手上还抱着一匹毛毯,一瞧溪中景象,脸色微变。青影闪至溪边,单手一搂,将人带上岸。   封江月连忙做检讨:“你瞧,若非怕吓着你,我不敢动内力,又岂会抓不到一条鱼?”   黄药师登时被气乐了,长长叹了口气,摊开毛毯铺在地上,扶着她慢慢坐下,给她擦干双足,又帮她穿好鞋袜,回道:“虽已过寒月,但水尚冷,对身体不好。”   封江月默默点头,迟疑了一会,握上他的手,软软糯糯道:“我和阿衡夫人是不同的,你不用担心。”   说罢,她嘴一撇,抱怨道:“近段时日,我都成了重症病患。”   “不容万一。”黄药师语气加重,安慰道:“以前是忘了提防,等这个生完后,就不再受这苦了。”   封江月凝眉想了想,嘟囔道:“万一是个女儿呢。”实则,对于生男生女,她倒无想法,只是因已有个蓉儿,再来个男孩较好些。   黄药师不以为意,当即回道:“若是女儿,就唤芙儿,与蓉儿相配。”   一时激动,封江月遭口水呛住,咳嗽了几声,一脸悲愤地问:“黄岛主,你是认真的么?”   黄药师失笑,摸了摸她的头,回道:“自然不是,不如唤她作‘菡儿’?”他沉吟几许,微微摇了摇头,又道:“你名中带水,我名中含木,五行中水能生木,但木反生不了水,不如给孩子取名‘铃’?”   “江”字带水,“药”字含木,“铃”字有金,水能生木,而金能生水。   “你欺负我不懂五行么?”封江月哼哼唧唧,没好气地说:“金虽能生水,但会克木。”她皱了皱眉,复又展颜笑道:“倘若生个女儿,是要来克你的,还是罢了吧,有个蓉儿就够了。”   黄药师笑道:“五行相生相克,这只是正常情况。就以‘水生木’为例,这是相生,若是水过多,木悬于水上,便成了相克。同理若是木过硬,金非但克不成木反倒被克。”   封江月扬了扬眉,笑吟吟问道:“那请问黄大岛主,我这江上水到底是生你这药中木,还是克你这药中木?”   黄药师微微一笑,不假思索地答:“成亲之前,水生木;成亲之后,水克木。”   瞧瞧此时的封江月,她做出的种种捣蛋之举,显是来克他的。   封江月瞪眼,嗷呜一口咬去,末了轻哼一声,再朝他丢去一个白眼,咕哝:“我饿了。”   “我去抓鱼。”黄药师笑着回道,说着起身去了马车处,拿出几个小野果,递给她:“吃了先垫垫。”   鱼儿机灵无比,左摇右摆,突地一个猛子射出,速度迅疾灵活,又身在水中,越发难抓。   黄药师并未下水,只在岸边捡了些小石头,屈指向水中的鱼儿弹去,一投一个准。他蹲下来,捞起浮在水面的鱼。   封江月呆滞,万分敬佩:“连光在水中的折射都能算出,妥妥学霸!”   车上厨具齐全,黄药师的手艺自不必说。鱼汤鲜美纯白,香气弥漫空气中,让人食欲大振。   一锅鱼汤,大半进了封江月腹中。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唇,口中仍想吃,但肚中已饱。   她凝眉叹气,拉了拉他的一角衣裳,打着商量道:“晚上还吃鱼。”   “晚上少吃些鱼,吃清淡一点。”黄药师回道。   封江月站起身,摸了摸小腹,眉眼慢慢展开,唇角微翘起。有孕三月,身上尚未显怀。她浅浅笑道:“若是女儿,便唤作‘雨菡’;若是男孩,便唤作‘落萧’。”   不论男孩女孩,名字中都含有“水”和“木”,正是她名中的“水”与他名中的“木”。   “好。”黄药师回道,又听她笑道:“如今是三月,桃花开得正艳,要不咱们偷偷回岛瞧瞧?”   虽送了书画回岛,但不知效果如何,她想去瞧上一瞧,看看那对新婚夫妻如今的情况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嘻嘻,女主的名字,水生木,江中水生药中木,本就是为了岛主选的名字。以水滋养着枯木,让它重焕生机,江月算是为岛主出现的姑娘。至于婚后,到底是水生木还是水克木嘛,大家自行想象哈哈。 预算错误,以为只有两章番外,应该还有一章。 ☆、番外三:射雕之末,新的开始   想到即做。封江月瞧罢地上狼藉,下巴一扬,装作没见到,笑吟吟道:“幸好离得不远,十来天就能到达。”   若按原路返程,当需一个月。两人来时游山玩水,四处闲逛,耽搁了不少时间,倘若一心往回赶路,倒用不着多久。   黄药师收拾厨具,就着溪水清洗,沉吟片刻,回道:“到了家,产后修养好再出来玩。”   封江月一听,当即摇头,耍赖道:“那不回去了,当我没有说这话。”她指了指远方,笑道:“人间四月芳菲尽,山寺桃花始盛开。天下不止桃花岛有桃花,如今时日还早,咱们另寻佳处。”   地区不同,桃花花期也有异,桃花岛三月时桃花满天下,但这诗中的桃花却是四月才绽放。   两人做好了决定,依旧向大理方向前去。马车缓缓向前,气候一日日炎热。骄阳似火,金光耀眼,照得天地明亮炫目,将树木都晒得卷缩起来,知了声声,鸟儿鸣唱。   孕期已末,产期将至,封江月行动不便,终是消停下来,老老实实呆在家,只在庭院逛逛。   这是个小山庄,被群山绿茵环绕。山势起伏,古木高耸,缠绕着雾霭。若是夏日在此避暑,必定甚是凉爽。   如今已近十月,树叶渐渐枯黄,不时飘落下一片,枯萎在尘埃中。秋菊遍地,黄橙橙如金甲,是山间唯一的色彩。   太阳落进西山,山谷中的清风带着一丝凉意。黑影自远处慢慢飘来,仿似驱赶着太阳,吞噬了光明,转瞬又被月亮点燃。   封江月端着瓜果盘,寻来两把木椅,与黄药师一同坐在院中,窗前菊花开得正艳,天上皎月渐圆渐亮。两人偎依在一起,赏着月,吃着瓜果,享受着此刻的宁静温馨。   “何时与蓉儿言明我的身份?”封江月询问道。此事虽不好处置,不太易让人相信,但她也不想瞒着黄蓉。   “如何带蓉儿靖儿一起走?”黄药师不答反问。对于这个女儿,他也割舍不下,倘若要走,自是带她夫妻一起走。   对于这个问题,封江月早已想过对策,当下便回答道:“可以通过血缘关系,需等我生下孩子。孩子与你有血缘关系,你与蓉儿有血缘关系,待蓉儿有了后代,又可以借此连接靖儿。”   “时间紧迫,最多两年。”她轻声道,微微皱起了眉,又说道:“我能隐约感受到,界规在排斥我。”   她并非这世上之人,与这世界并不相融。在以往,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时,倒不曾有过异状,但自从与那个“她”融合后,时常会有这种感觉。   “界规?”黄药师稍感诧异。   封江月想了一想,回答道:“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,不允许人去破坏。就以我为例,当初在潼关我起死回生,扰乱了这片世界的规则,便受到界规的反噬,致使那段时日体寒怕冷。”   在“她”融于她后,所有力量内敛,让界规感应不到,这体寒之症方才痊愈。   “哥哥无法随意出手,不能破坏平衡、违反界规,我同样如此。”封江月笑着说道。若非如此,在这个世界内,她兄妹二人又岂会受伤?   两人正轻声谈论着,忽的,封江月眉头一皱,脸色垮了下来,捂了捂肚子,咕哝道:“不太舒服,有点痛。”   “莫不是要生了?”黄药师略有紧张。算算时间,生产期也在这几日。听得她刚才一席话,他心中忧虑不减反增,介怀那界规。   “不知道。”封江月如实答道。紧接着,她低低喊了一声,眉头皱得更紧,咬牙道:“回屋去吧,我去躺会儿,你去叫一下稳婆。”   在这之前,两人早有过约定,在她生产之际,一切由稳婆主持接生之事。   两人能住于此,是因救过山庄主人一命,得他盛情邀请。想到封江月即将临盆,黄药师便应承下来。   得闻贵客有恙,稳婆火急火燎赶来,嘱咐人去烧水、拿毛巾。两名小仆摆好柴火,为图便利,黄药师直接以内力烧水。   几名侍女端着盆进进出出,每次都是端着清水进去,又端着略带红色的水出来。   奇怪的是,房内不闻一声叫喊,静得有些可怕。   隐隐约约,稳婆苍老的声音低低响起:“夫人,再用些力,快了。”这样的话语,不时地出现一次。   实则,稳婆亦有所疑惑。旁人生产之时,大多疼痛无比、汗湿全身,唯独今日这夫人,好似无事人一般。   她细细望去,也瞧不出封江月面有痛色,心中不禁困惑,思了半天也没想明白,只得按下疑心,忙活着手头事。   今日这接生之事,是她稳婆生涯最怪的经历。   终于,房内响起的婴儿啼哭声,打破了这种静谧得诡异的气氛。   稳婆松了口气,听到床上女子略有些虚弱的声音:“孩子好吗?抱来给我瞧瞧。”   “恭喜夫人,是个千金。”稳婆答道,微微躬下身体,将婴儿给她瞧了一眼,笑着说:“我先给孩子擦洗一下,再抱来给夫人。”   封江月笑吟吟地点头,脸色略微苍白,目光却不离婴儿,心中禁不住欣喜,若非身子不适,早已下床去瞧。   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,历经近十月,在今日终于出世。   经侍女禀报,得闻到消息,黄药师赶了过来,先问了她的状态,见她尚且安好,好似松了口气,与她相视一笑。   经由封江月以眼神示意,他才看向了婴儿,神色微微一怔,脸上似有些疑惑。   “怎么了?”封江月询问道,只听得他反问道:“只有一个吗?”她心中一惊,意识到了不对劲。   也在这时,稳婆跺了跺脚,满脸懊恼之色,慌慌张张地叫道:“孪生子,还有一个!”   她经验充足,观其肚子大小,便猜测到应是双胞胎,如今却忘了这事。   但这也不能怪她,实在是这夫人太怪异,生产期间也不叫痛,反倒满脸期待之色,让她心中惴惴,一见婴儿出世,便松了口气,将其它事忘到脑后。   黄药师脸色一变,当即稍微掀开被褥,瞧到其内场景,脸色十分凝重,直接吩咐道:“去端热水!”   稳婆一抖,忙将女婴放入备好的摇篮,急忙出了门去。   封江月紧张地问:“孩子还好吧?”她心中不无懊恼,只怪自己粗心大意。   “幸好是头先出来,不碍事。”黄药师回道,为了让她放松,语调略轻快:“你感觉不到吗?”   说到这里,他不禁无奈地摇头,这孩子都生出了一半,她竟是如此迷糊。   闻言,封江月轻轻点头,很是不好意思,声若细蚊:“怕痛,我就封闭了感知。”万幸,孩子无恙,否则她必悔恨一生。   说到此处,她又愤愤道:“幸好你来得及时,那稳婆同我一般糊涂,差点害了孩子!”   黄药师轻声回道:“是我没早告诉你,别自责了。”原本他想给她一个惊喜,以慰她生产之痛,哪知成了惊险。   稳婆端水过来,又费了番功夫,总算是有惊无险。两个孩子并排睡着,粉嘟嘟的肉球,眼睛还没睁开,是龙凤胎。   封江月使劲眨了眨眼,心中激动万分,虽还想看着孩子,但终抵不住困意疲惫,睡了过去。   黄药师复又端水进来,帮她擦拭了下身体,唤人进来重新铺好床被,望了望摇篮里的孩子,微微一笑,拥着封江月进入了梦乡。   两月之后,经过精心调养,封江月已经好全,行动自如,与往常无异。夫妻二人与庄主告别,坐上马车踏上了回程。   一人手中抱一个娃。两只娃白白胖胖,双眼黑白分明,身上各处都是小小的,模样甚是可爱。   封江月抱着落萧,戳了戳他的脸,忍不住又捏了捏,正玩得开心时,小家伙嘴巴一张,嚎啕大哭起来。   她顿时手足无措,抱着孩子轻轻摇了摇,连声哄道:“萧萧不哭……”小家伙并不买账,泪珠子直落,哭得万分凄惨。   “哇!”又一声哭喊,来自雨菡。她被弟弟一带,也不甘示弱。封江月扶额轻叹,眼巴巴地望着,只等黄药师哄好雨菡,再来哄她手中的落萧。   黄蓉由他一手抚养,从不曾假手他人,对于哄娃,他自是经验充足。仅一会儿,两只娃止住眼泪,睫毛上虽还挂着泪珠,但脸上已显现笑容。   封江月拍手欢呼,瞧黄药师举起一个大拇指,赞道:“果然,你啥都会。”说着,她凝眉苦恼道:“话说回来,我除了名声臭过你以外,别的似乎都不及你。”   若说兵法战略,深究下去,也是因那个“她”。单论一个她,是及不过他的。   娃不好带,尤其是两只娃。这一路上,封江月深受其害,瘦了一圈,常在夜间不能寐,给娃喂奶,给娃换衣。   大多时候,这琐事皆由黄药师做。每当两娃在夜间哭闹时,都是他起来相哄、为其换衣,但两娃饥饿时,便只能封江月去。   “蓉儿小时候哭闹吗?”又一夜,哄好两只娃后,封江月倒在毛毯上,困得一动也不想动。   心知其意,黄药师笑道:“小孩没有不哭闹的。”他拉过被褥,替她盖好,轻声道:“快睡吧,我照顾菡儿与萧萧。”   封江月喜笑颜开,蹭了蹭身下的毛毯,伸出一只胳膊,拉了拉他,笑眯眯劝道:“你躺着闭目养神,别累到自己。”   两只娃吃饱喝足,又换过一次衣,暂时不会哭闹,足以让他二人休息一会。   在两只娃一路折腾下,四人终是抵达桃花岛。   彼时正是阳春三月,桃花开满枝头,海风中夹着扑鼻花香,远远望去,岛上繁花似锦,一团绿、一团红、一团黄、一团紫,百花争艳。   初见此等美景,封江月浑身一松,心中有所感慨。自踏上桃花岛以来,时至今日,她在这儿度过夏、秋、冬,唯独错过春景,今日总算如愿。   “爹爹,江月!”黄蓉高兴大叫,隔着老远跑了过来,在桃花林中,东一跑西一晃,刹那间出了桃花阵。   在她身后,郭靖急忙追来,脸上有些紧张,与两人见礼,随即喊道:“蓉儿,慢些!”   黄蓉听得这话,顿时放慢了脚步,笑盈盈地走来,便想扑入黄药师怀中。待瞧见他怀中婴儿时,她步子一顿,不确定地问:“爹爹,难道这是?”   她目光一转,又瞧见封江月怀中的孩子,呆了一呆,心中已隐隐有答案。   “你弟弟落萧与妹妹雨菡。”黄药师回道,细细看着女儿,轻声询问道:“蓉儿也要做母亲了?”   黄蓉点点头,脸上盈满笑容,得闻父亲另有儿女,心中本有些失落,但听得这话,想到即将做母亲,心底那一丝丝黯然又隐去。   她逗了逗两个小不点,许是将做母亲的缘故,对两个小孩很是喜爱,抱着雨菡也不放手。   雨菡目光炯炯,已有五个月大,也不怕生,望着黄蓉咯咯笑着,抓着她的一缕头发,玩着玩着便往口中塞。   “雨菡乖,不能吃哦。”黄蓉笑道:“爹爹,蓉儿以前也这么笨吗?”   封江月捂脸,长叹了一口气,心中下了决定,不能让这俩娃再蠢萌下去。   “呀!”黄蓉低呼一声,小脸红了红,将手中的娃递了出去,衣上有一片湿处。   雨菡笑嘻嘻,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,手上仍攥着她的头发,好一会儿才放开。   两姐妹一人去换了外衣,一人去换了裤,这才一同坐于厅堂。封江月开诚布公,对靖蓉二人知无不言。   黄蓉呆滞,望了望黄药师,得见他点头后,一脸难以置信,直盯着封江月。   “别这么看着我,有此身份的,并非是我,应是另一个‘我’。”封江月笑着说:“在潼关,你也见过她一面。”   自开天辟地以来,第一位军事家,也即古往今来,最杰出的军事家。   黄蓉点头,半晌无语。郭靖却听不明白,疑惑地问道:“什么身份啊?”   “傻靖哥哥,”黄蓉面色复杂,心疑在梦中,刚才所听犹似幻觉,又道:“史上有所记载,深谙兵法韬略者,可追溯到远古三皇五帝之时,即为黄帝之师,九天玄女。”   这是有史记载的,最早的军事家。   “闲事也不多说,蓉儿靖儿,你们随不随我们走?”封江月问道。   黄蓉自是极愿的,但她却望向了郭靖。这是显而易见的,他在哪,她便在哪。   “大师父呢?”郭靖询问,若说此处,他还有什么放不下,便只有柯镇恶。   封江月摇了摇头。   黄蓉咬咬牙,认真说道:“爹爹,你们走吧,等我们给大师父养老送终后,再谈这事。”封江月走了,还能回来,倒不愁无相见之日。   封江月颔首,又递过来一物:“那好,蓉儿,我托你件事,一年半后,烦将此信送往嘉兴陆家庄,交予一名叫颜依的女子。”   她早料到黄蓉的做法,已有心理准备。她思前想后,决定暂时不见颜依,待调整好心态,再与颜依相认。   众人相聚一月。分别之际,黄蓉泣不成声,虽说还有再见之日,但这一别,却不知是多少年。   “你照顾好爹爹,”黄蓉抹了抹眼泪,嘱咐道:“还有弟弟妹妹。”   封江月笑吟吟道:“这一向,都是你爹照顾我们的。”   黄蓉白她一眼,登时收去眼泪,笑道:“你知道我是何意!”   封江月郑重点头,一手抱着娃,一手与黄药师相握。今生今世,绝不分离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全篇完结啦!!! 嘻嘻,开了综坑,求预收吧,可以戳作者穿过去,顺带把作者也收了吧。 “人间四月芳菲尽,山寺桃花始盛开”——白居易《大林寺桃花》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